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沒想到江子洋會親自在大堂等候,身邊四名保鏢站四個角落,他一見朱太太立刻迎上。“大駕光臨,蓬蓽生輝。”
禮多人不怪,一切都叫客人舒服。
朱太太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真人,只見他中等身段,毫不起眼,混在人群裡,可以在十秒鐘內失卻蹤跡,再也找不到他。
這是一個奇人。
他把朱太太迎入會議室。
朱雲讓妙麗坐在一個角落,她鎮定大方,上門談判卻仍然不失雍容之態。
江子洋看著她不禁輕輕說:”做人真不容易。”
“大君是有感而發?”
“官方一而再,再而三刁難我,子洋集團瀕臨崩潰。”
“那也難不倒你,一下子就另起爐灶。”
江子洋笑了,抬起頭來,”朱夫人找我何事?”
“我向你打聽一個人下落。”
“請講。”
“那人是我過去得力助手諸辰。”
“呵,你要找諸小姐,她在加拿大一個小鎮生活,寧靜安逸的氣氛十分適合她。
朱夫人沒想到他如此坦白,倒也佩服,
“你一直有她消息。”
她與何豪講了幾句,他告訴她,剛餵了狗,春雨連綿,大地甦醒,櫻花盛放。
諸辰巴不得飛了轉去。
回到旅館,兩位老太把剛才買的衣服鞋褲攤開來試穿,左顧右盼,其樂無窮。
人是要這樣,才能活到一百歲,諸辰看見她倆那樣高興,不禁微微笑。
“替你也買了些毛衣。”
“六號,太小了。”
母親大吃一驚,”你從前穿零號二號。”
“此刻我穿十二號。”
“啊。”阿姨掩著臉慘叫。
“女兒你可會考慮減掉一點脂肪。”
諸辰懶得去理睬她們。
她翻開剛才買回的華文報,看到這段新聞:”雍島廉政公署為著調查一宗貪汙案搜查七間報館的行動,已引起國際社會關注,總部設於紐約的保護記者會指其手法嚴厲及毫無必要,美國政府亦發表聲明:強調必須尊重新聞自由。”
國際社會最希望閣下一家幾兄弟拳來腿往,打個眉青鼻腫,好讓他們漁翁獲利。
她放下報紙,呵,周專還不知收斂,是會吃虧的,滿招損,謙受益。
阿姨一轉頭,發覺外甥已在沙發上睡著。
她走近,”可憐的孩子。”
又發覺諸辰手臂圓滾滾,十分可愛,”女泰山。”
她愛憐地打趣。
“喂,別那樣叫我女兒。”
“她象是回到十二三歲時。”
第二天,女士們又往城南購物。
諸辰一人買票看音樂劇,開場十分鐘就吵得離場,她去逛書店,反而大有收穫,她寫了一張明信片給何豪:”希望你在這裡”,十分由衷。
有一位寫作人在書店角落朗誦作品,諸辰坐在後排聽了一會,不得要領,寫得並不出色,不叫他簽名。
她在書店喝了一杯咖啡就走了。
那天下午,她同母姨告辭。在書店喝了一杯咖啡就走了。
“我們還想你陪著逛美術館。”
“走膩了紐約到倫敦只用飛五個小時。”
“費用包我身上。”阿姨打胸口。
諸辰:”救命。胸口。”
阿姨忽有頓悟:”可是有人在新蘇格蘭等你?”
諸辰點點頭。
她倆大喜,”為什麼不早說?”擠眉弄眼。
“是個什麼樣的人?”
“殷實好人。”
“那就夠了,幾時一起來探訪我們。”
“那,我可以走了嗎?”
“不急,到帝國大樓觀光才走。”
諸辰勉強又留了一天。
她對何豪說:”水門汀森林悶死人。”
“你這鄉下人。”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大都會一切都是人造,我不覺適意,我明日回來。”
何豪大喜過望,”我來接你。”
“櫻花謝了沒有?”
“落英飛舞,漫天花瓣,好看之極。”
諸辰心安。
第二天趁媽媽還未起床,她留一張字條就悄悄離去。
乘計程車往飛機場途中司機忽然與鄰車爭吵碰撞,兩個司機似隨時要拔槍侍候,諸辰啼笑皆非,只想逃離大都會。
她低著頭一言不發,終於來到飛機場,諸辰拎起行李就走,還有什麼留戀?
幸虧飛機航程短,母親買的又是頭等票,她才能喘息休息。
諸辰惘然想:她過去是一個編輯記者,報社大堂裡有三十多張辦公桌,吵得象個墟,她的聲音最大,揮著汗,拉開喉嚨,突出表揚自身能力。
現在去最怕人聲人群。
飛機著陸,一見新蘇格蘭省旗,她幾乎想跪低吻地。
有人拍她肩膀,她轉身與何豪擁抱。
兩人乘吉普車駛回燈塔,一路上只見道旁櫻花已開至荼蘼,枝頭已可已見嫩葉。
諸辰告訴自己:我已經找到,不用再四處尋覓。
返到燈塔,尋回犬跑出來在她身邊跳躍,她與它滾在草地上歡笑。
鄰居送來新鮮蔬果,她急著與何豪敘舊。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事無鉅細,連腳底踩到排洩物的事都申訴一番,她最後這麼說:”我只想回家。”
何豪只是微笑,稍後他說:”來,我教你用剪草機。”
兩畝大草坪,不能用手推機,何豪駕一輛剪草車,坐上去,一邊駛一邊剪。
“你喜歡斜紋還是直紋?”
花了一個上午才修剪完畢。
試想想:紅色燈塔,綠茵草地,白色平房,蔚藍天空,碧綠海洋……並非天堂,已十分接近。
一日下午,諸辰洗淨床單,卻不用幹衣機,她喜歡衣物用日光曬乾的香味,因此用筐裝了到後園晾曬。
樹與樹之間縛著繩索,諸辰一邊聽收音機,一邊把白色床罩用夾子夾牢。
就在這時,她看到白色床單上有一個人影,她屏住氣息,終於找了來。
那人影高大瘦削聳肩,諸辰知道這是誰,人影同她當年深夜見到的告密者一模一樣,二人終於合二為一。
遲早問題,他找到了她。
諸辰蹲下,取起枕頭套夾好。
那人開口了,說的是英語,”打擾你。”
聲音更沙啞了,不必經過處理,活脫是那自稱楊過的人的聲音。
諸辰緩緩轉過身子。一點不錯,來人正是周專,一年不見,他又瘦又幹,兩鬢雪白,象是老了十年。
諸辰避了他那麼久,兩人終於面對面,一切恩怨,今天要處理解決。
這時,尋回犬意味到主人不安,走到她足下,胡胡作聲戒備。
最後決鬥象是迫在眉睫,中午陽光叫人眩目,諸辰握緊拳頭。
可是周專接著的一句話,卻更叫諸辰目定口呆。
他這樣說:”我找諸辰,她在家否?”
這時諸辰就站在他對面,距離他不過三公尺左右,連臉上的痣都可以看清楚。
但是,他不認得她。
這樣說:”我找諸辰,她在家否?”
諸辰大惑不解,她發呆。
這麼遠他找了來,可是,人站在他面前,他卻完全不認得她。
諸辰沒料到有這樣奇特發展,震驚得不能動彈。
金毛犬汪汪吠起。
周專問:”唉,”他退後一步,”燈塔主人是否姓諸?”
在他眼中,這個在晾衣物的紅印第安婦女好似不諳英語。
她皮膚黎黑,身形臃腫,頭髮用一條花巾縛住,臉上有若干疤痕,神情呆滯。
為避惡犬,他退後幾步。
撞到一個人,叫他吃一驚,轉身,更嚇一大跳。
那男人穿著骯髒的工人褲,象只大灰熊,寬肩厚背大手,聲若洪鐘:”你找誰?”
這人若要出手,他死無葬身之地。
他強作鎮靜,”我找姓諸的女士。”
大熊搖頭,神情還算和藹,”這裡沒有姓朱的人。”
周專頹然,這一男一女分明是對夫婦,看樣子滑不溜手的諸辰機靈地又比他早一步,她溜走了。
“打擾你們。”他知難而退。
尋回犬呲牙裂嘴,對牢他犬吠。
他緩緩走回租來的車子,失望失意而去。
他只想見諸辰一面,儘量向她解釋,並且聽她說出四個字:”我原諒你。”
他失敗了。
車子緩緩駛離。
何豪看著車子離去,”他是什麼人,找誰?”
諸辰搖搖頭。
她緩緩回過神來,”是個生面人。”
“小鎮治安大不如前了,我即去找人來安置防盜設施,唉,在我小時候,本鎮夜不閉戶,肚子餓了,隨便走進哪一家廚房,看到糕餅都可以取來吃,每個人認識每個人,星期天早上一定在禮拜堂見面。”
諸辰轉過頭笑,”你愈來愈多話。”
她把衣物通統晾好,提著空籃子迴轉屋內。
諸辰取出一枝冰凍啤酒,喝下半瓶,走回二樓寢室,她有一面古董穿衣鏡,當下她掀去布簾,看到鏡子裡去。
她完全不明白,鏡子裡的她,明明就是諸辰。
眼睛鼻子全在,同從前沒有什麼不同,只不過略胖一點,為什麼周專不認得她?
她忘記一件事:一個人看自己,同別人看她,那距離,也不算很大,只不過從這裡到月球。
諸辰打電話問母親:”媽,我的外形是否改變很多?”
諸辰又忘記第二件事,一個母親眼中的子女,永遠是最好的。
果然,諸太太笑答,”小辰當然最可愛最聰敏,是媽媽的寶貝。”
“我變了嗎?我是否醜了?”
“怎麼會,”諸太太由衷意外,”誰說你不好看?”
諸辰不答。
“你別多心,最近你不再專注打扮,髮型化妝服裝不比從前,首飾也都除下,賣相當然略為不同。”
諸辰點點頭,”我也那樣想。”
這時何豪叫她:”母鴨帶小鴨散步,快來看。”
諸辰立刻丟下電話奔出後園,只見小小鴨子不過七八公分長,一大群,六七隻,排成一行,跟在鴨媽媽身後搖擺走路,有趣之極。
尋回犬朝它們吠兩下,被何豪阻止。
鴨群匆匆走進溪澗遊走。
諸辰鬆口氣,他不認得她最好,若是一口叫出她的名字,那才可怕呢。
希望他以後都不要再來。
但周專並沒有即時死心。
他有可靠線索,諸辰的確住在這個鎮上。
他到市集掏出照片問便利店店主,小餐館侍應,還有郵局服務員。
“請問可見過這個人?”
照片是諸辰不久之前與他合照,諸辰靠在他肩膀上,活潑俏皮地笑。
他們搖搖頭,”很漂亮,可是你女友?”
“這是個美女,見過的話一定記得。請問可見過這個人?”
“小鎮沒有這樣標緻的人。”
他在鎮上逗留了兩天,到處打聽,最後失望,收拾行李往飛機場。
正當周專離開旅舍的時候,一輛舊機車在對面馬路停下,他從未見過那樣破的哈利戴維臣,上邊坐著一男一女,嘻嘻哈哈,卻不知多麼高興。
周專認出那對夫妻,正是在燈塔下見過的那兩個土著。
真沒想到過著如此簡陋生活的他們可以那樣開心。
由此可知,快樂與名利,統共不掛鉤。
周專看著他們把機車停下,走進雜貨店。
他心生妒忌,他從來不記得自己曾經那樣快樂過。
不,他忽然想起,他也曾經開心過,那時,他們三個人:周專、任意與諸辰,除出工作休息,其餘時間都在一起,無憂無慮,無所不談,笑得暢快。
他想起諸辰的笑厴,鼻子上像被人毆中一拳,落下淚來。
計程車把他載往飛機場,他返回雍島。
當日下午,小鎮海岸忽然出現許多高桅帆船,白帆鼓足風似朵朵浮雲,居民都湧到燈塔附近的草地觀賞。
諸辰在門口前販賣熱狗與凍飲:售價一律兩元,六十五歲以上耆英及五歲以下小童免費。
何豪在一旁陪她瞎忙。
接著有人放起風箏,那種巨型彩色風箏飛在空中煞是好看,尼龍線軸系在腰間,方便使力,很快整個天空都是風箏。
諸辰笑問:”還有更好的玩意兒嗎?”
“你還沒有坐過雪撬,還有,乘充氣橡皮筏溜瀑布……待你身體好些,我教你。”
諸辰轉過頭來,”我體力足夠應付,我並無不妥。”
“是,是。”何豪捏著一手冷汗。
幸虧這時一隻帆船駛得很近,水手朝岸上居民揮手,眾人歡呼,把諸辰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何豪把手輕輕搭在她肩上。
雍島的《領先報》採訪部大堂,燈光慘淡,人人埋頭苦幹,肩背長期駝曲,許多同事已經患有職業病:腰痠背痛,雙肩僵硬。
大塊頭說:”不知多久沒聞到玫瑰花香。”
“你剛蜜月回來,不便抱怨。”
“今日好象是下雨,女同事都用傘。”
妙麗正在聽電話:”是,是!”
她扔下聽筒叫起來,”大事件,大事件。”
大家抬起頭來,”快說什麼事,別賣關子。”
“周專調職。”
大家靜下來。
“由即日起,周專調離廉署,他將於長假後往比利時辦事處工作。”
同事們抬起頭,議論紛紛,”你肯定消息來源真確?”
“呵,他失勢了。”
“天威莫測,寵臣竟被貶滄州。”
“比利時有什麼好做?去查一查該國說什麼語言,法文還是德文。”
“比利時?那是降職減薪,他會接受?不如辭職。”
“這是一場惡鬥,自大君案開始,就沒完沒了,周專行事愈來愈辣,樹敵太多,搜查報館一事,輿論上兵敗山倒,終於引致國際注視,上頭不得不施調虎離山計。”
“是棄卒保帥才真。”
“周專不算是卒吧。”
“官場險惡,啥人不是棋盤上一隻卒子。”
妙麗說:”喂,還都站在原地?還不出去採訪?”
有人笑,”做人切忌講時無敵,做時無力。”
大家蜂擁外出找資料。
黃昏時,一切已成定局。
《領先報》同事都概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周專並沒有辭職。”
“真意料不到,這樣囂張跋扈的一個人,居然會接受降級,據說他並無家底,亦無積蓄,不得不繼續留作。”
“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思回頭。”
“這兩句好熟,在什麼地方讀過,是《紅樓夢》嗎?”大家深深籲一口氣,
“由誰繼任周專?”
“女將軍黎芷君。”
“沒聽說過,立即去查探此女底細。”
朱太太輕輕走進來,”周專下個月赴布魯塞爾,該處風景優美,歷史悠久,是歐洲名都之一,便宜了他。
“真的,看他會不會做人。”
有人笑,”什麼都可以慢慢學。”
“周專這一走,表示大君案或有轉機。”
大家面面相覷,不再發表意見,分頭工作。
朱雲叫妙麗進辦公室,低聲問:”可有諸辰消息?”
妙麗微笑,象是很放心的樣子,”有友人的友人在紐約見過她,說象是變了個人,胖得象氣球,反應遲鈍,不認得朋友。”
朱雲點頭,”你消息靈通。”
“受傷後,她好似沒有完全復元。”
“她心身受傷,恐怕還要捱一段日子,不過你放心,時間會治療一切創傷。”
妙麗終於說:”我有一張她的近照。”
“可以給我看看嗎?”
妙麗出去一會,回來時手裡有一張生活照。
“咦,這是紐約洛克菲勒廣場。”
在金色普羅米修士塑像下有三個吃冰淇淋的中年婦女。
朱雲問:”她們是誰?”
“你不認得?最左那個是諸辰。”
朱雲霍一聲站起來,”不可能。”
最老最黑最胖那個是前《領先報》之花諸辰?
朱夫人嚇得怔怔地,”照片從何得來?”
“我友人的友人是諸辰阿姨的女兒,照片自她處影印得來。”
“這真是諸辰。”妙麗低下頭,她也為之惻然。
朱太太問:”她不再讀書進修,也不打算再回《領先報》?”
妙麗嘆口氣。
朱太太呵地一聲,落下淚來。
妙麗說:”她有一個要好男朋友,他最近找到一份新工作,打算到加國極北地區那奴域參與開發鑽石礦,不知諸辰可會與他同行。”
朱太太如萬箭穿心:”愛斯基摩人還不夠用?你給我訂一張飛機票,我即時去看她。”
“朱太太。”妙麗按住她的手。
朱雲搖頭,”要不,她已完全放棄,要不,她已抵達拈花微笑境界。”
妙麗答:”我想她已不再留戀舊日種種。”
這是十分折中的一個說法。
《領先報》一日廿四小時,忙個不休,朱雲哪裡走得開,他們都為名利勞役。
或者,可以講得好聽些,說他們喜愛熱鬧。
那一日,燈塔主人招呼一班小學生參觀燈塔設施。
小學教師循循善誘:”為什麼設有燈塔?它是苦海明燈,導航救船,大西洋近墨西哥灣有巨型海洋暖流,碰上北極寒流,形成颶風,本省氣候無常,就是這個道理。
學習結束,她向諸辰道謝。
訪客離去之後,何豪幫她收拾,忽然說:”我們結婚吧。”
諸辰想起,這已是第三個向她求婚的男性,真是殊榮。
至少,他們對她有這點尊重。
諸辰微笑,”你只知我姓張。”
“有些人,知得更少,象只知對方家居富有。”
何豪笑笑,”我倆知心。”
“從此刻開始,你應先了解我。”
“婚禮後才慢慢傾訴好了。”
“為什麼心急?”
“鑽域公司建議我簽署兩年合約,如有家眷,可獲額外房屋醫療津貼。”
“鑽域公司,他們在青空成功採到鑽石,你想到黃刀市去?”
“我跟他們到那奴域去找新礦,我擅長控制巨型挖掘機械。”
“那奴域。”諸辰喃喃說:”那在北極圈之內。”
“工作時間每日十二小時,每做兩星期,休假兩星期,請你與我一起。”
“我家人在多市。”
“你已成年,遲早要離開父母。”
“那是冰天雪地英紐族居住之處。”
“閒餘你可以跟長老學習雕刻,彼處人心善良,夜不閉戶。”
諸辰點頭,何豪了妥尊重她的意願。
世界真大真夠寬恕,諸辰可以一起退避,直到沒有人記得她為止。
她緩緩說:”我從未結過婚。”
何豪笑,”那多好,我們一起去打探手續。”
“先得見一見雙方家長吧。”
何豪說:”我是孤兒。”
“我尚有寡母。”
他倆忽然笑起來,緊緊擁抱。
諸太太得到消息,這樣說:”只要女兒高興。”
一個女子,一生中開心時刻真是寥寥可數。
註冊後,何豪隨時可以攜眷出發。
他們到市中心採購物資。
諸辰如常留戀書店,她留下聽一個講座。
何豪在不遠喝咖啡。
他坐下沒多久,有人坐在他對面,這時的何豪忽然沉著精明判若兩人,與對方輕輕交換暗號。
對方是一個時髦年輕人,與時下所有穿北心戴銀鏈的滑板族並無不同,但他一開口便低聲說:”大君祝福你們。”
大君!
何豪卻鎮定地點點頭。
?“大君說,他虧欠諸小姐,希望你善待諸小姐,作為補償。”
“我明白。”
“大君又尊重你的意思!他與你從此沒有瓜葛,終止僱主員工關係。”
何豪放下心頭大石。
“對於這個意外結局,大君十分歡喜,他護照被有關當局扣留,不能外出旅遊,否則,他說他會到新蘇格蘭一遊。”
“有什麼事,你可以親自聯絡他,他會盡力。”
“替我多謝他,他的案件,進展如何?”
“膠著狀態,一件件罪證上訴,再上訴,官司打到樞密院,每堂律師費近百萬元,子洋集團日漸萎縮,已不成氣候。”
“他的敵人目的已經達到。”
“敵人又找到新對象,連場惡鬥,大君說他隔江觀火,甚覺刺激。”
何豪不禁微笑,大君還有這樣興致,可見老兵不死。
這時年輕人的手提電話響起。
他一聽,立刻必恭必敬地說:”是,大君,他在這裡。”
馬上把電話交給何豪。
何豪聽了一會,只是回答:”是,是。”
然後他輕輕說:”許多事,她不大記得,象個孩子般,吃飽睡足已經很開心,”
聲音中充滿憐惜,”仍然愛看書。”
然後,他說了幾聲明白,隨即把電話交還年輕人。
年輕人站起來:”再見。”
何豪又再點頭。
年輕人混在人群中,一下子失去影蹤。
何豪低頭感喟。
咖啡已經涼了。
一件案子,改變了四個年輕人的命運,一死一傷一流亡,最終得益的,只有他何豪一人。
這時聽得那邊講座主持人高聲這樣說:”莫信未來好,過去任埋葬,努力有生時,心誠祈上蒼。”
何豪細細咀嚼,只覺每字如橄欖,其味無窮。
稍後諸辰捧著書本過來。
何豪愛惜地說:”已經帶了十多箱書。”
諸辰笑,”我不懂其他,衣食住行,由你負責,我只管琴棋書畫。”
何豪一口答應。
他倆拎著書袋離開書店。
“不如去吃海鮮甘寶湯。”
“愛斯基摩人吃什麼?”
“熊掌、海豹肉、魚乾。”
“蔬菜呢,如何吸收維他命丙?”
“你同我放心,鑽石礦所到之處,一切還不跟著來:夜總會、名廚、法國名牌……”他們笑起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