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呀?」莫艾打開房門,看到門外站著的那抹颯爽高大的英姿,笑開了臉。「仰哥?怎麼是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投進一具寬厚的胸膛裡。
「昨天,聽說妳回家裡過寒假,所以就過來看看妳。怎麼樣,艾丫頭,大學生活還好嗎?」莫仰爽朗一笑的看著一起長大的堂妹。
「還好,仰哥,你呢?軍中生活好嗎?有人欺負你嗎?」莫仰是長她六歲的堂哥,從小跟她感情很好,今年從研究所畢業後,入伍服兵役了。
「我是預官,沒人會欺負我的……咦,妳什麼時候養了一隻鳥……」說著,他想揮開朝他撲來的鳥,但還是慢了一步,理著平頭的腦袋被牠偷襲的啄了幾口。
莫艾見狀連忙喝道:「冷菘風,你在幹什麼?還不給我住手!」
她連忙探手抓住又想再攻擊堂哥的八哥鳥,但沒捉牢,溜出了手裡,牠再飛過去狠狠的啄了一口莫仰的鼻子,不過這會被他逮了個正著。
「這隻鳥怎麼這麼兇悍,嘿,我拔光你的毛,看你還能不能這麼囂張。」莫仰大手牢牢的捉住牠,拔了一根黑色羽毛當是懲罰,惹得牠吃痛的嘎叫一聲。
「啊,仰哥!」莫艾趕緊從他手中把鳥搶回來,護在懷裡,「牠不過是隻鳥,不懂事,你就別跟牠計較了。」
「小艾,妳幹麼那麼緊張呀?我又不會真的拔光牠的毛。」他好笑的盯著堂妹心疼的模樣。
「因為他……他很伯生,所以……」她哈哈一笑矇混過去。「對了,仰哥,你這次回來可以休幾天?」
「三天,明天晚上就收假了。」
她迎他進房間,思及一件事忙問:「對了,仰哥,我記得你對民俗學有研究,那你對靈魂出竅有什麼看法?」
「靈魂出竅?妳怎麼會突然對這個有興趣?」
「那個……」她瞄了一眼窩在她懷裡的八哥鳥,思忖這種駭人聽聞的事還是暫時別讓太多人知道比較好,「在學校時有同學聊到,所以就想再多瞭解一些。仰哥,如果真的有人靈魂出竅的話,還有辦法回去嗎?」
「那要視情況而定,若是修行的人修練到靈魂出竅的程度,靈魂自然是可以來去自如,但若因為意外的話,恐怕就要看機緣了。」
「如果出竅的靈魂一直都沒辦法回到自己的肉體裡會怎麼樣?」
莫仰在她桌前的椅子坐了下來,聳了聳肩回道:「也許就此煙消雲散,也許成為無主孤魂飄蕩人世,也許會去投胎轉世,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眾說紛紜,畢竟目前尚沒有人能確切的掌握靈界的訊息。如果妳想更瞭解這個問題,我建議妳先從科學的角度來看待靈魂學會比較好。」
「現在科學也有在研究這個嗎?」莫艾無法想象無形無體的靈魂要如何拿來做研究。
「有呀,而且還不少咧,其中有一個科學家的研究還滿有趣的,他主張可以用機器將人的靈魂從肉體分離出來,聽說他最近幾年便致力於研發這種儀器。」
「真的嗎?」她抱在懷裡的八哥鳥突然躁動了下,她瞟去一眼,心有所感的問:「這位科學家是誰?」
「他是一位華人,叫冷崧,好像在美國一家知名的機構做研究,他原來是研究生物工程的,近幾年來才轉為研究靈魂學,他發表過不少相關的論文,若是妳有興趣,不妨找來看看。咦?」
莫仰順手拿起她擱在書桌一角的扁平石頭,瞄了一眼,驀然一震,彷佛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似的。
發覺他的神色有點不太對勁,莫艾關心的問:「怎麼了?仰哥?」
他甩了甩頭,定睛再細看,並沒有再瞧見適才掠過的奇異畫面,兀自暗笑是自己昨晚太晚睡了,所以才會一時閃神產生幻覺,他怎麼可能跟那個恐怖的女人做那種事,光想就覺得雞皮疙瘩爬滿身。
「沒什麼,一時眼花而已。」還是儘早回去補個眠好了。
兩人接著閒話家常的再聊了十幾分鍾,莫仰就離開了。
他一離開,冷菘風正要開口說什麼,莫艾便詰問--
「我問你,你剛才幹麼突然攻擊我仰哥?」
「妳還敢說,妳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對別的男人投懷送抱?」提到這件事,冷菘風的話裡也充滿火氣,一時忘了自己適才要說的話。
她輕擰眉心。「你在胡說什麼,我抱自己的堂哥不可以嗎?」
「呃,他是妳堂哥?」
「對啦,就算他不是我堂哥,想抱誰是我的自由,跟你有什麼關係呀?哪輪得到你來質疑我。」
氣憤的仰起鳥頭,他瞠大眼瞅著她,一張一闔的鳥嘴吐出義正辭嚴的人話。
「妳別忘了我說過妳是我女朋友,我管自己的女朋友,哪裡有錯了?」
「拜託,那是你故意惡整我才這麼說的,你不要自己把謊言當真了。」話雖這麼說,她卻沒來由的臉微微一紅,因為她嗅到了冷菘風打翻醋罈子散發出來的酸味,他居然在吃堂哥的醋!
這傢伙……真的喜歡上她了?!
「妳這個遲鈍的笨女人!」冷菘風咕噥的罵了句,將頭撇到一旁,兀自生著悶氣。
莫艾神色凝重的瞅著他。「喂,冷菘風。」
「幹麼啦?」他不悅的悶哼。
她輕輕的伸指將他的鳥頭移回來,有點擔心的看著他。
「那個冷崧,不會就是你上次提到的三叔吧?」他們同姓冷,而冷姓又不像陳林張黃那麼常見的姓氏。
「嗯。」
「那你上次那個出入境資料查得怎麼樣了?」以為他沒再提起那件事,表示當時真是他聽錯了,但從剛才堂哥說的那番話裡聽來,她覺得事情似乎不太樂觀。
冷皓風默靜了許久才出聲,「他在七月初的時候有來過臺灣。」
放寒假前三叔又從美國回臺,由於心中對他存有疑慮,所以他對三叔保持著某種警戒,沒有太過親近,直到他靈魂出竅的前一天,查到三叔七月回臺的入境資料,他既驚且愕,這證明了他當初也許沒有聽錯,那聲音極有可能真是三叔的。
莫艾呼吸陡然一窒,有點用力的抱緊手中的八哥鳥。
「也就是說,當初你被綁架,他真的涉嫌重大。你家人知道這件事嗎?」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竟隱隱的為他抽疼著,被自己的親人這樣對待,換做是自己,會有多心痛呀。
「我被綁架的時候我爸媽他們剛好在國外,我怕他們擔心,所以後來沒把被綁架的事告訴他們,只有茗風和揚風知道而已。現在事過境遷,沒有證據,我一時也無法證明就是他指使的。」
冷菘風雖這麼說,她卻細心的察覺到他是因為顧念到叔侄的情誼,所以才沒有揭發冷崧對他所做的事。
她有些激動的開口,「怎麼會沒有證據,當時你聽到了他的聲音,而他又在那個時候回過臺灣,事實再清楚不過了。」
「單單這樣還足不能當成證據,除非找到更具體的實證。」
這個笨蛋,事實都這麼明顯了,還要什麼證據?
「我看你之所以靈魂出竅,可能就是他搞的鬼。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冷菘風沉吟了下。「妳幫我打電話給茗風和揚風,告訴他們我現在的情況。」
在這隻會說人語的八哥鳥準確無誤的答出僅有他們三人才知道的秘密後,曲揚風先是一陣錯愕不敢置信,接著瞪著牠看了須臾,冷不防的爆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這真是太扯了,菘風居然變成了一隻鳥?!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嘛!」
在知道他的離奇遭遇後,沒半點同情也就算了,揚風的反應竟是當成天大的笑話來聽,冷菘風很不是滋味的瞠大鳥眼瞪住他。
「我不是變成一隻鳥,我是靈魂寄宿在這隻鳥的身體裡!」
「說的也是,你的身體現在正昏迷不醒的躺在醫院的病房裡。」曲揚風揩了揩笑得太激動噴出的眼淚,將八哥鳥抱到手上,「欸,菘風,當鳥的感覺怎麼樣?」
「你想試試?」他危險的睨著曲揚風。
古茗風不讓兩人再吵,一臉的深思。
「好了,揚風,別鬧菘風了,我們現在的問題是要怎麼幫菘風讓他的靈魂重歸自己的身體裡。」
「我想如果帶冷菘風到他自己的身體旁邊,說不定他的靈魂就能回去了。」莫艾從廚房端來三杯茶,今天剛好父母都外出不在家,家裡只有他們在。
「我也是這樣想,不過……」古茗風語氣略有猶豫的一頓。
「不過怎樣?」將茶擱在兩人面前,她不解的問。
曲揚風回道:「自菘風出事後,他三叔一直藉著照顧的名義日夜守在他身旁,我原先看他三叔這麼關心他,還他媽的亂感動一把的咧,剛才聽你們一說,這才瞭解到冷崧根本是另有目的。媽的,回去後我非把他給扁得趴在地上不可。」
古茗風沉吟的說:「揚風,別衝動,在菘風的靈魂還沒有回到他的身體前,最好不要輕舉妄動把事情鬧大,若是逼急了冷崧,難保他會幹出什麼事情來。」
莫艾覺得古茗風的顧慮有理,也附和他,「說的也是,他都敢綁架自己的親侄子來做他可怕的實驗,沒什麼事他做不出來的,最好還是不要打草驚蛇。」
古茗風接著說:「目前的問題是,我們一帶著這隻八哥鳥出現,冷崧很可能馬上就會察覺到什麼,屆時很難說會發生什麼事。」
「那要怎麼辦?」莫艾有點著急。「不能想辦法支開冷菘嗎?」
曲揚風搖頭,「那個冷崧看起來就是個很精明的人,沒那麼容易支開,何況他在輩份上還算是我們的長輩,又很得菘風爸媽的信任。」
古茗風思忖片刻,「這件事我來想辦法,揚風,我們先把菘風帶回去,找到機會,我立刻通知你,你再帶菘風進醫院。」
一直沒出聲的冷菘風轉動鳥頭看向莫艾,「不行,莫艾也必須跟著我們。」
曲揚風調笑的睨住八哥鳥。「不會吧,你已經這麼離不開莫艾了呀?」
莫艾的臉驀地一紅,輕斥,「你在胡說什麼!」
冷菘風煩躁的在室內亂飛。
「變成鳥的我目前沒辦法離莫艾太遠,否則會被一股莫名的力道拉著飛回她身邊。」這是荷米絲告訴他的,在他試過之後也發覺果真如此,不過,不知為什麼,他並不想說出有關荷米絲的事,更不想告訴他們,這是因為他在靈魂出竅之際,他心裡牽掛著莫艾的緣故。
「這是什麼道理?」曲揚風疑惑的望向古茗風。
古茗風若有所思盯著盤旋在半空中的鳥兒,以僅有自己才聽得到的音量,喃喃低語,「這大概就是所謂心之所繫、魂之所依吧。」
在場沒有人聽到,除了靈魂寄宿在鳥身體裡的冷菘風,因為鳥的聽覺比人還敏銳,他將古茗風的話一字不漏的聽進耳裡了。
冷菘風的鳥眼對上古茗風的,後者莞爾的揚唇一笑。
「好吧,那莫艾,就麻煩妳跟我們回去一趟了。」
萬安醫院VIP的頭等病房十分的寬敞,牆上裝飾著幾幅油畫,整個空間的色調雖仍以白色系為主,但一組柔和的粉色布沙發和幾盆綠色的盆栽以及鮮花,讓室內顯得雅緻不俗。
曲揚風領著莫艾一進來,隨即朝美麗的特別護士笑咪咪的說:「嗨,甜心,麻煩妳先出去一下,這裡有我看著,有事我再找妳。」
護士害羞的瞋睨他一眼,有點好奇的瞥了一下莫艾,點了點頭走出去。
「好了,莫艾,快把鳥給放出來,茗風最多隻能暫時支開冷崧一、兩個小時,我們得快點把事情辦好。」他將病房的門鎖上,以防有人闖進來。
「我知道。」莫艾趕緊把塞進大揹包裡的八哥鳥放出來。「冷菘風,快點回到你身體裡吧。」
八哥鳥一得到自由就飛向病床邊。
莫艾也走了過去,她細看著躺在病床上的人,冷菘風原來老覆著跋扈的俊顏此刻有些憔悴,肌膚也死氣沉沉的毫無光澤。
八哥鳥嘎嘎的叫了兩聲,往冷菘風的肉體俯衝下去,牠一頭撞上了他的腦袋,吃痛的跌落在病床上。
「菘風回去了嗎?」曲揚風目不轉睛的盯著病床上仍緊闔著眼的人看。
莫艾的雙眸也緊張的盯在冷菘風臉上。
八哥鳥抖了抖黑漆漆的羽翼,生氣的在床上亂跳。「天哪!我怎麼還在這隻笨鳥裡面?!」
「菘風,你還沒有回去呀?」曲揚風瞪著鳥兒問。
八哥鳥氣急敗壞的上上下下亂跳亂飛了半晌,「我、我……該死的,我出不來呀,笨鳥,還不快點放我出去!」
「出不來?」莫艾和曲揚風面面相覷。
「嘎嘎嘎嘎……」八哥鳥忽然像發瘋似的,咬著自己的羽毛。
莫艾見牠又像她剛見到八哥鳥時出現的瘋態,趕緊伸手抓住牠。「怎麼回事?冷菘風。」
「嘎嘎嘎……我也不知道,這隻鳥在跟我爭著想要回自己身體的主導權,嘎嘎嘎……」冷菘風的聲音有一絲慌亂,「笨鳥,不要再吵了啦,你先放我出去,我就把身體還給你了,嘎嘎嘎……」
鳥兒突然掙脫莫艾的手,一陣沒頭沒腦的亂飛,撞到牆壁時,一幅油畫冷不防的咚的一聲掉了下來,桌上插著鮮花的花瓶也被牠撞落地上。
乒乒乓乓的聲音驚動了在外面的護士。
「曲先生,發生什麼事了?」她受僱為特別看護,病人一旦出了什麼問題,她的責任可不小,她在外頭急敲著門想進去。
「呃,沒、沒什麼事,只是我不小心把花瓶打碎了而已。」
「真的沒事嗎?還是讓我進去確認一下吧。」她不放心的問。
「真的沒事啦,妳不要擔心。」看著八哥鳥失去控制的在病床內亂亂飛,曲揚風暗暗叫苦。八哥鳥要是再不停下來,非驚動醫生和其它人不可。「菘風,你在發什麼瘋?快點停下來!」
「嘎嘎嘎……我停不下來呀……」
莫艾也追著鳥兒滿室的跑著,見狀,曲揚風只好加入,幫著抓住八哥鳥,但牠就像喝了酒似的癲癲狂狂、忽高忽低的盲目亂飛,極不容易抓住。
亂了半天,當冷菘風終於再度取回主導權時,失控的八哥鳥才疲憊不堪的在莫艾的手上停了下來。
曲揚風的手機響起,他接聽完,俊美的臉龐凝重起來。
「快點,菘風,我們快沒時間了,茗風拖不住你三叔,他要往這裡回來了,你快點再試試看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肉體裡。」
冷菘風努力的再嘗試了幾次,最後他累得連話都快說不出來。
「不行,我還是出不來。」
曲揚風的手機又響了兩聲,那是他們事先約定好的警示鈴聲,意味著冷崧已朝病房而來。
「哎,沒時間了,我們還是先離開吧,莫艾,快點把鳥收回妳的揹包裡。」
他匆匆的將油畫掛回牆上,將打碎的花瓶清理乾淨,打開房門,不忘跟護士交代。
「嗨,甜心,妳看到冷叔的話,別跟他說我來過。記住呀,拜託了。」他同樣也不忘叮嚀外面駐守的四名保全人員。
在他們離開三分鐘後,冷崧回到病房,立即敏銳的察覺到異樣,他在地上找到一根黑色的羽毛,而床底下一根金屬製成的棒子,頂端正閃爍著紅色的亮光,那是他特別精心研製的搜靈器。
只有在發現靈體時,上頭的紅燈才會發亮,這是這支搜靈器研發出來至今,第一次亮起紅燈。
「剛才有誰來過?」他語聲緩和,眼神卻凌厲無比。
護士被他看得心慌,只得老實說了出來。「是曲先生帶了一位女孩過來。」
「是揚風?」他的目光深沉的一斂,低頭尋思,半晌他臉上浮起了熱切的興奮。「莫非他們找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