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亮咧開嘴巴,那麼淫邪的乾笑起來,固光不悦的轉過身去,緩緩行向前面,找到一個轉角的隱蔽處坐了下來。
一直等固光的背影消失了,花亮才回過頭來,將背上的一柄“蠍子鈎”放在地下,搓搓雙手,兩個眼睛,充滿了濃厚的色慾光彩,似見了糖的蒼蠅,一眨不眨盯着仰卧的夢憶柔,這叛離者的喉結在一上一下的顫動,大口大口的吞着口水,這模樣,活像一頭嘔齧美食前的野獸!
夢憶柔此刻神智是異常清楚的,她起先被固光點了啞穴,在進入那條廢棄的秘道之後,固光怕她動彈。又點了她的軟麻穴,是而她現在既不能出聲,更無法稍作移動,但她的絕望與痛楚,可以從她那雙深澈如水的眸子裏看出來,這絕望是極端的,這痛楚是瀝血的,肝腸寸斷,萬念俱滅,不能形容她目前的心境於萬一!
緩緩地,緩緩地,花亮一步步向她迫近了,口中含混不清的呢喃着:
“心肝……寶貝……美人……我來了……你的戀人來了……不要想別的,不要難受,你就會知道……就會知道我是如何愛你……”
夢億柔的全身在痙攣着,顫抖着,淚水流滿兩腮,她的大眼裏露出哀告、祈求,嘴唇在無助的抽搐——卻又説不出一個字!
花亮的目光像在熊熊燃燒的火焰,眼珠上佈滿了紅絲,慢慢的,他來在夢憶柔身邊,興奮得發抖的半跪了下來,抖索着伸出他的手,那個充滿了淫慾的手:
但是,當他的手伸出,距離夢憶柔的身體還有七寸,一個冷酷、生硬、殘忍得不似能自一個人類口中發出的聲音,已有如從九幽之境傳來:
“你終於晚了一步,花亮。”
這聲音,無論是如何冷、如何酷、如何冰、如何淡,即使揉成了灰,化做了氣,夢憶柔也永遠不會忘記,也永遠不會稍有忘記,她知道是誰發出來的,她知道在這剎那之間,她的生命已陡然做了兩面極端相反的翻轉!
像是一桶冰涼的水驟而淋在花亮頭上,他全身激靈靈一哆嗦,慾念大消,惶然回頭望去——
一個黑衣、黑巾、虎皮披風,斜背斧盾,立於黑暗之中的瘦削身影,正沉靜得有如一尊魔神般在凝視着他,那雙眸子,那雙在黑暗裏閃眨着光芒的眸子,此刻,任何人都會明白那裏麪包含了多少狠毒、殘酷及火山似的憤怒,而這一切,卻又包含在他無比的沉靜之中,越其如此,才更顯得一旦爆發後的不可收拾。
花亮似是一下子掉進了萬丈深淵,他全身血液,幾乎已完全凝固,大張着嘴巴,痴瞪着眼睛,在他,恍惚是感到在做一個噩夢,但是,他心裏明白,這不是夢,這是事實,千真萬確的事實!
立在黑暗中的寒山重,慢慢向前跨了一步,他淡漠的道:
“拾起你的兵器,離開夢憶柔身側,花亮,你總算跟隨寒某近十年,要像條漢子——縱然你不是!”
提到夢憶柔,花亮心頭猛的一動,但是,就在這意念方才映人腦際,寒山重已冷冷的道:
“你距離夢憶柔只有一尺,我隔着尋丈,但是,花亮,你應該記得寒山重的‘是星九煞’!不要做愚蠢的打算,否則,你會死得太早!”
寒山重的“罡星九煞”這門絕技,是整個武林中的暗器名家所公認最為歹毒而幾乎完全無法閃躲的暗器手法,其威力之酷烈,效果之殘忍,簡直令人不敢置信,自寒山重橫行江湖數年以來,不論遇到任何高家名手,只要他的‘是星九煞’出手,尚沒有人能全身避過!花亮跟隨寒山重幾近十年,他自然深切知道這記手法的厲害,他更明白,他主人的名號‘閃星魂鈴’,倒有一小半來自他這“罡星九煞”的絕活上!
極為艱辛的,花亮猶豫了一陣,終於,他仍然不想就死,緩緩的站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撿起了兵刃,又一步步退向右側。
寒山重的視線一直毫不稍瞬的看着他,像兩條有形的網絲、牽制着花亮的一舉一動,待他離開。寒山重輕輕-閃,已到了夢憶柔身側,沒有任何遲疑,他的手隨意一揮,夢憶柔已“哦——”了一聲,痛苦而羞慚的悲泣起來,在這輕淡而又準確無比的一揮手中,寒山重已為夢憶柔解開了身上的啞穴及軟麻穴。
花亮看準了這個一剎之機,轉身狂奔而去,一面奔跑,一邊恐懼的大叫:
“頭領……固頭領……固頭領……”
寒山重根本理都不理,輕俏的蹲下身來,温柔的將夢億柔那纖弱的身軀抱在懷中,愛憐的為她撫理了一下篷亂的鬢髮,低沉的道:
“來,不要難過……寒山重已在你身邊!”
夢憶柔全身仍在簌簌顫抖,她滿面淚痕,嘴唇煞白,抽搐着説不出一句話,寒山重輕輕拍着她,低柔的道:
“柔,沒有人能凌辱你,沒有人可以欺侮寒山重的妻子,億柔,你心裏難過,我會感受到,柔,是我對不起你……”
夢憶柔抖索着搖頭,眸子裏淚光盈溢,她伏在寒山重懷中,泣不成聲。輕輕拍着懷裏的人兒,寒山重轉視秘道,他明白,不會再有另一條廢棄了的路徑供那兩個叛離者躲避或逃逸了。
深摯的,他輕吻着夢憶柔滿是淚水的面頰,語聲如絲:
“別哭……親親別哭,我的心早在淌血了,若你有了意外,這世上……這世上將永遠不會再見寒山重……”
夢憶柔激動的伸出雙臂,緊緊摟着寒山重的頸項,緊得像是一鬆手寒山重就會在空氣裏消失了一樣,她哭着,啞着聲音:
“我……我不哭……山重……我不哭……我……我是太高興了……”
長長的嘆息一聲,寒山重輕輕倚到牆上,因為,他己看見兩條人影,宛如進退失據的往這邊猶豫着移來,這兩條人影,不用再看第二眼,他已經知道是誰,但是,他們為什麼又再折回來呢?莫不是他們在此關頭仍然不敢衝出秘道的出口與夢橋左近的防守者拼一場麼?寒山重估計他們是會不顧一切的衝出去的,雖然,他已明白他們一定衝不了多遠,因為,夢橋的守衞者,除了生濟陀羅常德所率的人馬之外,尚有長風閣所屬未曾撤出,而固光與花亮的叛離行為,恐怕早己傳令到全浩穆院各個角落了。
慢慢地,固光與花亮兩人在距離寒山重約二十丈之遙的一個彎角處停了下來,二人似乎在急切的商討着什麼,模樣十分緊張。
隱隱約約的,寒山重已聽到秘道盡頭的那一邊有一片嘈雜而又急促的步履聲傳了過來,於是,他冷冷的一笑,現在,他知道固光與花亮二人為何又折回頭的原因了。
“憶柔,你即將看到,侮辱你的人會付出什麼代價!”
寒山重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自齒縫中進出,語聲似一顆顆的冰珠子跳在夢億柔的心上,她輕輕一抖,微弱的道:
“山重……”
寒山重長笑如嘯,狠厲地怒吼道:
“今天,寒山重若不將你二人凌遲碎屍,便枉為浩穆院院主!”
這狂笑,這怒吼,含有無比森厲懾人的力量,固光神色一室,卻仍硬着頭皮衝來,花亮的面孔,已經被他主人往昔的威嚴嚇得變了形了。
如雷電齊施,寒山重“嗖”的射向前去,又碎閃兩步,轉側之間,鋒利的朝斧已帶着年厲的破空之聲,令人心膽俱裂的劈向固光!
固光手中“烏金奪”長起如浪湧山崩,卻又稍閃即退,寒山重偏身緊上,抖手十九斧,皮盾暴旋中砸向花亮:
花亮對他這位舊主,多少年來所習慣了的畏懼,仍然積壓在心,他“哦”了一聲,不敢還手,亡命般向後躍去。
寒光宛如匹練迴繞,那麼渾厚而強烈的再度卷向固光,烏金奪飛翻上下里,已難敵難防的又被逼退!
固光清楚自己的功力如何,他更明白寒山重的技藝如何,這時,他的額角已經見汗,瘋狂的大叫道:
“花亮,去此一步,別無死所,咱們衝!”
“衝”字還在他嘴裏顫跳,寒山重一言不發的長身猛進,斧刃似來自天際,顯自虛無,幹溜萬道銀光冷電,交織飛舞成一幅燦爛絢麗的景色,在周遭的強勁風力激厲下瀉射向固光。
烏金奪似毒蛇伸縮,又像流光縱曳,但是,卻更如一張光網中被困的黑蛇,左衝右突,前撞後躍,卻一步也衝不出去!
花亮驀地咬緊了牙關,大叫一聲鑽到側旁,蠍子鈎微微一閃,己到了寒山重身邊,左掌豎立如刀,急斬寒山重頭頸。
冷森之極地一笑,出手一招即將花亮撞翻,此時禹宗奇已帶人進入洞中,來人立即將花主宙制住。
寒山重面對固光,奮起斧與盾,毫不留情地殺向這個叛逆。
禹宗奇沉着面孔,鳳眼中煞氣畢露,他深沉的道:
“固光,你白活了近三年了。”
固光雙目佈滿紅絲,大汗淋漓中左突右衝,鳥金奪飛舞得風捲雲湧,黑閃閃的烏光飄射穿織,他的髻發已經散亂,喘息吁吁,攻退,已經完全被寒山重的浩烈的招式所控制:
驀地——
寒山重倒射淬回,大吼道:
“陽流金!”
削瘦的身猛然俯向地下,固光駭得全身一哆嗦,慌忙往後躍出,但是來不及了——
“砰”的一聲悶響,皮盾已擊斧柄之上,而當這聲悶響才起,幾乎是一個聲音,固光的烏金奪已在融匯於那“砰”的悶響聲中“嗆哪”一聲被戟斧確成兩截,震飛壁頂又反彈而回!
固光的身軀被寒山重這招絕式的強猛力量震得暴旋五轉,一踉蹌跌在地下,當他還來不及感到痛楚,六柄鋒利而冷森的腰刀,已交叉架在他的脖頸上!
冷漠到了極點,寒山重面上毫無表情的道:
“帶過花亮。”
四名浩穆壯士如狼似虎般將那鼻子口裏淌着血水的花亮擁了過來,這時,他早已心膽俱裂,四肢如癱,抖索着説不出一句話來。
寒山重冷冷的凝視着這叛離者的面孔,緩緩的道:
“這是花亮,這是太真宮的衞士,這是浩穆院的效忠者,我一直認識你,認識你的眼睛、鼻子、嘴巴,知道你的聲音,相信你的血液裏流着耿直,你的心裏有着摯誠,你的腦子裏明白正逆,但是,僅僅一夜,僅一夜你就變了,變得全不似一個人,為的,卻是一個虛無的幻夢,你殺害自己的兄弟,出賣自己的宗主,更圖做那無恥的淫惡之事,花亮,你算是個人麼?你還有一點人類應有的天良麼?你這喪心病狂的奴才……”
黑雲司馬長雄站立一旁,兩手捧着一柄雪亮鋒利的匕首,低沉的道:
“本右衞請求行花亮凌遲之刑。”
寒山重不帶一點表情的轉首道:
“請紫星殿認可。”
禹宗奇躬身道:
“正應如此。”
斜背斧盾,伸手取過匕首,寒山重雙目微瞪:
“長雄,由本院主親自來。”
司馬長雄肅退一步,面如死灰的花亮早已全身如一塊爛泥般癱瘓下來,他的個頭大,四名浩穆壯士要費很大力量才能夾住他。
寒山重手握匕首,輕輕一挑,花亮悲厲的大叫一聲,左眼的眼球已被挑出來,如一顆腐爛的核桃一樣,吊在左臉上,血如泉水般自那失去眼仁的黑洞中噴灑在衣襟上。
空氣裏一片肅煞,沒有一個人出聲,只有沉重的呼吸聲與偶爾“劈啪”爆響的松枝火把聲點綴着這無比恐怖的地獄景象。
巴首的光芒微閃,又畢直插進花亮的另一個眼睛,於是,這叛離者全身猛然抽搐了一下,已連叫也叫不出的暈死過去:
“嗖”“嗖”兩下,花亮的雙耳又被削落,他除了氣如遊絲之外,連一丁點活人應有的反應也沒有了。
固光亦早被綁得緊緊的押在那裏,他嘴角抖索,雙目中的恐懼光輝強烈得幾乎成了形,彷彿,他已經看見了死神的手,正在逐漸的向他逼近了。
寒山重低低的道:
“花亮,你的眼充滿邪惡,所以,剜掉它,你的耳朵只聽妄言,所以,削去它,你的鼻子嗅過叛逆的氣息,所以……”
鋒利的刃口一揮,在花亮的鼻子垂落之時,寒山重淡淡的道:
“也削落它。”
注視着花亮那早巳不成人形的面孔,寒山重毫不憐惜的道:
“你用你的手殺害結盟兄弟,想接觸一個純潔的身體,所以,斬掉它!”
七首用力插進花亮的右臂,一切一扯,那條右臂已齊肩割斷,巴首再閃,左臂亦遭到相同的命運,但是,繩子綁得很緊,花亮這兩條手臂並末掉下。
血,似水一樣流滿了一地,花亮的全身早已被他自己的鮮血所濕透,四名夾着他的浩穆壯土衣衫上也濺得斑斑點點,這情景,實在令人不忍卒睹。
低沉的,禹宗奇道:
“院主,花亮已經死了。”
寒山重猛然狂笑起來,匕首在花亮身上縱橫割劃,他狠烈的道:
“你的淫心,你的毒膽,你的罪惡,你的卑鄙,都讓它與你同墮地獄!”
花亮的屍體,已經成為一堆血肉,五臟六腑,流瀉一地,慘厲極了,寒山重大吼一聲:
“拖出去餵狗!”
四名浩穆壯土答應一聲,連拖帶拉的已將這堆爛肉般的屍體扯了出去。
寒山重閉閉眼睛,陰森的道:
“帶過固光。”
固光一聽見這四個字,像整個人被一下子拋落萬丈深淵,虛飄飄的全身都軟了下來,面孔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另外四名浩穆大漢,用力將他拉到寒山重面前,寒山重那一雙尖鋭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視着他,目光裏,似有兩柄利劍,直透固光心扉,盯得他頭皮發涼,冷汗涔涔。
寒山重撇撇嘴角,微微點頭,古怪的笑了一下:
“很好,固光,我的好弟兄,我以心待你,你卻要我的性命還報,不錯,寒山重是什麼東西?他不像展飄絮那樣,許你女人權勢,他只能像弟兄那樣對你,給你手足之間的情感。但是,這些情感卻換來些什麼?換來你的叛逆,換來兄弟們的血,換來那四名無辜女孩子的慘死,換來你想掠奪寒山重的伴侶去獻給你的新主子。固光,你的姐夫看錯你了,寒山重也看錯你了,你是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固光,你要永遠記得,浩穆院不原諒任何叛逆行為,而寒山重,他也不饒恕任何意圖污辱他所愛的伴侶之人,固光,這兩樣。你與花亮都做了,而你更是主使之人,現在,花亮已得到應得的報應,固光,你呢?”
固光,這位往昔十韋陀的頭領,天池隱士的高徒,銀河堂堂主的內弟,此刻神色驚恐,全身痙攣,喉頭“咕嚕”“咕嗜”低響,一雙眼睛,充滿了絕望與畏懼。
寒山重淡淡的一笑一一這一笑中,誰也知道含藴了多少狠辣,他緩緩的道:
“你該知道,我愛夢姑娘愛得多深,假如你要反叛,你可以我為對象,不論你用什麼手段,我姓寒的都能奉陪,都無所怨,但是,你不該如此對待夢姑娘,不該這樣欺侮她,你很清楚,她將是你院主的終身伴侶,也是一個純潔而柔弱的女孩子,她雖被你點了穴而不能出聲,但她用眼淚哀求過你,用悲哀祈請過你,而你,為了你自己的罪惡虛榮,利慾名份,競忍心與花亮那頭狗如此用言語侮辱她,進而更縱容花亮意圖污辱她,你們兩人,都沒有人性,都算不上是人類,固光,祝成與白化民,和你共事了五六年,日常對你唯命是從,恭順有加,但是,你卻用他們的生命與鮮血來榮耀你自己,來達成你卑鄙的目的,白化民在冬初就要成婚了,而你卻使他未過門的媳婦成了望門之寡,痛苦一生,固光,白化民的頭是你隨身那柄‘焦鋼短刀’砍下來的吧?那麼,祝成的五臟六腑必是你烏金奪下的傑作了,喂?我的四名使女並未開罪於你,也被你殺得血流遍地,半口不存,固光,做為一個大丈夫,就要狠毒,但是,這狠、這毒,卻不能脱出一個仁義的範圍,否則,就要天理不容了,你知道麼?”
固光拼命嚥着口水,嘴角也不停的跳動,一側的黑雲司馬長雄怨毒的瞧着他,冷厲的道:
“固光,你是浩穆院最大的羞恥!”
寒山重平靜的轉首問道:
“禹殿主,寒山重解除固光十韋陀頭領之職,並處其凌遲之罪,閣下以為如何?”
禹宗奇太息一聲,恭謹的道:
“正應如此。”
握在寒山重手中的匕首輕輕跳動了一下,固光驟然一哆嗦,寒山重冷冷的道:
“固光,你的推判是錯誤的,大鷹教早已全軍覆沒,萬筏幫也束手就縛,李家寨無一生還,而匕首會與狼山派的餘孽,也全被包圍在大威門的廣場上,你早就應該知道他們不是浩穆院對手的,可笑你在浩穆院這許多年,卻仍然不明白浩穆院的威勢是如何恢宏,範標與古澄到達太真宮,只算是流竄過來的僥倖者而已,你卻當作大兵臨境,實在謬誤到了極點。”
説到這裏,寒山重停了一下,又道:
“我問你,固光,你是幾時與三月派的展飄絮搭上線的?這位三月派的掌門又在什麼時候看上了寒某的伴侶?”
又咽了口唾沫,固光眨眨眼睛,喉結在顫抖着,禹宗奇猛的走上兩步,揚手就是十個大耳光,劈啪脆響中,固光的鼻子口裏全是鮮血,禹宗奇嚴厲的道:
“你這忘思負義的小子,院主哪裏待你鮮薄?金堂主對你期望多大?浩穆院如何培植於你?你竟然膽敢喪盡天良,出賣院主,侮辱夢姑娘,殘害弟兄,現在,院主問你之言,若有虛字一個回報,固光,你就會嚐到比死亡更為難受的滋味!”
固光面孔的肌肉扭曲着,血流滿面,禹宗奇大吼一聲:
“快説!”
司馬長雄冷冷一笑,吼道:
“左右,用火把燒炙此人面孔!”
兩名浩穆壯士轟嘮一聲,舉着火把逼了上來,固光哀嚎一聲,嘶啞的吼道:
“殺了我吧,你們有種就殺了我,如此折磨人算不得英雄,浩穆院的手段我看夠了……”
司馬長雄俊逸的面孔上浮着一絲森冷的微笑,他點點頭,道:
“少來這一套最起碼的激將法,來人哪,給本右衞動刑!”
兩名壯士朝寒山重及禹宗奇望望,二人毫無表情,於是,這兩名彪形大漢已行了上來,滴着油,劈啪燃燒的松枝火把,已慢慢向固光臉上湊去。
熊熊的火光,透着一絲辛辣的味道,在斷續不停的輕細劈啪聲中逼近了固光的面孔,那熱,那火,那痛苦,那恐懼,使固光在這瞬息之間勇氣全失,他瘋狂的大叫:
“不要燒我……不要燒我……我説……我説……”
司馬長雄哼了一聲,冷冷的道:
“退下。”
固光的頭髮已被燒焦了一縷,一股焦臭的味道洋溢在空氣之中,他滿臉赤紅,大汗如雨,喘息了一陣,斷斷續續的道:
“我……我是在院主……院主……”
司馬長雄呸了一聲,喊道:
“你?你什麼?稱‘在下’你也不會説麼?”
寒山重微微搖頭,道:“讓他説下去吧!”
固光又喘了一口氣,接着道:
“在院主離開前的一個月……我到‘富前鎮’去辦一件事情……在一家店裏用午膳之時,被一個舉止怪異的江湖客故意引到鎮郊……鎮郊的一片樹林前……那裏,有三個人早已等候着……其中……其中有一個身材修長,文質彬彬的中年人,上前與我説話……”
寒山重微閉着眼,道:
“告訴你什麼?要你如何顛覆浩穆院,並許你重利大權加上美人?”
固光嗆咳了一下,面上血與汗攙合在一起,他吃力的道:
“他們又掀開衣衫,展露了青色的勁裝……繡着三月並對,那文質彬彬的中年人,竟然就是那展飄絮……三月派的掌門人……他親自向我説了一大堆話,先是恭維我,又邀我赴甘陝一行……説有重任相托……當時,展飄絮便贈送給我一副‘血心翠’……”
禹宗奇接上一句:
“你收了?不錯,這東西確實價值連城。”
固光強吞了一口唾液,艱辛的道:
“我當時收下了‘血心翠’……回來之後,待院主離開,便找了個藉口,自行到了甘境,潘蒙山三月派的發祥地……親自見了展飄絮,他……他告訴我的話……院主與各位都已聽到了……我當時心裏很猶豫,但是……但是我實在受不了這些誘惑,三月派在甘陝一帶,勢力確實雄厚……決不比大鷹教稍差……大鷹教這次進犯浩穆院,背地裏曾得到三月派的暗中支持……並且協助他們防守空虛的根據之地……我……我當下遲疑了很久……但是,答允他們,將來卻可成一番事業……在浩穆院,怎麼求得到這一步?當時,展飄絮曾親要他的胞妹展萍出來向我敬酒……他並答應,事成之後,展萍即許我為妻……照展飄絮推斷,大鷹教此次聯合狼山派、匕首會、白馬幫、錢老大、萬筏幫、李家寨等七個幫派合力進攻浩穆院……得手的希望甚大……我也有此感覺!事後,我回來説動了花亮……”
寒山重吁了口氣,冷漠的道:
“那麼,姓展的什麼時候又動腦筋到夢姑娘頭上來了?”
固光舔舔乾裂的嘴唇,緩慢的道:
“這是在院主回來之後,……由留仲同田萬仍傳遞消息時説出去的,田萬仍又告訴了展飄絮……展飄絮手下有一個香主,叫做孔樵,以前曾與五台派有達交往,他當時即將夢姑娘姿容之麗向展飄絮説了,展飄絮中年未婚,便是因為眼光太高,一般女子俱不中意,那孔樵誇完了夢姑娘,殿飄絮不禁心動,便問他一句:較本掌門愚妹如何?那孔樵回答説:更勝十分,於是,展飄絮便異常慎重的交給了我這個行動……”
寒山重平淡的道:
“你看見古澄及範標來至太真宮外,便以為浩穆院大勢己去,正可藉機行動,在吾等力鬥敵人之時,你上樓召進了守在門外的祝成與白化民二人,在他二人入室後淬不及防裏,於極近的距離中以焦鋼短刀及烏金奪分殺了兩人,再將室內哀嚎奔逃的四名使女完全斬斃當場,然後,你由你熟悉的秘道里去追趕逸走的夢姑娘,在出口的心齋,你追上了夢姑娘……”
説到這裏,寒山重雙目修睜,驀然回頭望去,夢憶柔雙手蒙着面孔,搖搖欲墜的斜倚在牆壁上,寒山重回過了臉,森冷的道:
“那灘血,是夢姑娘的?你傷了她哪裏?”
固光覺得全身發冷,他不敢正視寒山重的目光,垂下了頭,囁嚅着道:
“是……是……是我追殺那四名使女時……夢姑娘出手救援……我……我用反肘擊傷了她的背部……那灘血……是她奔到心齋時被那張錦墩絆了一跤吐出來的……我……我並沒有再傷她……只點了她的啞穴,又退回了秘道……”
寒山重轉身過去,毫不避嫌的一把將夢憶柔抱在懷中,冷漠的道:
“長雄,將固光押入困龍洞水牢,待金堂主回來後再行處置,沒有本院主禹堂主之諭令,任何人不得提審!”
司馬長雄恭應一聲,一把提着狼狽不堪的固光後領,連拖帶拉的走出秘道。
禹宗奇讚許的向寒山重點點頭,躬身道:
“本堂即往肅清大威門之殘敵,哦,夢橋之前的大鷹教餘孽,已全部斬絕,只有屠生受傷逸去,院主,司馬長雄恐怕也有不輕的內傷。”
寒山重沉吟了一下,道:
“禹貴主請出去,在下需送憶柔至宮內後即往探視各處戰況。”
禹宗奇再度躬身,率領三十名浩穆所屬迅速向通盡頭行去,寒山重目送他們背影消失,在又恢復暈黯的光線裏,他托起夢憶柔的下領,語聲帶着哽咽:
“柔……妻……柔……妻……”
夢憶柔放下蒙着臉的雙手,淚痕未乾的仰視寒山重,她惶恐的摟着他,激動的道:
“山重……哦,山重……”
寒山重輕輕吻着那兩片冰涼的柔唇,低沉而顫抖的呢喃:
“柔……我對不起你,你原可以不受這些折磨……不受這些凌辱……”
夢憶柔蒼白的笑了,她低怯的道:
“我很好……我心裏充滿了快樂與安慰……我最恐懼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山重,當你的腳步聲響在壁外,我多麼希望這腳步聲是你……等它消失,等那石壁的聲音合攏,我想我是完了……山重,想不到那真的是你……而你更沒有出去……我知道你是記得我的,在冥冥中,你是知道我在裏面的……你會知道我的心在呼喚你……”
寒山重緊緊的擁着她,擁得心疼:
“或者如此,我不相信你會遭到毒手,柔,你是那麼真純而聖潔,我不敢想像有人要謀害你時會是一種什麼情景……柔,我也看到你的風釵了,你是故意丟的?”
夢憶柔温柔的點點頭,道:
“差一點被他們看見,我希望能被你發覺,不料競真的被你發覺了……”
在那滑膩而柔嫩的挺直鼻尖上吻了一下,寒山重輕輕的道:
“鳳釵的尖端指向石壁,是表示你的位置,但那釵尾卻為何破裂?是你扯的?”
夢憶柔低悄的道:
“釵尾的部位極薄,我那時還可以動,我用力撕裂它,我想,你若發現,應破壁而入……”
“傻孩子,硬敲開石壁,只怕他們要挾你為人質了,柔,寒山重豈會那麼魯莽?”
夢憶柔羞怯的垂下頭去,默不作聲,輕輕在寒山重懷裏揉了兩下,寒山重小心將她抱起,大步行向秘道之外,邊道:
“背上痛不?”
夢憶柔搖搖頭,將面貼在寒山重的胸膛上:
“不痛了……因為……你抱着我……”
兩條人影併為一條,步履聲漸去漸遠,又是一陣軋軋的巨石移動聲,而這一次,呢,他們可是真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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