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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沒有意外的,夏森澈的母親熱略地邀請春緋回家玩,她看了夏森澈一眼,他幫她提了一兜書本出門,也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兩人坐在後座上,始終都不願意對對方交談,只有面對母親時,夏森澈才恢復那副溫和斯文的模樣。
她突然的傷心了,對於他的冷漠,還是沒辦法做到忽略。
蘇鏡希打電話來時,秦楚阿姨去地下停車場,她跟在夏森澈身後默默地回到家。
麻煩精,你什麼時候回來,上車記得帶瓶水,不要和那女人爭吵。嘰裡呱啦地囑咐著,像被囉嗦鬼附身。她輕笑了下,很兇地頂過去,你煩不煩,我不被我媽念死就會被你念死。
她在笑,雖然口氣很衝,卻有點撒嬌的意味。
夏森澈握緊拳頭,聽見母親從後而來的聲音,呀,春緋交男朋友了嗎?好關心你喔。我還以為你會喜歡我們家小澈呢,你考慮一下嘛,小幸一點都不可愛,阿姨最喜歡你了。
春緋有點窘地附和著,有些不知所措。根本學不會很自然地和媽媽級的人相處,對她稍微好一點就會舌頭髮麻,面色發紅。
大人的玩笑總會開得適度,客廳裡剩下兩個人,她無聊地換著頻道,夏森澈坐在不遠的地方看書。左腿交疊在右腿上,她試著去模仿他,腿不夠長,無法做到那麼優雅漂亮。她洩了氣,討厭自己總是這麼容易被他影響,像個傻瓜一樣。
她突然下了決心。他說的對,因為阿姨對自己太好了,母親只是嫉妒她,根本沒把她當朋友,不知道是什麼心理,她相信那是扭曲的。如夏森澈所說,對阿姨沒有半點好處。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會和母親走得那麼近,人和人之間的感情總是建立得那麼奇怪。
"我說了就走。"
"嗯,我會去送你。"夏森澈隱在書本後面的臉色很難看,自己真的夠卑鄙,這樣,她真的會憎恨自己一輩子的。一舉兩得。已經要苦笑了,突然他說,"對不起,要你做這種事。"
"沒什麼。"
就這麼客客氣氣的,像兩個陌生人。秦楚阿姨去廚房切了水果出來,招呼著春緋多吃點,保姆已經在做飯了,做她喜歡吃的辣子雞。連自己喜歡吃什麼都清楚麼,像是看穿她的疑問,秦楚阿姨解釋說,"是小澈告訴保姆的,他以前經常在家裡說起你,這個給春緋那個給春緋,哈,我還真以為你們是一對呢。"
"是嗎?"春緋有點驚訝。
"媽。"夏森澈笑笑,"說什麼呢,只是順便而已。"
"阿姨我有事要跟你說"
沒想過這麼突然,夏森澈的心臟如抹布般被人狠狠地擰乾,疼痛瞬間席捲全身。他清醒了些。是自己的提議,這樣就永絕後患了。但是,明明是自己的提議,為什麼他這麼恨她。
突然恨她那麼簡單的答應,沒有打他,也沒有罵他,沒有怨恨的表情,逆來順受的答應。他本應該高興的,為什麼會突然那麼的恨她,恨不得去捂住她的嘴,搖晃她的身體,去摸摸她的心臟是不是冷的。
那孩子的心臟是怎麼都捂不熱的。
他總以為自己把那顆心臟捂熱了,原來是他自以為是,自己對她來說也是可以輕易捨棄的東西,什麼都不是。她根本不在乎,如果說了,兩個人就不可能在一起了。
應該去感謝她那麼決絕的不是麼,卻聽見蠶食心臟的聲音,如此矛盾,如此疼痛。
不能這樣下去。
夏森澈突然站起來握住春緋的手腕,連母親都嚇一跳,春緋更是驚嚇到瞪著眼睛。他頭也不回的說:"我有事要跟她說,媽你自己看電視吧。"
6
春緋有點惱羞成怒,好不容易下了決心,卻被他打亂了。他到底想要怎樣,連拉帶扯的去了二樓的房間,春緋回過神想要踢他,卻被狠狠地壓在門板上,手臂的力氣像是要把她抱碎。
"你放開我。"她害怕了。
"我恨你。"夏森澈的聲音微微地顫抖著,"我真的恨你"
他在哭,頸窩裡是潮溼的一片,稍顯厚重的呼吸和過度擁抱而傳來的疼痛。只有身體是最誠實的,因為這樣粗魯的擁抱而溫暖著。春緋真的絕望了,要她怎麼樣呢。她喜歡他啊,要去恨自己喜歡的人,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怎麼辦,以為自己可以將情緒隱藏的滴水不漏。什麼讓時間來證明幸福,什麼讓大家全都快樂的魔法。根本都沒用。
夏森澈,你要我怎麼去回報你的眼淚。
我會承受不住的,我會去瘋狂的愛上你,連靈魂都可以不要的去愛上你。不管你是天使還是惡魔,去天堂還是地獄,只要是能和你在一起,我都可以。
春緋咬住他的肩膀隱隱地哭起來,"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並不是想折磨她。
棉衫迅速地被眼淚和口水浸泡,肩膀上皮膚的清亮和她呼出的溫熱交織在一起,一波比一波強烈的傷心,眼淚也更洶湧起來。
夏森澈稍稍地推開她,女孩哭得厲害卻咬著嘴唇抑制著更多的情緒,兩片薄薄的肩膀像要割傷他的手。他轉過頭走到床邊洩氣地坐下來。
"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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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讓你做這樣的事情了。也不會再折磨你。我答應過你的,以後就算在街上遇見,也會假裝不認識。我以後會做到的。"
"夏森澈,你到底怎麼了?"她不相信毫無原因。
"別天真了,你不會到現在還想著,只要我開口,你就回到我身邊吧?"夏森澈抬起頭,漂亮的眼睛盛滿嘲笑,"安陽春緋,你的自尊在哪裡?"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春緋都在想兩個人之間的從開始到最後的相處,到底哪裡出了問題,為什麼夏森澈會變成她不懂的人。也許在她認識夏森澈的那天,她像色女一樣去跟他要聯繫方式時,已經就拋卻了所有的自尊了。
在愛情的世界裡,自尊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她本來以為這種話,只有頭腦發熱到需要住精神科的人才會說。比如說小彩。
對了,與小彩已經冷戰了半個月。好幾次她都想裝作無所謂地跟她打招呼,在看到那副避之如蛇蠍的眼神時,她還是冷下臉撇開頭。自尊麼,她笑,在友情的世界裡還是很重要的。
從家裡搬過來的書籍和東西堆滿了整個人房間,蘇鏡希本來要收拾,卻被春緋毫不客氣地擋回去。理由是,自己親愛的哥哥的東西怎麼能讓一個性向不明的天然受碰觸。蘇鏡希面紅耳赤地撲過來抗議,我可是個正常的男人。
"啊——"春緋曖昧地去挑挑他的下巴,"不要隱瞞了,我不是那麼封建的人,你和我哥看起來很般配的啊。"
"啊啊啊啊啊,你腦子裡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樣是不對的,你不能有這種想法。"蘇鏡希受不了地抱住頭,"你還敢勾我下巴,麻煩精你變壞了!快給我變回來!"
"在我哥打工的咖啡廳裡,人人都知道你是他的親密愛人啊。"春緋跪在地上將純淵的東西慢慢地分別整理。幸好純淵有寫日記的習慣,從小到多大,有十幾本,在不顯眼的抽屜裡,猛看上去像是讀書筆記。
"只是為了趕蒼蠅而已。"
"喔。"她其實都明白,趕蒼蠅的方式有很多。最笨的方式是像夏森澈那樣利用女生來趕蒼蠅,而最滅絕人性的方式是利用男生來趕蒼蠅。她眯起眼睛,"原來你就是那傳說中的蒼蠅拍啊。"
蘇鏡希笑著揉揉她的頭髮:"啊,也能這麼說吧。
"你什麼時候回英國,課程不要緊嗎?。"她突然問,"總賴在我這裡算怎麼回事,聽說你那個後媽白撿個這麼大的兒子蠻開心啊。"
"我爸給你打電話了?"
"嗯,你爸說他不想那麼早抱孫子。"春緋有種想要切腹的自覺,為什麼她身邊圍繞的都是這些不正常的人類,"你又跟你爸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了?"
"他讓我回去,我就說要跟我老婆在一起啊。"
"你利用我來氣你爸?"
"這叫兄債妹償,我還不是因為幫他變成了同性戀。"
"你想怎麼死,我給你留個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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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彩和同組的幾個女生唧唧喳喳地邊聊著八卦邊擦玻璃,春緋將桌椅板凳擺好,幾次想過去加入他們的話題,什麼化妝品衣服男生愛女生,她終於放棄了,認命地提著桶去幫她們接水。再次回來時,小彩並不在教室,幾個女生見春緋進來馬上噤聲。
臉上帶著隱秘的笑容,有點不懷好意地轉向別的話題。無非是怎麼被夏森澈甩掉,家庭裡的變故像笑話一樣,然後意淫成無數個版本。
惡靈退散。
只要會這麼一句咒語就足夠了,金剛護體。她索性哼著歌去擦另一面窗戶。
"哎,安陽春緋,你的好姐妹在追你的前男友啊。"女生A說。
"是啊,她剛才告訴我們的。"女生B添油加醋,"我們覺得還是要提醒你一下比較好,雖然是前男友,可是也很不講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