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正是風流瀟灑的宮天撫,此時相隔雖遠,但從他一舉一動之中,也令人感到他的俊逸。
史思溫正在尋思他在此吹簫之故,忽見有個人緩步走入草坪。
史思溫大吃一驚,原來那後來出現的人影竟是白衣勝雪的絕世美人朱玲。
但見她似是深受簫聲感動,怔怔地走向宮天撫。
她一步入草坪之內,四周黑暗中閃出六七條人影,不過只有兩個人迅疾地縱入草坪之內,而且立刻分頭向朱玲包抄過來。
那兩人行動神速如電,功力奇高,因此朱玲竟沒有發覺後面左右兩側都有敵人。
史思溫遠遠望去,已認出那兩條人影正是星宿海天殘地缺兩老怪,心中一震,趕緊跳下大樹。
在草坪內的朱玲因為諳曉音律,是以聽出宮天撫簫聲之中,蘊藏著無限的悲哀。於是她心中充滿了憐憫之情,現身和他相見。
宮天撫全心全意淹沒在玉簫曲調之中,他仰面向天,用簫聲訴說出他悲哀的長相思。他連朱玲出現也沒發覺,更別說天殘地缺兩老怪了。
天殘老怪陰森森笑了一聲,簫聲突然中斷。朱玲霍地轉身,迅速瞥掃過天殘地缺兩人,然後又轉回頭,惱恨地望著宮天撫,冷冷道:“原來你跟他們是同一夥的人,是也不是?”
宮天撫面上流露出奇異的表情,但因朱玲所問乃是事實,只好點一點頭。
朱玲又冷冷道:“我當真想不到宮天撫你會用簫聲引我自投羅網。我覺得你此舉太過下流卑鄙了;但我還是感激你以前對我的好處,現在你趕緊走吧,走得遠遠的,我不要和你動手,更不要再見到你!”
宮天撫嘴巴張開幾次,可是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等到朱玲說完話冷漠地瞧他一眼,然後掉轉身。他突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朱玲聽到聲音不對,回頭一望,只見宮天撫面色蒼白異常,唇角邊還有少許血跡,一隻手掩住胸口,似乎是那顆心已經碎了。
她立刻又覺得不忍起來,緩緩道:“你怎麼啦?唉,我不怪你就是!”
宮天撫長嘆一聲,突然疾撲向地缺,手中青玉簫宛如急風驟雨,直取地缺老怪。他一身武功博雜異常,手法奇奧,招招都是天下名門大派的絕藝。這一輪急攻,直把地缺老怪迫得手忙腳亂。
旁邊的天殘老怪一揮手中青竹杖,快如電光石火般躍到戰圈,出手幫助地缺。
這是星宿海兩老怪本來練有合璧招數,但對付宮天撫卻還不須施展出來。只是天殘老怪加入之後,三招不到,宮天撫已由凌厲進攻的局面一變為竭力防守。要知宮天撫一身功力,本就比不上星宿海兩老怪之中任何一人,加上他剛才心中情緒激動太甚,吐了一口鮮血。本身功力已打了折扣,全仗青玉簫的招數變幻無方與及不惜和敵人同歸於盡的決心,才把地缺老怪打得手忙腳亂。
天殘老怪加入之後,無異變成泰山壓卵之勢,宮天撫縱想與敵偕亡,也不中用。
白鳳朱玲好生訝異,定睛瞧著激戰中的三人。此時她心中轉著一個念頭,就是在思忖宮天撫此舉是真是假?他會不會故意這樣來騙取自己的同情和信任?
她緩緩道:“宮天撫,你和他們是真的拼命?抑是騙騙別人?”
她的話字字清晰地傳入宮天撫耳中。宮天撫腦中轟的一聲,忖道:“她已經不信任我了……”
他情緒激動之際,手中招數微微一滯。天殘地缺兩老怪何等厲害,登時乘隙而入。天殘老怪一杖挑開宮天撫的青玉簫,地缺老怪的青竹杖急如掣電,直掃入去。
只見他青竹杖掃擊得快,收得更快,僅僅用杖尖輕點宮天撫胸前一下。
宮天撫哼了一聲,蹬蹬蹬後退了三四步,面色變得更加蒼白。
他的眼光竟不看星宿海兩老怪,卻凝視在朱玲面上,手中的青玉簫迂緩無力地垂下。
朱玲修長的眉毛輕輕一皺,抽出長劍。但這刻她仍然不敢確信宮天撫是不是真的被對方“太陰真力”擊傷內臟。
宮天撫極力忍住胸中翻騰欲出的熱血,他知道那天殘地缺兩老怪乃因自己在瓊瑤公主手下身份特殊,所以不敢當真一杖把自己擊死。僅僅以星宿海獨門太陰真力把自己震成重傷。
目下他只要靜心定慮,調息運功,把內臟受傷溢湧的鮮血導引回去,則此後最多休養一年半載,仍可無事。但如果不能把握這一線生機,則就算最後幸而不死,一身武功卻難以保存。
朱玲美麗的眼中露出懷疑的光芒,緩緩道:“你怎麼啦?當真受傷了麼?”
宮天撫一聽此言,登時激動得不能自制,心中大叫一聲“罷了”,但覺事到如今,除非是死在她面前,才可以使她相信;而到了那時,她就算悲痛後悔,也來不及了!
他這種強烈地要刺傷對方的慾望使他感到一陣快意,就像是孩子們故意弄傷自己以刺傷母親的心一樣。
只見他張口吐出一口鮮血,把身上的衣服都染紅了。
他感到一陣劇烈的昏眩,但他用全身最後的氣力支持住,慘然一笑,道:“現在我可以跟你說話了!”
那天殘地缺兩老怪本應立即出手攻擊朱玲,可是他們卻都知道宮天撫往昔苦戀朱玲之事,也知道宮天撫近來的經過,此刻見他已自毀誓言和這等形狀,兩老怪心頭都一陣茫然,不知不覺退開幾步。
朱玲疾然躍到他身邊,珠淚奪眶而出,道:“啊,你為什麼要這樣呢?”
她接過他的青玉簫,扶他在草地坐下。
宮天撫慘笑一聲,道:“你還懷疑我麼?”
朱玲眼中的淚珠不斷地滴下來,道:“你別這樣說,請你不要這樣說!”
宮天撫望著她,緩緩道:“現在不說,就永遠沒有機會了,你知道我本是個很高傲的人……”
朱玲含笑道:“是的,是的,我知道,你一生都不會向人低頭乞憐,現在請你不要說話,快點運功調息,自療傷勢,我求求你,快點運功吧!”
宮天撫嘆了一聲,道:“太遲了,而且我自毀誓言,也活不下去啦!”
朱玲道:“不管是什麼誓言,你先運功保住一命再說,我答應你一定在你旁邊照料,直到你傷勢復原為止。”
她突然停口,宮天撫道:“你想到石軒中他肯不肯的問題了,是不?”他說出石軒中的名字時,心頭好像被利刃深深刺了一下。
朱玲深怕刺激他,便騙他道:“不,就是在想以前我們一同住過的括蒼山仙音峰很適合你養傷之用。”
宮天撫眼睛一亮,道:“你當真肯陪我留在仙音峰上麼?”
朱玲聽了這話,芳心中紊亂如麻;但面上卻不流露出來,柔聲道:“我當然肯陪你,但是現在最要緊的,還是你趕緊運功遏止傷勢惡化!”
宮天撫想起昔年和朱玲上官蘭在仙音峰住了三年之久,每日都像是在神仙夢境中。因此面上充滿悅愉的光彩,眼中射出勃勃生氣。
朱玲又柔聲道:“若果不是那兩個老怪窺伺在側,我就可以助你行功運氣。”
宮天撫身軀微震,生像從美麗的夢境之中驚醒,他喟嘆一聲,道:“不用了,我已不能活下去啦!”
朱玲吃一驚,忖道:“他若然自願一死,誰也無法挽救他一命。”
只聽宮天撫聲音微弱地道:“我違背了不和你交談一語的誓言,就算我的妻子不加追究,我也沒有面目活下去。你剛才答應陪我在仙音峰上養傷,這句話已教我死也瞑目,現在你趁兩老怪還在發怔之際,趕緊逃命吧!但請相信我吹奏此簫並沒有要引你投入羅網的用意。”
朱玲傷感地道:“你不要再想東想西,快點運功遏住傷勢。”
她本來接著要說“那就可以不死”的話,但她覺得死字太過刺耳驚心,所以沒有說出來。
宮天撫眼神已經黯淡渙散,聲音也變得微弱無力。
他道:“我想借別的女人的力量忘掉你,可是一見到你,就覺得此情難禁……唉,我真是一無用處的人,你趕緊走吧!”
朱玲堅決地道:“不行,我走了之後,他們為了掩飾曾經向你下毒手,勢必立刻把你滅口,並且會毀屍滅跡……”說到這裡,她打個寒噤。
抬目一瞥,只見那兩老怪站在一起,生像在商量目前的局勢。
宮天撫道:“不會,他們決不敢殺我,你快走,我一個人就容易應付他們……”其實他深知朱玲的話沒有說錯,那星宿海兩老怪為了免得多費唇舌向瓊瑤公主解釋,或者怕瓊瑤公主她們不肯相信,勢必立刻弄死自己,同時會想法子毀滅屍體,以免她們從屍身上驗出致死之因乃是獨門“太陰真力”。
朱玲已瞧見那兩老怪齊齊向她望來,跟著天殘老怪發出冷森森的笑聲,首先舉步走來。
她迅速地忖想目下形勢,假使她當真不顧垂死的宮天撫的安危,立刻轉身奔逃,在這黑夜中尚有機會逃得掉。若然要抱起宮天撫一齊逃走的話,那就絕對無法脫身。
她固執地認定宮天撫落得這般悽慘境地,完全是為了她的緣故,早在七八年前她在括蒼山仙音峰出現時,就種下今日的悲劇的種子。
因此,她如今怎能不顧而去,她這樣做了的話,只怕俠心義膽的石軒中也會看不起她。
她轉念之際,天殘地缺兩老怪已分頭迫近,相距不及兩丈。
天殘老怪冷冷道:“朱玲你如果想得到全屍,不如自己動手,免得讓我們兄弟損毀了你的絕世容顏。”
地缺老怪接聲道:“這主意敢情好,但她決不會聽從,她和普通人並無分別,一定要等到受傷被辱之後,才後悔不早點自盡!”
朱玲怔了一下,道:“你們的話不無理由,世上之人誰不貪生怕死。”
天殘老怪冷冷道:“朱玲你近年武功雖有精進,但決非我兄弟對手,而且這一回決逃不掉,何不如聽取我老人的勸告,自行閉穴而死?”
朱玲星眼連眨,方在猶疑不決。突然一條人影從天而降,落在朱玲和天殘老怪之間,朗聲道:“老怪你鬼話連篇,真正可笑。
自古道是善惡到頭終有報,你們兩人多行不義,作惡多端,終必惡貫滿盈,慘遭誅戮,與其等到這等收場,何不現在就自殺而死?”
此人口音清朗,勁力十足,手中一把長劍橫在胸前,正是石軒中嫡傳高徒史思溫,現為崆峒山上清官的玉亭觀主。
他一現身,天殘地缺兩老怪為之一凜,朱玲卻暗暗增添了一層憂慮。
那星宿海兩老卻因這個年輕人出現時絕快的身法及含勁斂氣的語聲,看出他武功非同小可,是以齊齊為之一凜。
白鳳朱玲卻因深知那天殘地缺兩老怪功力奇高,史思溫此來,雖然可以幫助自己多支持一會,但於大局無補,徒然多損失一條性命,故此大感憂慮起來。
史思溫又朗聲一笑,道:“姑念你們年紀老邁,我史思溫讓一讓你們,只要你們之中哪一個能夠在五招之內,衝過我這一關,敝師母才跟衝過的人動手!”
這話可就激得星宿海兩老怪心頭冒火,天殘老怪冷冷道:“你就算從孃胎時練起,到如今能有多大火候,居然敢發此狂言,老夫這就試一試你究竟練有什麼驚世之學!”
他跨前兩步,青竹杖起處,快如閃電般橫掃過去。史思溫仗劍屹立,動也不動。但見那支青竹杖掃到切近之際,突然化為五六道杖影,挾著一陣陰柔之力,掃壓上身。
史思溫早已運功聚力,蓄勢待發,只見他長劍一劃,出手就使出無敵天下“伏魔劍法”的一招“大雲垂”,硬是封蔽住敵杖來路。
天殘老怪面上泛起獰笑,杖上潛運真力,疾向史思溫劍上點去。
他這一杖業已運足獨門太陰真力,純是以柔制剛的手法,若然史思溫功力不敵,這一下不但抵擋不住,還會受到內傷。
史思溫神色絲毫不變,也運足內力迎擊上去。劍杖觸處,竟無半點聲息。
地缺老怪大大一凜,眼珠連轉。白鳳朱玲提著長劍,疾躍上去,凝神伺窺著地缺老怪。她雖是不知其中緣故,但從地缺老怪的態度中,已測知天殘剛才的一杖沒有討了半點便宜。她怎樣也想不出史思溫的功力如何能與天殘老怪匹敵;但目前情勢緊張,無暇讓她多想。
天殘老怪的一杖點在史思溫劍上之時,陡覺對方劍上力道由至剛而變為至柔,毫無聲息地抵住他的一杖,心頭為之一震,暗想這個年輕人怎的已到達身劍合一之境,居然能夠發出劍氣,抵禦自己的太陰真力?
他和地缺老怪心意相通,登時轉念要地缺上來相助,但朱玲見機得早,已躍到地缺對面監視他行動。地缺老怪情知自己一出手,朱玲勢必邀截。假如史思溫當真贏得天殘老怪,那時豈不是更加無法救援?是以地缺老怪不敢輕舉妄動,陰森森地注視著那邊的情勢。
天殘老怪迫敵無功,突然撤回青竹杖,化為抽掃之勢,直取史思溫。
他預料這一杖掃去,史思溫勢必以招數化解,那時就可以覓隙衝過。
史思溫手中長劍奇快地迎擊那根青竹杖,口中喝道:“老怪敢不敢再鬥內力?”
天殘老怪見他好像有心搗亂,空白氣得牙癢癢地,但這一杖如果變化招數,明面上倒像是怕了對方內力深厚而不敢硬碰,不知不覺增加力量,原勢掃去。
劍杖一交,史思溫身形微微一晃,似是功力及不上對方,在這第二下已露出馬腳;但他畢竟穩住陣腳,天殘老怪力追無功,倏又撤回青竹杖,由上而下,斜擊敵人。
史思溫仍然舉劍來架,口中喝道:“星宿海絕藝名不虛傳,但我仍不服氣!”
天殘老怪一聽之下,感到非在內力上與這位崆峒派掌門人一較高下不可。這一杖斜擊落去,把史思溫震得身形晃了兩下。
相持頃刻,天殘老怪收回青竹杖,第四度猛攻。只見青竹杖在史思溫身前劃個圈子,突然由圈中刺去。史思溫雙目如炬,直等到杖尖已點到胸前,才運劍疾架。這一下卻大出天殘老怪意料之外,敢情史思溫劍上劍氣陡然增強許多,硬抵他這一杖之時,身形穩若泰山。這一來他才恍然明白對方剛才竟是故弄玄虛,引誘自己與他硬拼。
只是一時之間,他仍然想不出對方為何要這樣做?雖然他一早說過如若在五招之內,衝得過他,就可以和朱玲動手。可是這不過是片面之詞,他和地缺兩人根本不受這話約束,衝得過固然最好,就算衝不過,照樣可以動手。
此刻兩人劍杖相抵,各自潛運功力進迫。史思溫這一回已運足全力,劍氣大量發出,只見那柄長劍漸漸前移,青竹杖則寸步後退。
要知星宿海兩老怪施展的是太陰真力,純是以柔制剛的路數;此所以史思溫一旦能抵擋得住,力拼之下,就能把兩根純是陰柔力量的青竹杖逼退。
天殘老怪雖然不是輸給對方,卻也感到不好看,立即收回青竹杖。他這種陰柔之力就有這一點好處,可以極快地撤退。但見他乍退又進,青竹杖左抽左掃,招數辛辣異常。
史思溫朗笑一聲,使出師門伏魔劍法,大九式小九式接銜施為,十招之內,反把天殘老怪迫退尋丈。
地缺老怪看來看去,猜不出那玉亭觀主史思溫究竟有多大本事,有時見他劍招一發,功力十足,逼得天殘老怪無法不退;但有時卻是平平淡淡,幾乎抵擋不住天殘青竹杖的一擊。這種奇特的情形,真不知他是故意誘敵?抑是當真功力不勻?
正在轉念之際,只聽丈外傳來一陣劈啪響聲,轉眼一望,只見一道火光直衝雲霄。
地缺老怪心頭一凜,疾忙縱上附近一株大樹樹頂觀看,只見數丈外有一大片樹叢,此時已燃著大部分,是以火光燭天。在這黑夜之際,這等火光可以遠傳十里以外。
他怔得一怔,忖道:“是了,這把火無疑是報警信號,姓史的要把其餘的人招來,故此在現身之前,先佈置好火種。”
鏖戰中的天殘老怪這刻也明白了對方為何起初時一味激他拼鬥內力,敢情是設法拖延時間,好讓火勢大盛,發出警報。
他與地缺兩人心意相通,立時暗暗商量今晚局勢。地缺主張退卻,免得他們援兵趕到,以致數十年威名毀於一旦。但天殘老怪卻顧慮身受重傷的宮天撫,假如他當真死掉,那叫做死無對證,就不怕瓊瑤公主會對他們怎樣了。
史思溫趁對方心意旁鶩之際,突然運足全力,猛攻數劍。把天殘老怪逼退一丈以外。等到天殘老怪連忙收攝心神應敵之時,史思溫業已準備妥當。
劍光杖影之中,只見史思溫陡然左手出伸,圈指一彈。“篤”
的一聲,天殘老怪的青竹杖直盪開去。史思溫右手長劍一招“星垂雲合”,光華疾掠。天殘老怪大吃一驚,急急後退,卻已被史思溫準備好的劍氣襲中前胸,不由得悶哼一聲,曳杖返身就走。地缺老怪刷一聲斜抄而到,掩護天殘退路。
史思溫朗聲笑道:“下次相逢,你們別想逃命……”要知他為人誠樸,口無虛言,這話毫無誇大之意,句句都出自真心。他乃是由於“生死玄關”初通未久,故此劍上力量時強時弱,尚未能得心應手,適才必須先蓄滿勢子,然後突然使出“達摩三式”中的“彈指乾坤”之式,一指彈開對方青竹杖,跟著運足功力,發出一劍;這一劍非同小可,若不是天殘老怪功力極高,換了別人,早就橫屍就地,絕無可能逃得活命。
史思溫雖然沒有立斃老怪於劍下,但那一陣劍氣,已夠天殘老怪受用的了。他大感躊躇滿志,心想如若假以時日,等他劍氣練到收發如意之境,就足可立斃那兩老怪於劍下,是以有最後那麼一句豪語。
天殘地缺兩老怪轉眼間走得無影無蹤,史思溫一轉身,只見朱玲滿面愁容,站在宮天撫身前。
他早先已聽見宮天撫的說話,深覺那宮天撫的痴情實在可憐可憫,他以前本來對宮天撫懷有成見,到此刻已完全冰釋,輕嘆一聲,便走開一旁。
朱玲叫道:“思溫,你過來,他有話跟你說!”
史思溫躍到宮天撫身邊,只見他盤膝趺坐在地上,面色慘白,眼中神光渙散。他問道:“你覺得怎樣?”
宮天撫舉目望望他,道:“你的武功我佩服啦!”
史思溫深感驚訝,道:“你就是要對我說這句話?”
宮天撫緩緩道:“請你轉告令師,說我對他也很佩服。”
朱玲眼淚滴下來,道:“他也很佩服你。”
史思溫見他們完全是一派臨終訣別的情景,想了一想,便道:“師母,小徒有話稟告,不知是否可以稍離片刻?”
朱玲知他為人沉穩機智,言不輕發,便和他一起走開,道:“什麼事?”
史思溫迅速地說了幾句話,朱玲聽得不住點頭。然後她轉身走到宮天撫旁邊。
只見宮天撫業已坐不穩;上身不住地搖擺,看來已是奄奄一息。只不過仗著練過上乘武功,筋骨不同於凡人,所以雖在瀕將氣絕之前,尚有力量支持著不倒下去。
朱玲取出三粒保心丹,塞入宮天撫口中。宮天撫疲倦地望她一眼,緩緩嚥下那三粒具有強心益氣之效的崆峒靈藥。
他奮起餘力,道:“朱玲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但我心脈將斷,就是再服幾粒藥也不中用;但我不忍違拂你的好意,所以吞下…”
說到後來,聲音越發細弱。白鳳朱玲柔聲道:“我這三粒靈丹,不過是要你死得舒服一點”
宮天撫突然又精神一振道:“這就對了。你知道,我實在沒有面目活下去,那天我娶白梅郡主時,曾經當眾發誓此生不再與你說一句話,如有違背,那就是甘心做烏龜王八,我的妻子不但會教我戴綠頭巾,而且相逢之時,她可以隨意唾罵我、侮辱我,試想在這種情形之下,我活得下去麼?”
朱玲聽得一怔,道:“這法子當真陰損,不過……”
他道:“不必討論這件事了,反正我已經活不成!”
朱玲美眸一睜,道:“等一下,你別自己運餘力震斷心脈而死,我有一句十分重要的話問你!”
宮天撫果真想趁自己迴光返照,神智清明之際,趕緊震斷心脈,免得無謂拖延時間。但聽到朱玲說得煞有介事,不覺凝目傾聽。
朱玲道:“我且問你,假如你死了之後,尊夫人仍然履行你的誓言,試問你可死得瞑目?”
宮天撫愣一下,道:“我倒沒有想到這一點……”他沉吟一下,又道:“不過我既是死了,她怎樣幹也與我不相干!”
朱玲道:“那還不是一樣?假如你今晚死掉,她會為你守節終身,倒也值得一死!不然的話,那就值得考慮了,是不是?”
宮天撫搖搖頭道:“這也是沒有法子之事,我只能閉眼不見為淨,況且我就算肯不死,現在也無法挽救!”
他實在不想活下去,只因人生最寶貴的“愛情”和“事業”,他都完全失敗。
史思溫突然躍上來,盤膝坐在他對面,朱玲卻轉到他背後去。
宮天撫訝道:“史思溫你幹什麼?”
史思溫道:“敝師母剛才讓你服下的三粒保心丹,藥力業已行開,目下你的心力遠較早先垂斃之際增強得多,你不信的話,就運氣試一試看!”
宮天撫見他說得慎而重之,不由得試著行功運氣。他原本是內家少見的高手,因此在攝神定慮方面,自然比別人強得多,稍一凝神,就開始行功運氣。
史思溫舉起右手,駢指如戟,猛吸一口真氣,指上運足功力,疾向宮天撫胸前“璇璣”、“紫宮”、“中庭”、“巨闕”及左右“神封”六大要穴虛虛點去,指風銳烈之極,宛如有形之物。
宮天撫陡然感到胸中一陣舒暢,好像是患了重傷風的人,本來鼻子全塞而突然打通,這種快感,難以言說。
史思溫一起手之際,朱玲也出掌抵住宮天撫背上第二十節脊椎骨上的“命門穴”,一股熱流,立即由她玉掌掌心傳人他體內。
史思溫再依樣葫蘆,在他胸前六大要穴上各各凌虛點了一遍。
宮天撫這時但覺不僅是六大穴血流暢通,而且渾身經脈,也震得隱隱有擴張之象。
史思溫向朱玲點點頭,朱玲疾然後退。史思溫雙膝一振,平飛起來,從宮天撫頭上飛過,在空中一轉身,面向著他落下,跌坐在他背後,伸出二指,按在命門穴上,然後依照崑崙山秘傳療傷大法的“運功化氣”訣竅,逼出一股熱流,逆脈上衝“會元”
及“神庭”兩穴。
宮天撫斗然一震,大聲道:“我不想活,你們何必一定要救我?”
朱玲走過來,蹲在他面前,柔聲道:“他現在不惜耗損真元,為你打通全身經脈,你別胡思亂想,更不要開口說話。”
宮天撫凝視住眼前那張豔麗絕世的臉龐,心中情緒大為激盪。
忽然間感到悲從中來,仰天慘笑一聲,道:“我生在世上,究有何用?究有何用?”
史思溫嘆了一聲,收回手指,向朱玲道:“小徒實在無能為力了!”
朱玲驚道:“怎麼?他救不活麼?”
史思溫搖搖頭道:“那也不是,他的性命決無問題,但一身武功,唉,……”
宮天撫呆呆仰視黑暗的長空,這時三人都不說話,耳邊只聽到遠處火勢燃燒之聲。
過了一陣,他漸漸鎮靜下,徐徐起身,平靜地道:“謝謝你們的好意,特別是玉亭觀主你……”他望史思溫一眼之後,移目注視著朱玲,又緩緩道:“我失去武功反而好些,因為我此後不必自以為比別人不同而驕傲,我或許會找個僻靜的地方,埋首隱居,但或許……”或許什麼他沒有說下去,只用一聲嘆息,就結束他的話。
朱玲和史思溫無限憐憫地望著這個高傲的美男子。
史思溫道:“宮先生你的武功只失去一半,並非全部喪失。而且假以時日,仍然可以練回以前的境地!”
朱玲深自咎悔,道:“要不是我當時胡亂責罵你,以致你心情激動,真氣失調,就不會傷在星宿海兩老怪手下啦。”
宮天撫微笑安慰她道:“你無須這樣想,其實也許這樣子對我更好。”
他瞧瞧手中的青玉簫,突然遞給朱玲,道:“這支青玉簫不是凡品,我的武功既然失去大半,已吹不出聲音,就送給你吧。我要走了,希望你們能夠放出消息,說我宮天撫已經死掉。”
朱玲默默接過那支青玉簫,眼看他悄然走開,不久就隱沒在黑暗中。
史思溫道:“真想不到他的下場,竟是這等的悲慘!”朱玲道:“是啊,不過我們以後的結局將會怎樣?誰也不知道,也許比他還要悽慘!”
史思溫駭一跳道:“師母怎的這樣說?”他心中浮起不祥的陰影,感到朱玲無端端說出這種不祥的話,很可能變成讖語。但他趕緊把這個令他害怕的念頭丟開!
他故意用別的話岔開這個話題,道:“那邊河岸有隻小船,正是我們渡江時乘搭的那艘,但船底已破了一個大洞,起初徒兒還以為師母你在上游已經遇險,所以想急急轉回去”
朱玲笑道:“那麼你怎的沒有被騙呢?”
“徒兒後來一看那個破洞是由上而下擊毀的。掌力也很差,決不是師母或星宿海兩老怪所為,再發現岸上有足跡,於是便想到可能是星宿海兩老怪命人故佈疑陣,目的要我們發現後趕回去,也就是說他們乃是在附近,才會誘我們走開,所以我立刻搜到這邊來,不久就瞧見師母你們。那時我才應徹底明白,敢情師母你業已離船上岸;但被他們困在此處林中,他們為了更多的時間守伺你的蹤跡,所以要設法誘開我們。”
他們一面說著,一面離開,走到起火之處,忽見鄭敖、胡猛兩人奔到。大家見面,甚為歡喜。胡猛首先道:“我們打死兩個小子,都是穿綠衣服的!”
鄭敖補充道:“我們遠遠見火光,便急急趕來,那兩個綠衣人是瓊瑤公主的手下,居然敢現身攔阻,我們便不客氣,一人對付一個!”
朱玲道:“你們都分頭找麼?秦重呢。”
魔劍鄭敖面上閃過一抹陰影,沒有做聲,史思溫看在眼裡,卻不說他,道:“他去搜查上游,大概不會到這邊來,也許他找到船隻就徑行渡江搜尋!”
鄭敖道:“我們先回到馬車那裡,他要是還沒有回來,我們就不等他。”
史思溫立即接口道:“好主意,雖然他也許會急一陣;但等他發現我們都走了,就會知道師母必是無恙。我也覺得和外人一同走,有點不舒服!”
朱玲見他們如此主張,就不說話。四個人沿著河邊走去,不久就到了那輛馬車之處。
仙人劍秦重無影無蹤,魔劍鄭敖眉頭一展,便催朱玲上車。
朱玲一面上車,一面道:“其實我們應該稍為等一陣,人家為了我的事而奔走,我們卻來個不辭而別,好像有點不好意思!”
鄭敖兇惡地道:“管他,我們本來沒有請他同行,誰叫他自己願意?”
他一抖繩,馬車疾馳而去。朱玲在車廂內皺眉想了一會,漸漸已對鄭敖的態度有些瞭解。她記得鄭敖開始對她態度不好,乃是由菩提庵她失蹤回來以後開始,而仙人劍秦重一出現,他就好像憋住一肚氣。因此,仙人劍秦重一定是此中關鍵!
但她只能推想到此為止,便再也想不出為何他會因仙人劍秦重而對自己態度不佳。
夜色中大約走了六七里路,鄭敖突然煞住馬車,回頭向朱玲道:“我想來想去,覺得我們這樣一走,當真有點對不起姓秦的,人家到底是為我們出力,是不是?”
史思溫反而怕他變卦,接口道:“沒有關係,以後如果和他碰面,最多道歉一聲……”
魔劍鄭敖固執地道:“話不是這樣說,等到日後碰面,多不好意思啊!”
白鳳朱玲心中大感迷惑,道:“依鄭大叔的意思,我們應該怎麼辦?”
鄭敖道:“目下反正離天亮不久,我們已約好天亮時在河邊那三棵大樹下見面,不如迴轉去等候他,而且我們又不是急於趕去廬山。”
史思溫雖然反對,但鄭敖算是長輩,加之還有師母在場,自是不便多言。
朱玲道:“隨便你,我不是說過今後行止悉由你決定麼?”
她說得這等柔婉,倒教鄭敖怔了一下,心中泛起痛苦,忖道:“假如是小小過失,我鄭敖一定為你隱瞞;可是這件事就算我心中不忍,也是無法。哼,哼,若果石兄要我動手殺死你,我也只好出手。”
他一想起她做下的十惡不赦的醜事,就感到憤恨填膺。剛才因她的柔婉而引起的憐憫之情,登時煙消雲散。
他振起精神,決然道:“我們回去等!”圈轉馬車,復向河邊駛去。
他們在大樹下等候時,史思溫便把朱玲遇險詳情說出,鄭敖聽到宮天撫的悽慘下場,也為之嘆息數聲。突然想道:“看起來她真是個不祥之人,無論哪一個愛上她,這個人必定倒黴,就算是石軒中他也倒黴了許多年,唉,這個女人!”
車廂內忽然傳出一縷簫聲,悽婉之極,大家都不知不覺側耳傾聽。過了一陣,上游處一條人影疾如奔馬般馳來,不久馳到近處,正是那仙人劍秦重。
他走近後也站在一旁,直等到朱玲簫聲停歇,才朗聲讚美。
大家又一起上路,鄭敖一面揮鞭驅車,一面把朱玲碰上星宿海兩老怪之事簡略告訴仙人劍秦重,並且告訴他說,宮天撫已被星宿海兩老怪害死。
談談說說,不覺走了十多里路,已到達一處稱為雙井的市鎮。
這時天色將曙,大家都走得精神奕奕,沒有人想停下休息。
但鄭敖卻堅持在此地歇上一陣,眾人拗他不過,便在鎮上找家客店。
他不久就獨自出去,直到中午時分,才回到客店來;這時他已是酒氣撲人,雙眼朦朧。史思溫和朱玲架著他回到自己的房間,仙人劍秦重也來了。
魔劍鄭敖粗豪地大笑道:“我可沒有醉,你們別這樣好麼?”
朱玲長眉輕皺,道:“大凡喝酒之人,定然堅說自己不醉。”
秦重插口道:“他最少有了七八分醉意,我真奇怪他到何處吃這麼多的酒?”
原來鄭敖酒量頗大,加之身懷武功,當真不易醉倒;目下他這種情形,估計最少也喝了一兩壇之多。
鄭敖醉眼一睜,道:“孩子……我告訴你……”他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然後含含糊糊地道:“那叫做酒不醉人人自醉,哈……哈……妙極了。”
仙人劍秦重接口道:“你見到什麼妙事?”
鄭敖大聲笑道:“女人,醇酒……我告訴你們一個大秘密,但別讓石夫人聽到。”
朱玲連忙退出去,回到自己房間。
鄭敖繼續向仙人劍秦重道:“孩子,你可知道天下最出色的歌舞哪兒可以看到?哼,哼,我不說的話,你一輩子也別想知道。”
仙人劍秦重笑道:“你剛才去觀賞了歌舞,才會喝這麼多的酒,是不是?”
魔劍鄭敖搖搖晃晃地退回去,跌在床上,喃喃道:“她們的衣服都變了大蝴蝶,一件一件飛掉,哈,哈!真精彩。”
“再來一次”他突然大聲喊叫,跟著翻個身,鼾聲大作。
仙人劍秦重微微一笑,向史思溫道:“他敢情去看伎女歌舞;老實說,我可未曾見識過脫掉衣服的歌舞,那一定十分刺激!”
史思溫乃是玄門中人,自然不肯談論這種猥褻之事,口中含糊地應一聲,道:“我得設法替他解酒,不然的話,只怕睡到晚上還未醒轉!”
秦重如有所思,歇一下才道:“他練過武功的人,就算醉倒,最多兩三時辰就可回醒,你不用胡亂找東西給他吃”
史思溫道:“那就好了。”說時,轉身向房門走去。
仙人劍秦重趁他一轉身之際,突然隔空駢指向床上點去。然後和史思溫一道走出房門,耳中但聽鄭敖的鼾聲更加響亮,嘴角微微泛起一絲笑容。
那鄭敖一直睡到下午還未醒轉,朱玲等人見他睡得極為酣甜,不忍把他叫醒,便任他大睡。
傍晚之際,仙人劍秦重獨自出去,過了一陣,朱玲和史思溫、胡猛一同去外面吃飯,剛離開客房,仙人劍秦重就出現在鄭敖房中。
等到朱玲等吃完飯回來,只見鄭敖已經起身。鄭敖向朱玲等連連抱歉,因為他這一覺可就把一日光陰都耽擱在此鎮上,現在得等到明晨才能動身。
這本是小事情,說說也就算了。
那仙人劍秦重直到天亮才回來,不久,眾人就動身上路。第四日已過了漢口、武昌等地,中午時分在一處鎮甸打尖。
那飯館生意不惡,桌子擺得麻麻密密。在他們的鄰桌是個走江湖的郎中,他把守著“專醫疑難雜症”的招牌壓在藥箱上,獨自吃喝。
史思溫非常注意地瞧他幾眼,但沒有說什麼話。等到大家都吃喝完了,史思溫無意中又向那郎中望一眼,恰好和他的目光相觸,那人點點頭,悄悄作個要他出去說話的手勢。
史思溫眨眨眼睛,起身道:“對不起,我去一去就來”
他走出飯館,那個走方郎中隨後就跟了出來。史思溫和他走到一邊,史思溫眼睛一睜,威光四射,注視著那個走方郎中。
他為人淳樸忠厚,偶然發威,更有震懾人心之效。那走方郎中愣一下,似是想不到對方突然會露出這等威猛的神情。
史思溫緩緩道:“你可是有話說?”他說得雖是緩慢,但字字有力。
那走方郎中怔了一陣,才恢復常態。他神秘地笑一下,道:“你們幾位都有大禍臨頭,在下言不輕發,幸勿以江湖口吻來看在下。”
史思溫哼一聲,道:“我輩行走江湖之上,日日都在危險之中,你這話可唬不住我!”
那走方郎中道:“在下再說一句,請你仔細想一想,然後你愛不愛聽下去,那就任從尊便!”
史思溫見他說得滿有把握,便頷首道:“你就說出來聽聽!”
那走方郎中道:“你們一共五個人,卻有一個人不在我要說的人範圍以內!”
史思溫果然觸發好奇之心,道:“是哪一個?”
那走方郎中笑道:“在下把此人名字說出之後,你每問一句,就要付一次談話費用,那人就是……”
那走方郎中沉吟一下,沒有立刻說出那人名字。
史思溫心中甚急,不知不覺伸手抓住他的臂膀,道:“那人是誰?你儘管說出來,我自然會重重酬謝你,決不食言。”
那走方郎中如何禁得住史思溫的手勁,只見他登時齜牙咧嘴,雙眉大皺。
他連聲道:“我說,我說,您老先放開手,不然我這條手臂就得報廢啦。”
史思溫這時才發覺自己情急得可笑,連忙鬆開手,心中忖道:“假如這廝只不過是危言聳聽,目的在騙我幾個錢用用;那時損失幾個錢事小,但傳了出去,被武林朋友笑話事大。”
想到這裡,便故意淡淡一笑,道:“我只是要試一試你是不是武林同道而已,你知道我可不能多所耽擱,有話快說!”
那走方郎中道:“在你們幾位之中,有一個相貌英俊,唇紅齒白的人,不知姓甚名誰?”
史思溫登時為之心頭一動,忖道:“他一開口就牽扯到仙人劍秦重頭上,聽起來有點道理。”
當下答道:“那一位姓秦名重,本來和我們不是一路。”
他停歇一下,眼中再次射出懾人威光,道:“剛才你要說之人,可就是他?”
走方郎中詭秘地笑一下,道:“不錯,我說的正是此人。”
史思溫眉頭一皺,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其餘的人都將有極大災禍,只有他沒事?”
走方郎中道:“你們諸位誠然因他帶來了大禍;但那位姓秦的朋友卻並非安然無事!”
史思溫道:“這話怎說?我實在不懂!”
走方郎中伸手道:“假如您老覺得在下的話有點道理,請先付酬金!”
史思溫探手入囊,取出二兩銀子,放在他攤得大大的掌心中。
然後他問道:“是什麼災禍?”
走方郎中瞧一瞧手中銀子,懶懶道:“是一種比死還要令人恐怖的大禍。”
史思溫聰明得很,道:“二兩銀子只值得這一句話麼?你究竟要多少才滿足?”
那走方郎中露出貪婪的笑容:“那很難說?看你付多少錢,我能做多少事!”
史思溫取出一塊金子,放在他掌心,問道:“這件災禍將在什麼時候發生?”
走方郎中思索了一陣,道:“這很難說,快則數日之內遲則一年半載也未可料!”
史思溫面色一沉,其寒如冰,冷冷道:“你不覺得這話有訛詐之意麼?”
走方郎中似是極有把握,神色絲毫不變,緩緩道:“表面上聽起來有此意味,但你如瞭解內容,就不會這樣想法了!”
史思溫不耐道:“究竟是什麼災禍?”
走方郎中看一看那塊金子,然後道:“是一種異乎尋常的疾病!”
史思溫聽了,不禁仰天冷笑一聲,腦中極快地忖道:“他說是一種異乎尋常的疾病,不用說一定是‘毒藥’所致的了!幾天以前在襄陽城中,我聽鄭師叔說去拜訪過惡扁鵲王正方,當時我觸動靈機,想起鄭師叔突然對仙人劍秦重有說有笑,似乎包藏禍心,可能有暗殺秦重的企圖。而那惡扁鵲王正方乃是昔年黑道中的神醫,擅識天下各種毒物。也許鄭師叔去向他取了一些毒藥,準備毒死那仙人劍秦重。於是我立刻去拜訪惡扁鵲王正方,說出自己來歷,詐作說久仰他的大名,這次路過此地,特意地探望他,並且向他請教一些毒藥上的學問,以增廣見識。想不到那惡扁鵲王正方甚是崇敬師父,所以和我談了許久,詳盡地指點各種毒藥的特徵和預防之法。臨走時他還送我三顆白色的丹藥,說是那丹藥乃千辛萬苦煉了許多年才成功的救命靈丹,能解千般毒性,只有幾種劇毒發作得快,來不及救活,屬於例外。但若然事先服下此丹,藥性可以留存在體內達一旬之久,在這十日之內,當真是百毒不侵。我多謝之後,裝出不經意地問他本人有沒有配製過毒性劇烈得來不及救治的藥物,他回答說是沒有;因此我這幾日甚是放心,假如鄭師叔當真下毒暗殺仙人劍秦重的話,只要露出跡象,我就用那解毒靈丹救他,而沒有預先給秦重服下那靈藥。”
這些經過說起來嚕囌,但在他腦海之中,卻不過是剎那間便自閃過。
他仰面向天,又冷笑一聲,道:“你的話當真有點道理。不過,假如我認為值不了那麼多的價錢,你休想揚長而去!”
那走方郎中怔一下,道:“您老這話是什麼意思?在下不大明白!”
史思溫道:“不明白也無妨,我自會公平地估量你的話的價值!”
他又從囊中取出一塊金子,跟上一塊一樣;也是一兩餘重,放在對方手心中。然後問道:“我要知道較有分量的內容,還有你剛才說我們固然有災禍,而秦重也不能安然無事,這話怎說?”
走方郎中道:“這一點麼?那就是說姓秦的本人已經罹上疾病,若然你們諸位運氣好的話,也許來得及躲開,但能與不能,那就要看你們的運氣?”
史思溫皺眉道:“到底是什麼疾病?”
那走方郎中看看手掌中的金子,微微一笑,道:“我說出來時,你老就知道金銀沒有白花了!”
史思溫知他乃是嫌少之意,心想究竟怎麼回事值得這等高價?一賭氣把囊中尚餘的三塊金子都取出來,放在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