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威喜歡吃,末到四十就吃得紅光滿面,腹大如鼓,他身形高大健碩,聲若洪鐘,談起食經來,十分興奮,連半禿的頭頂部會閃閃生光。
那麼講究食物的他,不知怎地,賣相卻比年紀老,於是近幾年來,更加努力鑽研進補之術。
開頭還只是鮑參翅肚燕窩,後來越吃越刁鑽,他偏偏又有一班志同道合的朋友,索性組成一個團到處去吃。
當然是越落後的地方越有得吃,王立威與他那班懂得享受的朋友,打死也不去北美洲。
“要命,除卻凍雞同漢堡,什麼都沒有。”
不知是誰說:“北美幾個大城市的粵菜其實已經做得不錯。”
王立威嗤之以鼻,“不外是白汁龍蝦清蒸石班之類,肉粗而實,嚼半晌不得要領。”
那天晚上,王立威帶隊去吃活魚宴,由名師炮製,主菜是一條魚,尾巴已在滾油中炮熟,魚頭卻仍在扭動,眼睛睜老大,瞪看它的食客。
一位女客放下筷子,走到外邊去呼吸新鮮空氣。
王立威不以為然,說道:“背脊向天人所食,快來下筷。”
那次之後,本來跟著他到處跑著吃的十個八個損友人數漸減。
王立威絲毫不在乎,變本加厲為吃而鑽營,紅燒果子狸、姜蔥玟狗肉、清燉甲魚這些,只好算家常小菜。
一次,他領著小張與老林走進一條冷巷,說是有天下美味可嘗。
小張本來還興致勃勃,走進巷子,剛巧看見廚師自鐵絲籠內抓出一隻猴子,那猴子四肢為人所縛,動彈不得,可是臉上有表情,它驚恐萬分地不住掙扎,一邊吱吱亂叫,金黃色長毛一直顫動。
小張大為震盪,立刻離開食肆,只說想起有一件要事待辦,王立威喃喃道:“娘娘腔”,一轉頭,卻連老林也不見了。
“咄!豬牛肉魚蝦蟹你吃不吃,不一樣是殺生?”王立威大聲說:“假慈悲!虛偽!”
他”個人坐下來大快朵頤。
稍後,又說要起程到更北的城鎮去吃驢肉,黃涼、熊掌。
這時,有人勸他:“科學鑑定過了,其實犀角、熊膽、鹿茸、虎鞭之類補品,效用有限。”
“那是吃不起的人所說的,同有人愛講金錢萬惡一樣。”
“你不怕膽固醇過高?”
王立威轟然大笑,“老兄,你天天吃青菜蘿蔔好了,有人替我找到一缽禾蟲,我今晚吃酥炸禾花雀及雞蛋蒸禾蟲,哈哈哈哈哈,不妨礙環保原則吧,都是害蟲呢。”
冬季,王立威一個人出發到北部去吃野味進補,大大小小熊掌都嘗過,騷且腥,無論如何調味,都不好吃。
一日,他獨自-??到橫街,聞說該條街上有不少個體戶開設的小食肆,也許會有奇遇。
他看到一家小店,有幾個客人坐在簡陋的圖治前吃麵,面上有幾塊薄薄的肉當作料,卻香聞十里,把王立威吸引得垂涎欲滴。
他嘀咕著走進店堂,抬起頭,看見招牌上寫著盤絲二字,咦,好奇怪的店名。
接著,他的眼光落在掌櫃的身上,那是一個美麗妖嬈的女子,一見王立威,滿面笑容問:“客人想吃什麼?”
王立威伸手一指,“就這個面好了,加多幾片肉。”
那女子笑得更濃,“你知道這是什麼肉?”
王立威神氣活現地回答:“至好是熊貓肉。”
那女子笑著拍拍手叫:“妹妹,把客人帶到廚房去看看。”
限地一聲應,那侍應轉過頭來,她與掌櫃分明一個相貌,王立威可樂了,沒想到這個地方也會有美女,說不定食色兼收。
他個性本來就不甚穩重,此刻更顛著腳步,跟那個妹妹走進廚房。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廚師也是個女子,年齡相仿,粗眉大眼,笑臉盈盈,王立威覺得那三姐妹彷彿天生有一股媚態,異常撩人,王立威不想走了。
他涎著臉問:“是什麼肉?”
那廚娘掀開身後一塊布,只見一隻小驢倒在地下,已經奄奄一息,不過仍可蠕動,兩邊腿上血肉模糊,那面上的肉,原來自該處片下,現切現燙。
“好,”王立威豎起大拇指,“夠新鮮。”
掌櫃的紅粉掩著嘴笑,“他不怕,他夠資格。”
王立威笑嘻嘻轉過頭來,“可是夠資格做女婿?”
女侍應欠欠身,“請留下來便飯。”
王立威飄飄然,“好極好極。”
回到店堂,發覺客人已經散光,只剩中間一張圓臺,擺著三副碗筷,一大鍋鮮湯。
那湯不知用什麼熬出來,無比香甜,王立威坐下便喝了一大碗,三姐妹接著勸酒,吃得熱了,她們紛紛脫下外衣,露出鮮紅色綢內衫來,風情無比。
她們品評各種野味滋味,見解高超,分明是最佳食客,王立威興奮莫名,他想:可找到知己了。
半晌,那大姐忽然惆悵地說:“可惜始終走脫了天下美味。”
王立威心癢難搔,“那又是什麼?”
那三妹恨根地答:“唐僧的肉。”
王立威酒意食慾及色慾忽然全丟到天腳底,“什麼,人肉?”
二妹沒精打采,“可不是,吃了長生不老呢。”
王立威聲音顫抖,“這一頓又吃什麼?”
大姐仍然笑眯眯,“吃野味。”
“何種野味?”
大姐笑得耳墜如打鞦韆,指著他說:“你。“
“我……”王立威魂飛魄散,“我不好吃,我不是唐僧。”
三妹大笑,“不怕不怕,歷年來你也進了不少補,我們吃你,即補上加補,再說,我們什麼都吃,豬八戒也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