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這簪釵白衣女緩緩起身,左手仍然抱著白貓綽約地姍姍走過來。
史思溫微微一笑,道:“姑娘早就該親自出手,教我見識見識!”
倏然覺得頭腦間一陣昏眩,原來自從入房之後,雖然一直閉住氣,可是兩次三番動手中,又吸入不少房中的奇異香味。
對面的蒙面女子冷冷道:“你縱然天生異稟,功力深厚,但我這鳳腦香何等厲害……”說到這裡,卻見對方定一定神,好像又沒事了,不由得訝駭交集。陡然提高聲音,道:“你接得住我一隻手所發出的十招的話,便如你所願,約期再戰!”
史思溫精神大振,努力壓抑住體內臟腑翻騰欲嘔之感,奮然道:“姑娘請賜教吧!”
簪釵白衣女道:“你當心了!”說時,舉掌緩緩推出。
她的掌勢雖慢,但身形卻有如風中楊柳,飄擺不定。這一掌登時化腐朽為神奇,令人無法猜出她下一掌如何變化。
史思溫心想試試她的功力也好,真力凝集掌上,直劈出去。
兩股掌力在彼此手掌外兩尺之處相交,毫無聲響。原來那白衣女子勁道純屬陰柔,故此兩人的掌力雖然凝厚得如同有形之物,卻沒有聲響。
史思溫本來用了七成功力,摹覺對方發出陰柔勁道,不但奇重如山,而且不住滲入自己掌力之中,絲絲寒氣,已可感出。
他心頭一震,猛吸一口真氣,掌上加到十足力量抵拒。誰知這一吸氣,香氣由鼻孔侵入內臟,腦際立時一陣昏眩。
卻看那白衣女,一手抱貓,一掌應敵,神態從容,任他加到十成力量,仍然震她不退。
史思溫竭力收攝心神,熬過那陣昏眩之感。兩人相持片刻,白衣女斜移兩步,把掌力撤回。史思溫連忙也收回掌力。眼角向白影一閃,對方已飄到身邊,快如鬼魁,纖手輕揮,攻取他右邊身軀的數處穴道。
史思溫領教過她的掌力,知道這個神秘的白衣女功力驚人,世間罕見,不敢怠慢,右掌一招“神遊萬里”,掌勢忽上忽下,橫掃出去,完全封住敵人招數。左手以劈空掌力,突然凌厲反攻。
白衣女微噫一聲,右掌化為玄陰十三勢中的“蛤蟆吞月”,身形-忽一轉,連消帶打,掌上發出的陰勁反而堪堪印到史思溫胸口。
這一招史思溫如何不識,不過對方掌勢不按正規出手,腳法也別具一格,竟然摸之不準,吃她掌力攻入,心頭又是一凜,再次使出師門絕學伏魔十一式中的“捲簾手”,左手收回來一提一卷,不但封住對方陰勁,還能尋隙伺虛,扣拿敵人脈門。
左手一封之際,右掌隨之而出,運足真力,隔空劈去。這兩人甫接兩招,出手威勢迥異適才,房中早已風旋飈轉。白梅和白蘭兩人衣袂飄舉,宛如置身於萬仞峰頂。
白衣女忽地收掌避開對方扣拿手法,收掌之際,詭怪無倫地撞出右肘,肘上發出極是沉雄的力量,硬碰硬架了一下。
這一下兩無勝負,但史思溫迫不得已換口真氣,鼻中又吸入一股異香,胸間腦際,甚是難過。
白衣女冷笑道:“原來是崆峒派的,嘿,嘿……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說話時兩人又換了一招,史思溫已感真力不支,倒不知是對方功力絕強之故,抑是被那鳳腦香削減了自己功力?
隔鄰間上房內,金瑞躺在床上,雙目圓睜。那床邊站著馮居,右手按在刀柄上,氣虎虎地瞪眼睛吹鬍子。
室中地方雖然寬敞,但此時卻擠著十三四個人,故此幾乎水洩不通。
這十三四個人一半是道士裝束,一半卻是勁裝疾服的江湖人打扮。
最靠近床邊有一個道士和兩個江湖豪客正在說話,大家都有點面紅耳赤的樣子。
那道士說道:“敝派數度被擾之事,既然威震西川的周堂主曉得,這位常年行走川鄂的呂施主當然也曉得了。他們是起禍之人,貧道等又守了兩日,無論在情在理,貴教也不能帶走!這道理兩位都不加理會麼?”
這道士年約中年,沉凝中隱隱透出英氣,眼中神光內蘊,顯然是內家好手。
在他對面的兩人,都長得十分高大,年紀均在五旬之間。一個是玄陰教四川分堂堂主周齊,多年以前,便在四川黑道上大大有名。另一個則是玄陰教中職位巡查的好手飛鷂呂世玉,此人身材雖然高大,但面白無鬚,頗為俊俏。
呂世玉冷冷一笑,道:“久聞玄雷真人乃是峨嵋門中三大高手之一,果真口氣不小,竟沒把敝派放在眼中。在下再奉勸一句,今日之事,最好和氣分手,這兩人由在下帶走,你們如覺委屈,可請貴派掌門向敝教教主交涉……”
其餘六個道人都忿然作色,紛紛交頭接耳。玄雷道人瞧瞧眾人神色,心知無法善罷干休,當下仰天大笑道:“很好,貴派根本也不把敝派放在眼內,你們且試試把他們帶走……”
呂世玉吸口真氣,便要動手。周齊卻伸手一攔,道:“巡座一出手,貴派難免死傷。再者本教刑堂西門香主轉眼間便即到達,玄雷道人你不妨考慮一下。”
玄雷道人仰天冷笑不已,眼見周齊也變了面色,才道:“憑你們兩位,貧道不必說什麼話,既然後面尚有援手,貧道也坦誠相告一事,敝派的人趕來的也不少,而且也是將要到達,兩位可要考慮麼?”
他的詞鋒尖銳逼人,周齊和呂世玉都忿然變色。
玄雷道人趁他們對望一眼,準備回答之際,突然冷笑一聲,嗆一聲亮出長劍,悶聲不響,直取呂世玉和周齊兩人。
呂世玉和周齊武功雖然不弱,但猝出不意,無法抵擋,急急分頭退開。
玄雷道人一招手,六個道人都縱到床邊,齊齊亮劍,指著玄陰教眾人。
室中映出一片刀光劍氣,所有的人都亮出兵刃。玄陰教教徒們署罵連聲,紛紛作勢欲撲。
但房間地方有限,這些人都抽出兵刃之後,更加擠得沒有地方。這一移動,便險些誤傷自己人,登時又凝滯得不能前進。
玄雷道人彈劍長笑一聲,道:“各位可要試一試敝派的七煞劍陣?”
呂世玉、周齊喝命手下六人出房,剩出地方,呂世玉一揮手中雁翎刀,側顧手持鐵牌的周齊一眼,道:“咱們瞧瞧峨嵋七煞劍陣有什麼驚人威力吧?”
周齊厲聲道:“好,今日非大開殺戒不可!”
兩人並肩撲去,牌風刀光分頭襲擊。
床前一排道人齊齊移動,各奔劍陣方位,宛如穿梭往來,房中地方雖然有限,但容納這個劍陣和呂、周兩人,卻似乎綽綽有餘。
轉眼間所有桌椅都被穿梭遊走的道人們踢到角落去。七柄長劍如靈蛇出洞,光華閃閃。沒有一支碰上對方兵器,但呂、周兩人都感到四方八面均受威脅,揮牌舞刀地自保不迭。
馮居已縮上床去,持刀護衛著金瑞。金瑞低聲道:“你快從後窗逃走,免得都落在敵人手中!”
馮居咬牙道:“金相公你要我走,不如先殺了我!”
金瑞道:“玉亭觀主也許被困在峨嵋山上,咱們再雙雙被擒,連個報信的人也沒有。你即速去報告石大俠……但不必提起我!”
馮居遲疑一下,覺得倒是道理,放目一瞥,只見那七煞劍陣發動正急,不但困住呂、周兩人,還擋住了外面房間的玄陰教徒。
當下跳下床,沿牆移到後窗,呂、周兩人一心應敵,沒有瞧見,外面的玄陰教徒因沒有命令,視如不見。
峨嵋七名道人雖然發覺,但因馮居不曾與本派作對,再者就算把他一併困在陣中,反而礙事,便都不理睬。
馮居容容易易從後窗跳出去,撒腿就跑,居然無人追趕他。
外房的玄陰教徒越看越不對路,其中一個忽然心生一計,告知大家如此這般。
片刻間從房門紛紛飛入無數桌子椅子之類,但七煞劍陣的是厲害,所有的桌、椅都被閃閃生光的長劍拔到牆角牆邊,打不中人。
可是桌椅之類陸續拋入來,跟著一張單人木床也被丟入來。
七個道人劍挑掌劈,起初毫無困難,但桌椅一多,已沒地方。那木床掉在房中,跟著又有六七把椅子丟進來,擺得一地都是。那麼靈活的七煞劍陣,登時呆滯起來。
呂世玉、周齊兩人如今方能施展出武功,大吼連聲,刀所牌砸,數招之間,已把七煞劍陣打亂。
玄雷道人功力最高,一柄長劍竟能敵住兩人。可是不到十招,便有點難以招架。敢情適才七人擺陣,威勢驚人。如今陣法一亂,人多反而礙事,尤其那六人功力不高,每逢呂世玉或周齊全力逼攻其中一人,便危殆之甚,玄雷道人不得不設法救援。
又是七八招過去,周齊的鐵牌砸飛了兩柄長劍,呂世玉的雁翎刀也傷了三人。
外房的玄陰教徒各持虛,堵住出路。後窗雖是洞開,但峨嵋派的道人寧死也不肯跳窗逃走。
轉眼間又傷了一個道人,一共是四個受傷,血跡滿身。但仍得忍著傷疼,留意對方四下飛舞的刀牌兩般兵器。
金瑞已有不忍卒睹之感,心想峨嵋這一趟一敗塗地,恐怕又得死幾條人命。忽見外房的玄陰教徒都不見了,兩個白衣女子飛人來,跟著又出現一個老嫗,手持柺杖,守住房門。
那兩個白衣女子飛人房中之後,一齊向呂世玉、周齊和玄雷道人的兵器中間躍去。
玄雷道人眼角瞥見是女人,驀然收回長劍,退在床前。
呂世玉、周齊兩人不管是誰,兩般兵器分頭襲擊。那兩個白衣女素袖輕揚,盪開兩般兵器,同時快如鬼魁般搶人他們懷中。呂、周兩人同時嗅到一陣淡淡的異香,頭腦便微覺昏迷。都吃一驚。旋身急退,周齊旋開去時,左手發掌拒敵,冷不防屁股被他後面一個道人刺了一劍,疼得大叫一聲。那白衣女動作好快,雙袖齊飛,一隻衣袖拂在周齊鐵牌上,竟把鐵牌拂出尋丈。另一隻衣袖先拂開他的左掌,跟著擊在他胸口。周齊悶哼一聲,仰僕開去。
這白衣女冷冷道:“誰要你多管閒事……”話聲中雙袖分飛,已拂到刺了周齊一劍的道人身上。“咕隆”一聲,那道人也仰仆地上。
玄雷道人厲聲道:“你幹什麼?”
忽然一條白影飛來,勁風襲到身上。玄雷道人振腕一劍刺去,閃目一瞥,卻是另一個白衣女,此時已把呂世玉打倒,急襲而來。
玄雷道人發了數招,劍光電飛,但那白衣女僅用一對素袖,兩隻纖掌,竟把他的劍勢完全擋住。不由得大為凜駭。
他本是峨嵋派中有數高手之一,此時一提真氣,運足功力,運劍如風,連攻三招,卻僅把那白衣女迫退半步。不過已認出她的玄陰門家數,更加為之詫駭交集。
這時另外那個輕紗蒙面的白衣女動作如電,連續制住四個道人,都點住穴道。還剩下兩個道人,其中一名道人功力較強,舞動長劍使出峨嵋派鎮山之寶七煞劍法,一連數劍,暫時迫住這個白衣女,口中叫道:“師弟快走,回山報告一切!”
另外那道人一聽有理,撲向後窗。房中兩個白衣女各敵一人,本來都可抽身攔截,但她們卻視如無睹,不加理會。
那道人剛剛縱上窗戶,外面有個老婦口音沉聲一喝,跟著烈風一響,一根柺杖掃上來。
柺杖上力量奇猛,來勢又快,那道人橫劍一架,虎口登時震裂。那柺杖餘勢猶勁,掃在他大腿上。那道人掉在地上,咕咚一聲,再也爬不起來,原來一腿已斷。
玄雷道人見埋伏重重,心頭微凜,但尚沉得住氣。另外那道人卻驚得心神微分,白衣女素袖飛處,其中之一已拂在他身上,登時又倒在地上。
整個房間之內,只有玄雷道人尚在頑抗。和他對敵的白衣女冷哼一聲,殺意森森,從聲音中流露出來。
金瑞是旁觀者清,有氣無力地叫道:“玄雷道長你不如棄劍認輸吧!”
玄雷道人哪知他是一片好意,怒罵一聲,手中長劍施展得更毒辣。
但這時白衣女已控制住局勢,所用招數奇詭絕倫,最難防的還是那一對雪白映眼的長袖,袖上運布的真力,忽剛忽柔。雙方又拆了七八招,白衣女低叱一聲,一隻衣袖已纏住玄雷道人的長劍。玄雷道人運力一震,竟沒把衣袖震開。但覺風聲颯然撲面,忙出左掌抵擋,誰知對方雪白的袖影中伸出一隻纖掌,奇快地擊在他胸前。
玄雷道人但覺內臟一陣劇痛,身形一直退了六七步,手中長劍已掉落在地上。他功力深厚,雖然已受極重的內傷,仍不曾當時橫死地上。退了六七步之後,勉強站穩。但面上的神色,卻慘白驚人。
那白衣女一步一步迫近去,她面上蒙著輕紗,故此看不出她的表情。可是這種情形之下,誰都會明白她要補上一掌的惡意。
金瑞挺身坐起來,厲聲喝道:“好個狠毒的女人,難道你就不能讓他多活片刻?”
他勉力提聚真氣,威嚴地叱喝出口,那種令人震懾的尊貴的氣派又回到他身上。
那白衣女一怔,回頭望著他,道:“你罵我麼?”聲音透出冷漠異常的味道。
“當然是你!”金瑞圓睜虎目,接著又道,“你以為他還能活很久麼?”
那白衣女似乎怔一下,忽然轉臉望著另外那個白衣女,道:“白桂,我心裡竟想聽從他的話呢……”
白桂緩緩道:“那就放過那道士吧,反正他活不過一個時辰!”
金瑞卻也怔住,敢情這兩個白衣女長得一般高矮肥瘦,聲音也毫無分別。所說的話也不是尋常人會說出來的,教他真測不透她們的來歷。
房中一共倒著八個人,只有那玄雷道人仗著最後一點精純內力,強自屹立。
她們緩緩環視房中,之後,便姍姍走出房外。
正在此時,客店大門外忽然到了兩撥人,從西南來的一撥人只有三個,但當先的一位長得好生駭人,只見他身高一丈有餘,頭如笆斗,一隻手掌宛如蒲扇。寬闊的臉上,不論是眼睛鼻子或嘴巴,都透露出凶煞之氣。在他左邊是個五六旬左右的人,面貌平凡,只有那對濃眉似乎透出煞氣,雙臂又粗又長。腳步極穩。右邊的一人身上裝束有如賣氣力的腳伕,手持一根黝黑的扁擔。
從東南來的一撥人共有四個。其中三個是高冠峨髻的老人,面貌清奇,望之有如神仙,另一個卻是個年輕英俊的少年,四個人一式背插長劍,腳下甚快。
雙方都想搶先一步入門,但剛好在門邊碰上,大家都退開兩步,舉目互望。
那個身高逾丈,面目獰惡的人哼了一聲,道:“道長們可是峨嵋山趕下來?只不知道長們已跳出塵俗,尚有何事值得如此匆忙?”
他的樣子本就駭人,聲音又宏亮震耳,街上行人都被他嚇了一跳,大家躲到遠處觀看。
一個老道人徐徐答道:“貧道玄鏡,久仰西門香主大名,今日有緣相會,榮幸莫甚。聽說西門香主在碧雞山掌任刑堂香主之職,權重天下,威名赫赫,今日駕臨川西小棧,難道這小小客棧之中,還能藏龍臥虎不成?”
那相貌獰惡之人,正是玄陰教教主鬼母座下三鬼之一的厲魄西門漸。他當然知道峨嵋山上發生事故,既然這三個老道被遣下山,名頭雖未聽過,但不是凡俗之流也就可想而知。
“哦,原來是玄鏡道長,居然認得西門漸,足見法眼高明。我給道長引見引見,這一位是敝教香主之一,姓羅名歷,外號鐵臂熊。這一位是敞教副香主陸貢,外號黑心腳伕……”
玄鏡道長著實打量那名震武林數十年的老魔頭鐵臂熊羅歷幾眼,心想這個老魔頭享譽極隆,武林中無人不知。但從外形看來,卻毫不起眼,正是真人不露相,以自己的眼力,居然也輕輕放過。至於那黑心腳伕陸貢,乃是昔年黑道高人鐵扁擔鄧長白的傳人,也是不可忽視的人物。
當下向他們稽首為禮,道:“羅施主威名響徹武林,貧道何幸,得謀此面,這位陸施主也是當代之雄,幸會幸會!貧道也為三位施主引見一下,這兩個是貧道師弟玄鍾、玄鈸。那一個是俗家小師弟凌鐵谷……”
西門漸等三人也拱手為禮,鐵臂熊羅歷忽然問道:“幾位道長此來,可是為了那崑崙派的金瑞?”
玄鏡道長道:“不錯,正是為了此人?”
西門漸眼睛一瞪,道:“史思溫呢?”玄鏡道人神色絲毫不變,徐徐道:“本派也放不過他”
西門漸獰笑一聲,道:“我等此來,也是為了這兩人,道長們能先進這客店大門麼?”
玄鏡道人微微一笑,道:“西門香主雖是威名赫赫,但貧道兄弟四人,不是玄陰教中之人,不須聽香主之命!”
西門漸道:“那就試試看!”雙手一拱,看似行禮,其實掌心向外微翻,發出一股潛力,撞向對方。
玄鍾道人擾袖微揖,口中道:“大師兄先走一步如何?”
雙方內力一接,竟然不分軒輕。西門漸暗中吃一驚,本來以為與自己答話的玄鏡道人是眾人之首,必定是他出手暗擋,哪知旁邊的玄鍾道人功力便如此深厚。
他雖是暗吃一驚,但並不懼怯,正要分出一手去擋住玄鏡道人之路。鐵臂熊羅歷已冷笑一聲,道:“西門香主才應先走一步,道長們以為如何?”說時,雙掌一齊向對方虛虛推去。外表上看去,他似乎是做個不同意的手勢,哪知內中暗蘊危機。
玄鍾道人身形一晃,玄鈸道人袍袖一拂,發力幫助二師兄。誰知內家真力發出,宛如撞在山嶽之上,震得身形微晃。
西門漸已收回掌力,邁開大步。玄鏡道人卻也同時舉步,雙方都藉著走動時的動作,暗發內力想迫退對方。可是雙方旗鼓相當,登時又停住腳步,相峙不動。
黑心腳伕陸貢陰陰一笑,道:“大家既是謙讓,那就讓笨鳥兒先飛,我先進去!”
說罷,舉步向店門便走,凌鐵谷縱將上前,左手一招“分花拂柳”,虛虛一晃,掌心一吐,發出一股掌力,直劈陸貢胸口。口中朗聲道:“陸香主留步,該是我這打旗兒的先上……”
陸貢一直就不曾把他放在眼內,早就算定這少年可能出手,暗念著然這少年不自量力,真個出手攔阻的話,先教他吃個大虧,掃一掃峨嵋派的面子。
這時心中叫聲“來得好”,右掌輕輕一拍,冷冷道:“你年紀小了一點吧?”
這兩人所發的力量,不似早先的數人,竟是真傢伙明著出手,均屬陽剛之力。但聽“蓬”的一響,凌鐵谷震退了一步,但黑心腳伕陸貢也無法站穩,退了半步。
陸貢到底沒有從容搶入店門,心中當真被這少年奇高的功力駭了一跳。
西門漸獰聲一嘿,奮起神力,雙臂一振,狂飈激漩中,玄鏡道人退了一步。
鐵臂熊羅歷以一敵二,仗著功力深厚,面上從容自若,其實頗覺吃力。此時趁對方因玄鏡道人被西門漸震退而吃驚之際,運足內家真力,兩條鐵臂向外一推,登時把兩個老道人推得身子一晃,他乘機收回力道。
西門漸震退玄鏡道人之後,大步走向店門,凌鐵谷正要出手攔阻。玄鏡道人沉聲道:“師弟退回來,就讓他們先走一步!”凌鐵谷只好縱回他們身後。
玄鏡道人神情絲毫不變,等對方三人進店之後,便道:“我們在峨嵋山出家隱修,本地之人一看就知,是從峨嵋山來的,故此不宜和他們正面衝突動手!”
玄鈸道人道:“但玄雷師弟他們還在店內呢!”
玄鏡道人提一口真氣,低聲喚道:“玄雷師弟立即率大家出來……”聲音雖低,但卻是內家千里傳聲之法,店中之人,俱可聽到。
西門漸等趾高氣揚地入店,店中的人早就知道玄陰教的香主要親自駕臨,駭得一個個躲起來。
這三個黑道梟雄已知在跨院之內,故此不須問人,一徑走入院去。
房門大開,簾子也掀了起來,是以西門漸等三人走到房門外,已瞧見外間中橫七豎八地躺著的六個手下教徒。
玄鏡道人傳聲喚玄雷道人等退出的命令恰好送入耳際,西門漸勃然大怒,獰聲道:“好啊,是他們下的手!”說時,大踏步進屋。
內間簾子深垂,裡面毫無聲息。也不見有道人們衝出來。
西門漸雖然氣焰萬丈,不可一世,但他也知道玄雷道人乃是峨嵋派的三大弟子之一,不知他有什麼絕世技藝,此時反而不敢衝入去。
黑心腳伕陸貢用鐵扁擔虛點一下房簾,內裡仍無動靜。鐵臂熊羅歷忽然道:“西門香主請看,他們是被什麼法所傷?”
那鐵臂熊羅歷成名極早,功力之高,一時無兩。西門漸聽他這等說法,暗忖自己閱歷及不上他,而他居然動問自己,分明存心考較眼力。
但這時不暇質問,轉目一瞥,忽然一怔,道:“奇怪啊……”
陸貢收回鐵扁擔,看看地上的玄陰教徒,失聲道:“咦,是教主嫡傳手法麼?”
西門漸沉重地哼一聲,心頭忽然掠過一個身穿雪白羅衣,丰姿綽約的美人,面色為之大變。
鐵臂熊羅歷最為深悉西門漸的心事,這時他也思疑是教主座下與三鬼齊名的一鳳所為。可是白鳳朱玲已嫁給石軒中,過著幸福的生活。就算是為了史思溫的緣故而出手,但怎會如此毒辣,出手都是當場斃命的死穴?然而除了白鳳朱玲之外,玄陰門中弟子,誰會把本教手下盡行擊斃?
他可不便把心中之疑說出口來,大聲道:“此事甚為蹊蹺,那些道人們呢?”
黑心腳伕陸貢鐵扁擔掃掉房簾,一瞥之後,啊了一聲。
原來內間地上盡被桌椅木床等物,堆得幾無空隙。在桌椅等物旁邊,凌亂地躺著八人,六個道士裝束,兩個是俗家人。陸貢定睛一看,那兩個俗家人竟是呂世玉和周齊。
另一角尚有一位道人,面色白中泛青,十分駭人,此時以長劍支地,搖搖欲倒。
西門漸和鐵臂熊羅歷相繼人房,西門漸嘿了一聲,道:“無怪這些道人們不曾退出去……”
玄雷道人內傷極重,起初以為進來的是大師兄他們,為了本門面子,強自運殘餘氣力支持著不倒下去。這刻一見乃是玄陰教的厲魄西門漸,心頭大震,雙腿立刻發軟,再也支持不了,緩緩欲倒。
厲魄西門漸身形微晃,已到了玄雷道人身邊,伸出蒲扇般大的手掌扶住他略一察看,便道:“你所受的內傷除了本座之外,無人能救,總算是你命不該絕,本座恰好在此……”
原來那白衣女袖上的力量乃是玄陰門的內家真力,極是陰毒。西門漸乃是玄陰門中嫡傳高手,自然有法可想,別家別派的人,縱然武功絕頂,卻也束手無策。
西門漸救他之故,便因今日之事,大以蹊蹺。不但玄陰教徒死傷甚眾,峨嵋派也死了多人。如不把玄雷道人救回,則白白和峨嵋結下不解之仇,而他這邊則連仇人是誰也不曉得。
當下運動玄陰門秘傳內家真力,伸掌在玄雷道人背上“至陽穴”疾拍三掌。玄雷道人但感全身內臟一齊翻騰震動,哇的一聲,吐出大口的紫血。登時氣脈打通,恢復了生機。
西門漸道:“玄雷道長你若不是功力深厚,本座也無能為力。如今不可急急運氣用力,須待服下我本門三粒救命靈丹,等藥力行開之後,才覓地靜修一年半載,不但命可保住,全身武功也可恢復!”
玄雷道人身軀一挺,緩緩道:“多謝西門香主相救,只不知何故施以恩德?”
西門漸愣一下,道:“本座未曾想到這一層!”
玄雷道人道:“這樣貧道只好心領盛意,靈丹之贈,決不敢受。日後如若幸而恢復健康,定當登府拜謝今日三掌之思!”
黑心腳伕陸貢冷笑一聲,道:“這雜毛不識好歹,難道刑座還要求你不成?”
西門漸道:“道人你不服下我本門靈丹,日後決無法恢復一身武功,能夠不死,已算萬幸!”
門外忽然有人接口道:“玄雷師弟即如西門香主之言,服下靈丹……”
眾人回頭一瞥,只見玄鏡老道人肅立門外,誰都不知他幾時人房的。
羅歷霜眉一皺,暗想看這老道人的輕功,便知深藏不露,其實一身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真拼起來,可不知鹿死誰手。
玄鏡已向西門漸道:“貧道忝為本派玄字輩弟子之首,現在先代敝師弟向西門香主拜謝!”說罷,深深稽首。
玄雷當下便把三粒靈丹接過,吞下腹中。眨眼間內傷竟好了大半。
西門漸環視房中一眼,道:“道長是如何受傷的?看起來你們似乎曾與敝教弟子動過手?……”
玄雷道人望了大師兄一眼,見他點頭,便道:“不錯,貧道等曾與貴教的人動手。貧道乃是被一個白衣女子打傷!”
玄陰教三人全部聳然動容,羅歷立刻問道:“這個白衣女子用的玄陰門手法?她的容貌長得怎樣?”
玄雷道人慘然一笑,道:“她如不是用玄陰門手法,西門香主豈能相救!她的容貌看不清楚,因為她面上籠罩著一層輕紗,只隱約看得出乃是絕美的女子!”
西門漸哼一聲,退開幾步,眼中流露出痛苦的光芒。鐵臂熊羅歷向西門漸道:“恐怕就是她了,看這情形,她出手不減當年之黑呢!”
玄鏡道人念聲無量壽佛,插口道:“兩位所疑的是誰?可否賜告廣西門漸怕羅歷說出來,縱聲大笑道:“道長們不須重視我們的猜測。本教損折了多人,此仇決不能讓貴派搶先報復……”
玄鏡道人方哼了一聲,忽聽玄鍾道人以千里傳音之法,在大門外說道:“史思溫旁若無人地向西走去,目下已派鐵谷追躡!”
話聲甚是清晰,生似在眾人耳邊所說一般。西門漸獰笑一聲,道:“羅香主等收拾一下再來,本座先走一步”
羅歷深知他聽到與石軒中有關之人,便忍不住。此所以他一接到鄂西分堂的報告,說是有石軒中徒弟史思溫,便日以繼夜地馳來,而現在因他們懷疑是白鳳朱玲在此間出現,故此西門漸暴躁難忍,聽到史思溫出現,非立即追去不可。
西門漸根本不理別人如何答話,宛如一陣狂風般衝出店外。
玄鍾、玄鈸兩個老道人守在門外,西門漸向西一望,不見史思溫蹤跡,兇睛一瞪,道:“史思溫真的向西走麼?”
玄鈸道人涵養較差,也回敬了一眼,冷冷道:“貧道不是玄陰教弟子,香主之言有欠考慮!”
西門漸暴跳起來,厲聲道:“你們想驅我走開麼?”
玄鍾道人淡淡道:“貧道等已是出家之人,決不打誑”
西門漸厲笑一聲,放步向西方奔去。街上行人都駭得拼命躲開。
轉眼間已奔出城外,只見一道江水,攔在前面。順著兩頭江岸望去,只見右邊半里外一個少年沿岸疾行。
但那少年身影,卻僅僅是峨嵋派弟子凌鐵谷而不是史思溫。
西門漸放步疾追上去,眨眼工夫已追上凌鐵谷。
這時沿著江岸而走,越見荒涼,西門漸追到凌鐵谷身邊,向前面一望,並無人影。左邊則是急峻的江水奔騰東去,右邊則是荒野之地,不過因有樹林丘陵,視野被阻而看不甚遠。
凌鐵谷異常專心地向前走去,偶爾向大江那邊瞧瞧,偶爾又向右方看看,弄得西門漸不明白史思溫到底是在哪兒!
此時他心情極為煩躁不安,白鳳朱玲的影子不住閃過心頭。多年來蘊鬱著的情愁舊恨,有如烈火毒焰般在胸膛裡焚燒。
凌鐵谷忽然停步,轉目瞧他,但見那醜惡的人的臉上,露出使人恐怖的表情,那雙紅筋沾布的眼睛中,殺氣甚盛。
他微覺一凜,暗忖這個大魔頭已跡近瘋狂,必須善為對付才好。
西門漸狠毒地冷笑一聲,巨大的手掌一攤,向他作個索人的姿勢。
凌鐵谷內心雖是不安,但外表保持十分鎮靜,定睛望著他。
兩個人四隻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對瞪。西門漸功運雙臂,準備好必能致敵人死命的一擊,然後向前迫近一步。
凌鐵谷一生未見過像西門漸這等醜惡猙獰的人,不知不覺退了一步。
西門漸再進一步,他又退了一步。
西門漸喉頭髮出一聲低低的咆哮,極為獰惡慘厲,生是一頭人形野獸。
凌鐵谷忍受不住,道:“你要不要找史思溫?”話方出口,忽又對自己的膽怯感到極度羞愧。
“他在哪裡?”西門漸迫近一大步。
凌鐵谷竭力忍住,不去回答。但歇得一下,西門漸那張人間罕見的猙獰面目,已迫近他眼前一尺左右。
他被迫得向後倒退,衝口道:“我猜他就在七八丈外那片林子之內!”
西門漸眼中射出瘋人也似的兇光,道:“你前頭帶路……”
凌鐵谷俊美的臉上,沁出冷汗,猶疑了片刻,終於敵不過他瘋狂的眼光,轉身向那片林子奔去。
穿過那片樹林,只見那邊有座小丘,青草離離。
西門漸忽然疾如狂風般擦過他的身軀,兩個起落,已縱上小丘。
只聽他仰天發出驚心動魄的獰笑之聲,凌鐵谷繞過小丘一瞧。但見小丘下面,那片平坦的草地上,站著一個書生。
那書生再過去,便又是幾座小丘,阻住了目光。
那書生聽到獸嗥似的笑聲,徐徐轉身,向丘頂望去。
西門漸大步走下小丘,厲聲道:“史思溫,只有你一個人麼?”
史思溫凝目瞧著他,不則一聲。西門漸走到離他不及一丈,便停止前進之勢,冷冷道:“不管你是否單身在此,只要把你幹掉,還愁老的不出來麼……”他說完之後,又仰天厲聲大笑。
但史思溫仍然無動於衷地屹立不動,由開始聞聲瞧看之時,直到現在,都是用極為冰冷的目光注視著西門漸。
西門漸與他對視片刻,但覺這少年深沉得可怕,以前並非未曾謀面,但此刻在他的目光中,好像並不認識自己,而只冷漠甚至有點空洞的味道。
凌鐵谷倒抽一口冷氣,對於草地上這兩個人,他覺得無法瞭解。在他心目中,武林中人應該爽脆慷慨,如是仇人狹路相逢,頂多兩句場面話交待之後,便各使兵器,拼個死活。哪有像他們這樣奇異的表情和舉動,弄得四周的空氣也凝結起來,又彷彿是在濃霧的日子裡。
西門漸厲聲一笑,道:“史思溫你認不得我西門漸麼?抑是膽寒魄落,不能自主?”
史思溫茫然地哦了一聲,沉重地道:“西門漸……你是西門漸!”
“嗆”地一響,陽光之下閃耀出一道精光,卻是史思溫亮出長劍。
西門漸看他亮劍時的手法動作,微微一凜,也撥出他成名兵器“白磷鏨”。
史思溫轉目瞧凌鐵谷一眼,冷冷一笑,意思好像叫凌鐵谷也一起上來。又像是不認得凌鐵谷,隨便瞧上一眼和冷漠一笑。
凌鐵谷一陣心寒,反手亮出長劍。西門漸厲聲道:“凌鐵谷你回去報與你的道士師兄,就說是我已帶走史思溫,你們峨嵋派如若不服,儘可到碧雞山來理論……”
凌鐵谷冷哼一聲道:“奉勸西門香主少冒大氣,你贏得贏不得史思溫,尚在未知之數”
史思溫冷漠地瞧這兩人,口中輕輕道:“哦,你是凌鐵谷……”手中長劍卻紋風不動,看來非等西門漸先出手之後,他才會動手。
西門漸道:“峨嵋派淨是出些以口舌為能之人,我聽聞史思溫數度進出峨嵋,如入無人之境,不知是否當真。如若不假,你留戀此處莫非想撿便宜,嘿!……”
他盡情把凌鐵谷奚落一番之後,不等對方有甚反應,跟著大喝道:“你想開開眼界也可以,呔,史思溫接我一鏨……”
但見一道白虹衝劈過去,激起銳烈風聲。那柄巨鏨,挾著不可抵擋的威勢,直取史思溫。
史思溫毫無表情,握劍封架,對於對方那等威勢視若無睹。
西門漸反而為之一驚,陡然收回四成真力。
劍鏨相觸,脆響一聲,史思溫連退三步,西門漸暗罵自己怎會上他這種大當,駭得不敢運足真力,否則這一招便足可把他的長劍震出手去。
凌鐵谷也十分訝異,暗想不久以前,史思溫在峨嵋山上,何等威風。今日何以顯得如此不濟,難道是他畏怯西門漸的兇名,因此束手縛腳,有力難施?
史思溫退三步之後,站定腳跟,吸一口真氣,倏然圓睜虎目,道:“我道是誰,原來屢次在家師劍下幸逃殘生的西門漸大香主!”
厲魄西門漸獰笑一聲,驀又舉鏨劈去。
史思溫全神貫注劍上,突然斜封敵鏨。“嗆”地一響,劍鏨再度相觸,只見史思溫的長劍顫動不休。但身形屹立如山,紋風不動。西門漸的白磷鏨上這次已運足全力,哪知劈在對方劍上,但覺有力難使,吃人家長劍一顫一彈,蕩起數尺。
這一招在西門漸卻不陌生。昔年石軒中兩度與鬼母交手,都施展過這種劍法。以鬼母蓋世神力,那根黑鳩杖下落時重達萬斤,石軒中卻毫無畏懼。故此西門漸早就知道石軒中的五十手“大周天神劍”,乃是專門抵禦破解具有神力之人。此刻從史思溫手中使出來,果然十分厲害,若然妄想以力取勝,根本不可能。
當下鏨勢一變,腳下使出鬼母秘傳心法“遊魂遁法”配合白磷鏨的玄陰十三勢,登時鏨風磷光,籠罩了尋丈方圓的地方。
那“遊魂遁法”乃是鬼母所創,不載於“玄陰秘-”之內,故此除了鬼母嫡傳這一支外,世上無人識得。
史思溫此時誠心誠意地運劍攻守,法度嚴謹之極,一任對方身勢如何驚人,但一攻到劍圈之內,那威勢便風流雲散。
凌鐵谷忍不住喝彩道:“好劍法,這才不愧是劍神的衣缽傳人!”
戰了十餘招,史思溫不但無懈可擊,而且劍勢簡直越來越凌厲。
凌鐵谷又大聲喝彩。他到底是正派中人,總是幫著史思溫。
忽然一股濃郁的異香,不知從何處飄來,襲人鼻端。凌鐵谷用力嗅了一下,心神倏然迷惆起來,猛一定神,只見史思溫和西門漸也受到影響,雙方都突然中止鏖戰。
史思溫眼簾微垂,生似欲打磕睡,西門漸卻面露驚異之色,四下張望幾眼,猛可厲叱一聲,一鏨掃去。史思溫精神一振,使出一招“大雲垂”長劍一圈一沉,把對方鏨勢化掉。
凌鐵谷被西門漸大喝之聲震得恢復平時般清醒,方覺西門漸這一招分明有心讓對方化解,但這剎那間,他怎樣也想不出西門漸能夠出什麼殺手。
這一瞬間史思溫也同樣浮起像凌鐵谷的感覺,不過說時遲,那時快,只覺一注極為陰毒凌厲的潛力,已襲到胸前,同時之間,也就瞥出西門漸不知如何把白磷鏨倒轉過來,鏨柄向外,隔空遙擊。
史思溫一看不對,猛可提聚全身真氣,護住胸上要穴,手中長劍化為“千軍辟易”之式,疾取對方腕肘腰三處大穴。
這一招簡直是玉石俱焚的打法,西門漸無法不先為性命打算,身形忽然移到兌宮。
人影乍分,只見史思溫面色蒼白,挺劍瞪著敵人。西門漸腰上穴道也被他劍氣所傷,喘息不已。
凌鐵谷一看這敢情好,兩人都負了內傷。突然躍上去。
西門漸猛可轉身瞧他,面容獰惡之極。凌鐵谷心中一凜,已看出他受傷不重,尚可一拼,自己實在沒有信心贏得這個大魔頭。登時斜躍數步,落在史思溫側邊數尺之處。
這時突然轉念想道:“我雖不能把西門漸收拾下。但他已負內傷,定然希望立刻調元運氣,自療其傷。我何不趁他無法兼顧之際,把史思溫打倒,帶回山上。這樣一來,我凌鐵谷可就當真成名露臉啦……”
史思溫瞪著西門漸,沉重地道:“又是玄陰門的絕藝龜山的天柱功,我史思溫只要留得一口氣在,誓必想出破你這一手絕藝之法……”
凌鐵谷聽他說話,微驚忖道:“史思溫受了內傷,應該閉口運功自療才對,但此刻卻說這等無用之言,難道他其實受傷不重?”
定睛一看,史思溫面色更加泛白,目光也變得呆滯起來。再看那西門漸時,果然急於調治內傷,不敢答腔。
這正是下手擒捉史思溫的千載一時的良機,凌鐵谷當機立斷,長劍一揮,驀然化為數支劍尖,疾取史思溫身上穴道。
史思溫耳目都似已失靈效,竟不會躲避或招架……
這時在城內峨嵋派的玄鏡等三人與及玄陰教的鐵臂熊羅歷,黑心腳伕陸貢等,均已匆匆把本門已死弟子屍體運走,暫時安放在就近隱秘之處,然後先後急急向城西趕去。
那凌鐵谷固然留有暗記,西門漸也留下指示,故此這兩撥人沿江疾走,不久工夫便趕到那一片丘陵起伏地帶的附近。
峨嵋派的三人繞過一座小丘,忽然都停步,細細打量丘前那片草地。
眨眼間羅歷和陸貢也從丘頂縱下來,似乎有所發現。
五人誰都不去幹涉對方,在草地上走了一陣,便分開做兩堆。
鐵臂熊羅歷低聲道:“蹊蹺得很,他分明在此地與人動過手,但卻沒有留下指示,便不知去向,難道他會被史思溫擊敗遭擒?”
黑心腳伕陸貢暗中打個寒噤,想起了從前遇到石軒中的往事,真是不寒而慄,便道:“羅香主的推想不是不可能發生,試想若是朱玲在此地出現,石軒中焉有不來之理……”
“哦!不錯,本座因深信石軒中堅守所諾,不再踏入江湖,因此總沒聯想到這一點。老實說,若是石軒中親自來此,咱們今日非吃個大虧不可……”
陸貢聽了更是一陣驚然,連這位在玄陰教中位列前數名高手之一的鐵臂熊羅歷也這等說法,可見得石軒中何等厲害。
羅歷忖思了一下,便疾然向草地走去,很快地兜個圈子,便回到原地,面上微露喜色。
陸貢實在看不出他有什麼收穫,忍不住問道:“敢問香主有什麼發現麼?”
“不錯,本座已有把握追蹤上石軒中,探明西門香主的生死真相”
陸貢佩服之中,又微覺恐懼,假使真個追上石軒中而形跡敗露的話,那時非動手不可。別的人縱然厲害,但他都不怕,打不過還可逃走。可是這石軒中輕功蓋世,想逃也逃不了,何況他知道自己昔年對一位姓阮的恩人做出忘恩負義之事。上次放過自己,說是留下自己一命,等姓阮的後人親自報復。可是如今碰上,說不定他會改變初衷
他越想越怕,竟出了一身冷汗。
羅歷的眼光何等厲害,望他一眼,便淡淡道:“陸兄以前會過石軒中麼?”
陸貢在這等老魔頭面前,哪敢胡亂打誑,道:“不敢瞞隱香主,在下前幾年在副香主王圭的飛雲莊上,會過那廝一面,其時我們二敵一,仍然贏不了人家手中孤劍!”
“這就是了,那廝劍法之高,已在碧螺島主於叔初之上,本座正想陸兄不肯相信,等會兒追上他時,不肯收劍,本座也不好攔阻,以致吃了大虧。既然陸兄會過他,那就好了,咱們決定暗中下手……”
說罷兩人一齊縱上丘頂,徑自馳走。
這時玄鏡等師兄弟三人研判了許久,還未有結論。
關於凌鐵谷失蹤這一點,比起西門漸便難判斷得多,只因不論是史思溫抑是西門漸,均有力量把凌鐵谷擊敗擄走。
玄鏡道人想了一會,道:“那鐵臂熊羅歷真是老奸巨猾,早已防我們用天視地聽之法,故此運功把聲音直接通人陸貢耳中。陸貢大概功力未達此境,所以他說的被石軒中打敗過的話,都被我聽到。他們忽然提及石軒中,必是因為西門漸也沒留下暗記,是以懷疑他被石軒中打敗擒走。可是他們會不會故佈疑陣?”
玄鏡道人道:“師兄分析得極是,目下我們實難查出鐵谷師弟被誰擒去。這草坪中有打鬥痕跡,從其間腳步痕跡推斷,並無本門腳法,因此可以斷定鐵谷師弟沒有動過手。可是這樣就更令人不解了,難道真是石軒中出現,故此鐵谷不敢動手,乖乖跟他走?縱是這樣,也該留下本門暗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