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佔軍看著相片說,你怎麼和少華走到一起了。
夏文青說,就那樣就在一起了。
然後兩人陷入沉默。
許久,夏文青說,我去給你續點水。端著杯子去倒水。
馬佔軍見夏文青進了廚房,掏出二十萬塊錢留在桌子上,又拿出那塊古舊的手絹,戀戀不捨地壓在錢下面,然後悄無聲息地走了。
離開夏文青的家,馬佔軍回頭望了望她的窗口,毅然向公安局走去。
天空飄著雪,地上留下一行腳印。
二、馬佔軍說
我上個禮拜從雲南回來,去射擊場打靶,碰到六子,他說讓我跟他一起幹,我正好沒事兒做,就答應了。馬佔軍在審訊室裡對做著筆錄的警察說。
六子是誰?原名。警察問。
趙六,小時候我們都叫他六子。馬佔軍說。
你和六子什麼關係?警察問。
同學,一起當過兵,復員後他就回來了,折騰了幾年,現在是奧華公司的董事長,他讓我幫他開一槍。馬佔軍說。
向誰開槍?警察問。
常愛國。馬佔軍說,就是撞死石少華的那人,我們四個是高中同學,畢業後一起當過兵。
你是說常局長?警察緊張起來。
常愛國都當局長了?這孫子真能混。馬佔軍說,當年就看出他在這方面有潛質。
出事兒的時候你在哪兒?警察問。
路邊的酒店裡,正拿槍瞄著常愛國的車。馬佔軍說。
槍呢!警察拍案而起。
酒店床下的黑皮箱裡,房卡在這兒。馬佔軍指了指自己的衣兜。
審訊警察掏出馬佔軍的門卡,又喊進兩個警察,讓他們把兇器取回來,然後繼續審問:常愛國怎麼著趙六了,就要殺他。
六子沒說為什麼。馬佔軍說。
那你就幹?警察說。
常愛國欠我的。馬佔軍說。
高中畢業後,馬佔軍、趙六、常愛國、石少華和夏文青都沒考上大學,便報名參了軍。夏文青本來不想當兵,但因為正和馬佔軍談戀愛,為了在一起,就也報了名。那一年他們十九歲,被分在一個班裡。
在部隊裡,馬佔軍槍法出眾,連續兩年榮獲全軍匯演第一名。第三年,被提升為班長。常愛國因為上學的時候作文寫得好,在班裡當宣傳幹事,同時擔任副班長職務。
復員前的那年冬天,連隊有一個安排復員軍人回城去政府機關工作的名額,這對於那些即將退伍的軍人來說無疑是天上掉下餡餅。許多碌碌無為的士兵知道,天底下那麼多人,而只有一個餡餅,肯定砸不到自己頭上,所以並不努力爭取成為那個幸運兒。但有的人不一樣,他們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就被砸到。最終,對這一個餡餅的爭奪聚集在兩個人身上,班長馬佔軍和副班長常愛國。
按理說,正班長的職位比副班長大,應該更有優勢,但常愛國不這麼認為。他覺得自己這幾年沒少為連隊的思想政治工作盡心盡力,每個星期出一期黑板報,一年就是五十六期,兩年半就是一百四十期,寫光了二十多盒粉筆,連隊精神文明建設做得好,和自己的工作是分不開的。馬佔軍不過是一介莽夫,除了會打槍,別的什麼都不行,班裡的日常工作幾乎都是由常愛國指導大夥完成,雖然沒有得到過領導的表彰,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個名額給自己才合情合理。
馬佔軍的態度卻是順其自然,雖然拿了兩次全軍射擊比賽的第一名,又是班長,但這並不能證明什麼,他甚至認為自己在很多方面做得還不如普通士兵,對於這個名額,他認為可有可無,倒是大夥認為非他莫屬。
領導還沒有決定名額究竟給誰,馬佔軍將是那個被餡餅砸到的幸運兒的小道消息已經不脛而走。常愛國認為這對於自己極為不利,這個時候非常有必要降低馬佔軍在群眾中受擁護的程度,他苦心尋找著時機。
很多事情,都壞在作風問題上,馬佔軍也沒有逃脫這個怪圈。
領導宣佈結果的前夜,正巧是馬佔軍站夜間崗。值班室在部隊大院門口,屋簷上掛著一盞150W的瓦斯燈。每天值夜班的士兵上崗時,就打開這盞燈,在它的陪伴下度過一個個不眠夜。漆黑的夜裡,這盞在風雪中搖曳的孤燈成為部隊大院裡的視覺中心。它亮著,就能夠對那些企圖趁夜深人靜幹壞事的不法分子起到足夠震懾的作用。第二天太陽昇起的時候,換崗的士兵把它隨手關上。
這天晚上,在那盞瓦斯燈的照耀下,一個婀娜的身影潛入了馬佔軍的值班室,動作輕盈、敏捷。裡應外合,一眨眼的工夫兒,身影就不見了,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看來做這件事情的兩個人已經輕車熟路了。
其實每到馬佔軍值夜班的時候,這個身影都會隨風潛入室,只是從來沒有人發現,但今晚就不一樣了。
有一個人躺在床上睡不著覺。睡不著是因為一件事情困擾著他。這件事情明天就要水落石出了,他不希望結果與自己的意願相違背,而結果很可能不是他所希望的那個樣子,因此他很痛苦。
睡不著覺他要下地走走,走著走著,就出了營房,走著走著,就快到了值班室。這時,他看見一個身影正朝值班室方向移動,剛到門口,門就開了,那個身影飛了進去。是個女人。
他在黑暗中,那個女人在明亮處,他認出她是誰。
今天是馬佔軍的崗,想到這裡,他高興壞了。
他一路小跑,去向連長報告。他想到把連長從夢中叫醒會讓連長不高興的,但管不了這些了,因為這件事情足夠轟動,會使兩個人身敗名裂,同時讓自己受益非淺。
部隊有規定,服役期間禁止未婚男女軍人之間有過密接觸。聽說有人觸犯了條例,並且是在值班室,神聖的機關要地,連長火了,帶了幾個人,拿上手電就衝了進去。告密者並沒有告訴連長值班的是馬佔軍。
床上的男女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連長和戰友嚇呆了,女人將自己藏進被窩,馬佔軍硬著頭皮說:大家先出去,讓我們穿上衣服,跑不了。
連長和隨行的幾個士兵也驚呆了,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馬佔軍。
不等連長髮話,那個報信人上前去掀被窩,大家一看,裡面的那個人是夏文青。夏文青不再躲閃,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了掀被窩的人一記耳光,說:常愛國,你他媽混蛋!
常愛國被扇了一個嘴巴,覺得很丟面子,在連長耳邊嘀咕了幾句,說馬佔軍和夏文青幹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必須嚴懲,殺一儆百,以儆效尤,並給連長講了諸葛亮揮淚斬馬謖的典故。
連長對此事痛心疾首,之前他極其器重馬佔軍,本已打算將那個工作名額獎給馬佔軍,卻想不到馬佔軍做出這種事情,其實做了也沒什麼,但錯就錯在被人發現了,而且這個人是常愛國。連長知道馬佔軍和常愛國之間的利益衝突,如果這件事就這麼輕描淡寫地過去,常愛國肯定不服,弄不好會上報到團裡。最近團裡要提拔一些連長,自己很有可能會晉升為營長,如果為了包庇馬佔軍得罪了常愛國而讓團長知道自己徇情枉法,那將斷送自己的大好前程,所以,只有對不住馬佔軍了。但讓連長生氣的是,常愛國居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自己講諸葛亮和馬謖的事兒,好像自己沒看過三國演義沒文化似的。其實那會兒連長之所以遲遲不作決定,是因為他在思考,怎麼才能把這件事情處理好,讓壞事變成好事。他決定以馬佔軍為切入點,在全連展開一場整風運動,告訴同志們務必保持自律謹慎、戒酒戒色艱苦奮鬥的作風,不要讓資產階級風氣抬頭,以期在全軍成為連隊建設的典範,讓自己儘快從連長變為營長。馬佔軍理所當然成為了犧牲品。
常愛國連夜趕寫了一期加強連隊精神文明建設和軍人要自律自愛嚴守軍紀的黑板報,報道了馬佔軍和夏文青的犯罪經過,並對他們展開批評,同時號召大家強烈譴責這種有損現代軍人形象的行為。一夜間,馬佔軍和夏文青的事情傳遍全連,甚至連隔著好幾個城市的兄弟連隊也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兒。常愛國在黑板報裡特別寫道:馬佔軍同志槍打得好,但槍打得好就能無組織無紀律了嗎?作為班長,他理應起到模範帶頭作用,可我們需要的不是他帶這種頭!對其有傷風化的不健康行為,我們應給予強烈抨擊,玩火者必自焚!
第二天一早,連長作出兩個決定,一個是將工作的名額給了常愛國,以獎勵他為連隊作出的貢獻,一個是開除馬佔軍和夏文青的軍籍,並將他們遣送回家。
在這個結果公佈之前,已經不見了馬佔軍的身影。眾人相互回憶,昨晚事發後,連長就地對馬佔軍和夏文青展開批評,才說了兩句,馬佔軍就扔下正在嚴詞厲語的連長,離開了連隊。連長對此的反應,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向旁人詢問:他要幹嘛?
在眾人的記憶中,馬佔軍邁出部隊大門的時候,天空開始落下雪花,下到現在還在下。這個時候有人發現,值班室的燈還亮著,便走過去關上。
下午夏文青回家的車票就買好了,連長讓一個士兵跟隨夏文青回家,向她家裡人說明開除夏文青軍籍的原因,證明部隊沒有胡來。
得到了工作名額,常愛國一輩子也沒這麼高興過。這幾天他需要辦理退伍手續,檔案先於他調回,現在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這回常愛國晚上更睡不著了,但不再痛苦。
回家的頭天晚上,常愛國請趙六和石少華吃飯,作為同鄉,常愛國覺得有必要讓他們分享自己的快樂。
雖然對於常愛國獲得這個名額所採取的不光彩手段,趙六和石少華都為馬佔軍鳴不平,但作為同鄉,他們還是給了常愛國這個面子。
常愛國找了一個遠離部隊的飯館,今天他想喝點兒酒。
雪還在下,一直沒有停,氣溫驟降。常愛國要喝白酒,除了暖和身子,還因為今天特別興奮,明天的火車,後天就去單位報到了。
石少華平日裡滴酒不沾,這回他給自己到了一杯,讓常愛國很感動。
三個人喝完一瓶白酒,要了第二瓶,喝完後又要了一瓶。
第三瓶白酒重重地戳在桌上,常愛國低頭夾著花生米說:輕點兒,什麼態度。
他把花生米放進嘴裡的時候,發現身旁站著的不是服務員,而是一個穿著軍裝的男人。
他抬起頭,被這個男人惡狠狠的目光嚇了一跳。
馬佔軍,你要幹什麼?常愛國丟下手裡的筷子。
坐下,沒你們的事兒。馬佔軍按住要起身的石少華和趙六,轉向常愛國:天下沒有不結的賬。
常愛國知道單挑的話,肯定不是馬佔軍的對手,他拉攏趙六和石少華:馬佔軍要動手打人,你們管不管。
趙六看看馬佔軍,又看看常愛國,覺得自己站在哪一方都不合適:你倆的事兒我不插手。
常愛國說,趙六,今天你幫我一把,日後我不會虧待你。
趙六說,說實話,這事兒你做得挺操蛋的,馬佔軍抽你是應該的。
常愛國又用懇求的目光看著石少華。
石少華沒有反應。
馬佔軍喝了一口酒說,今天咱倆得有一個人橫著出去。說完拿起酒瓶向常愛國砸去。
酒瓶離常愛國的腦袋越來越近,卻突然收了回去。
石少華在後面緊緊抱住馬佔軍的腰,把他向後拉。
鬆開,沒你事兒!馬佔軍掙脫著說。
石少華仍死死抱著他。
服務員看見馬佔軍要在飯館裡打架,趕緊放下手裡的活,去拉架。馬佔軍被多人包圍住,近不得常愛國身。
常愛國趁機跑了出來。只要跑回部隊,就不怕了,馬佔軍要撒野有人教訓他。
快到連隊大門了,常愛國放鬆了警惕。就在他一隻腳剛正準備踏進大門的時候,感覺腰上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伴著一聲粉碎的聲音,他倒了下去。
常愛國以為是自己的腰折了,但是他站了起來,看到石少華手裡握著一個已經破碎的酒瓶。他的第一反應是:腰沒事兒。
來不及做出第二個反應,石少華已經走到常愛國面前,把手裡的碎酒瓶插進常愛國的肚子,然後走進連隊大門。身後的常愛國捂著肚子又倒下了。
三分鐘後,連隊裡喧譁起來,跑出幾個人,抬著常愛國去了醫務室。
馬佔軍站在對面的樹後看著這一切,他聽見有人說石少華是嫉妒常愛國得到那個名額。
常愛國的傷並不重,縫了七針。他不顧傷口還沒癒合,冒著開線的危險,死活要第二天必須回家。多一事兒不如少一事兒,他沒有動用法律武器維護自己的權益,大家對他沒有起訴石少華很納悶,這不是他平時一點兒小事都斤斤計較的作風。
隨後馬佔軍也回了家。去找夏文青,結果被她的父母擋在門外破口大罵。他等了夏文青三天,沒見她出過門。後來聽說,夏文青回家後天天和父母吵架,沒過幾天就離家出走了。
馬佔軍打小沒了父母,是爺爺一個人把他拉扯大的。這個時候,爺爺去世了。兩件事情趕在一塊,讓馬佔軍很痛苦。
於是我也離開家,四處遊蕩,尋找夏文青,找了二十年沒找著,累了,就回來了。馬佔軍對警察說。
這時去酒店取槍的警察回來了,審訊警察看了看槍,問:槍是哪兒來的?
趙六說是從德國弄來的,子彈是一個女人送來的,出事兒後她和我聯繫過,沒有通話,只發了短信,號碼在手機裡。馬佔軍說。
警察撥打那個電話。對方關機。
繼續。警察說。
出事兒的一剎那,我在瞄準鏡裡看得很清楚,趙六死死抱住交警擋在身前,當時我還不知道那人就是石少華,常愛國的車撞在石少華身上,石少華就飛了起來,趙六也跟著騰空而起,直到落地,趙六一直抱著他,落地的瞬間,他也被趙六抱在身下,我交代完了。馬佔軍說。
警察合上記錄本說,帶下去。
三、趙六說
我怎麼了?我是清白的,我就闖了個紅燈,你們沒理由提審我。趙六躺在病床上說。
你能挺多久,馬佔軍都說了,槍我們已經收繳了。警察說。
馬佔軍說什麼你們都信啊,證據呢,有什麼證據?趙六顯得很無辜。
你有沒有讓馬佔軍去暗殺常愛國?警察問。
沒有。趙六一口咬定。
你要為現在說的每一句擔負法律責任,最好不要與政府作對。警察說。
哎喲!大夫快來,疼死我了。趙六捂著胸口喊起來。
大夫跑進來,問出什麼事兒了。
趙六作痛苦狀說,眼冒金星,心口劇痛。
警察說,裝也沒用,你能跟醫院待一輩子嗎。
趙六不予理睬,嗷嗷亂叫。
大夫要給趙六做檢查,讓警察先出去,萬一趙六有個三長兩短可不好辦。
警察告訴趙六:不老實交代,對你沒好處。說完走了。
大夫給趙六做了檢查,什麼事兒都沒有,說,剛才你可夠誇張的,騙了警察也騙了大夫,以後不用再裝了,明天就能出院。
大夫出了病房,帶上門。另一個警察迎上來問怎麼樣,大夫說沒大事兒。
這個警察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說:這孫子裝的。
趙六住的是幹部病房,一個人一屋,大夫走後就剩下他自己。他悄悄走到門口,把耳朵貼在門後聽了一會兒,然後輕聲把門打開一條縫,看見有個警察正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休息。
趙六小心翼翼地關上門,在裡面反鎖上,然後從櫃櫥裡拿出揹包,翻出護照和信用卡,準備越窗而逃。
他早有打算,怕馬佔軍槍殺常愛國的事情搞大,提前給自己想好了退路。病房在一樓,這也是他住院的時候強烈要求的。
出了醫院大門,趙六坐進停在門口的出租車,要去機場。
出租車到了一個該拐彎的路口沒有拐,趙六問司機這是往哪兒開,他要去的是機場。
司機說,公安局啊,你都出院了。
趙六坐在後排從反光鏡裡看見,司機正是那個審訊自己的警察。
警察說,等你半天了,這次打車不要你錢。
趙六問警察,如果主動交代錯誤,最多判幾年。
警察說,這你不要打聽,反正不交代對你沒好處,我們從不放過一個壞人。
趙六說,這件事情未遂,應該不嚴重吧。
警察說,你不坦白,就會很嚴重。
趙六說,那好,我說,你們沒有威逼利誘,可是我主動說的,這點一定要寫進報告啊。
趙六的公司本來很有希望接手一個項目,能大賺一筆,可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突然猝死,換成了常愛國管理。他得知趙六公司中標後,堅決不同意,仍記著二十年前的那天晚上,馬佔軍要對他動手的時候,趙六曾袖手旁觀。
如果失去這個項目,趙六將損失上千萬,他想不如干掉常愛國,再換個負責人,項目又是自己的了,反正常愛國也不是什麼好鳥,就當為民除害了。常愛國以答應把這個項目給另一家公司作為條件,要了對方一百萬。趙六已經竊聽到常愛國和那家公司老闆的談話,並錄了音。
出事兒當天,常愛國就是中午剛和那家公司的老闆吃完飯,下午去開會,準備宣佈項目的歸屬。所以,趙六必須在開會前阻止他。在出車禍的路口,石少華上前阻攔行人過馬路,發現是趙六後一愣,然後感覺身後有車開來,便對趙六說:沒事兒,我在你前……話沒說完車就撞上了。
警察問,石少華為什麼要擋在你前面?
趙六說,不知道。
警察說,不知道?
真不知道。趙六說,可能是我退伍回來後,家裡給找了一份工作,去交通隊上班。讓我當交警,這不是大材小用嗎——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如果我當了交警,恐怕咱們國家就少了一個企業家,現在我的公司總資產都上億了——我就把這個機會給了石少華。常愛國復員前的那個晚上,馬佔軍要打常愛國被石少華攔住,常愛國趁機跑出飯館。沒想到石少華從馬佔軍的手裡奪過酒瓶,追上常愛國,給了他一下。因為這事兒石少華被部隊開除了,誰都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麼,怎麼問都不說。
連長在主席臺上講話:石少華同志,於前日夜晚酒後實施暴力,致使常愛國同志受傷,其行為嚴重違反了軍隊守則第二十四條第三款。加之事後並不主動承認錯誤,也無悔改跡象,連隊經深思熟慮,開會討論後決定,開除石少華軍籍,特此通告!
臺下一片譁然。石少華坐在其中,表情冷峻。
會後,部隊大院的大鐵門打開,石少華揹著行李走出來。鞋帶開了,他俯身去系,繫好鞋帶站起身,揹著行李孤獨走去。
幾個月後,趙六穿著白襯衫、黑色西褲、一雙嶄新的鬆緊口布鞋經過家門口的衚衕,衣著的光鮮,和周圍簡陋陳舊的環境極其不符。看見石少華正光著膀子蹲在路邊看老頭下棋,趙六喊了他一聲。石少華從地上站起,走近趙六,上下打量,趙六穿成這樣,像個高幹子弟。
趙六問,幹嗎呢你?
石少華說,沒事兒,看人下棋呢。
趙六說,我退伍了,前天回來的。家裡給我找了一工作,站馬路,當交警,剛見過領導。
石少華不無羨慕說,不錯。
趙六說,不錯什麼啊,天天站馬路,日曬雨淋,沒勁——你幹什麼事兒呢?
石少華,沒事兒幹,家待著呢。
趙六問,幹嗎不出去上班。
石少華說,沒找著合適的。
趙六靈機一動,說,要不這麼著,你上我這個班,我正不想幹呢,這不屈才嗎。
後來我鬧騰了幾年,開了公司,讓石少華跟著自己幹,石少華說當交警挺好的,不想再換,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趙六說。
後來常愛國呢?警察問。
趙六說,常愛國正因為二十年前從馬佔軍手裡搶來那個崗位,才一步一步爬到今天局長這個職位的,如果馬佔軍那晚不被連長抓住,說不定這個局長就是他的了。
你又是怎麼聯繫上馬佔軍的?警察問。
趙六說,決定幹掉常愛國後,我天天去射擊場蹲點,物色合適人選,這個時候馬佔軍出現了,他是去射擊場找工作的。咱們國家多少年不打仗了,槍法再好也無用武之地,千里馬就怕遇不到伯樂,幸好他碰到我。我知道馬佔軍和常愛國有仇,我想他不會不答應的,況且我不少給錢。
那個送子彈的女人是誰?警察問。
什麼送子彈的女人?趙六一臉茫然。
別裝糊塗,馬佔軍都說了,這個女人後來還給他發過短信。警察說。
哈哈,是我騙馬佔軍的,根本沒這麼一個人。趙六說。
那個手機呢?警察問。
趙六伸手摸兜,掏了半天什麼都沒有:哎呀,卡丟了,可能是我跳窗戶的時候掉出來了。
你不要耍滑頭。警察說。
沒有沒有,我不敢,事情經過我都說,要是忘了什麼等想起來一定主動交代。趙六一臉坦誠。
四、常愛國說
常局長,我們是來調查和那起交通事故有關的一個案子,希望你配合我們的工作。警察站在常愛國的病床前說。
知道你們很辛苦,我會盡量配合。常愛國說。
你認不認識被撞的那兩個人?警察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