宇文霜向他看了一眼說道:“韋師兄,我不單見你心,並且還要對你說兩句真心話兒。”
韋楓訝聲問道:“什麼真心話兒?”
宇文霜向夏侯娟背影,投過一瞥欽佩神色,微搖螓首,嘆息說道:“平心而論,這位‘咆哮紅顏’夏侯娟,真是我生平僅遇勁敵,我雖欲施展‘雙心萬幻掌法’,與她在‘天玄谷’中,再決勝負,但仍無絕對把握。”
韋楓也是絕代兇徒,靈機動處,恍然有悟說道:“我……我明白了,宇文師妹所說‘益人益己’之意,原來……”
宇文霜不等韋楓話完,便自嬌笑一聲,接口說道:“你也應該明白了,‘咆哮紅顏’夏侯娟,服我‘烈女蕩心丸’後,對你移樽就教,一夜風流之下,你固然享盡豔福,她亦欲死欲仙,元陰盡失……”
韋楓接口笑道:“次日清晨,宇文師妹再與夏侯娟互作生死之搏,你是養精蓄銳,她則斫喪殆盡,兩方相形,勝負無待膏龜,真是一條益人益己的絕頂妙計。”
宇文霜得意笑道:“妙計之妙,妙在使夏侯娟‘啞吧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她縱然發覺自己真元虧耗,內力不繼,也不好意思當眾說明這種虧耗的原因所在。”
韋楓越聽越知宇文霜是有意玉成此事,不禁喜心翻倒,從臉上泛起一種色迷迷的微笑。
他們師兄妹互相以傳音密語,商討毒計之際,夏侯娟與羅香雲姊妹二人,也在以密語傳聲,商訂妙策。
原來,夏侯娟與羅香雲,才一催馬入林,便從林梢下落下一張樹葉。
這張樹葉.不單落向羅香雲的懷中,並還含有勁力,使她覺察出絕非隨風飄墜。
羅香雲抬頭一看,不禁大驚。
只見一株大樹的密葉叢中,坐著一個懷抱酒葫蘆的散發老人,正是自己的伯父,“金剪醉仙”羅大狂。
但羅大狂卻向羅香雲搖了搖頭,示意她莫要作聲。
然後,一縷語音,便極低微而極清晰地,在羅香雲和夏侯娟的耳邊響起,緩緩說道:“夏侯賢侄女和雲兒,你們所中毒力,已為般若庵主用‘度厄神功’消解,內力真氣,早已恢復,但卻切勿聲張,不妨假作痴呆地,混入‘天玄谷’內,見機行事,尚有重大使命。”
這幾句傳音密語,自然把兩位絕世嬌娃,聽得心花怒放。
她們略一行功運氣,果然發覺功力早已復原如舊。
耳邊人語又道:“你們對於一切事兒,均不許躁急,儘量忍耐弗逆,我如今且將宇文霜、韋楓師兄妹所訂毒計,傳音密語引來,讓你們聽上一聽,才好設法應付。”
語音落處,靜了片刻,夏侯娟與羅香雲的耳邊,果然響起了宇文霜、韋楓師兄妹陰毒密計。
夏侯娟聽得對方居然如此下流無恥,不禁氣得玉頰弼紅,殺機暗茁。
羅大狂又向她傳音笑道:“夏侯賢侄女不要氣惱,在途中我雖不許你輕舉妄動,但到了‘天玄谷’,完成一樁重要任務以後,我便允許你對宇文霜和韋楓,儘量報復。”
宇文霜與韋楓,哪裡想到自己所作密語,竟會被人聽去?故而他們越是互相計議周詳,夏侯娟和羅香雲,也越是知道澈底。
轉瞬間,業已穿越了這片小林,夏侯娟故意把臉色變成和善地,向韋楓含笑叫道:“韋朋友放心了吧,我和羅香雲妹子,是否絕無逃走之意?”
這位“咆哮紅顏”,在語氣中雖仍含有諷刺意味,但在神色上,卻已和緩不少。
韋楓因對夏侯娟起了不良邪念,遂在神色上,自也和緩許多,含笑說:“夏侯姑娘,你別生氣,我剛才是和你開玩笑的,就憑你‘咆哮紅顏’的震世威名,怎會在業已答應我宇文師妹,去往‘天玄谷’中,與她再放手一搏,又復食言背諾,中途逃走?”
夏侯娟深知此賊淫邪刁惡,暗自咬碎銀牙,但表面上卻堆起足以令人迷醉的嬌媚微笑,目注韋楓,秋波流送地,嫣然叫道:“韋朋友,你兇的時候,彷彿有一點陰狠毒辣,怎麼在換了笑容之下,卻又顯得風度翩翩,相當瀟灑倜儻。”
這幾句話兒,簡直把這位韋楓聽得飄飄然,栩栩乎,全身舒泰已極。
宇文霜冷跟旁觀,嘴角微撇,施展“傳音密語”向韋楓耳邊說道:“韋師兄,放清醒些,不要色迷迷地,小心對方向你灌的,不是濃稠米湯,而是糖衣毒藥。”
韋楓也以傳音密語答道:“宇文師妹放心,對方有奇毒在身,哪裡能夠灌甚毒藥?何況我在慾海情場,也算老吃老做,這等黃毛丫頭,還想起得了風浪?”
宇文霜嘴皮微動,冷然說道:“我勸你不要過分大意,八十歲老孃,倒繃在孩兒之手,以及陰溝之內翻船,也不是什麼江湖罕見之事。”
韋楓笑道:“宇文師妹不必耽憂,我和夏侯娟略予緩和態度之故,是因適才過分敵對,如今這樣,方可令她們……”
宇文霜接口說道:“方可令她們對你的敵視態度減輕,以加強破瓜之夜的銷魂情趣。”
韋楓心中一蕩,奸笑說道:“宇文師妹真是知情識趣之人。”
宇文霜冷然一笑,截斷韋楓話頭,用傳音密語說道:“韋師兄,知情識趣的應該是你,你要知道,我只允許你和夏侯娟一夜風流,倘若你竟被她蠱惑,動了真情,我便不送你‘烈女蕩心丸’,或者把這項便宜,讓給他人,請別的師兄,來執行這樁鸞顛鳳倒,吸盡元陰的銷魂任務。”
這番話兒,果然立即把韋楓鎮住,不敢再對夏侯娟有甚親近神色。
他們師兄妹之間,此次雖然仍用“傳音密語”相談,但因如今並無“金剪醉仙”羅大狂在暗中搗鬼,故而,所說之話,夏侯娟與羅香雲均未聽見。
夏侯娟只見韋楓臉上,神色連變,遂故意對他逗弄地,嬌笑問道:“韋兄,你……你的臉色不對,莫非有些不太舒服?”
稱呼上,由“韋朋友”改成“韋兄”,雖然不過一字之減,卻仍把韋楓減得有些色授魂飛,淪肌浹骨,舒服到了極處。
宇文霜看著韋楓那副色迷迷的樣兒,委實心中生氣,並有點酸溜溜的感覺,遂在一旁,接口答道:“夏侯姑娘,你弄錯了,我韋師兄的臉色不對之故,不是不太舒服而是太舒服了。”
羅香雲也從旁插口笑道:“鞍馬勞頓僕僕風塵以下,他有何舒服之處?”
宇文霜雙目先冷瞥夏侯娟,“哼”了一聲說道:“我韋師兄大概是甜得發昏!”
夏侯娟知道宇文霜心中醋火已燃,遂只是嫣然一笑,不加答理。
羅香雲則佯作不解問道:“甜?宇文姑娘此語,令人費解,甜何從來?”
宇文霜道:“甜自然是從糖來,我韋師兄吃了不少糖衣毒藥,如今尚被‘糖’質‘甜得發昏’,倘再讓他糊里糊塗地,繼續吃將下去,就難免被毒質‘毒得要命’。”
夏侯娟失笑說道:“糖衣毒藥,笑裡藏刀的手段,是你這‘殘心妖姬’的拿手好戲。韋兄,你說對不?”
韋楓心中對夏侯娟愛得要死,卻又對宇文霜怕得要死,不禁應答為難,尷尬已極。
夏侯娟失聲一笑,目光如水地,凝注在韋楓腔上,微搖蜂首,緩緩說道:“韋兄,你真可憐……”
宇文霜接口說道:“可憐?他可憐之處何在?”
夏侯娟笑道:“你看他那付樣兒,分明想點頭又不敢頷首,想發言又不敢開口,甚至於連想聽話都有點不敢入耳,好好的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卻不知受了誰的控制,像具傀儡一般,難道還說是不可憐麼?”
這番話兒,聽得韋楓滿面通紅,羞生心底,宇文霜則雙頰生白,怒上眉尖。
夏侯娟語音一落,刁鑽無比地,又向韋楓風情萬種,嬌笑問道:“韋兄,你說對不?”
韋楓為了維持男子漢,大丈夫的尊嚴,不好意思再不點頭,不好意思再不開口,竟既點頭又應聲答道:“對。”
這個“對”字,雖然只是一個單音,卻宛如晴空霹靂,驟響當頭,使宇文霜心頭一震。
她顧不得先與韋楓叫鬧,目注夏侯娟厲聲叱道:“夏侯娟,你不要故意挑撥我們師兄妹的感情。”
夏侯娟失笑說道:“宇文霜,你這話說得太丟人,你和韋楓之間,不單是師兄妹,看來在師兄妹的關係以外,還有這一筆不清不白的糊塗賬兒,應該感情極為深摯。我則是個初見外人,倘若能被我挑撥受了影響,豈非天大笑話?”
宇文霜獰笑說道:“夏侯娟,你再飾詞強辯,便是找死!”
夏侯娟笑道:“你不是要我死在你‘雙心萬幻掌法’之下,才好使你成為當世武林,年輕一代中的第一高手麼?怎會又變了主意,想在中途突下辣手?”
說到此處,妙目之中,異采突起,以兩道冷森森的寒芒,盯在宇文霜的臉上,剔眉說道:“夏侯娟身遭無恥暗算,中了奇毒,真氣難聚,內力難提,但傲骨剛腸,仍不可折,我不會屈服,也不會死在你的手下,寧可自我了斷。”
話音一落,竟然回手駢指,向自己的心窩點去。
這一手做作得好,使宇文霜慌忙玉掌疾推,推出一股柔韌掌風,阻攔住夏侯娟的自盡之舉。
因為“殘心妖姬”宇文霜,雖深得“雙心魔後”文雪玉真傳,武功甚高,但畢竟新人中原,成名不易。
夏侯娟的“咆哮紅顏”四字,則幾乎已威震乾坤,被武林人物,視為年輕一代中,出類拔萃第一高手。
宇文霜已有惡毒打算,認為鬥敗夏侯娟宛如反掌折枝,極為輕易,只消在“天玄谷”,互作一戰,即可把“年輕人物第一高手”榮銜,轉到自己頭上。
如此重大好處,她怎肯輕易放棄?故而一見夏侯娟回指自點心窩,便趕緊加以攔阻。
夏侯娟心中好笑,表面上卻柳眉微剔,冷然說道:“宇文霜,你攔我則甚?要殺我也是你,要救我也是你,你到底……”
宇文霜知道對於夏侯娟這等人物,無須耍甚花槍,遂接口說道:“你剛才業已說出我的心意,我既想以你之命,成我之名,卻怎肯讓你平白死去?”
夏侯娟瞪了宇文霜一眼,揚眉問道:“照你這樣說來,你對於‘雙心萬幻掌法’,倒有充分自信。”
宇文霜點頭答道:“我若沒有十成十的把握,又怎會肯留下你的性命,讓你活到‘天玄谷’內?”
夏侯娟看她一眼,說道:“天下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宇文霜道:“聽你之言,莫非想和我打賭?”
夏侯娟笑了一笑答道:“天下事不平則鳴,‘天玄谷’中一戰,我若輸了,是以我之命,成你之名,你若輸了?我又有什麼好處?”
宇文霜斬釘截鐵說道:“你不必妄想,你絕無絲毫機會。”
夏侯娟道:“你不必管我有沒有機會,就算我全屬妄想,你也該給我一點精神鼓勵,讓我在和你動手之時,可以打得有勁一點。”
宇文霜聽得方一揚眉,夏侯娟又復笑道:“何況你既自詡有十成十的把握,卻又不敢和我訂個賭約,豈非顯然矛盾?”
一番話兒,把位“殘心妖姬”宇文霜說得無可推託,只好點頭叫道:“好,算你牙尖舌利,我和你立樁賭約就是。”
這時,夏侯娟又復嬌笑說道:“宇文霜,請你注意,既然要賭,便須賭得公平,賭得合理,我的賭注是一條性命,和‘咆哮紅顏’英名,你可不能把注兒下得不關痛癢。”
宇文霜道:“你既賭你的‘咆哮紅顏’,我就賭我的‘殘心妖姬’……”
夏侯娟截斷她的話頭,搖手笑道:“抱歉,這兩種賭注的價值不同,‘咆哮紅顏’業已名震武林,‘殘心妖姬’卻還未見經傳。”
宇文霜氣得雙眼一瞪,夏侯娟揚眉叫道:“不要瞪眼,我說的全是實話,無論你宇文霜具有何等通天澈地之能,在未曾為世周知之前,‘殘心妖姬’四字,卻屬半文不值。”
宇文霜雖然氣得發抖,卻又還不出口,緊咬銀牙,惡狠狠地說道:“好!我也拿我自己的一條命兒,作為賭注,你總該滿意了吧?”
夏侯娟笑道:“既屬武林兒女,做起事來,就要痛痛快快,乾乾淨淨。”
宇文霜怒道:“我還有什麼不夠痛快,不夠乾淨之處?”
羅香雲一旁笑道:“你只說出以性命作為賭注,卻還沒有說明‘送命’方式,換句話講,我夏侯姊姊,是問你打算怎樣死法?”
宇文霜傲然答道:“只要她能勝得了我的‘雙心萬幻掌法’,則宇文霜唯命是從,叫我投環,我不刎頸,叫我蹈火,我不赴湯。”
羅香雲目注夏侯娟嫣然笑道:“夏侯姊姊,我看夠了,宇文姑娘所定賭注,已有相當分量。”
夏侯娟微點螓首,偏過臉去,向宇文霜含笑叫道:“宇文霜,我們賭約既定,夏侯娟卻要為你虔誠祝禱。”
宇文霜道:“你替我祝禱什麼?”
夏侯娟笑道:“我看你動輒就會生氣,委實火氣太大,故我欲祝禱你多活些時,莫要在未曾抵達‘天玄谷’前,就被我活活氣死。”
宇文霜自知確嫌過分衝動,遂勉強抑平盛氣,點頭說道:“你說得不錯,我從此不生氣了。”
羅香雲向那默然不置一詞的韋楓,揚眉笑道:“韋朋友,你宇文師妹業已聲明不再生氣,你卻仍虎著一張臉兒則甚?”
韋楓一聲不響,突然揚起一掌,向羅香雲劈空擊去。
羅香雲想不到他竟猝然出手,以致不及閃避。
閃避只是不及,抗拒卻又不能,因為自己與夏侯娟得人握手,奇毒已解,功力已復之事,屬於不可絲毫洩漏的最高機密。
故而,韋楓掌風到處,羅香雲嬌“哼”一聲,被打得從馬上跌落,滾出幾步。
宇文霜詫然問道:“韋師兄,你這……這是作甚?”
韋楓尚未答言,夏侯娟已冷笑說道:“這是狐假虎威,卑鄙無恥,韋楓,你在未曾遇著你師妹宇文霜,亦未施詭計,使我們身中奇毒以前,怎麼不敢如此發狠?”
韋楓被罵得滿面生慚,夏侯娟仍不放鬆地,繼續雙剔秀眉,哂然叫道:“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作起事來,竟如此卑鄙?我真替你羞死!”
這時,羅香雲已從地上站起,以兩道哂薄目光,冷視韋楓,亦似即將發話責詢。
宇文霜不等對方開口,又復含怒問道:“韋師兄,你此舉何意?怎不加解釋?”
韋楓無可奈何,只得赧然答道:“我是覺得對方忽然牙尖舌利地,放起刁來,遂心中略有所疑……”
宇文霜聽到此處,接口問道:“略有所疑?你是在疑些什麼?”
韋楓答道:“我疑心她們是否奇毒已解?功力已復?免得帶去‘天玄谷’中,弄成引狼入室。”
夏侯娟與羅香雲,聞言同吃一驚,暗忖這韋楓好不陰刁,對他應相當注章。
她們正在驚心,字文霜卻突然發出了一陣“哼哼”冷笑。
韋楓問道:“宇文師妹笑些什麼?莫非認為我疑得不對?”
宇文霜斬釘截鐵地,毅然答道:“當然不對。第一,我們對她們所下奇毒,是獨門秘製,除了特殊解藥,怎會輕易祛解?第二,‘天玄谷’是什麼所在?論人,畢聚群英,好手雲集,論地,天生絕險,金城湯池。慢說她們奇毒未祛,武功未復,就算當真如你所疑,奇毒已祛,武功已復,也算不上‘引狼人室’,最多是‘引狼入阱’而已。”
韋楓雙頰飛紅,默然無語,宇文霜又向羅香雲插眉笑說道;“羅姑娘,請上馬吧,我向你賠禮就是。”
羅香雲冷笑說道:“又不是你下流無恥出手行兇,要你賠禮則甚?”
宇文霜點頭笑道:“說得也對,解鈴原是繫鈴人,韋師兄且向羅姑娘賠個禮吧!”
韋楓正在為難,忽又聽得宇文霜暗運“蚊語傳聲”功力,向自己耳邊說道:“韋師兄,你若不乖乖就範,則我剛才所許好處,便告取消,那粒‘列女蕩心丸’,也不送給你了。”
這幾句話兒,極具威脅力量,韋楓只好完全服從,向羅香雲深施一禮,苦笑叫道:“羅姑娘,在下多疑得罪,這廂賠禮。”
羅香雲“哼”了一聲,剔眉說道:“韋大英雄,你奸謀已售,身為得意之人,我姊妹則身中暗算,淪為失意之虜,這‘賠禮’二字,當得起麼?”
韋楓雙眉深蹙,無辭以對,倒是夏侯娟代他解圍地,向羅香雲嬌笑叫道:“雲妹,算了,常言道得好:‘在人屋簷下,怎能不低頭’?我們身既被俘,還不聽任人家作威作福,你雖平白捱上一掌,也只得忍氣吞聲……”
羅香雲聞言,遂藉機下臺,一面翻身上馬,一面向夏侯娟揚眉叫道:“夏侯姊姊,你聽見沒有?他們師兄妹一個說‘引狼入室’,一個說‘引狼入阱’,不管是‘人室’也好‘入阱’也好,竟都把我們比作狼呢!”
夏侯娟笑道:“雲妹莫要生氣,人之異於禽獸,本就不多,世上狼心狗肺之徒,更復觸目皆是……”
羅香雲接口厲聲說道:“好,我們就算是狼,但我們要對韋楓提醒一聲,狼的復仇之性特強,他今日打狼一掌,到了‘天玄谷’中,非被狼咬上一口不可。”
宇文霜一旁笑道:“羅姑娘放心,到了‘天玄谷’中,我保證給你一個和我韋師兄公平搏鬥機會。”
韋楓悄以傳音密語,向宇文霜耳邊叫道:“宇文師妹,這機會可不能給得過分公平,因為你倚仗‘雙心萬幻掌法’或許不怕夏侯娟,但我卻……”
宇文霜截斷他的話頭,傳音笑道:“韋師兄莫要害怕,我所說的公平搏鬥,不一定在地上舉行,也不一定要動拳掌。”
韋楓詫然問道:“不在地上舉行,卻在何處舉行,不動拳掌,卻動什麼?”
宇文霜白他一眼,佯嗔說道:“韋師兄,你是裝糊塗麼,難道忘了你最拿手的採補妙技?”
韋楓皺眉說道:“宇文師妹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不要我選擇夏侯娟,又要我改選羅香雲了?”
宇文霜失笑答道:“你弄錯了,我不要你更弦易轍,是要你一箭雙鵰。”
韋楓聽得雖然心頭一蕩,但目中卻閃射出懷疑難信地訊問之想。
宇文霜繼續以傳音密語,悄然笑道:“韋師兄,你有點受寵若驚了吧,我是看你一路受氣,才決定讓你到了‘天玄谷’中,大享豔福,作為補償。”
韋楓向夏侯娟與羅香雲策馬徐行的嫋娜背影看了一眼,搖頭笑道:“雙鵰不必,一個已夠。”
宇文霜妙目微翻,詫然問道:“韋師兄是位色中餓鬼,花裡魔王,往日對床第之間事,極為貪戀,如今怎麼竟……”
韋楓赧然接口道:“一來玫瑰多刺,我對於這兩朵令人頭痛的絕色天葩,恐怕消受不起。二來還得留點精神,和師妹……”
韋楓之意,是想向宇文霜討好,誰知這位“殘心妖姬”反而佛然不悅地,冷笑說道:“多謝師兄深情,但從今以後,你休想再沾我一指。”
韋楓大驚失色,苦笑叫道:“宇文師妹,你……”
宇文霜嘴角一撇,臉寒似冰地,揚眉說道:“你休再提我,人家是‘絕色天葩’,我算作什麼東西?是庸脂俗粉?是殘花敗柳?是淫娃蕩婦?……”
韋楓恍然頓悟,知道是自己措詞失慎,在“絕色天葩”四字之上,出了毛病。
他一面暗歎女子的醋心太重,天性多妒,一面趕緊陪笑說道:“宇文師妹,你這就誤會我了,我只是隨口一語,哪裡是心中真話,何況……”
說到“何況”二字,語音略頓,故意挨近宇文霜,神情異常親密地,涎著臉兒,繼續笑道:“何況就算她們是‘絕色天葩’,宇文師妹也是‘瑤池異卉’,論色、論香,決不遜其分毫,論起‘藝’來,這兩個分明尚未通人道的小丫頭們,更和你沒得比了。”
這番話兒,解釋得已夠委婉,奉承得也夠肉麻,但卻仍未為宇文霜所喜。
宇文霜臉色更寒,把兩道攝人魂魄的冷銳目光,盯在韋楓臉上,語音如冰問道:“韋師兄,你是語語由衷?”
韋楓陪笑答道:“在別的女孩子面前,我也許會花言巧語,但在宇文師妹面前,卻句句都是實話。”
宇文霜冷笑說道:“我直到如今,才知男子心腸,絕不可靠,真所謂‘口似砂糖腹如刀’。”
韋楓大驚問道:“宇文師妹何出此言?”
宇文霜哂然道:“我是從你滿口撒謊之上,才生出這等感慨。”
韋楓苦著那張俊臉,皺眉說道:“我語出由衷,句句實言,宇文師妹為何目為撒謊?”
宇文霜道:“要你認罪,並不容易,只消略加推敲,不怕你不原形畢露。”
韋楓尚自不服,揚眉問道:“怎樣推敲?”
宇文霜冷哼一聲,說道:“你說我論色,論香,均不遜於她們,論起‘藝’來,更決非這些未見過世面的小丫頭們,所能望其項背?”
韋楓點頭答道:“這難道不是實言?”
宇文霜不讓他往下再說,便即柳眉倒剔,杏眼圓睜地,冷然問道:“既是實言,你為何還見異思遷,千方百計地,要想吃甚野食?”
一句話兒,把韋楓質問得張口結舌,赧然無語可答。
宇文霜撤著嘴兒說道:“這就叫‘語語由衷’?這就叫句句實言麼?我的韋師兄。”
韋楓萬般無奈,只好厚著臉皮笑道:“常言:‘家花不如野花香’。”
宇文霜本已因妒生怒,聽了這句“家花不如野花香”,越發勃然大怒,剔眉叱道:“香,香你個屁!”
語音甫落,纖掌立揚,也像適才韋楓向羅香雲猝然出手般,對韋楓凝勁擊出。
這才叫“現世現報”,韋楓也照樣被打得從馬背上,凌空翻跌出五六步外。
夏侯娟與羅香雲,聞得聲息,雙雙勒韁回身。
見了韋楓那副狼狽形象,這兩朵“絕色天葩”,不禁嫣然失笑。
宇文霜冷然叫道:“韋師兄,我不願意和你一同走了,你是率領她們,緩緩而行,還是先回‘天玄谷’去?”
韋楓爬起身形,敢怒而不敢言地,苦著臉兒,連搖雙手答道:“宇文師妹,我惹不起這兩位,更惹不起你,還是孤孤單單地,先回‘天玄谷’,準備一切便了。”
說完,滿面羞慚,沒精打采地,上馬而去。
宇文霜目注羅香雲,含笑叫道:“羅姑娘看見沒,我替你出了氣了。”
羅香雲笑道:“多謝,多謝,但你讓韋楓先走,怎不怕他在‘天玄谷’內,搬弄是非?”
字文霜道:“搬弄是非?他向誰搬弄是非?”
羅香雲有心刺探機密,含笑說道:“自然是向你們的恩師,‘三手魔師’高松泉,‘綠髮魔君’毛陵,與‘雙心魔後’文雪玉等‘海外三魔’,飾詞挑撥。”
宇文霜失笑說道:“海外三魔中,以我恩師‘雙心魔後,文雪玉為主,而我恩師門下,又以‘殘心妖姬’宇文霜,為第一紅人,我……我……還怕些什麼?”
夏侯娟本在一旁靜聽,如今卻秀眉雙軒,哂然冷笑地,接口說道:“你把‘海外三魔’說得高絕宇內,我卻越想越覺他們並沒有什麼大了不得!”
字文霜怒道:“夏侯娟,你自己放尊重些,我不允許你亂語胡言,侮辱我的師長。”
夏侯娟搖手笑道:“我不是亂語胡言,我是有所根據。”
宇文霜道:“根據何在?”
夏侯娟軒眉答道:“高松泉、毛隆、文雪玉等‘海外三魔’,若是真具通天徹地之能,並有五男二女,七大得力弟子,則既人中原,便該自行創建一番事業!何必依附獨孤智那殘廢人的門下,僅在‘六殘幫’中,充任‘供奉’職位?”
宇文霜目光一注,看著夏侯娟,含笑叫道:“夏侯娟,你懂什麼?常言道:‘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夏侯娟嬌笑說道:“懂了,懂了,就衝著你這句話兒,我也懂了。”
宇文霜愕然問道:“你懂什麼?”
夏侯娟應聲答道:“我懂得你師傅等‘海外三魔’,大概是想坐享其成,省些事呢!”
宇文霜身形一震,剔眉問道:“什麼叫‘坐享其成’?”
夏侯娟得意笑道:“暫時先幫幫獨孤智老殘廢的忙兒,最後再要他老命!換句話說,就是你師傅等‘海外三魔’,應允為‘六殘幫’供奉之意,是想謀奪‘天玄谷’那片難覓基業。”
宇文霜聽得越發吃驚,臉上神色,有了顯著變化,故意矜持,搖頭說道:“夏侯娟你不要信口胡言,以小人之心,度我師傅和兩位師伯的君子之腹。”
羅香雲一旁觀狀,知道自己與夏侯娟所疑之事,等於業已證實,遂插口笑道:“其實,我們與獨孤智根本處於敵對地位,不會幫他,你又何必要守口如瓶,生恐洩漏機密?”
夏侯娟再敲邊鼓,含笑說道:“何況武林中爭雄鬥勝,也要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才爭鬥得過癮有趣。平心而論,夏侯娟、羅香雲姊妹,以及我們師長友好,在‘海外三魔’,和獨孤智老殘廢之中,選擇對和時,決不會選中後者。”
宇文霜點頭說道:“你說得雖似有點理由,但與事實不符,因為我大師伯‘三手魔師’高松泉,二師伯‘綠髮魔君’毛陵,均和‘六殘幫’獨孤幫主,昔年結過深交,如今才應任‘供奉’,為友助威,哪裡談得到爭權奪利之語?”
夏侯娟暗笑這位“殘心妖姬”著實口緊,遂故意逗她地,又復問道:“既然如此,則所謂‘鴻鵠之志’,卻應該怎樣講呢?”
宇文霜怔了一怔,只好恃強弄橫地,寒著臉兒,說道:“我好像一定非答覆你的問題不可?”
夏侯娟知她詞辯已窮,含笑說道:“你當然可以不回答我的問題,不過像這等見不得人的‘鴻鵠之志’,大概沒有什麼大了不起!”
宇文霜怒道:“我勸你不要找死。”
夏侯娟軒眉笑道:“你武功還過得去,但心性方面,卻嫌太以躁急,不能容物,天君不靜,萬事難周,你所視為威凌海宇的師門絕學‘雙心萬幻掌法’,又能令我生懼麼?”
這幾句話兒,含有武功哲理,倒把宇文霜聽得著實一震,趕緊鎮攝心神,收斂怒氣地,淡笑說道:“此去‘天玄谷’,已不甚遠,我的‘雙心萬幻掌法’,是否能令你生懼?也不必事先誇口,但至少保證你能鬥得有趣,打得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