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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逐流逢生 迷舟風雲

    金山寺即“江天寺”,是江南名剎,屹立於江心,江水四碧,樹木蔥籠,隱隱可見殿宇巍峨,金碧輝煌。

    寺內慈壽塔高聳凌雲,風搖鐵馬,音韻鏗然,登臨遠眺,波光帆影,盡收眼底,好不神悅。

    那日,斜陽映林,慈壽塔內款款走出兩少女,前面的穿著一身雪白羅衣,纖腰如柳,皓腕勝玉,臉上籠著一層白紗,微風掀起羅紗,儀態萬方,真似凌慮玉女。

    這少女身後隨一青衣丫環,也長得清麗脫俗。

    兩女不時軒聲燕語,引得寺中游客駐足凝視,品頭評足。

    在兩女身後五丈開外,忽然現出三人,當中一人公子模樣,年約三旬上下,錦衣華服,油頭粉面,獐頭鼠目,一臉淫邪之氣,手持一柄泥金摺扇。兩個黑衣大漢,護持左右,片刻不離,都帶隨身兵刃,神態獰惡,栗悍已極。

    那公子模樣的人兩隻色眼直勾勾地盯著二女,忽然輕聲一笑道:“周光,這樣絕色的妞兒少爺從來少見,你們與少爺我快快拿個主意才是呵?”

    身旁一紫紅臉膛大漢趨前一步,低聲道:“少爺,這兩個妞兒不是好動的主兒,不然,小的早就報告少爺啦!”

    華服少年鼠口中精芒突射,冷笑道:“哪有這麼多廢話,為何不能動?少爺平生之中如有什麼需求,幾時不會手到擒來……”

    紫臉膛大漢囁蠕接道:“少爺,這一主一僕於昨日傍晚傍舟抵達江岸,共是九隻巨舟,氣派甚大,看來,這一主一僕必有非常來歷,不可輕動!”

    華服少年聞言,雙眼微微轉動,喃喃自語道:“黑旗會、三元幫,這等無知幫會管他作甚?”身子一動,閃電一般追了出去。兩個大漢,互望了一眼,也跟蹤追去。

    斜陽已沉,蒼茫如霧,兩少女輕移蓮步,笑語盈盈地走著,徐徐晚風拂起那蒙面少女的羅衣,柔瑟波動,益增其儀態萬千,風流優雅。

    華服少年追近,那青衣女僕突回首後顧,華取少年恰與她目光相接,只覺心神一震,女僕目光宛如利刃寒電,竟似看穿了他的鬼心眼一般,不禁呆住,兩腳象被釘牢似的,動也不動,眼看兩女姍姍走出寺門而去.

    此刻,兩個大漢趕到,見華服少年這般神情不由會心一笑,紫臉膛大漢低聲叫道:“少爺……”

    華服少年如夢方醒,大喝道:“兩個蠢才,還不快與少爺將那兩女拿下!”

    兩個大漢不由心內叫苦,同是一般思想,暗道:“少爺比我等高強十倍,怎麼支使起我們妄自出手來啦,與往昔機智狡謀大是不同,莫非著了魔?”

    他們執拗不過少爺,為免辱罵,相互瞥了一眼,經向兩女身後追去。

    江畔舟楫密匝匝的一片,燈火隱現。明月東昇,滿江一片煙目。

    兩女走近江邊,忽聽身後一聲高叫:“兩位姑娘請留步!”

    蒙面少女輕輕冷笑一聲,青衣女僕轉身望去,只見兩個大漢飛步奔來,走到女僕面前才上步!

    青衣女僕柳眉一挑,冷冷說道:“兩位相喚何事?”

    紫臉大漢抱拳笑道:“我家少主人要見兩位小姐!”

    青衣女僕面色立刻罩下一層濃霜,冷笑道:“你們少主人是誰?我們小姐從不與陌生男人說話,請上覆回絕,如敢擅起妄念,請提防兩雙爪子。”

    兩大漢不禁暗暗吃驚,紫色臉膛漢子道:“在下少主人名震江湖,七星雙鉤暴胥老英雄……”

    突聽蒙面少女輕笑一聲道:“鼠偷慣竊居然也稱英雄,可見中原道上人物都是些什麼鬼怪妖狐?”

    兩大漢一聽臉色大變,獰惡之色不禁泛起,卻又不敢出口喝罵。

    此時,錦衣華服少年已趕來,怒視了兩大漢一眼:“蠢才,不會說話,招惱了姑娘是吧?”

    隨即向長衣女僕施以一揖,哈哈笑道:“在下暴永環,適才聞聽屬下飛報說是黑旗會.三元幫一干黑道高手不遠千里追蹤姑娘座舟,在下既以俠義自許,自然不能坐視,深恐兩位姑娘舟沉遇險,特來相告,如依在下之見,兩姑娘不如駕幸寒舍一趟,家人定為二位解難,出資相助!”說時,一雙賊眼卻盯著蒙面少女身後,二目閃爍亂轉。

    那蒙面少女一直未轉身,紗巾之內晶澈如水的眼神似是現出些許笑意。

    青衣女僕輕笑一聲道:“令尊暴胥也不過武林內二流角色,哪有這麼大力量,黑旗會、三元幫我們早知道啦,免擾尊心,請回吧!”又一轉身道:“小姐,我們上船去吧!”

    暴永環惱羞成怒:“你不過是一丫環,居然辱罵家大人,端的無禮已極,少爺倒要教訓教訓你!”左手向青衣大僕肩頭抓去。

    青衣女僕肩頭一晃,暴永環五指竟然抓空,只見青衣女僕一回身,皓腕一抬,扣住了暴永環左腕,左手直向他的面門拂去,同時右掌五指猛然一鬆。只聽暴永環大叫一聲,一手護住面門,猛向後倒下。

    青衣大僕冷笑一聲,與蒙面少女雙雙凌空而起,登上一隻大船,

    兩個大漢聽得暴永環大叫一聲,急忙上前扶住,但見暴永環護住臉面的手指縫隙內鮮血涔涔溢出,不由驟然失色,駕起暴永環奔離江岸。

    大舟艙內傳出格格嬌笑……

    片刻,江岸九隻巨舟張帆駛離,雖逆水而上,但遇上順風,舟行異常平穩。

    不到半個時辰,江岸上如飛撲來十幾個人影,為首一人是個頎長身軀花白短鬚老者,兩目神光炯炯,喝道:“周光,傷人的女婢在哪條船上?”

    紫臉大漢定眼望去,不禁一怔,道:“船隻業已離去,溯江而上了。”

    老者暴怒道:“快去傳話命備好兩隻梭頭舟,老夫要親自趕去!”

    紫臉大漢還未應聲,忽聽岸上樹中傳出陰沉語聲道:“暴老師請勿多生事故,令郎也有應得之罪,美色燻心,罔顧武林道義,焉能不割鼻示警?”

    老者不禁色變:“是哪位朋友,有活何不現身說話?”

    樹叢中一聲豪笑揚出道:“在下豹掌董金榮,非不敢與暴老師見面,只因有迫不得已的苦哀.最好暴老師暫息無名之火,迴轉尊府,半月之後,定可分曉.”

    暴胥逼視樹叢,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三元幫董副瓢把子,這等危言聳聽之事,暴某尚不至懼而怯步,董老師,你有什麼迫不得已的苦衷,何妨說與暴某一聽?”

    樹林內道:“此是敝幫機密大事,不得洩與外人知道,暴老師,董某再度奉勸,慎勿捲入漩渦,不然,暴老師無異是敝幫大敵,那時在下……”

    活猶未了,遠處忽傳來一聲長嘯,董金榮的語聲頓時寂然。

    儘管虎目一剔,兩臂一振,身於凌空而起,向樹叢中撲去,十幾條人影也紛紛緊隨前往.

    樹叢中哪有什麼董金榮身影?暴胥回身流聲道:“老朽又非三歲幼童,怎會讓這不經之言唬住,何況犬子至今仍是昏迷不醒,不擒住這賊婢,難消老朽心頭之恨!”隨即喝令準備船隻趕去。

    四日後——

    晨曦剛現,浩蕩長江為一片濃霧籠罩著,灰茫茫中隱隱現出九艘鼓滿風帆的烏木大船,首尾相接,魚貫在江心行駛。

    在第二艘大船板上,兩女並肩凝立著,那蒙面少女已將紗巾退落到頸間,但見此女長得風神玉骨,明眸皓齒,豔麗動人。

    只聽這少女說道:“江中看雲,又自比海上不同,爹常說江南山水明媚,秀麗如畫,一景一物,自有美態,看來不差,難怪爹欲來江南創基業。”青衣女僕不答,只雙眉微皺,似有有不勝憂慮。

    白衣少女見狀,嫣然道:“梅兒,你擔憂什麼?爹爹從大失策,無論如何黑旗會、二元幫投鼠忌器,不但不敢向我們出手,反而為我們作護符,此行篤定無事,你也未免杞人憂天了!”

    青衣女婢搖首道:“我與小姐看法不同,昨晚得沈老師賽報,稱黑旗會與三元幫廣邀大江南北武功高手,沿江有所鋪排,看來不久他們必有舉動,即將變生不測,小姐依然行若無事,婢子怎能不心憂如焚?”

    白衣女子嬌媚格格,一笑,道:“正要他們如此!”青衣女婢不禁一怔,暗道:“我們小姐是有點瘋了不成?”她知道小姐習慣,對重大之事向來深藏不露,多問也是無益,只好靜立無語。

    濃霧漸漸消散,麗日晴空,水天一色,江岸兩側桑麻綠野,灣村茅舍,牧童橫笛,濱岸一帶千樹垂拂水面,萬杆青竹伸出江頭,景色幽雅,宛如圖畫。

    突地,前面一隻大船發出一聲巨響,不知發生什麼事故?白衣少女急將紗巾攏住面頰,青衣公婢蓮足一蹴,閃電般掠向前船而去。

    前船語聲嘈雜,轉瞬,青衣女婢掠回船頭,道:“前舟為一塊大木所撞,那大木之上有一昏迷不醒的背劍少年,據龍武師說此少年內傷很重,落水很久,該自上游飄來但不知是何來歷?”

    白衣少女道:“且莫問來歷如何,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抬至我艙中施救,叫我乳爹一同前來。”說完,鑽入艙中。

    青衣女婢呆了一呆,縱往前舟而去。

    片刻,只見一花白長鬚及腹老頭夾著一身水淋淋的嶽洋躍入船艙,身後緊隨那名青衣女婢。

    天交未刻,嶽洋醒來,對眼前處境大感驚訝,發現睡在舟中,一床錦被蓋住,被內散發出一種淡淡幽香,只覺渾身痠軟乏力,象大病初癒一般。

    他回憶往事,想起從小孤山峭壁上,身受掌力擊傷,失足墜崖,躍入長江,為漩渦急流卷衝而去,身旁突然衝來一根筒形圓木,奮身抱住,之後就昏迷不省人事……他斷定被舟中人所救,但艙內並無人影,微微一轉身。

    前艙人影一閃,現出一清麗絕俗的青衣少女,走向前來;手掌託著一顆奇香撲鼻的翠綠色藥丸,道:“你將這顆藥丸服下後,便可復元,只是尚須調息靜養。”

    嶽洋伸手接過,感激道;“謝謝姑娘,蒙姑娘相救在下性命,在下定當結草銜環,永報大德。”

    本來青衣女婢冷落的神情,露出一絲笑容道:“你弄錯了,不是我救你,是我家小姐。”

    嶽洋長長地哦了一聲,一張臉漲得通紅,尷尬得無地自容。

    青衣女婢一對星目直看著嶽洋有頃,一身黃毫漸漸脫盡,忽嫣然一笑,嬌軀一間往前艙走去。

    原來,嶽洋由山海關一路而來,一身黃毫逐漸脫盡,現出面冠如玉、秀麗英俊的丰采,雖然落水很久,經靈藥施救後,已復原如初,青衣女婢見他端正拘謹,不似紈絝子弟,而又相貌英俊,忍不住嫣然一笑。

    嶽洋覺得青衣女婢笑得可疑,不由怔住,思索不出她笑什麼?

    青衣女婢忽閃身而出,叮囑道:“晚來如有什麼異動,你不可外出探視,免遭不測。”

    嶽洋正待出口詢問,忽聽前艙一聲嬌呼:“梅兒!”

    女婢應了一聲,身子晃了晃,消失不見,去得好快!

    嶽洋大吃一驚,看不出這少女有如此好的輕功,茫然地四面望了望,微嘆一聲,張嘴服下藥丸,只覺一縷清香順喉而人,四肢百骸、五臟六腑立感舒泰無比,不禁閉目行功,氣運周天後,耳聞艙底流水聲,如葉如訴,漸漸沉睡過去。

    一聲刺耳尖銳的長嘯,由勁疾的江風傳入艙內,跟著又是幾聲相和,將嶽洋驚醒。

    他凝耳靜聽了一會兒,忽地翻身坐起,只見艙內一片漆黑,半絲燈火也沒有,想起青衣女婢囑咐之語,顯然遇上強敵,或是江洋大盜.看準此時此地正是動手劫掠的良機。

    一柄鑌鐵長劍擱在他身旁不遠的艙板上,便隨手挑起,挺身躍到艙壁內,輕輕撥開一線艙板向外探視。

    外面月色異常皎潔,只見茫茫大江中十數條船疾駛而來,每條船內直立著四條人影,手中兵刃不時發出閃閃寒光。

    舟行甚速,漸漸逼近,只聽見這面部船上突然飄出一陣宏亮的大笑,笑聲激越。那船逼近,有人出聲喝話道:“老朽七星雙鉤暴胥,有請兩位姑娘答話。”

    那笑聲忽停,大喝道:“尊駕可知兩位姑娘姓甚名誰?”

    “不知道,但老朽有話務請兩位姑娘相見,當面交待。”

    “兩位姑娘深閨弱質,從不與陌生人相見,有話只朝俺沈逢春說吧?”

    “大子暴永環無故被兩姑娘割鼻……”

    話猶未了,沈逢春已揚聲大笑道:“咎由自取,見色起意,怎可說是無故?”

    那邊暴否舟中突有人出聲喝道:“暴老師,江湖的是非,有時不能以唇舌來解決,全憑武功。”

    沈逢春大笑道:“這位說話是足見高明,正合沈某之意。”

    那人應聲道:“姓沈的,你休要狂妄,今宵無論準勝誰敗,都有連臺戲好瞧,敢說你們九條船上雞犬不留,血染長江。”

    沈逢春沉聲冷笑道:“死在臨頭,猶敢誇口,何不就在長江比個高下,徒自饒舌作什?”

    暴胥舟上應了一聲好,十幾只快舟,箭似的駛過。

    嶽洋暗道:“原來自己這方面的船隻已須攏岸。”回身緩緩推開艙門。

    他少年喜事,竟忘了青衣女婢之言,只見江岸是一片草坡,疏植有幾十棵垂柳。

    月色迷濛卜,但見幾十個人影由不同舟中竄上江岸,奔向草坡。

    嶽洋雙肩一振,向江岸上落去,快步向前飛奔。

    這時,敵我不分,無人知嶽洋是哪方人物,不甚注意他,他徑向兩株連抱的垂柳後面隱蔽。身子剛站穩,只聽相鄰一株大樹幹後面傳來一聲輕微語聲道:“你怎麼個聽話,貪圖著這熱鬧。”

    那是青衣女牌之聲,嶽洋不禁一怔,側身凝視,隱約見得兩個嬌俏的人影匿隱樹幹之後,忖道:“另一個必是梅兒所稱的小姐,救命恩人不可不上前拜見。”

    心裡剛這麼想,那青衣女婢又道:“既來之則安之,不可妄動擅離。”

    嶽洋只得按耐住,目光投向草坡。

    只見雙方人數太過懸殊。暴胥那方不下三四十人,而沈逢春這方僅是五人。七星鉤雙暴青腰桿一挺,抱拳說道:“沈老師,暴某認為不必一戰,犬子雖心懷不軌,既受割界之刑罪足相抵,現犬子尚昏迷不醒,顯然是被二位姑娘獨門奇特手法點上穴道,只求兩位姑娘解開穴道,暴某即退走。”

    沈逢春哈哈大笑道:“話雖如此,要見二位姑娘不難,先闖老夫這關再說。”

    暴胥一聽激動個己,只因對方來歷底細仍未摸清,好容易掙得若大名望,不想栽在此處,何況黑旗會、三元幫的能手紛紛追蹤對方,卻又不敢妄動,可見對方是一極難招惹人物,所以不惜忍氣吞聲,委曲求全。

    此刻,暴胥仍想不就此翻臉,不料身後如風竄出一人冷笑道:“暴老師,你也太過軟弱了,這種狂妄之輩欺善怕惡,懼他作甚?”

    說著一頓,沉厲的目光注視在沈逢春臉上,鼻中濃哼了一聲,又道:“姓沈的,你也未必有過人的能耐,我通州梁尚壽要領教領教你的能耐。”

    登時,右腕向肩頭一伸,斜身跨了一步,一刀寒光應聲而起,刀身一震,散出刀花五朵,姿態美妙,隨手起式,不同凡響。

    沈逢春哈哈一笑道:“原來是通州五虎斷門刀梁老師,沈某有幸得以領教梁老師威震武林之刀法。”說時,快速無比地挽出長劍,雙腳微踢,連人帶劍飛刺而來。

    梁尚壽大喝一聲,手腕一震,快如狂風捲雪,向飛刺而來的沈逢春迎去。刀光綿密,看來沈逢春無法讓開這凌厲的刀勢,卻見刀勢剛剛卷近沈逢春身前,突然沈逢春身子一仰,劍起一招“雲滿春水”一團劍暈陡然散開,化為萬點寒星,噹啷啷金鐵交擊之聲聚起,梁尚壽手中鋼刀立刻被震開,胸前空門大露,剎那間,只見沈逢春倏然仰身而起,大聲一喝,左掌迅疾地向梁尚壽胸前撞去。

    梁尚壽被沈逢春一劍盪開手中刀,只覺右腿虎口痠麻襲臂,幾乎把握不住,大驚失色,還未來得及撤步,對方一隻手遞至胸前,呼地一聲,胸前肋骨全斷,慘叫一聲,口噴鮮血,身子被撞飛出五丈開外,恰好落在嶽洋麵前不遠,橫屍絕命。

    嶽洋目睹梁尚壽慘死,不由冒上一陣寒意。

    梁尚壽一死,暴胥這邊紛紛大喝,七星雙鉤暴涉沉聲道:“沈老師也太心狠手黑了,老朽折服。”

    沈逢春冷笑道:“兵刃拳腳無限,既然上陣拼搏,就難免生死立分。倘或沈某技遜一籌,少不得也要橫屍當場。”

    語音剛落,驀由暴胥身後竄出兩個黑衣人,四手齊揚,打出二十四隻精芒電閃的鋼鏢,從不同方位向沈逢春疾射過來。在沈逢春的左邊突冒出一黑衣長鬚老者,雙掌模推,“呼”的一聲.將鋼鏢盡數掃落。

    兩個打出鋼鏢的人被這掌勢震得一挫,哪知黑衣老人疾如狂風撲至,手法遊奇的一把扣住一人右臂,一腳“魁星踢鬥”踢出。

    這人“啊”的一聲淒厲慘叫,身子被踢得飛向半空,如斷線風箏般墜下。另一人又驚又怒,身子一側,雙掌猛向黑衣人後胸壓下,意料不到黑衣老人迅如電般轉身以雙掌撞去。一聲大響,掌力乍接之下,黑衣老人巍然不動,只見那人一連踉蹌倒退了五六步,叭噠仰身倒地,十指指根折斷,掌骨肉翻,血流如注,口中不斷溢出鮮血,氣絕斃命。這等威勢,立時懾住暴胥一夥,自知能為不高,緩緩往後散開。

    沈逢春眼神一掃視,不再仰天狂笑道:“虎頭蛇尾之輩,讓你們逃走也好,不要汙了沈某的手。”

    這話象無數利刃刺人心胸,比殺死他們還要難受。武林中人最講究的寧可身亡不可辱名,往後散開的人立生羞愧之心,齊齊立住不動。

    此刻,只聽暴胥突然騰起一聲“呵呵”刺耳的怪笑,笑聲中一條身影掠身而出,喝道:“沈朋友,憑你這點道行就敢目空一切麼?”

    沈逢春見這人身形奇快,不禁微驚,抬目望去,只見是一二個身高八尺的老者,長相猙獰,兩目陷進,吐出閃閃藍光,嘴唇張開,現出白森森的犬牙,在月夜荒郊之下.令人感到不寒而慄。沈逢春眼珠一轉,已想起這人是誰,不由朗聲一笑道:“沈某何幸,連三晉以外的黑龍會的舵把子靈宮巨煞常紅青也搬到江南來了,江南風水極好,是人物薈萃之地,果然一點不差。”說罷,又是一陣震人狂笑。

    靈宮巨煞常紅青聲色不動,只見眼中藍電疾轉,心下思量……

    突然,有人高叫道:“暴老師,那兩賤婢就在樹後。”

    暴胥疾然轉臉望去,只見自己這方七八人向右側撲去,心中一動,立即扭身穿空斜撲而去。

    嶽洋見七八個極快的人往姑娘樹前撲來,心中一急,挺身躍出,斷喝一聲,手中劍飛快截住來人。

    那撲來的人都是江湖好手,掌刃交擊,各出絕招。嶽洋反自陷入危境,他那“飛雪十五式”雖是奇招,但雙拳難敵四手,劍未及遞出就要撤劍自衛。

    暴胥這時如風撲至,一鉤“流星瀉雨”,驚虹一道凌空卷下,力道雄猛,嶽洋手中劍竟折斷,震出手外。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見一條白色嬌小身影疾飄而至,一袖拂出,凌空撲下的暴胥悶哼一聲,頓被拂袖之力震得翻出七尺。

    白色嬌小身形迅疾穿飛而動,撲來的七八人個個踉蹌而退,都哼了一聲,紛紛歪身倒地。

    嶽洋定睛望去,那七八人不是斷臂,就是殘腿,面色扭曲,不堪痛苦,由不得心神一震,哪有在禪指間便可傷得七八人,身手之快,武功之高,除他恩師之外,還是罕見,不禁向那條白色人影望去。

    只見一個身材婀娜的少女,面蒙白紗,一身雪白衣衫隨著晚風飄忽閃動,紗巾之內,兩道目光直視自己,嶽洋臉上忽地一紅。

    七星雙鉤暴胥也驚呆了,被這少女一拂之力震得胸膈微微作痛,氣血逆翻。

    那邊沈逢春等五人站在原處不動,只聽沈逢春大笑道:“暴老師自不量力,怨得哪個,沈某早已說過,只要勝得了沈某,兩位姑娘自會相見。”

    暴胥暗歎一聲,望了白衣少女一眼,慢慢走向場中,他知道今宵凶多吉少,要向白衣少女哀求,定然受辱,只有靠靈官巨煞常紅青他們了。

    這時,白衣少女問嶽洋道:“你受傷不曾?”

    嶽洋一笑道:“多謝姑娘相救,在下還好……”

    一言未了,立覺一陣頭暈目眩,身子不禁搖搖晃晃,青衣少女由樹後掠出,道:“真是不聽話,又不自量力。”說時一掌按在嶽洋胸後個穴上,一縷陽和之氣直透百穴,又從懷中取出一服丹藥,命嶽洋服下。

    靈官巨煞常紅青目睹蒙面少女武功詭奇莫測,出神入化,對眼前這種狀況感到為難。原來,靈宮巨煞常紅青自是黑龍會的會首,曾敗在蘇雨山手下,無法在武林中與人抗爭遂銷聲匿跡,待時而動。

    這次,常紅青再出江湖,出師不利,他尋思如何找臺階下,得以不損顏面,不由沉吟出神。

    沈逢春冷笑道:“常會主,今宵之戰決無全身而退的機會,無須自找臺階。”

    一言道破常紅青心事,陡地放聲呵呵怪笑道:“我就不信你可將常某留下!”

    沈逢春冷冷說道:“非是我沈某危言聳聽,倘不見信,貴方能出得這草坡百丈之外,沈某當求兩位姑娘解開暴老師之公子被封的穴道!”

    常紅青身後響起了兩聲陰沉的冷笑道:“貧道卻是不信!”聲落,兩人如離弦之箭,瞬間已跑出五十餘丈外。

    沈逢春嘴角噙著一絲高深莫測的笑容,目光注視著夜空,對這兩個離去的人,料定必不能遠出百丈之外。靈官巨煞更是心驚不已,

    忽聽遠處一聲大喝道:“回去!”

    只見這兩人如彈丸疾射般掠了回去,那兩個人臉上紙一樣蒼白,常紅青與七星雙鉤暴胥互望了一眼,料知對方對待他們不擇手段,必然另有用意,沈逢春顯然不是主腦人物,只奉命安排一切,因此眼珠一轉,大笑道:“沈老師,雙方既無深仇大恨,又有何事不可解決?可容常某與沈老師作一次長談否?”

    沈逢春暗自讚道:“常紅青不愧為英雄俊傑,能屈能伸。”故意沉吟片刻,頷首道:“也好,沈某也不得已,諸位請隨沈某到第九舟艙內一敘。”說罷當先啟步向江邊走去。

    常紅青對暴胥使了一個眼色,相隨沈逢春步向舟中。

    那個與沈逢春並肩而立的黑衣人突然消失在江岸上。

    江岸上只有蒙面少女及青衣女僕、嶽洋三人,嶽洋目睹一場驚心駭目的兇搏,片刻間又化干戈為玉帛,冰消雲散,只覺江湖中玄秘莫測,不可以常理度量,不禁怔怔出神。

    青衣女婢嬌笑一聲道:“怎麼啦!你似乎對此事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之感?”

    嶽洋笑道:“在下年輕識淺,誠然不知。”

    蒙面少女道:“江湖之事大都乖違常理,不可深究,公子尊姓、貴庚幾何?”聲音宛如銀鈴,清脆好聽。

    嶽洋垂首答道:“在下姓岳、年方十五,身受姑娘二次相救之恩,還未請教姑娘芳名,失禮之極!”

    青衣女婢驚疑地望了一眼,向蒙面少女道:“十五歲,嶽公子年少,怎麼長得如此之高?”

    蒙面少女又道:“我姓賀,嶽公子,我看你方才武功,似乎是無師自通,象公子根骨奇佳之人,怎能未獲武林高人青睞?”

    嶽洋看不出這蒙面少女居然有此眼力,心知瞞不過她,遂慨嘆一聲道:“在下幼年時雙親遭匪殺害,由一個知名老人救至關外雪峰之上,之後這老者似有什麼要事匆匆離去,自此不見迴轉,在下在雪峰洞中尋出一冊手抄武功摘錄勤練,誠如姑娘所言,在下一身功夫,俱是無師自通之學。”又笑道:“名師可遇而不可求,但願在下能及姑娘武功十之一二,便已心滿意足……”

    青衣女婢格格一笑:“嶽公子,眼前即放著一個極好的師父,還須他求麼?”

    嶽洋不禁一怔,立即會過意來。

    但蒙面少女低聲嬌叱道:“梅兒,你胡說什麼?”

    言猶未了,嶽洋已跪拜在地,嚇得蒙面少女連連閃避,急道:“嶽公子快請起,我不敢做你帥父,別聽梅兒胡說。”

    青衣女婢抿嘴又笑,道:“姑娘,人家也拜了,你能忍心拒絕麼?”

    蒙面少女含嗔瞪了青衣女婢一眼,道:“嶽公子,拜師之言萬不可再提,不過公子資質根骨無一不是上立之選。

    彼此切磋,未始無益,往後我一定引見公子一位絕世高人就是了。”

    嶽洋紅著一張臉站起稱謝。一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豈可低頭事婦人,但也不知為什麼,是希冀蒙面少女一身奇學,抑或為了她另有一種高貴的氣質,令他情不自禁的要拜這少女為師。

    然而,這一拜,遂種下了兩人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青衣女婢也似乎存了一個用意,她和蒙面少女生平絕少與陌生男子示以顏色,更未與陌生人說過片言隻字,但與嶽洋相見則異常,處處對嶽洋關心備至,嶽洋雖茫然無知,姑娘的一舉一動都落在她的眼中,深知姑娘已動情愫,她乃靈巧聰慧之人,故不惜用心智撮合這段良緣。

    蒙面少女道:“夜寒風勁,公子內傷未復,還是到舟中去吧!”

    三人回到船中,嶽洋求藝心切,即向蒙面少女求教,少女也盡授胸中所知,不厭其詳的一一指點……

    東方泛青,大霧漫江,九隻大船在江心魚貫而行。翌日傍晚,舟已傍岸,唯獨蒙面少女、青衣女婢、嶽洋離舟步行。嶽洋茫然隨著兩個少女如飛而去,不知目的地何在?他也不便多問。

    日上中天,三人已登上一座高山,此山雖未聳雲漢,但也峻奇挺拔.

    登上嶺脊,在蒼松翠柏,幽篁奇村中,隱隱現出幾座雅軒。

    蒙面少女笑道:“這是我定居之處。”當先走去,徑向一座四壁粉白的雅釺走去.

    軒內佈置古雅,紫檀木的傢俱,壁上滿懸名人書畫,甚是賞心悅目。

    此軒四明四暗、建造得極具匠心,使人倘佯其中,不捨遠離。

    嶽洋心中暗暗稱奇,不料在山中竟有如此古雅清靜的軒屋。

    蒙面少女笑道:“此山名叫玉鐘山,緊傍鄱陽湖出口處,憑窗望風景絕佳。”說著纖手推開一扇窗戶,果然大江橫波,浩蕩如鏡,江心大孤山矗立如螺,月白風清,氣象萬幹。

    少女手指遠處道:“逢天高氣爽、萬里無雲之際,可見對江匡盧秀壑、五老雲峰奇景.”

    嶽洋望了一眼道:“在下風聞匡盧千壑竟秀,無峰不奇,姑娘為何不定居於匡盧?”

    少女笑道:“難道此山在你眼中竟不值一顧嗎?”

    嶽洋不禁語塞,只報以一笑。

    白衣少女嬌笑一聲,隨手關好窗子,青衣女婢已點亮四盞流蘇宮燈,照耀得光亮如晝。

    白衣少女扯下面紗,露出一張豔麗動人的姿色。

    嶽洋頭一次見少女的真面目,不由看呆了,少女見狀忍不住一笑,嶽洋心神激盪,忙轉眼別顧。

    只聽白衣少女道:“梅兒,你引嶽公子去他臥室吧!”

    梅兒笑著應了一聲,引嶽洋走進左間第二室去。

    室內萬書插架,琳琅滿目,一案榻,面窗而設,梅兒笑道:“你瞧這間好不好?”

    嶽洋連聲道好,梅兒忽望著他問道:“我家姑娘美不美?嶽公子今晚見得小姐真面目,有點心動是吧?”

    梅兒出言直率,嶽洋不禁面紅耳赤,肅然答道:“賀姑娘貌比天仙,才華極高,在下何敢妄念,姐姐勿存心戲弄,免得賀姑娘知道,在下吃罪不起。”

    “痴子!”梅兒一聲笑罵出口,悄然離去。

    嶽洋聽得,忽有所感,斜躺於床榻上,萬千惆悵宛如春潮一般,襲湧而來。

    他並沒有太多回憶,除了雙親大仇及恩師外,五年居於雪地冰天中,思想幾乎是麻木了,但眼前飄逝的種種經歷,卻給他帶來無窮的困惑。

    因為他拘謹謙和,山居孤寂,自然而然的瞭解了沉默的好處,沉默是最成功的武器,會令人高深莫測,更能予人猜疑。

    這九條大船的來歷不但嶽洋不知,而且在整個武林中也是一個謎。那七星雙鈞暴脊、靈官巨煞常紅青,一腔盛氣而來,落得個損兵折將,其後沈逢春又同往舟中長談,並無下文,賀姑娘對此諱莫如深,漠然無視,他也不便多問。然而此事卻關係著今後武林中的命運與安危……

    嶽洋心靈上有一種預感,種種跡象都蘊含著神秘的氣氛。他腦海中有如走馬觀燈般轉個不停,混亂得如同一團亂麻一窗外山谷中風聲陣陣,隱隱入耳,如吟如訴,似濤如潮,不禁沉沉熟睡了過去。

    時光荏苒,玉鐘山上花落子結,嶽洋來此已兩個月了。在這兩個月中,只知那冷豔絕代的賀姑娘名叫束蘭,其餘的一無所知。他唯一的收穫,就是將賀束蘭一身奇奧的武藝學成了十之六七。

    賀束蘭與嶽洋之間,表面上看來只是摯友,而非一對沉緬情熱中的愛侶。其實兩人都含而不露。

    玉鐘山冷寂異常,僅有他們廖廖三人,例外的一個康姓老者是賀束蘭的奶父,難得十天八日來與賀束蘭匆匆見上一面,密語一陣又匆匆離去。嶽洋對康姓老者來蹤去跡還未問及,只覺得玄秘離奇。

    賀束蘭感到嶽洋沉默得出奇,而有所困惑,一次,嫣然笑道:“洋弟,我們主婢二人在此一切舉動,多少俱落在你眼中,難道你就未感覺到有點大異常理麼?”

    嶽洋搖了搖頭道:“小弟知蘭姐及同舟屬下均屬武林中人,江湖之事最是雲詭波瀾,不能以常理衡度,多間亦是無用,反使蘭姐不悅,小弟不敢以武林中人自居,當然置之事外,小弟但願報得深仇,除此並無他念、”

    賀束蘭嬌笑道:“你真能如此看得透?只怕未必能如你所願?”

    嶽洋道:“茫茫人世,本都勻心鬥爭,無非是自求生存而已,到頭來依然是一夢黃粱。話雖如此,但誰又能看得破,只須本諸恕道,萬事作退一步想,天下也就太平得多了。”

    賀束蘭凝口望了他一眼,微笑不語。

    嶽洋不禁一怔,道:“蘭姐,難道小弟說錯了話麼?”

    嶽洋不尋常之舉,使賀束蘭微微點頭,道:“你的話本是不錯,要知物競天擇,強者生,弱者亡,這是千古不移之理。試看古往今來又有誰能逃出這個命運呢?”說著嫣然一笑道:“你說是麼?”

    嶽洋既不能說是,又不能說不是,只道:“小弟年輕識淡,不象蘭姐老練通達,假以時月,小弟自有體會。此刻,小弟難以判斷是非與曲直。”

    賀束蘭格格笑道:“你比初來時會說話得多了!”

    愛苗逐漸在他們的心田中滋長著,但誰也不曾表露出來,只有梅兒看得極為清楚。

    一晚,狂風暴雨,雷聲隆隆,嶽洋睡得香甜沉熟,天明時已是風止雨歇。他醒來發覺有異,室外靜悄悄地毫無聲息。

    本來梅兒是最早起身,下廚引火後打掃廳房,數月來如一日,未曾變更。今晨聲響俱無,這個異常使嶽洋一驚,躍下床出室而去。

    那廳中八仙桌上石鎮下有一張素箋,只見上有幾行整齊娟秀小字,大意是:“因急事需與梅兒離山一行,七日必返,軒中食用之物不會缺乏,望嶽洋弟留山,慎勿他去……”

    嶽洋看後、惆悵之情油然泛起,只覺賀束蘭本身就是一個神秘人物。行事不可捉摸,只有耐心在山中守候,以勤習武功排遣這死一般的孤寂。

    一晃又是半月,賀束蘭、梅兒一去杳如黃鶴,嶽洋想起了許多未了之事尚須辦理,不欲在山枯守,留下一箋,束裝離去。

    這座高峰經賀束蘭以絕世才華佈下奇門八卦,一石一木都蘊含生死之數,不怕有人闖入,除非深明生克之數,否則不死必傷。嶽洋由賀束蘭口中得知出人之法,坦然地下得玉鐘山去。

    鄱陽湖水浩蕩,波光萬頃,風影千帆,水天一色,遠山隱約,景色如畫。

    驕陽如火,嶽洋盤坐在樟樹下,食了乾糧後,縱目眺望,忽見湖濱來路如飛馳來兩條身影,臨近發現為兩中年乞丐,衣袖挽起老高,露出一身黃銅色皮膚,青筋隆起。

    一丐身著襤樓青色短褲褂,腰中繫著一條黑色閃光的軟鞭,臉特長,另~人則身著黃色褲褂.面目異常陰沉。

    這兩丐步履輕盈,轉眼之間即到樟樹下,四目望了嶽洋一眼,長臉丐者笑道:“此處甚好,咱們就在樹下進餐吧!”

    這樟樹很大,濃蔭十畝,兩丐在距嶽洋五丈開外席地而坐,從懷中掏出荷葉紙包,鋪在地卜,吃了起來。

    嶽洋本想搭訕,怎奈兩丐只顧吃飯,心想等他們用完食再說,便雙眼一閉,佯作打噸。

    片刻,只聽得一丐嘆了一口氣道:“咱們窮家幫是走入黴運啦!大四長老雙雙外海失蹤,不知生死存亡,如今又是呂長老在九龍寺被賊禿擄去,害得常長老派出幫中高手四處查訪,自己率領十二內外堂主前往匡盧,那匡盧無名老人以禮相待,一間三不知,遂無功而返,兩月以還,迄未查出半點兒端倪,敝幫聲望自此一落千丈,受盡武林中人奚落,真正把人氣死。”

    另一丐咳了聲道:“我對呂長老被九龍寺方丈長悅擄去一事,至今仍不信,看來內中必有蹊蹺……”

    “胡說,這有什麼可以懷疑的,發現二長老被長悅賊禿所擄的是四長老摯友喪門劍客靈飛。

    “靈飛泛舟順流東下,路經小孤山,登岸訪長悅,適見九龍寺僧群毆一少年,致少年負傷墜崖,靈飛不知少年是何來歷,也未多問,與長悅略敘後告辭而去,正欲解舟,適逢敝幫高手獨臂風雲丐輕舟快速傍岸,兩人晤談之下,靈飛才知呂長老與那少年共去小孤山,少年既墜江化為波臣,呂長老已遭不測,兩人大驚,情知有異,雙雙撲回九龍寺,但寺空無人,只有一條白色人影電疾離去……”

    嶽洋聽得真切,方知那晚在小孤山負傷時,長嘯而來的是恩師摯友靈飛,但他不知自己與平兒苦守逍遙洞在前,還是蘇雨山與靈飛相交在前。

    另一丐又道:“這事我約略知情,要知不是白影擄去呂長老,怎可妄指是九龍寺僧所為,無人目擊可以確證,單憑九龍寺僧群毆那少年,即斷言九龍寺僧所為實不敢苟同。那少年江邊偶晤呂長老,自稱四長老未授藝弟子,想那四長老弟子失蹤了五六年,突然出現又怎能不信他投在妖邪門下,有意奉命前來,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武林中叛師他投者數不勝數,何況這少年猶未得四長老一招一式相授,所以我對此事疑信參半,不俟真象揭破,焉能信而不疑?”

    嶽洋聽說心中氣忿,竟誣指自己見異思遷,便欲挺身用問,繼而心中一轉,忖道:“這也難怪他,真象未大白時,怎可不令人起疑!”

    只聽一丐朗笑道:“立論精闢,與三長老常黃所斷一般,其中關鍵就在這少年身上。所以,喪門劍客靈飛循江而下,打聽是否有救起這少年,而所得答覆只是一個無字,靈老師不禁憂心如焚,猶不信少年已死,決意在小孤山下游兩岸嚴密偵查,務必得到那少年生死下落,但不幸振泰鏢局又出了事,靈老師又匆匆撲奔南昌去了。”

    另一丐嘆息一聲道:“本幫連遭拂逆,常長老嚴令本幫子弟暫行蜇伏,江湖是非無論友敵都不能出手,看來是本幫走入日暮窮途之徑了!”

    嶽洋一聽,激動不已。兩丐與他背向而坐,當然不能發覺嶽洋神色有異,嶽洋忖道:“倘向兩丐解釋,只怕越描越黑,反不如徑趕南昌振泰鏢局找靈飛說明。”

    兩丐離去之後,嶽洋即奔往南昌。

    南昌楊家殿大街上車如流水馬如龍,雖是赤日如火,仍舊熙熙攘攘,但振泰鏢局門前卻冷冷清清。

    八字門前一對石獅一如六年前蘇雨山來時一般,兩扇柒黑大門閉得死緊,鏢局旗幟招牌都已卸下。

    嶽洋問明路人振泰鏢局所在,走至門前一望不禁一怔,躊躇了片刻,心想:“且敲開門問明再作道理,但不知裡面是否還有人?”

    門敲得震天價響,卻一絲迴音也沒有,路人見狀都深深投了嶽洋一眼。

    嶽洋心中不解,焦燥不安,忽有一聲極輕微的冷笑飄人耳內,情知有異,緩緩轉過臉去,只見對面一家店面下生著一個濃眉大眼漢子,兩眼炯炯地逼視著自己。

    那漢子一身雪白厚布短裝,因為天氣酷熱,上衣未曾扣上,敞胸露懷,兩手叉腰,向嶽洋走了過來。嶽洋知道這漢子必與振泰縹局的出事極有干係,十有八九夏侯鑫仇家遣來監視鏢局的,當下只作焦燥之色,兩眼呆呆的望著。

    此時,那漢子已橫過街心,咳了一聲問道:“尊駕可是來此尋人麼?”

    嶽洋抬目一望,道:“在下有一批貨物,欲託縹局保送西川,但卻不知為何無人應門?”

    漢子突然大笑道:“這城內縹局不下五六家之多,尊駕何獨挑上振泰鏢局?這家前些日了不知出了什麼事,舉家遷離,不明去向,看來你還是到別家去吧!”

    他見嶽洋斯文年少,不象身有武功之人,不加理會。

    這漢子實是夏侯鑫的對頭人物所派遣,奉命偵查夏侯鑫有無後援,及查明來蹤去跡。

    振泰鏢局緊鄰是一家老字號松鶴園菜館,嶽洋走到門前,忽見一店夥橫身阻攔,嘴裡道:“客官請進,隨意小酌,敝店小菜製作講究,包君滿意。”嶽洋一面走一面在腦裡想如何在那漢子身上找出夏侯鑫的下落,心內正不耐煩,見店夥相阻,不禁劍眉一挑,瞪了一眼。

    突見這店夥連使了兩個眼色,徑自向店中走去,嶽洋不禁一怔,心說:“莫非他知道夏侯局主下落?是了,多年街坊鄰居,他必然知曉!”想著身子已邁入松鶴國菜館。

    那店夥將他引人一間雅室,待嶽洋坐下,即悄聲道:“客官是否想打聽夏侯老英雄下落,這個小的知道,但請稍安勿燥,先用酒飯。小的領客官去見一人。”說完即匆匆離去。

    片刻,另一個店夥送上酒菜,嶽洋正飢餓,便風捲殘雲般把酒菜吃了個淨光。

    兩個時辰過去,還不見那店夥來,這份焦煤不安真夠嶽洋受的,正待走,突見那店夥探頭道:“客官,請隨小的來!”

    嶽洋疾步走出,隨著店夥由店後一條冷僻小巷走去。

    突然,店夥停在一處矮簷下,門隙中透射出一線昏黃燈光,只見店夥用手指輕敲了兩下門,低聲喚道:“李五爺。”

    門“呀”地輕輕拉開,現出一個面臉四十十,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上下打量著嶽洋,神色莊嚴地道:“請進。”

    店夥獨自離去,嶽洋走進屋內四顧室中,只有一榻一桌三張木椅,桌上有一把茶壺和四五個茶杯,其餘一切陳設都沒有,牆壁汙黑,顯得有些淒涼。

    那人說了一聲“請坐”後,便道:“老弟心中一定狐疑不解,不瞞老弟說,老兄我就是振泰鏢局之人,奉命在此留守……”

    那人又笑了一笑接道:“適才兄弟喬裝路人在鏢局門前來往行走見老弟敲打鏢局大門,面色急燥,故兄弟猜老弟必與鏢主相識,只因賊黨在鏢局周圍埋伏,所以不便貿然相見,才囑咐店夥引老弟前來,但不知老弟高姓大名,找敝局主何事?”

    嶽洋抱拳施禮道:“在下姓岳名洋,家師蘇雨山……”

    那人驚呼一聲,一把抓住嶽洋雙臂,十分激動,說道:“是你麼?在半月前喪門劍客靈飛大俠談及你時,心中難受已極,說你多半喪生江心,靈大俠如若在此,不知有多高興咧!”

    嶽洋微笑道:“夏侯局主與靈大俠現在何處,在下急於一見,風聞振泰鏢局出了事,但不知真假?”

    那人一聽,面露黯然之色,道:“老弟稍安勿燥,此事說來話長,容兄弟詳為奉告!”說著一笑,又道:“兄弟李大明,與令師交情莫逆,不想一別六年,令師生死存亡未知,唉,令師如在,怎容他們橫行?”遂說出振泰鏢局出事的經過。

    原來,振泰鏢局當年與號稱湘東三惡結仇,川南大悲寺方丈笑面無常弘一大師為徒復仇,約來瀾滄雙煞尋仇,經蘇雨山相助,把其打敗,弘一賊禿經此挫敗,遂銷聲匿跡。但無日不欲報此大仇。五年前,就在蘇雨山趕赴玉鍾島時,弘一賊禿聯合天南門下到鏢局尋仇,形勢危殆,幸虧喪門劍客靈飛與丐幫三絕怪乞毛衝軻等高手趕到,對方敗走。

    一月前,振泰鏢局保了一批鏢貨去廣東,途經清遠,為蒙面賊黨多人劫去,老鏢頭心急如焚,正要兼程趕去,三更時分,賦人留柬警告老源主,說是貨不要枉費心機奪回,趁早賠償原主,不然鏢局將遭不測,如欲起回鏢貨,除非是蘇雨山親來。為此,老鏢頭覺得事態嚴重,賊人行事毒辣異常,諒非空言恫嚇,便將鏢局中婦孺幼悉數秘密遷離,自已率同鏢師多人趕到廣東,兄弟奉命留在省城暗中窺察賊人動靜,果然賊黨在鏢局四周安下埋伏,不過已晚了一步。”

    嶽洋問道;“那留柬之人是誰?”

    李大明忖思一下,答道:“聽老鏢頭說是猿公劍諸衡,不知是何來歷,令師當年神勇無敵,又嫉惡如仇,結怨當不在少數。諸衡定是敗在令師手下,怨恨難消,一口氣竟出在夏侯鏢頭身上,未免氣量太小。”

    嶽洋道:“目前夏候局主那面情形如何,李大叔當有個耳聞。”

    李大明搖頭道:“只知局主在偵訪賊黨巢穴,諒還未探出,但迭遇兇險,不知靈大俠兼程趕去,是否得手,想來不勝焦慮。”

    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李大明低喝道:“誰!”

    “是我!”是引嶽洋來此的那個店夥計。

    李大明開了門,店夥手提一隻飯盒跨人,身後還隨著一名中年秀士,背上斜搭一柄形式古老的長劍,面色白皙,神采動人。

    那中年秀士一進人室中,微笑道:“李縹頭,還認得席某麼?”

    李大明呆了一呆,忽而想起一人,喜形於色道:“席大俠,多年不見神采依舊,老鏢頭屢屢提起席大俠,惦念不忘。”

    又與嶽洋引見道:“這位是衡山大俠,號稱江南四劍之一,兩儀劍客席棟平,昔年曾與令師也是知交好友。”

    嶽洋聽說上前施禮,席棟平望著李大明問道:“這位少俠是何人?”

    李大明告知嶽洋來歷,席棟平微笑道:“令師威震宇內,群邪攝伏,可惜天不……”他本想說出“假年”二字,忽覺冒失,因蘇雨山生死至今仍是一個謎,怎可斷定已死,急忙轉口道:“令師向來行事高深莫測,有如天際神龍,見首不見尾,當年得見神采,至今猶仰慕難已。”

    兩儀劍客席棟平雖措詞得體,不提蘇雨山生死之謎。

    怕勾起嶽洋心事,但嶽洋已黯然無語。

    店夥早從食盤中取出酒菜然後離去,李大明掩好門戶,請席棟平落座,對酌傾談。

    席棟平也是風聞振泰鏢局出事,前來相助,詢問出事的前因後果,李大明詳細相告,席棟乎眉峰緊鎖,嘆了一口氣,又問嶽洋此來經過與目的.

    嶽洋也將經過一一相告。

    只見席棟平嘆息一聲道:“嶽賢侄,你途中所遇,依我所料,武林中不久將又是血雨腥風一片,蒼生又將面臨此一浩劫,你所遇種種必關係整個武林動亂,暫且按下不談,容後再作計議,目前當務之急,就是援救夏侯老鏢頭……”席棟平又道:“席某忖出一策,不知嶽賢侄有此膽量沒有,如計施行,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嶽洋麵色一凜,道:“席師叔,如能於事有補,小侄縱然斧鉞加身,也要冒死一試。”

    席棟平大笑道:“真是名師必有高徒,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英氣豪風不減令師,可欽可佩。來來來,天色還早,我們先用飽酒飯後再說。”

    鐘樓鼓響,擊拆傳來時已是三更時分。圓月高懸,宛如水銀傾地,清晰異常。

    一條輕捷的身影飄風般掠抵振泰鏢局門前,身形一現,正是那兩儀劍客席棟平,兩目注視著緊閉的大門。忽從對街簷下竄出一人喝道:“什麼人?深更半夜竟敢在鏢局門前鬼頭鬼腦地探望?”

    席棟平轉身一望,已瞧出是嶽洋所說的賊黨暗哨,冷冷說道:“振泰鏢局夏侯局主是我知友,故而來此探望,你是鏢局中什麼人?怎的如此無禮?”

    那人一聲給笑道:“這樣說來,更不能饒你了。”突然伸手向席棟平前胸抓去,嘶嘶冷風逼近席棟平胸前重穴。

    席棟平暗吃了一驚,不料賊黨是功力甚高的人,雖然不在席棟平眼中,但席棟平故意隱藏本身真實功力,好讓賊人中計,立即身形一仰,倒翻出兩丈外,抬手把長劍脫鞘而出,一道寒光升起。

    那人沉喝了聲道:“哪裡走!”身形如風撲到,兩手十指抓來。

    席棟平一招“風捲殘雲”,星芒萬點,辛辣凌厲。

    那賊人一對肉掌不敢妄擋劍鋒,一錯身,兩臂飛撤,橫跨一步,一手飛奪席棟平執劍腕脈,另五指疾抓“腹結穴”,手法勁厲,快捷得出乎想象。

    席棟平未及回撤,對方雙手已到,不禁“啊”地一聲,目露驚悸之色。賊人見對方就要喪生在自己手下,五指已搭在席棟平腕脈上,禁不住得意狂笑。

    殊不知笑得半聲,面色立即一變,即感對方腕脈猶如精鋼鑄鐵,還透出巨大的反彈力量,崩得五指欲折,情知不妙,只見一點寒星從席棟平手掌脫手打出,距離既近,怎容他問避,篤的一聲,一隻鋼鏢深嵌在胸坎上。但聽一聲慘叫,賊人仰面倒下,席棟平冷笑一聲,一鶴沖天而起,掠向振泰鏢局屋面上。

    忽地,數聲大喝傳來,鏢局右側暗巷中幾條身影紛紛騰空拔起,撲向席棟平,兵刃紛襲過來。

    席棟平未到振泰鏢局門前,賊黨已在暗中監視,只料同伴穩操勝券,何必妄自插手,只按兵不動,豈知同黨敗死突然,不由大出意料之外,震怒之下群起攻來。

    掌風刀芒紛紛投在席棟平身前之際,只見席棟平身子一頓,右腳突然一滑,長劍捲起一團寒光,左臂趁著滑步,迅穿至一賊脅下,一把挾住,沖霄而起,大笑著跨過街屋面。賊黨大驚,快如流星般追去。

    郊外是一片平原,席棟平挾著賊人向西山,群賊雖盡全力追趕,仍然相距一箭之遙。西山山麓,一片翠竹,席棟平門人竹林中不見了。

    群賊追至林外不禁怔住,面面相覷。

    賊人中一豹眼老者道:“這廝揭去龔環,想當年龔環之父催命郎君龔壽也是命喪西山,其父於此喪命在追魂判官謝文手下,但謝文已死多年,怎能死而復生,定是旁人假借冒名。龔環一心誓報父仇,跟隨我等前來,偵訪殺父仇人,不料大仇未報,竟失手被擒。令人吒異的是,這廝擒住龔環也奔向西山而來。”

    “費老大,”另一賊說道:“你是說擄去龔環之人與當年殘害瀾滄雙煞者同為一人?”

    那被稱為費老大的人答道:“正是如此,這廝有意故作武功尋常,誘龔環現身,再猝然出手擄去龔環,龔環此時想必十有其九難逃一死,我等縱然將這廝找到,也未必有用,不如……”

    突然一聲冷笑從一賊人中發出,只聽此賊道:“費老大,你想勸我等撤手一走麼?見危不救,當家怪罪下來,你能負責麼?”

    費老大也報之一聲冷笑道:“知彼知己,百戰百勝。想當年瀾滄雙煞威望一時,武功絕卓,仍然不免一死。各位兄弟既然自認手下武功穩操勝券,費老大一定追隨,免得被人責為臨危賣友,見死不救。”

    另一賊說道:“自家兄弟何必意氣用事,徒傷和氣。依小弟之見,我等不妨人內一尋,成與不成只盡人事而已,事不宜遲,免得這廝逃遠。”

    群賊紛紛撲入林中,一列散開深入搜索,長嘯之聲,此起彼落。在這深山暗夜中,那嘯聲似鳥鳴狼叫,平添了濃重恐怖氣氛,使人毛髮慄然。

    西山雖不是崇高險峻,但綿延數百里,叢林古木深遠,想找出一人蹤跡,無疑難於大海撈針。

    賊黨聚在一處山凹中,搜索了一晚,灰心絕望,費老大突然驚詫道:“那是什麼?”說著,左手往遠處山脊一指。

    群賊循著手指一望,只見遠處山脊,在月色下,隱隱現出兩條人影,猿飛兔躍,猛跑而去。

    費老大斷喝一聲:“走!”群賊施展身影撲掠而去。

    那山脊雖然瞧得很近,卻要翻過山頂,待群賊趕到那座山脊中,天色已經泛青,濛濛細霧中,只見一名猿臂蜂腰少年手橫一柄雁翎鋼刀,立在那裡發怔,一臉激動之色,地上留有三四灘血跡及一方被斷之長衫下幅。

    費老大抱拳一拱道:“老朽費雲,請問尊駕可曾見到一中年秀士挾持一個少年由此路過?”

    那少年答道:“見是見過,可惜被他逃脫了。”手指著地上血跡及斷衫,又道:“在下正要得手之際,不料他幫手趕到,在下力有不敵,只有邀約能手相助,改日再來。”

    費雲略一沉吟道:“聽尊駕口氣,莫非與那廝結有前仇?敢問那廝是何來歷?”

    少年怒形於色道:“此賊名叫朱雲,深居哀牢,五年前劍斷家父右臂,為此在下誓報此仇找上哀牢朱賊巢穴,豈知朱賊早有風聞,費盡心機才知朱賊匿此西山。”至此,微微一頓道,面露詫異道:“費老英雄,你既與朱賊素昧平生,為何讓朱賊擄去一人?”

    費雲老臉一紅,苦笑道:“江湖是非,本就難言,往往變化莫測,不至真象大白時,當時人也茫然不知,何況老朽等是被擄人之友。”說著笑道:“尊駕想必知道朱賊巢穴,老朽意欲相煩指點,或可相殲這廝,兩全其美,豈不甚好。”

    少年面現為難之色道:“朱賊同黨都是武功極高能手,若非朱賊急於處置貴同伴,出手撤走,勝負尚難確定,在下方才已看見貴同伴被點中陰穴,痛苦不堪,諒與朱賊結與深仇大恨,現在追去已是不及了。”

    費雲道:“老朽等總不能見死不救,免得傳出去落個不仁不義之名,成與不成,老朽等必有一報,只是有勞尊駕了!”

    少年望了費雲一眼道:“好,既然費老英雄如此看重我,在下要是不去反倒顯得太不顧武林道義了。”兩肩微微一振,飛疾而去。

    費雲等人隨後奔去。這少年步法迅捷,費雲等雖施展全力,仍然落後三丈開外,不禁吃驚。

    穿林拂葉,翻過十幾座山頭,但見兩山夾峙之中,一條曲折的穀道,其上石壁如削,小道生長著人高的野草。

    少年停住身子道:“從這前行百數十丈便是朱賊巢穴,諸位請拔出兵刃。朱賊險惡狡詐,這段夾谷小道形勢對我等不利,萬一他以逸待勞,安排下甕中捉鱉詭計,使我等中了他的詭術,豈不是自投羅網麼?”

    群賊不禁一怔,誰願自送其死?一個個裹足不前。

    費雲突然大笑道:“我輩乃武林中人,本就是在刀尖上打滾,誰也沒有指望明日之事,朱賊巢穴縱然是龍潭虎穴,老朽也要放膽一闖,萬~身死,那隻怨老朽投師不高,學藝不精.”說時向少年一抱拳道:“敢問尊駕尊姓大名?”

    少年微笑道:“在下木水平。”

    其實這少年並不是木水平,而是嶽洋。他與席棟平一番密謀,定計而行。由於李大明久居南昌,省城內外山川形勢瞭如指掌,且對監視振泰嫖局的群賊無不了然於胸,席棟平擒去龔環,也是經他指點。三人在短短一個更次定下週詳之計,使賊黨墜入羅網中。

    此刻,費雲道:“木少俠,就此別過,咱們後會有期。”

    身子一動,便邁向山谷。

    嶽洋忙道:“且慢,有諸位相伴,在下豈可放手而去,倘或手刃朱賊,諸位不啻在下大恩,先前在下自感形單影隻,忖度有所不能,如今形勢不同,大可放手一拼。費老英雄,如蒙不棄,我們並肩而行。”

    嶽洋率先進入谷徑中,群賊明知有險也得硬著頭皮隨去。

    這條山路愈人愈狹窄,兩側危壁陡峭。嶽洋、費雲各拔出隨身兵刃,劈斬長可及人的野草,開出一條通路。

    忽然,前頭出現一個洞口,洞口橫陳著一具屍體。費雲一眼看見,立即驚呼道:“不好!”飛掠入洞,只見龔環口角滲溢血絲,面色如發,兩眼瞳仁渙散,不禁狠狠罵道:“老朽不殺此賊,誓不為人。”

    嶽洋摸了摸龔環的胸脯,道:“令友心尚在跳,猶未氣絕,試試有無可救。”他將龔環扶起,掌心緊貼於龔環命門穴上。

    龔環喉嚨內痰聲疾湧,連連喘氣,兩隻眼珠略略轉動,象瞧出是費雲等人,臉上泛出一絲悽苦笑容,聲音微弱地道:“父死子代其過,龔環死因……當……然……,只……是鬼蜮……暗算……有……一點死不瞑……目……他與……恩師……弘……亦結……下深仇……大怨,我……受刑……不過……吐露恩師……潛地所……在……煩費老……英雄……速……”

    說到此,喉中濃痰湧塞,咯地一聲,便氣絕身亡,兩目圓睜,異常猙獰。

    嶽洋笑道:“在下已盡全力,他已被人點破了絕脈,雖是九轉仙丹,也回生無望。”說著略略一頓,又道:“聽死者未了之意,朱賊已趕往他恩師潛居之處尋仇,費老英雄可否賜告,使在下兼程趕去子迎頭痛擊。”

    費雲還未作答,突聞洞外崖壁上一陣冷笑,嶽洋臉色立變,疾快出洞。群賊也聽得心頭猛震,紛紛隨著嶽洋撲出。

    只見距身前峽谷小道十丈遠外,濃煙滾湧而來,草莖已燃著火焰,轉瞬便成一片火海。

    嶽洋神色大驚道:“我等速衝出谷!”說時群賊已爭先衝上,費雲與嶽洋並肩作伴,劈山雄渾掌風,避開火勢,奪路而去。

    火勢熊熊,濃煙中只聽前面群賊慘叫之聲,待到近前一瞧,發現許多賊人身中七八支短箭,倒地後烈火一卷,哀號翻滾。

    兩人膽顫心寒,身上已為烈火燃著了幾處,自顧不暇,無力相救,只得拼命向谷外衝去。

    突然,嶽洋腳底一聲響,火光中亂箭激射,嶽洋身子一浪翻起,肩頭上多出一支短箭,忍著傷痛,拼命前衝。

    費雲已知草中安裝諸葛連箭,哪有心情仔細審視,只管擇路而奔。突感腳底有異,也象嶽洋身法翻躍不止,腿股上仍中了兩支短箭。

    他們二人奔出谷口,拔出短箭,滾滅身上火焰,只覺腿軟神疲,相視苦笑一聲而去。

    費雲發現同來的同黨都死在烈火中,嘆息道:“朱賊如此歹毒,老夫若擒得朱賊,少不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嶽洋忙從身旁取出一隻瓷瓶,拔開瓶塞,倒出油乳狀白色液體置於掌心,與費雲塗抹頭臉、四肢和燒壞的皮膚,一面說道:“此油對火傷箭痛靈驗如神,如有一點傷處即需及時塗抹,若待片刻之後水泡脹起,那就費事了。”

    嶽洋與費雲塗抹後,再給自身上下塗抹。但費雲不知大火雖然兇猛,但席棟平在草叢中滲有一些藥粉,即使燒及皮膚也不至於死。群賊是死於諸葛連箭上,只是費雲當局者迷,不曾發現,嶽洋如不取出藥液,少時必會出馬腳。

    費三苦笑一聲道:“此時你我不便人城,這般狼狽形象成何體統,不如找一農家購買兩身舊衣穿著如何?”

    嶽洋自是同意,兩人迅奔到山麓,山麓恰有數百戶稠密村莊,好不容易在一個私塾窮先生那裡購得兩身陳舊衣衫,就在村上小酒店叫了酒菜充飢。待到酒足飯飽,已是日色偏西,趕回城裡,費雲引嶽洋走人一家客店。

    雪白粉壁上鮮血淋漓,留著數行字跡:“速撤離振泰鏢局,令諸衡起還原鏢,違命者死!助紂為虐者處死。速革面洗心,閉門思過。”雖無留下姓名,已怵目驚心。

    一陣寒風急捲入室,燭火全滅,費雲大喝一聲,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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