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後我輾轉了兩個城市,換了新的男友。
公司組織了一次赴巴西的商務出訪,因為我的簡歷上寫著“西班牙語水平良好”,便選了我做隨團聯絡員。然而當地講的是已經本土化的葡萄牙語,我其實只能聽懂50%,好在當地接待方配了翻譯。她已經來這裡七年,讀書結婚生子,講一口道地的巴西葡語。
當地的華人並不多,主要集中在聖保羅和里約熱內盧,她說在聖保羅經商的機會其實更多,但是她和丈夫都喜歡里約的環境,依山傍海。節假日一家三口最喜歡到海邊,丈夫和兒子就會比賽誰挖沙挖得更深更快。
她笑:“我丈夫總是像個小孩,說一直挖下去就可以回到中國了,但真正說到回國他又推三阻四,說那邊已經沒有親人了。”她給我看項鍊墜子中鑲嵌的兒子的照片,恍然間我以為看到了百天的你。
女導遊帶我們去科帕卡巴納海灘,說這裡是每年嘉年華會的必經之地。我遠遠看見你和兒子在海邊挖著沙,你把他扛在肩頭,作勢要丟在水裡,他咯咯地笑個不停。這場景我在夢裡見過,你和寶寶都是這樣的笑臉,三分之二的夢境成真了。
我不見你已經十年了,一生中有幾個這樣的十年。如今我在地球的另一端與你重逢。這裡和我們的國度顛倒晨昏,對換冬夏,所有的一切都混亂了。我們站在巨大圓球的兩端,和從南極到北極一般遙遠。
最後一日是慶功宴,大家去購物,吃巴西烤肉。藉口感冒的我出現在你的房間。我知道這是錯誤的,是不該發生的,我看到牆上掛著她逗弄寶寶的照片,母親倖福地微笑,寶寶轉過頭來看著我們。看著我和他的父親藤樹相連般擁抱在一起。曾經我說你和那個小女生在俄羅斯套娃前不知羞恥地親吻,真正忘記是非、越過道德底線的人,正是我自己。我可否偷得到這片刻溫存,全當是還給十年前的自己?
牆上掛鐘的秒針不停歇地前行,我如同《倩女幽魂》中一旦日出便魂飛魄散的女鬼,每一瞬光陰的流逝都在催促你我的離別。十年前我們沒有完成的告別,或許已經是最好的句點,此刻期待的又能是什麼?除了一生的分離和無期的重逢。
我佩服自己的勇氣,在推門而去時沒有回頭;在跑下樓梯時沒有猶豫;在走出公寓時沒有回望你的窗口。然後我聽見你清脆的口哨聲,在夜空中一聲召喚:“莫莫。”
我站在路燈下回過頭去,一片漆黑。你真是太自私了,在暗處看著明處的我。你看清了我的模樣,可又不能讓我看你最後一眼。
然而那些都是我的想象而已,我看見了在海邊和幼兒嬉戲的你,然而你並沒有看到我,我藉口身體不舒服轉身回到大巴上。我不知道如何面對你,如何面對再一次的別離。最後一天我是真的生病了,在高燒帶來的幻象中我才放肆地抱著你吻著你。
其實也沒所謂。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在十六歲重逢的那一天,轉過身的我如何驚訝地失去了言語。我對自己說,那真是一雙漂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