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踏入府門,刑善迎上來道:“滕爺來了!”
項少龍大喜過望,衝進內堂去,滕翼正和紀趙二女在說話。
滕翼跳了起來,真情流露,與他緊擁在一起。
坐下後,紀嫣然笑道:“原來我們與滕二哥失諸交臂,丹泉和烏達只兩天馬程便遇上滕二哥了。”
滕翼道:“我們先後七次衝擊旦楚的軍隊,都給他擋住。此人的智謀兵法均不可小視。現在蒲布和徐夷亂負責把他們拖著。我怕三弟不夠人用,帶了三百人來,他們都扮作由魏境來的商販,分批入城,都是我們精兵團最好的人手。”
項少龍大喜道:“找本來正為剌殺李令的事頭疼,現在好了,二哥先挑選數十人出來,扮作滇王的舊部,到來尋找他們的主公,負起保衛滇王府的責任。”
滕翼忙召來荊善及剛到的烏達和丹泉去負責安排。
項少龍遂向滕翼解釋當前形勢,當滕翼知道大仇家李園竟成了戰友時,眼都睜大了,到項少龍說出給李嫣嫣識破身分,趙致駭得伏在紀嫣然背上去了。
這時李園來了。
三人進入靜室商議。
李園見來了援軍,又素知烏家精兵團的厲害,二百人足可抵數千軍力,自是精神大振,充滿信心。
攤開圖卷商議時,春申君派人送來請柬,請莊夫人、莊保義、和萬瑞光三人到春申君府赴晚宴。
三人都眉頭大皺。
李園遣人回府,看看自己有沒有在被邀請之列,再接下來道:“宴無好宴,這事該怎樣應付呢?”
項少龍道:“我可肯定李兄亦是被邀請者之一。因為經過今天要刺殺我失敗後,春申君已失去了耐性,尤其李兄因屈士明之去而勢力暴漲,所以他決定一舉把我們兩人除去。”
滕翼笑道:“那就不如將計就計,順手在今晚把春申君幹掉。”
李園見他說得輕鬆,笑道:“但我們總不能帶數百人去赴宴,若不去的話,又似乎不大妥當,直至現在,表面上我和春申君的關係仍是非常良好的。”
項少龍道:“這個宴會我們是非去不可。這樣才使他們想不到我們竟會偷襲夜郎王府,李兄手下里,有多少可稱得上是真正高手的人呢?至少也該是言復、東閭子那種級數。”
李園道:“該可挑十至十二人出來。”
項少龍道:“那就成了。由我手下里撥十二個人給你,我們各帶二十四人。另外李兄再命手下在府內嚴陣以侍,若見有訊號火箭發出即殺往春申君府去,素性和他們一決生死。”
滕翼道:“要防李令會派人來偷襲滇王府呢?”
項少龍道:“正怕他不來哩!這裡……嘿!由嫣然負責指揮大局,由於錯估我們的實力,保證來犯者活著來卻回不了去。”
滕翼道:“李令的小命就交給我負責。照我看四十八個人實力仍是單薄了點,最好再多上十來人,負責在外看管車馬,有起事來時即裡應外合,那會穩妥多呢。”接著一拍袖管,笑道:“我裡面暗藏的“折弩”,將會是能決定勝敗的好幫手。”
這時樓無心來報,李園果然也收到今晚春申君府宴的請柬。
三人商量了行事的細節後,李園問清楚“折弩”的性能用法後,才和滕翼聯袂去了。
項少龍則去找莊夫人。
到了莊夫人的北院時,莊孔迎上來道:“清秀夫人來了,正在廳內與夫人敘舊。”
話猶未巳,環佩聲響。
兩名小婢開路下,莊夫人和另一麗人並肩出來。
由於戴了面紗,他看不到清秀夫人的樣貌,但只瞧其纖細合度的身材,婕婕動人的步姿,就可知她是不可多得的美女。
鬥介倒是豔福不淺,不知他會否因戀上成素寧的小妾而失去了這美人的事而後悔呢?
項少龍忙和莊孔退往一旁施禮。
莊夫人道:“夫人!這就是舍弟萬瑞光了。”
清秀夫人透過面紗的目光瞥了項少龍一眼,施禮道:“萬將軍你好!”再沒有另一句說話,蓮步不停的由莊夫人送出府外。
項少龍見對方對自己毫不在意,並不介懷。因為沒有男人可妄求所有女人都會看上他的。
莊夫人回來後,拉他進內堂去,還掩上了門,神色凝重道:“清秀夫人來警告我,春申君、李權、鬥介、成素寧、李令和夜郎王結成一黨,準備去我們和李園,我們立即逃走呢。”
項少龍皺眉道:“她不是和鬥介分開了嗎?怎會知道這件事?”
莊夫人道:“她的侄女是黃戰的妻子,黃戰此人最是口疏,在家中大罵你和李園,洩出了秘密。”
項少龍伸手摟著花容慘淡的莊夫人,笑道:“就算他們不動手,我也會迫他們出手的了。”
接著概要的說清楚了現在敵我的形勢。
莊夫人吁了一口氣道:“原來你們早已知道,那今晚我和保義應否去赴宴呢?”
項少龍道:“當然不該去,到時我隨便找個藉口向春申君說好了。我看他早頂計了你們不會去的了。”
莊夫人擔心地道:“人數上我們是否太吃虧呢?”
項少龍道:“人數的比例確大大吃虧,實力上卻絕對是另一回事,我的人都精通飛簷走壁之能,當夜郎王府起火時,保證春申君等手足無借,那時我們將有可乘之機了。我決定在今晚與春申君攤牌,若能一併殺死田單,就最理想了。”
莊夫人縱體入懷道:“少龍!,我真的很感激你。但什麼是攤牌呢?”
項少龍解釋後道:“怕就怕春申君今晚的目標只是你母子兩人,那我們就很難主動發難。皆因出兵無名,那時惟有將就點,只把李令和夜郎王宰掉就算了。”
莊夫人“噗嗤”嬌笑道:“你倒說得輕鬆容易,李令和夜郎王身邊不乏高手,切勿輕敵啊!”
項少龍見她一對水汪汪的眸子亮閃閃的,非常誘人。湊過去輕吻了她一口道:“什麼高手我沒見過?最厲害處是攻其無備,他們的注意力必集中到李園的家將處,怎想得到我另有奇兵,知已不知彼,乃兵家大忌,夫人放心好了。”
莊夫人道:“有項少龍為我母子擔戴,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人家只是關心你吧。”
項少龍見她楚楚動人,忍不住又痛吻一番,才去準備一切。
誰都想不到這麼快就要和敵人正面交鋒了。
精兵團的隊員來了七十二人,都是攀牆過樹的秘密潛入滇王府。
紀嫣然知獲委重任,大為興奮,指揮若定,先把莊夫人等婦孺集中起來,再在府內各戰略位置佈防,連樹梢都不放過。
趙致成了她的當然跟班兼勤務兵了。
這時樓無心奉李園之命而來,向項少龍報告形勢道:“現在全城都是春申君和李權的眼線,嚴密監察在相府和滇王府的動靜,防止有人逃走,反是夜郎王府非常平靜,閉戶不出,看不到有什麼特別的舉動。”
項少龍道:“閉戶不出,便是不同尋常,也叫欲蓋靡彰,他們今晚必會來襲滇王府,只有通過外人的手,春申君等才可在太后前推卸責任。”
樓無心道:“據我們布在春申君處的眼線說,今晚不會有什麼特別的行動,但黃戰卻誇下海口,說要在宴會時迫你比武,又說會痛下殺手,我們全體兄弟都等著看好戲哩!”
又沉聲道:“春申君府以黃戰劍術最高,若能把他殺了,對春申君會是很嚴重的打擊。”
項少龍淡淡道:“只要把他打成殘廢或重傷就足夠了。”
樓無心捧腹笑道:“為項爺辦事,確是不同。”
還要說下去時,荊善來報,太后召項少龍入宮。
項少龍心中大喜,知道李嫣嫣終於意動了。
宮娥奉上香茗退下後,臉容深藏於輕紗內的李嫣嫣默然無語,使得坐在她下首右席的項少龍,只好自喝悶茶。
這是後宮一座幽靜院落的廳堂,關上院門後,院內庭園杳無人跡,天地間似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想起李嫣嫣剛成年時所遭遇到的恥辱和不幸,現在又要為了畸戀著的親兄和楚國的大局,與敵人虛與委蛇,不由對她生出憐惜之心。
她雖貴為太后,卻一點都不快樂。
只要想想她要迫自己去曲意逢迎春申君和孝烈王這兩個老醜的男人,便知她的辛酸和痛苦。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卻又受到權臣制肘,事事都抬出先王遺命來壓制她這弱女流,強她去做違心的事。
想到這裡不由嘆息了一聲。
李嫣嫣冷冷道:“先生為何嘆氣?”
項少龍聽出她語氣裡有戒備之意,知她由於過往的遭遇,特別敏感,絕不可把她當作一般人應付,低聲道:“我平時很少靜心去聽某種東西,但剛才我的注意力卻集中到院內風拂葉動的聲音去,發覺其音千變萬化,悅耳若天籟,只是我平時疏忽了。於是幡然而醒,無限美好的事物一直存在於身旁,只不過因我們忘情在其他東西上,方失諸交臂,錯過了去。”李嫣嫣嬌軀輕顫,沒有說話,由於面鈔的遮蓋,項少龍看不到她的神情反應。
好一會後,李嫣嫣低聲道:“太國舅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爹就只得我們兩個,由少到大他都很維護我,我……我還記得十四歲時,在一個本族的宴會襄,有李族小霸王之稱的李令夥同其他人在園內調戲我,大哥與他打了起來,一個人抵著他們十多人,雖被打得遍體鱗傷,仍誓死相抗,最後驚動了大人,才解了圍。事後我服侍了他七天七夜,他才醒了過來。”
項少龍可以想像到其中的悲苦,讚歎不已,也想到她們的“兄妹之情”,不是沒由來的。而李嫣嫣後來的慘禍,說不定就是由那時種下來的。
李嫣嫣夢囈般道:“在李族內,一向都沒有人看得起我爹,累得我們兄妹常受人欺負,幸好大哥從不氣餒,每天太陽出來前就練劍術和騎射,又廣閱群書。在我心中,沒有人比他的劍術更高明,比他更博學多才的了。”
項少龍知道她因為已下了非常重要的決定,所以才會提起這些往事,好加強對這決定的信心。現在她雖似是以他為傾吐的對象,事實上只是說給自己去聽的。
李嫣嫣徐徐吐出一口氣,吹得輕紗飄開了少許,柔聲道:“知否哀家為何向你說及這些事嗎?”
項少龍柔聲道:“因為太后信任在下,知道我項少龍不會是那種拿這些事去作話柄的卑鄙小人。”
李嫣嫣緩緩道:“這只是部份原因,當大哥由邯鄲鬧得灰頭土臉的回來後,我才由郭秀兒口中知道了原來他竟是敗在董馬痴之手,當我問清楚了情況後,又派人調查真正的董馬痴,才知道大哥給你愚弄了,到今趟大哥由咸陽回來,才證實了這猜測,還告訴了秀兒。那時我就在想,項少龍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為何能以區區數百人,把大哥、田單這等厲害人物,玩弄於股掌之上,還敗得不明不白。以呂不韋那種權傾秦廷的人物,仍奈何不了你?今天終於知道了。”
項少龍苦笑道:“在下只不過是佔有點運道吧!”
李嫣嫣低垂臻首,輕輕道:“你坐到哀家身旁好嗎?”
項少龍楞了好半晌後,才來到她右側旁三尺許處坐下。
李嫣嫣低頭解下面紗,再仰起絕美的俏瞼時,原來已滿頰熱淚。
項少龍心神激盪,失聲道:“太后!”
李嫣嫣閉上眼睛,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語氣卻出奇的幹靜,一字一頓地道:“項少龍!替哀家把李權、李令和春申君全部殺了,他們都是禽獸不如的東西。”
項少龍心痛地道:“少龍謹遵太后懿旨!”
李嫣嫣緩緩張開秀目,那種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美態,看得項少龍忘了上下男女之防,伸出衣袖,溫柔地為她拭去吹彈得破的粉臉上猶掛著的淚珠。
李嫣嫣視如不見,一動不動的任他施為。
項少龍收回衣袖後,沉聲道:“太后放心,我定會保護太國舅爺,不使他受到傷害。”
心中不由升起荒謬絕倫的感覺,當日在邯鄲時,李園可說是他最想殺的人之一,那想得到現在竟全心全意去與他並肩作戰。
李嫣嫣秀眸射出柔和的神色,凝注在他臉上,以靜若止水的聲音道:“武瞻剛有報告來,說鬥介私自調動外防軍,把一支直屬的軍隊由淮水上游移近了壽春城十里,又命一組由二十艘戰船組成的艦隊開到壽春城旁,擺明是威脅我不得輕舉妄動。故我除了苦忍外,卻是別無他法,若非有武瞻在撐持大局,我和大哥早完蛋了,而大哥還似是不知我的苦衷。”
項少龍微笑道:“攻城軍隊的人數,必須在守城的人數兩倍以上,才有點威脅,假若要攻的是自己王城,又出師無名,只會累得軍隊四分五裂,鬥介似強實弱,太后不用介懷。”
李嫣嫣白了他一眼微嗔道:“你倒說得輕鬆,只恨我們城內亦是不穩,現在外城軍都集中到外圍的防守去,禁衛軍又調回來守護宮禁,若春申君等發難對付你們,教哀家如何是好呢?”
項少龍哈哈笑了起來,透露出無以倫比的信心,再從容道:“兵貴精而不貴多,要擔心的該是李權和李令等人才對。”
李嫣嫣狠狠盯著他道:“項少龍!你是否另有人潛了進來壽春呢?”項少龍微笑道:“太后請恕我賣個關子,明天天明時,李令該已魂兮去矣,便當是先為太后討回點公道。”
李嫣嫣嬌軀劇顫,厲聲道:“是否大哥把我的事向你說了,否則你怎會說這種話。”
項少龍想不到她敏感至此,訝然道:“太后剛才不是說過李令欺負你們兄妹嗎?還打得你大哥昏迷了七日七夜。”
李嫣嫣高聳的胸脯不住急促起伏,淚花又在眼內滾轉,直勾勾看著項少龍的眼空空洞洞的,忽地“譁”一聲哭了出來,撲入了項少龍懷內。
項少龍撫著她劇烈抽搐的香肩和背脊,感覺襟頭的溼潤不住擴大,心中悽然,知道她多年來苦苦壓抑的情緒,終衝破了堤防,不可收恰地爆發了出來。
他沒有出言安慰,只是像哄嬰孩般愛撫她,其中當然沒有半點色情的味道。
這時他的心湖被高尚的情操和憐惜的摯意填滿,只希望能予這一向被喬裝出來的堅強外殼掩飾著的弱質女子一點慰藉和同情。
好半晌後,李嫣嫣收止哭聲,在他幫助下坐直嬌軀,任他拭掉淚水後,垂頭輕道:“今晚哀家等待你的好消息。”
項少龍一言不發站了起來,悄悄離開,整個肩頭全被她的珠淚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