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完後,莫艾最終還是答應跟冷菘風去他的動物收容所,兩人約在學校後門見面,但他竟然放她鴿子,讓她枯等了一個小時。
從回憶中拉回思緒,她甩了甩頭,將照片收了起來,放進抽屜裡。
「欸,莫艾,妳看那隻鳥?」寒馨用下巴比了比停在她書桌上的八哥鳥。
她抬起眼,只見渾身漆黑的八哥鳥眼睛定定的注視著窗邊,彷佛那裡有什麼奇怪的東西似的,她望過去,那裡根本就空無一物嘛。
「牠又在發什麼瘋了?」
「牠的情況真的有些不太尋常,妳看要不要再把牠送到獸醫系去?」
瞄一眼腕錶快中午了,莫艾想了想說:「吃飽回來再送去好了,寒馨,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餐?」
「也好,我們明天就要各自回家過寒假了,要一個多月後才能再見呢。」
「就是呀,好快,一個學期就這樣過去了,想想好像才剛入學,然後參加迎新晚會……」她就是在迎新晚會上遇到冷菘風的。
那混蛋,第一次約她竟然就爽約沒來,好呀,下次別想再約她了。
「對了,莫艾,妳有打電話聯絡冷菘風嗎?說不定他是被什麼事給絆住了。」
「打了,沒開機,我看他根本是存心放我鴿子。」她抱起桌上裝進紙箱裡的留聲機,來到床邊準備要放進床底下時,紙箱裡竟然傅來了一陣音樂聲--
氣象說溫度會驟降,我預言愛情走晴朗,心能感應冷熱變化,眼神它反映著溫差,直覺在瞬間的剎那,這回真的被電到啦……(作詞:天天,作曲:周杰倫)
莫艾愣住,這首歌她知道,是蔡依林主唱的歌,歌名叫「就是愛」。
她看了寒馨一眼,兩人臉上都有種見鬼了的驚疑表情。
她把留聲機放回書桌上,音樂聲忽然停了,她從紙箱裡將留聲機傾斜著抱出來,它底下的抽屜應聲滑了開來,裡面有一顆赭紅色如掌心般大小圓形的扁平石頭。
莫艾好奇的把石頭拿起來看,扁平的石面十分光滑,被打磨得光可鑑人,她看到自己的影子映在石頭上,弔詭的是她竟然還看到冷菘風那張跋扈的俊顏,笑嘻嘻的握著她的手,兩人狀極親暱,猶如一雙熱戀中的情侶。
不會吧?!她驚奇的眨了眨眼,再細望石頭,上面什麼都沒有了,只依稀映出她臉龐模糊的輪廓而已。
奇怪,剛才自己怎麼會一時眼花,看到那樣的畫面?
瞥見莫艾的神情有異,寒馨也探過去顱著那塊石頭看,望去一眼,她的臉色同樣也有幾分迷惘。
她看到的景象和莫艾不同,石頭裡映照出來的是她自己和另一名男子相擁的畫面。
寢室內忽然詭異的靜默下來,兩人心思各異的恍神須臾,莫艾才開口--
「這架留聲機果然有點奇怪,裡面竟然放了這麼一顆古怪的石頭。」
「嗯,是有點怪。」寒馨附和的點頭,思緒仍沉浸在適才看到的畫面。
「這麼奇怪的東西也不知道是誰寄來給我的?」她喃念著,再仔細的觀察一遍留聲機,盯著它紫銅雕花喇叭和黃銅喇叭管,又來到桃木色的底座,上頭空無一物,她順手轉動了一下旁邊的搖桿,留聲機並沒有再發出任何的聲音。那麼那段音樂到底是打哪發出來的?
看不出個所以然來,莫艾將留聲機裝回紙箱裡,把那顆赭紅色的扁平石頭擱在書桌上。
「走吧,我們先去吃飯。」祭完五臟廟,她決定打幾通電話,問問看究竟是誰把這架透著古怪的留聲機寄給她的。
兩人離開了寢室。
房裡獨留那隻八哥鳥,以及,一個肉眼看不見的女子。
一陣涼風輕輕拂過,有著一頭褐色波浪般長髮的女子,瞬間來到書桌前,她穿著一襲希臘式的白色長袍,笑盈盈的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夢幻般的紫羅蘭色眼眸,帶了點淘氣的瞅著八哥鳥。
「我看到了哦,你的靈魂居然跑進了這隻鳥的身體裡了。」輕快俏皮的嗓音沒有人聽得見,唯獨那隻八哥鳥。
在八哥鳥裡另一個人類看不見的靈魂發出了疑問,「妳是誰?」
伴隨著一陣愉快的笑聲,她自我介紹,「我叫荷米絲,你呢?」
「我叫冷菘風。為什麼妳看得到我?」
「因為我跟你一樣都是靈體呀。」
「靈體……意思是……妳已經死了嗎?」即使他經歷了這離奇的靈魂出竅,聽她這麼說他還是覺得很震驚。
「嗯,我死了很久很久了。」淡然的語氣裡微微的透著一絲憂傷和某種懷念。
「意思是說,我見到鬼了?!」冷菘風現在相信,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了,要是現在有人告訴他真的有外星人存在,他絕對百分之百同意。
她託著潔白的下巴好奇的問:「你住在鳥的身體裡不會不舒服嗎?」
「妳這不是廢話,當然是很不舒服了,尤其這隻笨鳥還常常要跟我爭回這身體的主導權。」
「那你怎麼會跑到牠的身體裡去?」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我只記得我今天出門前,頭突然一陣劇烈扯痛,好像有一股很巨大的力道要把我的腦袋活活撕裂,然後我就不省人事了,等我醒來,我已經在這隻鳥的身體裡面。」
那時他跌跌撞撞的飛到一扇墨色的玻璃前,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嚇得以為自己在作惡夢。
接著他看到自己失去意識的身體被抱進一輛車裡,他吃驚得摔落地上,跌疼了腳爪,這才不得不相信,他確實變成一隻鳥,或者正確的說,他的靈魂進入了一隻鳥的身體裡。
他惶恐得毫無目的的亂飛一陣,沒多久就見到莫艾站在學校後門前,他突然想到他和莫艾有約的事,於是便繞著她,試著想把自己的情況告訴她,然而這隻鳥的嘴巴只會吐出難聽的嘎嘎鳴叫聲。
荷米絲紫羅蘭色的眼眸同情的看著他。「聽起來好像滿悽慘的。」
「ㄟ,既然妳死了很久,這是不是表示妳道行已經很高,有很強的法力,那妳可不可以幫我回到我的身體裡面去?」
「這個嘛,」她伸出纖白的細指,輕輕的撩動她那頭褐色的波浪長髮,閉目冥思了須臾,搖了搖螓首,「目前恐怕沒辦法。」
「那難道我要一輩子待在這隻笨鳥裡面嗎?」思及可能再也無法回到自己的身體,冷菘風駭住。
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荷米絲睜著那雙夢幻色的眼瞳瞅著他。「你別緊張嘛,我說的是目前沒辦法,要等待時機。」
「時機?什麼時候?」他陡地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我還不知道,不過等時機一到,我就立刻能感應到,到時候我再想辦法幫你吧。」
他沮喪的說:「意思是說,我還得跟這隻笨鳥纏在一起就對了。」
「你就忍耐一下吧。」她咯咯的笑了起來,「欸,我問你哦,你是不是很喜歡剛才那個叫莫艾的女孩?」
「才沒這回事。」他嘴硬的否認。
「不是?」她口氣質疑,「可是你的靈體帶著這隻鳥來到莫艾的身邊,這意味著你心中繫念著她,所以才會來到她身邊呀。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老實說唷,不準騙我,要不然我不幫你了。」
冷菘風難為情的躊躇著,不太願意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呃,靈體,坦誠自己的感情。
看出他的彆扭,荷米絲笑咪咪的說:「這樣吧,我們交換秘密好了,我告訴你,我也有一個很喜歡的人唷,他叫做雷米爾,我很喜歡很喜歡他噢。」提到生前心愛的人,她眸裡盪漾著縷縷的柔波,綣繾的深情中雜揉著一絲的遺感。
感受到她提到雷米爾時那濃烈的愛戀,他不禁問:「那他呢?」
「他?我都死了很久很久了,他也早就不在了。」她輕搖螓首,收斂起懷念的愁思,看向他,笑道:「我說了我的秘密,該你啦,你喜歡艾莫對不對?」
「我……」冷菘風支吾須臾,才悶聲說道:「對啦。」
得到這樣的回答,她似乎很滿意,笑瞇了眼。
「哎,其實呀,你變成鳥也有一個好處耶。」
「好處?」他只覺得自己快抓狂了。
「你剛好可以趁機貼身親近她,她不是說要回家過寒假嗎,你就跟她一起回去,說不定還可以偷看她洗澡、換衣服、睡覺呀。」
「我、我才不會做這種事。」
她歪著頭,一臉不信的打量著他。
冷菘風辯解,「我又不是急色鬼,說不會就不會,再說我也不能跟她回去,妳不是說要等時機,萬一時機來了我卻不在這裡怎麼辦?我也得回去我的身體那邊看看情況怎麼樣。」
「我勸你還是跟她回去,你的靈魂離體時心中掛念的是她,所以離體的靈魂會在她周遭徘徊,無法離她太遠。」
他愣了愣,「妳意思是說,不管她到哪我都要跟著她?」
「嗯,你會自動飛到她的所在位置,像剛才你不也是從外面飛來找她嗎?」
冷菘風思付一下點頭。「好像是這樣。」
剛才他一醒過來,看到面前是個不認得的陌生男子,立刻振翅飛了出來,又宛如有一條無形的繩索拉著他往她住的宿舍飛來。
「可她去吃飯,我並沒有跟著她一起去呀?」
「那是因為她就在附近不遠。」荷米絲從椅子上跳下來,「唔,她們回來了,你放心跟她回去吧,時機不會這麼快就到的,我送你一個禮物。」她笑盈盈伸指朝八哥鳥輕輕一指,旋即消失不見。
寒流來襲,漆黑的夜空下著綿綿的雨絲,又溼又冷。
泡在浴缸裡的莫艾一臉舒服的樣子,絲毫不受屋外嚴寒的氣候影響,她將溫暖的水潑上自己的肩膀和臉上。
「小艾、小艾,妳還要洗多久?」門外傳來母親的聲音。
「就好了,什麼事?」她扯嗓回問。
「電話。」
「噢,知道了,我到房間裡的分機接。」剛好也泡得差不多了,她起身,拿一條浴巾裹住自己,赤腳在浴室外的踏墊上踩了踩,瀝去腳底的水漬,回到房間裡。
「喂,寒馨呀,嗯,對不起讓妳久等了,我剛好在泡澡……不會啦,剛起來了,我本來還想晚上打電話給妳呢……那隻鳥呀,」她順手拿起一件浴袍披在肩上,瞄了一眼停歇在她書桌上的八哥鳥。
「好像有比較正常一點了,沒再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情……嗯,妳也是,好,就這樣了。」
掛斷電話,莫艾從衣櫥裡拿出一套內衣褲和睡衣要換上,當她拿下披在身上的浴袍和浴巾,套上內衣褲時,冷不防的聽到一聲悶響傳來。
她抬頭一瞥,見到原本在桌上的八哥鳥竟然跌到地上。
「怎麼搞的,才剛跟寒馨說你正常了一點,你就又給我出亂子。」將睡衣睡褲穿上,莫艾撈起牠。
覷見牠一臉呆樣,嘴邊居然掛著可疑的口水,她不禁為之一愣,又好氣又好笑的瞪住牠,伸出一手敲了敲牠的頭。
「你這隻色鳥!」
「嘎嘎嘎……」牠吃痛的鳴叫起來。「很痛耶,妳這粗魯女人要把我打成腦震盪呀。」
「腦震盪,鳥也會腦震盪嗎?」說著,莫艾忽然一呆,睨住手中的八哥鳥,她竟然在跟一隻鳥對話,不會吧?
「誰說鳥不會腦震盪的?鳥也有腦袋不是嗎,有腦袋自然會……」牠突然住了嘴,彷佛也很訝異自己居然會開口說出人語似的。
莫艾震訝的盯著八哥鳥看,昨天她準備回家,這隻鳥莫名其妙的非要跟著她不可,趕也趕不走,她只好帶著牠一塊回來了。
看牠後來都沒有異常的舉動,所以她也沒特別留意牠的情況,沒料到牠竟可以說出這麼流利的人語,雖說八哥鳥善於模仿,但有伶俐到可以跟人對話的地步嗎?
「喂,我說笨鳥,你真的聽得懂我說的話嗎?」狐疑的瞅著牠良久,莫艾試探的再問。
「妳不要開口閉口就叫我笨鳥,我也是有名有姓的好不好。」八哥鳥抗議,嗓音有點尖細,近似在學習說話中的幼兒。
她把牠放到桌上,自己坐到桌前,細細的審視著牠。
「好吧,那你叫什麼名字?」她好笑的臆測著自己是不是遇上一隻神鳥了。
「冷菘風。」
聞言,她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瞠大了眼。
「你、你說你叫冷菘風?!」愣了下,接著她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要是讓冷菘風聽到有一隻鳥自稱跟他同名,不曉得他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莫艾,如果我說我就是妳口中所說的那個人呢?」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能開口說人語,雖然嗓音很幼稚,但比先前只會嘎嘎叫來得好多了。
咦,莫非這就是荷米絲說要送他的禮物?
莫艾一時無法會意過來,半晌才驚疑的瞪住八哥鳥。
「呃,你說你就是……冷菘風?!」是她聽錯了,還是這隻鳥在跟她開玩笑?
八哥鳥以很無奈的語氣回答,「我知道妳不相信,但是我真的是冷菘風,至少是冷菘風的靈魂。」
「哈哈,我不會是得了幻聽吧?」她的反應是掏了掏耳朵,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然後到床邊打開音響,確定自己的聽覺沒有問題。
「妳沒有聽錯,事情確實很離奇,不過這是真的,我的靈魂跑進這隻鳥的身體裡面了。」八哥鳥在她坐回桌前時,認真的說道。
「這怎麼可能?!」她一臉的不敢置信。
「發現這件事的時候,我比妳更吃驚。」
她不可思議的站起身來,繞著房間轉了幾圈,消化這令人震撼的事情。
「我還是不太相信,」思忖須臾,她開口,「那我問你,耶誕夜那天你送了我什麼東西?」
「妳手上戴著的手錶。」
她不死心的再問:「有一次你戴我去兜風,我差一點踩到什麼?」
「一隻從樹上掉下來的雛鳥。」
連這也知道!「我再問你,我們第一次在暗巷見面時,你撿到了我的什麼東西?」
「妳的准考證。」
莫艾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不得不相信他真的是冷菘風,但……「冷菘風,你怎麼會跑到這隻鳥的身體裡?」
「我比妳更想知道為什麼。」他將事發當天的情形告訴她。
聽畢,她無言的瞪視八哥鳥,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現在你希望我怎麼幫你?」
「我也不知道。」
陡地思及一事,她危險的瞇起眼。「你剛才看到我沒穿衣服的樣子?!」
「呃,我又不是故意要偷看的,是妳自己……啊,妳這粗暴的女人想掐死我呀!還不快放手!」從她的手中逃出生天,八哥鳥驚悸的飛到衣帽架上,氣憤的瞪住她。
莫艾兇巴巴的扠著腰威嚇道:「我警告你,你別以為自己變成了一隻鳥就可以隨便偷窺別人,不想被關進黑漆漆的鳥籠裡,最好給我安份一點。」
他趾高氣揚的回嘴,「誰偷窺妳了?那種平板的身材,妳求本少爺看,本少爺還不希罕看咧!」
「嘿嘿嘿,冷菘風,你是不是想試試看變成烤小鳥的滋味呀?」
「妳敢!」
在她陰森森的注視下,八哥鳥飛到天花板的吊燈上以策安全。
她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為什麼不敢?別忘了你現在可是區區小鳥之身,是鬥不過本姑娘的。」看光了她,還敢那樣批評她,簡直是自找死路。
他高踞在吊燈上,不甘示弱的說:「喂,妳這女人,難道妳要我昧著良心說妳身材玲瓏有致、婀娜多姿、引人垂涎,讓人看了忍不住血脈僨張嗎?」
「好呀,既然我那麼沒看頭,那你剛才幹麼看得跌下桌子,還流了滿地的口水咧?」
「誰、誰流口水了?妳不要亂說。」
「哼,你還狡辯……」
叩叩叩,突然門板傳來輕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