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我方士氣大增,配合有如行雲流水,傳球準確,包抄到位,卻無奈對方守門員表現出色,我隊只開花不結果。
終場前,我抓住了一次不是機會的機會。就在我們正為久攻不下而大傷腦筋的時候,我方隊員中場搶斷成功後沿邊路突襲至底線,傳出一記半高球,包抄在對方門前的我方三名隊員搶點困難,頭頂不著,腳夠不到,除非用老二撞進去,但這記傳球勢大力沉,撞進去老二就不能要了,所以那三名隊員將球讓過,而在後點插上的我,面對突如其來的皮球也不知所措,就在這個時候,羅妍妍高呼了一聲:我愛你!
我聽後腿一軟,倒了下去,卻正好腦袋碰到皮球,繞過出擊的守門員,球滾進了大門,2∶2!比賽結束的哨聲隨即響起。
我隊球員歡呼著抱在一起,我擠出人群,看見羅妍妍正端著一杯可樂向我走來,正在我猶豫是否該接受這杯可樂的時候,只聽“啪”的一聲,可樂灑翻在地,對方一個球員故意將可樂撞灑,然後態度蠻橫地拉著羅妍妍說,你過來。
羅妍妍一揚胳膊,甩掉他的手,依然向我走來。被留在身後的那個男生氣憤地踢起地上的可樂,砸到羅妍妍身上,弄溼了她的衣服。
我衝上前,倒不是因為羅妍妍和我的關係,就是大街上看見小青年調戲婦女,作為一個品學兼優的中學生兼共青團員,也不能袖手旁觀。我說,你丫幹嘛,欺負女生算什麼本事。
沒你什麼事兒,走開!那個男生說。
怎麼沒我事兒,她是我女朋友。我脫口而出。
羅妍妍看我一眼,對那個男生說:早就跟你說過了,我有男朋友,你別再煩我了。然後站在我身旁。原來又是一個羅妍妍的追隨者。
我又逢場作戲地摟住羅妍妍對那個男生說,我們好了半年多了。羅妍妍更是順水推舟地將頭靠在我的肩上。
那個男生狠狠地看著我和羅妍妍,氣憤地轉身離開。
看著他走遠,我鬆開胳膊,推開了羅妍妍的頭,把她留在原地,一個人走了。
第二天,我的右眼皮狂跳不止,我正琢磨會有什麼麻煩事兒跑到我頭上來的時候,馮力媛來了。
跟你說個事兒。她說。
什麼事兒,別告訴我又是羅妍妍讓你說的。我已經猜到十之八九。
羅妍妍昨晚才跟我說的,你怎麼知道的。馮力媛依然不改二百五的樣子。
傻子都猜得出來,你和她不是崩了嗎,怎麼又開始親密無間了。我說。因為劉小猛,馮力媛和羅妍妍翻了臉,現在又如膠似漆,唉,女人之間的事情,比男女之間的事情還複雜!
我們不能戴著有色眼鏡看人,誰都有犯錯誤的時候,但改正了就是好同志。我已經原諒了羅妍妍,你也別再跟她較勁了,其實她真的喜歡你,你倆趕緊一拍即合吧。馮力媛說。
不可能!我不相信大灰狼會突然變成小白兔。我說。
右派都有摘掉帽子的機會,你別總給羅妍妍腦袋上扣屎盆子了,這次她是真心的。馮力媛說。
上次她也沒說是假的,可結果呢。我說。
真替你惋惜,既然你無動於衷,那就與幸福擦肩而過吧!馮力媛說。
你該為我高興才對,羅妍妍的詭計沒能再次得逞。我說。
你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你已經無藥可救了。馮力媛說。
我也勸你一句,馬上就中考了,還是好好複習吧,爭取考一個好點兒的學校,別操心我的終身大事了,皇帝不急太監急。我語重心長地說。
不管哪兒成。你現在就是一隻迷途的羔羊,我要幫你重返歸途路,羅妍妍才是你避風的港灣。馮力媛說。
瓊瑤的書看多了吧,別什麼詞都濫用。我才剛剛起航,暫時不想停靠,我壓根兒就一點兒不喜歡她,還是讓她死了這條心吧。我說。
那好吧。馮力媛像個走在上學的路上但作業沒有完成的孩子一樣走開了。
不過,此事過後,我對羅妍妍的態度已有所緩和,甚至不由自主產生了要重新認識羅妍妍的強烈念頭,但又立即警告自己:不要被表面現象所蠱惑,要擦亮眼睛,時刻保持頭腦冷靜,最複雜的,就是女人的心,況且羅妍妍是女中豪傑。
模擬考試的時間越來越近,從我目前的水平看,應該能保住班裡第一的位置。老師也對我充滿信心,不定期與我談心,以保持我心理穩定,狀態良好,不要出現閃失。
這天我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順後門出了學校,沒走幾步,正撞見羅妍妍。
你怎麼在這兒。話一出口,我就覺得不妥,好像這裡是我家地界兒一樣。
等你呢。羅妍妍回答乾脆。
我心想,完了,她怎麼這麼堅忍不拔,我一定要比她更堅忍,就是不答應。
羅妍妍直言不諱:我懷念和你的那段感情,當初並沒感覺什麼,現在分手了,才愈發想念那段日子。那是初戀,我忘不掉。
我說,有些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沒必要記住一輩子,人不能總活在記憶中。
你可以忘掉,但是我忘不掉;如果你真的忘掉了過去,那麼不要再對我耿耿於懷,給我一次改正的機會,我們重新開始。羅妍妍說。
我說,還是好好學習吧,現在不是談這種事情的時候,你的真正理想是上一所好學校。
你錯了,那是以前。羅妍妍低下頭,不再說話。
我多麼願意相信她這次說的是真話,但看見掛在門口的校匾,我再次提高了警惕。我不嫌說話費勁,有意和羅妍妍拉開距離,站在衚衕的另一側,與她中間隔著一條馬路,伸著脖子扯著嗓子喊著說話。身影被路燈拉得細長,幸好這次路燈沒壞,否則一對沒有任何關係的男女黑燈瞎火地站在這裡算怎麼回事兒。
隨著談話的繼續,我和羅妍妍都感覺到這樣說話太累。她說,你到這邊來吧。我只向前邁了幾步,說,不用了,就這樣吧。
這時,一輛麵包車開進衚衕,因為被我擋了路,司機按了兩下喇叭,我下意識地沒有選擇後退,而是走向羅妍妍,貼近她,將路讓開。
麵包車與我擦身而過,我更近地貼向羅妍妍,與她幾乎臉貼臉。羅妍妍仰起頭,望著我,嘴唇微微顫抖,等待著我的迎合,我趕緊扭過頭,逃避了她滿含深情一閃一閃地看似純真無邪的大眼睛,和已經微微開啟的雙唇。
司機有意又按了兩下喇叭,將車開遠。他們就是這麼無聊,在路上見到戀人親密就鳴笛騷擾,但是這次他們錯了。
麵包車駛過,我即刻從羅妍妍的身邊離開,而她已經伸出雙手,正準備與我擁抱,我當什麼也沒看見,堅定地後退幾步。羅妍妍錯失良機,失望地說,這輛車要是能長點兒就好了。
幸虧不是火車。我自言自語,卻被羅妍妍聽到。
你幹嘛這麼怕我。羅妍妍問。
不是怕你。我挺起胸膛說,我覺得我們不可能破鏡重圓了!
真的不可能重新開始嗎?羅妍妍問。
真的,就當咱倆從來不認識吧!
羅妍妍看了我良久,說,好吧,再見。然後在我的視線中消失了,沒有吻別或再握一次手等言情劇中常見的戀人分手方式的要求,如果她提出了,我想我不會拒絕的。
此時距離模擬考試還有一個月,我認為只要抓緊,考班上第一名應該不成問題,雖然近來對學習有所懈怠,可畢竟基礎紮實,重新拾起來並不難。但當我坐下來的時候,卻突然沒有了做題的感覺,一拿起筆就想到那件事情,一想到那件事情氣就不打一處來,腦子裡一片混亂,思緒如麻,根本集中不到試題上。
結果這次模擬考試的第一名被上次期末考試的第三名獲得,喜獲保送名額,我得了第二,雖然差距只有一分,但前途迥然不同。老師在對我深感惋惜的同時,對第一名的熱情與日俱增。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千年古訓,源遠流長。
羅妍妍並非第三名,而是第二十三名,成績一落千丈。
此前我和羅妍妍沒少去學校後門的衚衕,還經常待到天黑,別人利用我們接吻的時間來學習,結局並不出乎意料。
許多成就偉業的人物,都扮演過坐山觀虎鬥的角色,總能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
我的機會還有一次,就是中考。
中考前,學校安排我們去醫院體檢,檢查項目從上到下,從內到外,犄角旮旯,一應俱全。男生當著女大夫的面脫得只剩下一條小褲衩,而那天恰好有幾個同學沒穿內褲,那他們也得脫。
體檢那天,初三年級學生放假,查完了不用回學校上課,時間自由安排。距離考試已經沒幾天了,差不多所有學生都是回家複習應考,可還是有兩個人對考試不以為然,他們見教室無人,便悄悄溜了進去。
這兩個人是劉小猛和馮力媛,他們想找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待會兒,於是就進了教室。教室在一層,他們是從窗戶跳進去的,進去後兩個人聊了一會兒天,劉小猛發現馮力媛長了一根紅頭髮,想給揪下來。馮力媛對劉小猛有求必應,幹什麼她都讓,於是低下頭,讓劉小猛捧著她的腦袋,就著光亮拔那根頭髮,她順勢倒進劉小猛的懷裡。
這個時候校長從教室門口經過,聽見裡面有動靜兒,就趴在後門往裡瞧。校長是來一樓上廁所的,他知道今天初三的學生放假,為了找個清靜的地方邊出恭邊思考些問題,特意不辭辛苦,從三樓下到一樓來。
因為角度問題,劉小猛給馮力媛拔頭髮的姿勢在校長的眼裡走了型變了樣,他勃然大怒,當即大喝一聲:幹什麼呢!
嚇了他倆一大跳。劉小猛一驚,手一抖,拔掉了那根紅頭髮,來不及問馮力媛疼不疼,拉著她就要跳窗逃跑。馮力媛臨危不亂,儘管連共青團員都不是但還是發揚了捨己為人的精神,推了劉小猛一把說:你先跑,我掩護!
校長並沒有看清楚他們是誰,見要棄窗而逃,就去樓外堵截。最終因為馮力媛不惜犧牲自己,也要力保同志的安全,劉小猛成功逃離了,而馮力媛卻被跑岔了氣的校長擒獲。
為了證明身為一校之長為淨化學校風氣所作出的貢獻,第二天校長召開全校大會,說昨天自己如何蹲點、出擊、追趕,最後抓獲一對現形,男的跑了,女的被俘,然後把馮力媛帶上了臺。
頓時臺下一片騷動。上到團委書記,下到看門大爺,大到高三學生,下至初一學生,無不為之譁然。
教務主任把馮力媛叫進辦公室,威逼利誘了一個星期,要她說出那個男的是誰,若主動交代,就從輕發落,否則開除學籍。
馮力媛一揚腦袋,一副要殺要剮隨你們便的姿態,任校長書記主任老師如何輪番轟炸,一個禮拜下來,對那個男的隻字未提。他是誰,大家心裡都有數,劉小猛也主動站出來承認,而馮力媛卻說,這件事兒和他無關,不是他。
他到底是誰?教務主任對馮力媛無計可施。
我不說。馮力媛總是這三個字。
學校找來家長,雙方苦口婆心,軟硬兼施,但馮力媛巋然不動
教務主任說馮力媛是茅坑的石頭,又臭又硬。
馮力媛不羞不惱,只是說,隨便你怎麼說,我就是不說。
就這樣,馮力媛離開了學校。
幾天後,中考開始了。劉小猛只參加了第一天上午的語文考試,作文的要求是:寫一件讓你刻骨銘心的事情,題目自擬。劉小猛寫了什麼,除了閱卷老師,誰也不知道,據說這篇作文得了滿分。
後面的考試劉小猛都沒有參加,從此再沒有出現過。
對於馮力媛的守口如瓶我們由衷地欽佩,說她是當代劉胡蘭,臨危不懼,寧死不屈。馮力媛和劉小猛的感情更是纏綿悱惻,有人說他們的愛情是孔雀東南飛,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最後一門考試結束後,走出考場,我和羅妍妍在樓道不期而遇。畢業在即,一切恩怨已成過眼雲煙,我們的臉上都有了笑容,異口同聲問對方,考得怎麼樣。答案又都是,還行。
同樣的“還行”卻產生不同的結局——我考入另一所重點高中,而羅妍妍進了一所普通高中。
中考結束後的暑假,爸一次無意中問起,你們班那個姓羅的學習挺好的女生考哪兒了?
她沒考好,學校不太理想。我說。
爸滿意地笑了,沒有問她為什麼沒有考好,這不是他所關心的。
後來才知道,我爸和羅妍妍的爸供職於一家單位,始終在為著老處長退休後誰能提升為新處長而處處勾心鬥角,明槍暗箭。
發榜那天,我去學校領錄取通知書,同時收到一封寄自深圳的信,是劉小猛寫來的。他詢問我的考試結果,然後說了自己的情況——中考那天,他和馮力媛去了深圳,經過幾天的盲流生活謀得一份工作,做建築小工,他們現在的生活雖然艱苦,卻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