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那塊令牌沒有在湖裡爛透,從這裡就算快馬加鞭,也不可能在四日內趕回來斯家莊,我想大師兄的玉弟是存心想讓大師兄趕不上婚宴吧,這樣一來婚禮就能順利舉行了。”
小三一邊說,一邊拈起一塊糕點,趁機喂進小五嘴裡。
冷不防被塞了塊糕餅進口,一向不嗜吃這類甜食的小五一臉嫌惡,吐出來也不是,吞下去也不是。
小三樂呵呵的笑出聲,他就愛瞧他一臉為難的模樣。
“大師兄覺得他玉弟嘴裡的食物比較美味,我也瞧瞧被你含在嘴裡的有沒有比較可口。”說著,笑咪咪的迎上前,兩手按住他的肩,不讓他亂動,如貓兒一般,從他嘴裡叼走那塊甜糕。
含進嘴裡,細細咀嚼片刻,小三頗像一回事的睜大眼。“嗯,滋味果然不錯呢。”他眯眸睞向小五的嘴,一臉饞樣,似是意猶未盡。
小五那張剛毅的臉孔頓時一紅,立刻退開五步,全身警戒,以防他突然欺身過來。
小三立即投給他一記埋怨的眼神。
“我說小五,你躲那麼遠幹麼,我身上有跳蚤嗎?咱們可是同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唷,你小時候我還幫你把過屎尿呢,還不快過來!”芙蓉俊臉一臉幽怨,譴責他的不解風情。
小五沉著臉,一語下發,掉頭便走。
“喂,小五,你敢再走一步試試看,今晚我就把你給壓在床上!”
小五不僅置若罔聞,遺愈走愈快,身子一縱,須臾已不見人影。
不知從哪出現的楊惑,輕搖摺扇笑罵,“小三,你怎麼老愛逗小五,瞧,這會兒把他給嚇走了。”
小三俊目笑得眯起,“他那個人太正經了,這樣活著多累,偶爾尋他開心,找找樂子,人生才不會太無趣嘛。”
“可不要弄假成真了。”楊惑若有所指,微頓了下,又不甚在乎的接著道:“算了,即使弄假成真也無妨,只要你們倆情投意合就好。”
聞言,小三隻是彎唇而笑,眸光瞥向坐在亭子另一端,一直沒有出聲,只是拿著塊木頭,似在雕刻著什麼的大師兄。
“楊叔,你可知道大師兄有何打算嗎?”都已過晌乍,他仍沒準備要動身離開斯家莊去尋回那塊令牌,看樣子心底恐怕已有什麼盤算了吧。
楊惑瞅了眼任狂,搖首。
“我不知道,不過他應該已有因應的對策了。”
一陣清風將不遠處的動靜傳了過來,亭子內的三人同時凝神傾聽。
“少夫人的花轎提早到了!阿春,你快去通知太君,阿麗,你去通知少爺!”
楊惑與小三相視一眼,又看向任狂,只見他仍專注的垂首,雕著手裡的那塊木頭。
已入夜,斯凝玉來來回回在房中踱步,一會兒跳向窗外的清月,一會兒又移回目光,盯著桌案上的燭火。
想了一會兒後,她凝目望向端坐花桌前,正在縫綴衣裳的婢女。
“銀兒,我想先同褚姑娘說清楚。”
沒頭沒腦的,一時不解她話中之意的銀兒抬起頭,納悶的問:“少爺想同褚姑娘說什麼?”
“我是女兒身之事。”
“啊?!少爺想告訴她此事?”銀兒聞言一驚,“若是褚姑娘得知實情生氣的話,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啊!”
“若不告訴她實情,日後我要用什麼藉口避去與她洞房之事,難道要我夜夜用藥迷暈她嗎?”
“可、可……”可了半晌,銀兒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來。
斯凝玉揉了揉額際,“褚姑娘是個明理之人,我想她應該能諒解我的難處。”
想了想,銀兒只能說:“但願褚姑娘真如少爺所說的這麼明理就好,那麼少爺打算什麼時候告訴她?”
“我想今夜便去見她。”
“這麼快?”
“事不宜遲,再過兩日就要拜堂,我想盡快同她說清楚。”
就在她離開斯家莊,前往褚君君暫時落腳的客棧時,另有一人,也在深夜前去拜訪……
正要睡下,忽聽到門口傳來細微的聲響,褚君君機警的起身,一雙杏目戒備的瞪著門板。
杵在房內的她,無法看見兩名護衛在神不知鬼不覺間被制住了,滑坐地上,昏睡過去了,她張口輕喚其中一名護衛的名字。
“張雄,外頭有事嗎?”
“沒事,只是故人來訪。”有人出聲應道,接著一道人影推開門板,悠然踱進匡裡,慢條斯理的拿起桌上的火摺子點燃燭火,瞬間驅走一室昏暗。
褚君君細看之下,驀然一驚。“你是……任狂?!”這張俊美狂肆的容顏,四年前曾令她暗自驚駭,沒想到闊別四年後會再見到他。
“正是在下。”他低笑一聲,彷彿很高興她沒忘了他,旋即宛如老友一般,逕自在桌前落坐。“一別四年,褚姑娘倒是益發清麗可人了。”他一派雲淡風輕,好似只是來與她閒話家常。
她心頭陡起戒心,“任公子深夜來訪,不會只是單純的想與我閒聊吧。”
任狂哂笑著,嗓音異常柔和的提醒她。
“我記得當年離開前,曾經警告過你不準打玉弟的主意,看來你似乎完全沒有把我的話聽進耳裡。”
他那過於輕柔的嗓音,隱隱夾帶著一抹危險的氣息,令褚君君不由得渾身泛起一陣寒慄。她努力穩住心神,說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與我夫君兩情相悅,任公子既是我夫君的義兄,理該誠心祝福我倆才是。”
自當年見了斯鎮玉後,她便心生戀慕,四年來時常與他書信往返,更常在信中透露情思,屢次暗示,欲與他結為秦晉之好。
可四年下來,他卻遲遲沒有任何表示。所幸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在今年,他派人前來提親了。
任狂斜眸瞟她一眼,恣笑出聲。
“好一句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衝著你這句話,我就好心的告知你一件事吧,這句話不適合用在你與玉弟身上,因為她永遠不可能會是個稱職的夫君,你若還對她懷有什麼痴心妄想,此刻最好全部打消,否則日後可會欲哭無淚唷。”
“我不明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褚君君凝起眉,總覺得他話裡似是另有所指,但卻參不透他究竟想說什麼。
“你違揹我的警告,不僅招惹玉弟,還妄想嫁給她,我本不該輕饒,不過,算你走運,讓我發現了玉弟的真實身份,所以,這次我可以饒了你。”
褚君君驚疑不定,“你說他的真實身份?這是什麼意思?他難道還有另一個身份?”
“若你想嫁的是一個真男人,那麼就不該嫁給她,她無法給你一個男人能給的,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任狂不把話說明白,丟下一個謎團後,隨即離開。
“等一下,你把話說清楚!”褚君君急喚,但任狂的身影已飄然消失在門外。她困惑的皺起黛眉,全然無法明白他說的那番話究竟是何意?
思忖半晌,她顰眉忖道:“莫非他是存心來離間我與夫君?”是了,定是如此,任狂愛慕著夫君,是以才想挑撥他們,讓她對夫君心生疑慮。
她不能中了他的計,她相信夫君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褚姑娘?”來到客棧,發現守在她房門外的兩名護衛竟昏睡不醒,擔心她有事,斯凝玉連忙推開門板,進房查看。
“你是……夫君!”看清進來的人是誰後,褚君君面露訝色。依禮俗,他不該在拜堂前來見她的。
見她沒事,斯凝玉狐疑的開口,“門外的守衛發生什麼事了?”
“適才有人過來,想必是被點了睡穴吧。”
走過去細查片刻後,發現他們確是被點了睡穴,斯凝玉這才再進屋來。
“方才是誰來了?”
“任狂。”褚君君沒有隱瞞,坦白告之。
聞言,斯凝玉輕擰了下眉心。“他來做什麼?”
細思了下,她說:“我想他是來擾亂我的心,離間我們夫妻的感情。對了,夫君,為何深夜來此?”
聽她一口一句夫君,令斯凝玉心生愧疚,沒再追問任狂究竟對她說了什麼,微一思索,決定全盤托出,“褚姑娘,我深夜來此,是有一件極重要的事想告訴你。”
見未婚夫神情凝重,褚君君也正了正臉色。“夫君請說。”
斯凝玉略一躊躇,這才緩緩啟唇,“褚姑娘,我想同你說一個故事。”
“故事?”
“是的,事情發生在七年前……”
當她對褚君君說完她與弟弟調換身份的事後,褚君君震驚得答不出話來,良久,才喃喃自語。
“原來他適才說的話是這個意思。”
“你說什麼?”她不解。
褚君君只是低下頭,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歉然的繼續說道:“對不住,褚姑娘,欺瞞了你這麼重要的事,但這委實是情非得已。若你真不能原諒我,我也無話可說,這是我罪有應得,你想退婚也無妨,在不傷害到褚姑娘的名節下,我會覓個妥當的理由,但請勿拆穿我的真實身份,我擔心太君會承受不了。”
聽完她這席話,褚君君久久沒有回應,半晌後,才幽幽開口。
“罷了,事已至此,我就成全你一番孝心,婚禮還是繼續進行吧,不過,我有兩個要求。”
聽見她竟願意委屈成全,斯凝玉頓時一喜,忙不迭道:“請說。”
“第一件事,我要你將何平越那色胚趕出斯家莊。”
“平越做了什麼事,得罪了褚姑娘?”
“在迎親半途中,他竟然蒙面,深夜潛進我房中,意圖迷姦我,所幸我機伶,才沒讓他得逞。若你要我安心留在斯家莊,就要將這色魔給趕走。”那淫棍還以為蒙了面她便認不出他來,殊不知一見到他那雙淫邪的賊眼,她便曉得是他了。
“什麼,他竟做出這等事來?!”斯凝玉驚怒,“好,我會將他驅離斯家莊。那第二個要求呢?”
“我想與你結為異姓姊妹。”滿心戀慕化為空,令褚君君既失望又難堪,但念在她是出自於一番孝心才苦心隱瞞,心下也不禁十分佩服,不忍苛責於她。既然當不成夫妻,只好結為姊妹了。
“好。”斯凝玉毫不遲疑一口答應,兩人在當夜便結為姊妹,她年紀較長是姊姊,褚君君則為妹妹。
為了讓褚君君日後安心在斯家莊待下來,她必須要驅離何平越,否則難保哪日那色胚又對她心生邪念,鑄成不可挽回的大錯。
一早,天光明媚,斯凝玉的臉色卻異常嚴肅。
“張伯,有沒有看見平越?”
“沒,表少爺前兩日回來之後,見了小姐便出去了,聽說他是上了……”張伯語氣遲疑了下,不知該不該告訴自家主子實話。
她追問。“上了什麼地方?”
“上了……城裡的採鳳樓去了。”
採鳳樓是城內最大的青樓,斯凝玉聞言臉色一沉。
“姑姑可曉得這件事?”她再問。
“應該是曉得的吧。”表少爺的行蹤,何夫人理應比誰都清楚才是,但何夫人歷來放縱、寵溺表少爺,任由他在外頭花天酒地,從不管束他的行為,縱使表少爺做錯了啥事,她也只會怪罪在旁人頭上而已。
斯凝玉聞言,面含薄怒,吩咐,“張伯,立刻派人去把平越給我找回來。”
“是。”
適巧走來的斯昭梅,聽見她說的話,立刻挑起了眉梢。
“等一下,鎮玉,你這麼急著找平越有啥事?他這麼辛苦代你將新娘子給迎回來,難道出去玩個兩天也不成嗎?”
“姑姑可知他在路上做了些什麼事?”斯凝玉罕見的冷著面容對長輩問話。
見她語氣不善,斯昭梅也板起臉孔,尖著嗓回答。
“我只知道他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又要時時提防盜賊侵擾,幾經艱難,這才將你的新娘子平安的迎回來,你非但不感激他,似是還對他頗有微詞。”
見姑母竟問也不問什麼事,一開口便一意袒護,靳凝玉更加憤怒。
“平越在半途中覬覦褚姑娘的美色,竟然半夜潛進褚姑娘房裡,意圖玷辱她,若非褚姑娘機警,早就遭到他的凌辱了。”
斯昭梅一愕,隨即惱羞成怒的大叫。
“你這消息是從何得知的?平越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這分明是有人存心含血噴人,想汙衊平越!鎮玉,你不會這麼是非不分,寧信外人的話,懷疑自個兒的表弟吧?”
“若是姑姑不信,待張伯將他找回來,親自問他便是。”
執意維護兒子,斯昭梅一臉痛心的指控。
“鎮玉,你身為平越的表哥,竟不相信他的為人,寧願聽信旁人的閒話,你就這麼看我們母子不順眼嗎?非得把我們趕走,才能趁心如意?”
斯凝玉神態沉穩,不疾不徐的回道。
“我並沒有那個意思,是平越這次做得太過份了,竟色膽包天到連我未過門的妻子都妄想玷汙,以後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斯昭梅見侄子心意已定,似無轉圜,更是尖聲指責。
“你分明是看我們母子倆礙眼,所以旁人從中挑撥,你便不問是非的信了。”她擠出了幾滴眼淚,厲聲再吼。
“你免除了我管帳的事,我縱使心有不平也只有認了,但現下你竟然連平越都不能容忍,虧我們母子為了你的婚事盡心盡力,你竟是這樣回報咱們,你還有沒有良心哪,你對得起咱們嗎?你說!”
生怕沒有人曉得她的委屈,她索性嚎啕大哭。
“我這就去向娘告別,既然你容不下咱們母子,咱們也不好再死賴在這裡,讓你瞧得礙眼!”說著舉袖掩面,匆匆往斯太君居住的挽春居而去。
“看來你有麻煩事了。”任狂悠哉的嗓音在斯凝玉身後響起。
不知他來了多久,她回眸淡瞥他一眼。
“你打算要放棄我們的約定了?”再過兩日便要拜堂,他卻仍待在斯家莊,似是無意尋回天星幫掌門令牌,令她不得不作此想。
“我沒打算要放棄,天星幫的人已朝這裡而來,明日便會抵達,屆時我會親自將令牌交還他們。”他低笑一聲,“到那時,你可不要食言哦。”
“你莫要魚目混珠,另拿一枚假的令牌給天星幫。”她皺眉警告。
“我相信天星幫的人,應不至於糊塗到認不出自家的掌門令牌。”
他臉上流露出的自信,令她眼裡滿是狐疑之色。
任狂俯身飛快的在她唇上偷得一吻,呵呵笑道:“我真希望天星幫的人快點來。”
“你……”被竊去一吻,斯凝玉頰畔輕染薄紅,惱他的輕浮舉措,怒目嗔他,正待開口斥責,就見在挽春居伺候太君的婢女匆匆朝她走來。
“少爺,太君請您即刻過去挽春居一趟。”
心知太君找她何事,斯凝玉心裡低嘆,應道:“我知道了。”
任狂見狀,跟身後一直沉默如石的小五低聲交代幾句,待小五頷首離去後,也閒步跟在斯凝玉身後,一塊上挽春居去。
挽春居里,斯昭梅哀聲泣訴著──
“娘,您就讓我走吧,橫豎我這個姑姑和平越在鎮玉眼中,比個外人都還不如,咱們現下不管做什麼事,都讓鎮玉瞧不順眼,硬要給咱們編排不是,咱們哪那麼厚顏無恥,非要賴在這裡不走,讓人糟蹋,我們還沒那麼下賤!”
見女兒哭得悲憤,愛孫竟又沒打算說幾句話來安慰,斯太君不禁斥問愛孫。
“鎮玉,瞧你把你姑姑給氣成這樣,都哭成了個淚人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斯凝玉還沒答腔,斯昭梅又抽抽噎噎的指控。
“娘,咱們為斯家莊做牛做馬,鎮玉不感激咱們不打緊,可這麼冤枉我跟平越,您叫我情何以堪哪!”不讓侄子有機會開口,她一迭聲的接續。
“平越為了代鎮玉將他的新娘迎娶回來,一路上是歷盡艱難,吃了多少的苦,這才平平安安的將新娘子給護送到城裡,可誰知道鎮玉竟寧可聽信旁人的不實謠傳,誣指平越意圖染指表嫂,這真是天大的冤枉哪!娘,平越可也是您看著長大的,他豈會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來?”
任狂唇角勾起一笑,玩味的睨向斯凝玉,打算看她要如何收拾這局面。
斯太君聽見女兒這一番話,也甚覺有理,擰起一雙花白的眉毛。
“就是呀,鎮玉,平越性子雖然輕浮好玩,但理應不致如此不分輕重。”再怎麼說,平越總也是她的外孫,她不信他會做出如此膽大包天的事來。
斯凝玉不慍不火的開口,“太君,我並沒有冤枉表弟,這事是我那未過門的妻子親口告訴我的,您說這還會有假嗎?”
她話一落,就聽見一聲高亢的嗓音出聲辯解。
“那是她汙衊我的,沒這回事!分明是她水性揚花,意圖勾引我不成,竟然還反咬我一口,表哥,你可千萬不要相信她的話。”
何平越在張伯的陪伴下來到廳內。
一見兒子過來,斯昭梅立刻抓住他的手,揚高嗓音大吼。
“你來得正好,把當時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你表哥,不,要有任何隱瞞,咱們可不能背上這種不白之冤呀!”
何平越看見母親使的眼色,會意的佯裝出一臉委屈。
“當初顧及她是表哥未過門的妻子,所以我才隱忍沒說,誰知道她竟然惡人先告狀。表哥,我知她是你妻子,任我有三個瞻子,我也不敢碰她呀,是她那夜耐不住寂寞,偷偷跑來我房間想引誘我,我義正詞嚴的譴責了她一頓,趕她回去,她或許是因此對我心懷怨懟,又擔心我將她做的醜事告訴你,所以才會顛倒是非。”
斯凝玉一雙沉靜的眸子盯著他,不動聲色。
“你當真什麼都沒做?碰都沒碰過她?”
“當然。”何平越說得信誓旦旦。
斯凝玉冷不防上前拉開他的襟口,只見上頭有一道幾寸長,已結痂的傷疤,質問:“這傷是怎麼來的?”
“這、這是……”沒料到斯凝玉會突出此舉,何平越語氣一滯,一時尋不到藉口。
她接口說:“那是你潛進她房裡,意圖輕薄她時,她取出枕下的匕首割傷了你,當時你倉皇逃跑,還落下了一樣東西,被她給撿了去。”
“她信口胡說,我這傷是因為……”匆忙間,他靈光一現,尋了個理由,“某個夜裡,我發覺有一名偷兒想偷她的嫁妝,上前喝止時被那偷兒給弄傷的!”
“是嗎?那麼你能告訴我,為何你左鬢邊的頭髮會被削短一截?”她冷眼看著他鬢邊垂落的那繒無法束上的短髮。
“這是……就是那日跟那偷兒扭打時,不慎被削掉的。”
見他竟然還狡辯,斯凝玉從懷中取出一條白色的手絹,攤開絹帕,裡面是一束髮絲,她拈起那綹發,舉到何平越鬢邊,拉出他束起的一撮頭髮一比,正好是短少的那截頭髮的長度。
“這頭髮便是那日她割傷你頸子時,同時一併割斷的。”說至此,斯凝玉清雅的容顏頓時一沉,喝道:“如今你還有何話說?”
“我……”那冰凝的眼神看得何平越一震,竟張口結舌,囁嚅著答不出話來。
“太君,平越表弟做出如此卑劣之事,您還要我繼續留他在莊裡嗎?說不得哪一日,他又再起色心,幹出什麼事來,屆時該如何是好?”
見到愛孫拿出的那綹頭髮後,斯太君便已明白確是外孫意圖染指褚君君,而非褚君君誣陷他。平越雖也是她的孫兒,然而在她心目中,這個外孫畢竟遠及不上自己最寵愛的長孫。
她睨向何平越,怒沉了一張老臉。
“我只道你好玩,想不到你竟這麼色膽包天,連你表嫂都不放過,我們斯家莊是容不下你了,你給我走,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娘!”見情勢急轉直下,斯昭梅慌張的想挽回什麼,連忙拉住兒子咚地跪下,“平越一時糊塗做錯了事,您就原諒他這一次,我保證他下次絕不敢再犯了。”
唯恐太君一時心軟,答應了姑母,斯凝玉正待出聲,卻見小五領著個人走進來。
“大師兄,人帶來了。”
任狂見狀,朝她揚唇而笑,“喏,我幫你送來了份大禮,好讓你太君認清你姑姑的為人。”
“什麼意思?”斯凝玉不解的望著小五身後的那人,只覺有幾分眼熟,似是在哪見過,細看須臾,這才認出來。
“你是以前在馬房,負責照料那些馬兒的陳叔?!”
對方一臉畏縮,渾身抖個不停,顫聲應道:“是,正是小的。”
“你將當年你家小姐為何會從馬背上墜落的事,仔仔細細的說與太君聽。”任狂噙笑瞅著他,懶洋洋開口。
在那雙狂魅的眼神注視下,陳叔更是抖得一把骨頭都快散了,“是。稟、稟太君,當年凝玉小姐之所以會墜馬,是因為……”
一聽他開口,斯昭梅臉色頓變,尖著嗓吼道:“你這個奴才,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還不給我閉嘴!”
任狂朝小五一瞥,小五立刻會意的上前,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點住斯昭梅的啞穴,好讓她安靜下來,動作快得讓斯太君沒有瞧出任何異狀。
“沒人再妨礙你了,你只管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出來就是。”任狂掃他一眼。
陳叔哆嗦著,緩緩說起昔年的那場陰謀。
“當、當年,何夫人本來要害的人是少爺,她拿了一筆錢買通了我,要我在少爺的馬鞍上動手腳,想讓少爺出事。誰曉得那天,小姐竟會騎了少爺的馬出去,這才會被髮狂的馬兒給甩下馬背,當場讓馬給踩死。”
“什麼?!”聞言,不只斯太君震驚,連斯凝玉都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你說的是真的嗎?陳叔!”回過神後,她激動的上前揪住陳叔的襟口。
“我說的都是真的,若有虛言,不得好死!”陳叔舉起手立誓。當年害死了小姐之後,他一直惴惴不安,又怕何夫人會要他再在馬上動手腳害人,所以不久就佯病向管事辭工,離開了斯家莊。
原以為這段往事會就這樣當成秘密,跟著他進到棺材裡去,誰曉得幾日前,竟有幾名凶神惡煞找上門,要他回來為當年的事指證何夫人,他若不從,便要殺光他全家老小,還要剁掉他的四肢,讓他生不如死。
懼於這些人的淫威,他只好跟他們重回斯家莊,老老實實的說出這件陳年往事。
斯太君痛心疾首的重重摑了女兒一巴掌!
“枉費我這麼疼你,你竟然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來,想殺害自個兒的親侄兒,你究竟還有沒有良心哪!你怎麼能做出這種沒有天良的事啊!”
任狂這時解開斯昭梅的穴道,涼涼出聲。
“她之所以這麼做,圖的自是斯家莊的家產,若是斯鎮玉死了,斯家莊後繼無人,只剩下斯凝玉一個女兒,等她將來出嫁後,所有產業自然落進他們母子手裡。”
聽見任狂的話,斯太君悲慟的又重摑斯昭梅一記耳光,痛斥,“你喪夫後,你大哥捨不得你留在夫家,讓那些人苛待你們母子,才將你們接回斯家莊,你竟如此回報你大哥的恩情!你還是人嗎?!太教我心痛了!”她的手掌化為拳頭,一拳拳的重重落在面色青紅交加的斯昭梅身上。
雖然恨不得一刀殺了喪心病狂的姑姑,斯凝玉還是勉強壓抑下憎恨之心,上前扶住斯太君。
“太君,您不要太激動,當心自個兒的身子!”
“我怎麼會生出這樣狼子野心的女兒來啊!”斯太君悲怒的泣道。“可憐了凝玉那孩子,就這樣活生生被自個兒的姑姑給枉害了一條命!叫他們母子倆都給我滾!滾出去,我這輩子永遠都不想再看見他們倆。”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斯太君縱然心痛,也還是不忍心殺了她。
斯凝玉立刻冷著臉,吩咐。
“張伯,你帶人領他們回房去收拾幾件衣裳,然後便攆他們出去,永遠都不許他們再出現在斯家莊,與斯家莊名下的商號和店鋪,看見一次,就給我狠狠的打一次。”
“是。”張伯大聲應道。這兩母子在斯家莊作威作福多年,底下的人早已心生不滿,這下可太快人心了。他連忙喚來幾名家丁,押著面色如土的斯昭梅和何平越離開挽春居。
攙扶太君回房前,斯凝玉回頭睇了任狂一眼,眸裡流露一抹感激之色。她不知他是如何查到姑母暗害玉弟之事,卻心知他這麼做全是為了討好她。
任狂薄唇盪開一笑,張唇無聲的朝她說了幾個字──
“願賭服輸,你可不要食言。”
認出他說的話,她水眸微斂,扶著太君走進寢房裡。
她不知他的自信打哪來,但她不信他真能完好無缺的找回那枚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