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舊紳士地幫我打開車門,冷風灌進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秦時月的臉在二樓的窗簾後若隱若現。我將手放在路星舊的掌心裡,任由他扶我下車。
“謝謝你,別忘記你答應我的事。”
“放心吧,我會給你滿意的答覆。”路星舊幫我拉緊披肩:“你現在可以保持沉默,不要用那種無辜的眼神看我,你並沒有犯罪,也不會因為與其他男人有染而被浸豬籠。”
我不由得笑了:“我並沒有那麼想,只是我還沒辦法接受你對我這麼好。”
“怕我再次欺騙你?”
“大概我現在也沒什麼好騙的了。”
“不要妄自菲薄,你並不會因為葉家的衰敗而失去光華。這就是鑽石和水晶的區別。”
“如果是讚美的話我只好接受。”
“你當之無愧。”
如果這是甜言蜜語的話,能用冷靜而淡然的眼睛表達出這種信息的,也只有路星舊了。他能將我喜歡你說得像今天太陽真好這樣的簡單。或許他的心裡,他能做到的,只是將這些美好的詞語從嘴唇裡講出來。冰冷而又認真的讚美。
他鑽進車裡,想要說什麼,卻怔了半晌讓右年開車。
真是個害羞的人。
我的心情忽然因為他微小的動作而變得開朗起來。來秦時月的公寓,變成了並不是那麼困難的事。
秦時月沏了杯綠茶幫我暖手,霧氣裊裊上升,我忽然沒了語言。他只是在喝紅酒,有淡淡的葡萄香。他的沉默讓我緊張,他看到了路星舊送我回來,我們像朋友一樣融洽的聊天。他可以對我發火,用兇狠受傷的眼神看我,然後,我就可以很瀟灑的跟他講,我不愛你了。可是他什麼都沒做,他的沉默讓我感覺到比傷害更可怕的東西。
我依然感覺很冷,綠茶的溫度並不能溫暖我的心。
“蜘蛛她怎麼樣了?”
“她很好。”秦時月的聲音很冷淡,冷到讓我忍不住要發抖:“嶽小滿在等你。”
“哦。”尷尬的氣氛讓我想要逃走,如果做不成情人,大概也只能這樣彆扭的講話。只是,為什麼我明明準備要將他還給蜘蛛的,心裡卻希望他能給我更多。
“你剛做的新衣裳嗎?”秦時月沒頭沒腦的問。
“啊?”
“你身上穿的這件旗袍,我從來沒見過。”
“哦,這不是我的……”我想了想覺得不對,又改口:“這是在路星舊家……”
還是不對。
秦時月走到樓梯口,他仔細地撩起我的頭髮,他的手很涼,或者說,他的心也很涼。他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為什麼不敢看我的眼睛?心虛嗎?”
我倒退一大步。是牆根。無路可退。
秦時月的臉轉向樓梯口。
鞋跟的聲音在樓梯口止住,秦時月的眼神頓時有了溫度,他皺起眉毛說:“你怎麼又起來了,不是說了要好好休息嗎?”
“我只是想要上廁所而已。”蜘蛛的面色因為失血而變得蒼白,她盯著我的眼睛說:“葉二小姐可以扶我一下嗎?老闆是個男人,他照顧我,總是有些不方便。”
“好。”像得了特赦令一般,我離開秦時月的身邊小心地扶著蜘蛛去衛生間。
蜘蛛的傷口一動就滲出血來,胸前的衣襟馬上就紅了,她咬緊牙關並不喊疼,豆大的汗珠才能感額頭上滾落下來。
“疼嗎?”我仔細的叮囑著:“如果疼不要忍著,現在你沒必要那麼堅強,雖然是秦時月的助手,不過偶爾依靠一下男人也沒什麼不好。”
“你這是在做什麼?傳授勾引男人的心得嗎?”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逞強。”我拉下臉,這個女人真是沒羞沒臊的,或許真的生錯了性別,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婉轉。
“我看是你在逞強,為什麼要那個男人送你過來,明明知道老闆會生氣。或者你是想用這種方法來博取老闆的疼愛。”蜘蛛揚去嘴角似笑非笑:“或者你在吃醋,因為你的男人看了我的身體。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麼?真是個大小姐,大概從小看多了四書五經,要遵守婦德,被看了身子就要跟定那個男人……”
“蜘蛛……”我打斷她的話:“你都說對了。”
她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大方的承認,表情多了幾分茫然。我“撲哧”笑起來:“你不覺得我的未婚夫很不錯?我的家人都希望我跟他在一起。而且,他喜歡上我了,這讓我很意外。你不要跟我說,你和秦時月之間只是老闆和助手之間的關係。就像你說的,沒有喜歡,只有適合。這是你的選擇。從一開始,你就選擇了秦時月,只是你一直不肯承認。”
蜘蛛低下頭算是默認。
她再堅強終究是個女人,有喜歡,也有適合,這是多好的事情。而且秦時月不能沒有她,這是多麼完美的選擇。
我扶著蜘蛛從衛生間出來朝秦時月大聲說:“她的傷口又流血了,你快抱她回房間檢查一下。”
漂亮得有些妖氣
黃花晨報。
路上校為洋貨保駕護航,葉光榮無力迴天退出上海灘。
嶽小滿憤怒地將報紙扔到地上,又去補上兩腳,像個發脾氣的小孩。她捂住我的眼睛說:“冰清,你不要看,不要看。原來以為這個路大胖子和葉伯父是故交,沒想到會做出這種事來。這件事被爆出來,那個路大胖子也是吃不了兜著走,只是怕伯父會難過就是了。”
我早就想到路大胖子從中搞鬼,只是沒想到他卑鄙到要發戰爭財。不知道爸爸看到報紙,會怎麼想,終歸,他也不會那麼難過。因為二十年前為了錦添小姐,他就註定要與路大胖子有宿命般的糾纏。
“你放心,無論怎樣,那都是過去的事。我們目前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把我姐姐和餘子漾救出來。”
嶽小滿馬上又傷感起來:“我要馬上聯繫到天狗,上次本來是要跟他碰面,在約定的地方等了半天都沒有來。後來我耐不住性子,自己跑去桃月公寓,沒想到那餘子凡沒半點人性,竟然是他抓了子漾。現在,我只想快點見到天狗,他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否則不會與我碰面。”
“你沒見過天狗?”
“我是最近才成為天狗可以信任的下線,聽上級說,是他主動挑選的我。而且一般情報人員行動從來都不會親自露面,這次肯定發生了十分緊急的事情,所以他才那麼急著找我。”
天狗是革命黨內部的代號。除了我誤打誤撞的知道這個人,嶽小滿是他的下線,餘子凡怎麼會知道用天狗來引我去桃月公寓,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我往喬的辦公室打電話,一聽到我的聲音,他得意非凡地說:“你先不要說話,我知道你是想要感謝我,但是沒有必要,我們是好朋友,說那種客套的話我會不理你的。”
我一怔,所有的怨氣都煙消雲散。
喬是被利用了,這個暴料的人對路家和葉家相當的熟悉,而且知道這件事暴光後帶來的後果。路家必然會因為這個事情遭到一連串的打擊。而路家和葉家衰落的話,不知道受益的是誰。喬一心是為我著想,做這一切事情的初衷都是為了給我出氣。除了感激,我不能對他做任何事情。
“謝謝,不管怎樣,我還是要說聲謝謝。”
喬故做失望的嘆口氣:“你這是做什麼,不是說了,不要說謝謝的嗎?”
“是誰跟報社提供的消息?”
“我早知道你會這麼問,只是那個人來報社暴料的時候並不想透漏他的身份。可是我比較聰明,知道你會想找他當面道謝,所以我派人秘密的跟蹤他。他住在坡子街58號。”
“你真是聰明。”我由衷的誇讚他。
“過獎了,二小姐。”
我掛了電話,出門找秦時月,他剛安慰蜘蛛睡下,看到我這麼一臉的憤慨,說:“你已經知道黃花晨報的事了吧?我相信小滿已經告訴你了。可是你這麼一臉的興奮,真是讓我不懂。你們女人的心果真是海底的針。”
“我們去一個地方,找到那個人,或者一些都有頭緒了。”
“哪裡?”
“坡子街58號。”
坡子街顧名思義是在一個建在斜坡上的街,兩邊都是破落的民房,我和秦時月下了馬車,58號是建在小山上的一座房子。順著青石的板路往上走,階梯非常陡峭,我穿著軟底的繡花鞋,卻不小心被地上的鐵釘扎透。我倔強地不肯對秦時月示弱,像是在暗中較勁,我皺著眉將那顆鐵釘拔下來。
“扎到腳了沒?”
“沒有。”我說:“我沒那麼嬌弱。”
秦時月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扯了扯嘴角,那個動作有點多餘。
坡子街,58號。
是一個獨立的小院落,院子門緊鎖著,秦時月細心地摸著銅鎖,並將鼻子湊上去聞了聞說:“有桂花香油的味道。”
“桂花香油?”
“是一種頭油,你沒用過嗎?”
“我們家只有雲姨喜歡用頭油,我可沒用過。”我頓時悟出秦時月的意思:“你是說,碰這個鎖的人,是個抹桂花香油的女人?”
“孺子可教。”秦時月讚賞的點點頭。
“可是這裡好像沒人。”
“我馬上讓蜘蛛查查住在這個住戶的底細。”秦時月說完馬上自嘲地笑了:“唉,我怎麼又忘記了,蜘蛛現在有傷在身……”
“你不能沒有她。”我儘量讓自己的微笑看起來更加真誠一些:“她是你最得力的助手。所以,你以後要好好照顧她。”
“這話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撒謊的女人一點都不可愛。”秦時月拉著我往回走。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牆根下坐著一個年邁的老婆婆。她正用好奇又冷漠的眼神看著我們,見我們注意到她,又閉上眼睛養神。
我走上前去問:“婆婆,請問這戶人家的人去哪裡了?”
老婆婆頭也不抬的說:“死了,早上警察把屍體抬走了。”
我和秦時月對望一眼,他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我繼續問:“死的,是個年輕的女人嗎?”
“是個年輕的小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搬過來的,沒有女人。”
“那有沒有一個年輕的女人來過這裡?”
“剛才有個年輕女人來了又走了。”老婆婆提起她的板凳站起來說:“你們都不要問,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是誰殺的,我年紀這麼大了,我要回家了。”
“婆婆,請再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我擋住老太太的去路,幾乎是哀求的問:“請問那個年輕的女人長什麼樣子?”
老婆婆搖了搖頭:“不記得了,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不過那個女人很漂亮,漂亮得有些妖氣,走起路來啊,腳不沾地似的。”
聽老婆婆這麼一說,我的思維頓時明朗起來。漂亮得妖氣,走路輕飄飄的,像要飛起來一樣。貌似在我的印象中,這個女人是存在的。
“莫非是她?”秦時月眼睛微笑起來。
金如意一語道破
舞池裡滿是穿著華貴的名媛淑女們,她們不認得什麼情分,只認得身份。這是杜家開的舞會,邀請的都是政界有名望的人。按照關係來看,路家應該在邀請之列,只是尋遍了整個場子都不見路大胖子或者路星舊的身影。
“可以請你跳個舞嗎?”秦時月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見我不動,他毫不客氣地將我從座位上拉起來,他的嘴唇湊到我的耳邊說:“大家都在跳舞,你覺得自己還不夠顯眼嗎?”
“我只是不想跳而已。”我無奈地說。
“這次可由不得你了。”燈光下,秦時月的眼神溫暖而曖昧,讓我一時之間忘記了此次悄悄譴入舞會的目的。
“為什麼你總是那麼強勢,強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包括讓你愛上我?”他的聲音冷冷的,像在諷刺我的言不由衷。
“隨便你怎麼想。”我將臉別到一邊。
“我不喜歡你身上的這件衣服,回去我就撕掉它。”秦時月有些惱怒,乾脆將怒火遷怒到錦添夫人的旗袍上。他並不知道這是錦添夫人的衣服,只顧著吃醋和胡思亂想。我本應該向他解釋清楚,我和路星舊之間的關係,並不是他相像的那樣。
我從來沒見過杜少將,對於杜艾也是很少接觸。杜天鵬一直周旋在一些官員之間,舞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我們的耐心也消耗殆盡。在我們準備離開的時候,場子裡卻多了兩個人,金如意挽著杜艾的胳膊,兩個人的到來立刻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
金如意依然那麼美豔,一雙美目氾濫著桃花露水般的光。她穿著細細的高跟鞋,走路若迎風擺柳。
秦時月舉著酒杯去與杜艾碰杯,杜艾一抬頭就看到了我,微笑著點點頭。這樣的見面總是有些尷尬,我準備去洗手間透透氣。我不能保證自己看杜艾和金如意那麼親熱會冷靜的微笑。我的姐姐還在餘子凡那個瘋子的手裡,而曾經與她海誓山盟的男人卻在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
冰涼的水潑在臉上,我的躁動的神經稍微冷靜下來。
“原來是葉家二小姐,我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原來真的是你。”金如意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身邊,她在鏡子前細心地補著胭脂。
“好久不見了,金姑娘。”
“果真有大家小姐的風範,還以為這樣的見面會鬧得不愉快。”金如意毫不介意我的冷淡,依然笑若春花:“對不起,是我搶了葉玉潔的杜艾,可是她不至於為了個男人就鬧得離家出走。雖然葉家已經敗了,但是好歹也是受到良好教育的小姐,哪能鬧出這樣的醜事來。”
我握緊拳頭沒好氣的說:“我們葉家的事,不勞煩金姑娘。倒是金姑娘明明是路星舊的人,跑來杜艾身邊只是為了能幫路家削弱我們葉家的勢力。只要我姐姐和杜艾一解除婚約,葉家和杜家都互相少了依靠,這不正是金姑娘的目的嗎?如果我將這一切告訴杜艾,不知道他們會怎麼看你。”
金如意搖了搖手指,嘖嘖兩聲:“看來我們未來路家少奶奶並不笨,不過有一點你要感謝我。我破壞杜艾和葉玉潔,那麼我就不能呆在路星舊身邊,那麼你的未婚夫就不會與我有牽扯。不過,我還是很真誠的希望能夠儘快的見到葉玉潔,如果一個男人能夠對其他的女人動心,那隻能怪那個男人不夠愛她。長痛不如短痛,你說對不對?”
“……”
“我金如意就是一個狐狸精,可是如果男人不著迷,那麼就算是真正的狐狸精也迷不到他們。男人自己犯錯,為什麼總怪女人太美麗?這都是藉口。”
“金姑娘,或許你說的一切都對,這不是你的錯。但是,如果我姐姐還有幸可以見到你,我希望你把這些話親自講給她聽。”
金如意媚眼流轉,卻有說不出的緊張:“葉玉潔怎麼了?”
“她……她有危險。可是,這跟你沒有關係,跟杜艾更沒有關係。我只是奇怪,你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為什麼還留在杜艾身邊。”我微笑著轉身要走,忽然想起此次來的目的,笑得眼睛都彎了:“對了,忘記告訴你,你的桂花香油味道真好,但是我絕對不會去買的。”
在金如意疑惑的眼神中,我走出洗手間。秦時月的雪茄燃燒到一半,我做了個ok的手勢,他點點頭用口型告訴我,幹得漂亮。
去坡子街58號的絕對是金如意。她身上濃郁的桂花香味薰得人昏昏欲睡。
秦時月找個人調查那個人的底細,在這期間,我們只能在他的公寓裡細心的照料蜘蛛。嶽小滿是個閒不住的人,她堅持要用她的方式和天狗聯絡,只是努力了幾次,都如石沉大海。
我白天在秦時月的公寓,晚上就回葉家。
諾大的宅子只有我和爸爸,一個丫頭,一個婆子和一個忠心耿耿的老管家。
我睡覺的時候一整晚都開著燈,因為我怕黑,我怕黑暗中窺視的眼睛。秦時月派人在葉家附近二十四小時保護著,尤其是爸爸的安全儘量做得密不透風。
我無數次走到爸爸的窗前,隔著窗子我聽見他嘆氣,聽見他自言自語。他和自己說話,或者說是和已經在天堂的錦添夫人說話。我知道他是不甘心,可是處在這樣的亂世,陰謀和利益讓人昏了頭腦。他不肯離開,他還抱著最後的希望,只是這希望有多渺茫,他比我更清楚。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這樣冷的夜總會讓人想到悲傷的事。
門“吱呀”開了一道縫,我從床上坐起來,只覺得外面的走廊黑漆漆的,像怪物的血腥的嘴。冷風灌進來,我打了個寒顫。
“是誰?”我喊:“是來送手爐的嗎?”
丫頭聽到呼喊從隔壁跑進來說:“小姐,你需要手爐嗎?”
我嘆了口氣:“你把門關緊就行了。”
丫頭領了話就下去了,我躺在床上準備好好休息,只覺得鼻翼間多了一種熟悉的梔子花香。我猛地回過頭,對上一雙深邃的眼睛,沒等我驚訝的叫出來,一隻手已經捂住了我的嘴。
“別吵。”秦時月簡單的命令著。
“你怎麼會來?”我一時沒從剛才的驚嚇中回過神。秦時月顧不得解釋那麼多,小聲說:“別吵,閉上眼睛。”
狗窩裡隱藏的狼
我閉上眼睛裝睡,門再次“吱呀”一聲開了,秦時月躲在床下,我的心跳得飛快,幾乎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來人腳步很輕,他一步一步的走到我的床前,只聽到他悶哼一聲,我睜開眼睛,秦時月的槍已經抵在他的太陽穴上。
“杜上尉,看來今天的舞會沒有讓你盡興,索性追到葉家來了。”秦時月的槍已經上了膛,隨時都可能讓他腦袋開花。
杜艾看了看我,忍不住笑了:“沒想到葉家二小姐的房裡還藏著個男人,我是不怕你開槍,現在葉家麻煩已經夠多的了,你想害死葉伯父和葉冰清嗎?”
“如果我敢開槍,我會把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覺。”秦時月的槍並沒有放下,雖然杜艾的提醒很對:“你深夜潛到冰清的房裡有什麼目的?”
杜艾正色道:“我只是想知道玉潔在哪裡。”
杜艾臉上掛著的是戀愛中的男女才有的擔憂的神傷。只是我親耳聽過他和金如意的談話,他字字真誠發自肺腑。現在又擔心起姐姐來了,這倒讓我看不清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你找她做什麼?”我努力壓制住心裡的憤怒說:“她不會見你的,你已經害得她夠慘了。她這樣的信任你,可惜你卻辜負了她,這是你的損失,因為你再也找不到像我姐姐那麼真誠的全心全意愛你的女子。”
杜艾搖搖頭,眼中氾濫起柔情:“看來你並不瞭解玉潔,就算是我,也不瞭解她在想什麼。她絕對不會是那種為了愛情而離家出走的女人,她比你相像中的要堅強。只是聽金姑娘說她離家出走,我覺得事情絕對沒那麼簡單,除非她遇見了危險,否則,她不會害家人為她擔心。”
“你懂什麼!她是我姐姐!你憑什麼背叛了她拋棄了她,卻在這裡說這些大言不慚的話?!”我幾乎要憤怒得撲上去打他兩巴掌,卻被秦時月攔住,他放下了槍,此時的杜艾的確不是來要傷害我的。
“葉冰清,我今天來不是跟你討論誰更瞭解玉潔這個問題,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告訴你。”杜艾在旁邊的藤椅上坐下來。
“有話快說,說完了趕緊給我滾!”
“ok,我長話短說。大概那個黃花晨報的報道你們已經看到了,路大胖引進洋貨,為的就是整垮路家。你們只知道這其一,不知道你們知道不知道金如意也是路家布在我身邊的一顆棋子。眾所周知,杜家有權勢,卻沒有錢來支撐,而葉家有錢卻沒有權勢。兩家的相結合,那必定是取長補短。而只要我和玉潔的婚事一取消,兩家的實力都會削弱。事實證明,路家的確搞垮了葉家,他們的下一個目標肯定是我們杜家。而現在那個報道一出,路家的陰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光是國民黨內部,還是工會勢必會讓路家勢力大減。這樣一來,狗急跳牆,路大胖的下一步不知道會出什麼險招。”
我驚訝極了:“既然你知道金如意是路家布在你身邊的一顆棋子,為什麼你還要心甘情願的被他們利用,難道你真的愛上她了?”
杜艾扯起嘴角,那表情格外的得意:“我總不能辜負路星舊的心意,這樣一個妖嬈的美人,我只好接受了。”
“你愛不愛我姐姐?”我說:“我只問你一次,我希望你認真回答我。”
杜艾沒想到我會問這樣的問題,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是複雜,是愧疚,還是其他的。他苦笑的搖搖頭:“我沒辦法回答你,因為我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愛她。”
“還是你根本只是因為她是葉家的大小姐?”
“你不懂。”杜艾的表情有些痛苦,他戴上帽子起身要走。秦時月說:“我再叮囑你最後一句,不要隨便進入別人的房間,否則你會死得很難看。”
“如果這是威脅,我接受。”杜艾說:“葉家周圍的那二十四個保鏢真不錯,個個都是好手。”
“你錯了,是二十五個,還有我。”秦時月的聲音變得溫柔:“我最愛的女孩,我親自守護,所以不要再發生類似的事。否則,我不能保證我槍裡的子彈像這次一樣聽話。”
他竟然知道葉家周圍有多少個保鏢,而且他能輕鬆的繞過這些人的視線進入葉家。這個杜艾可真不簡單,只是一直以來,我們都忽略他了。就好比一群狗窩裡隱藏著一隻狼,在他露出本性之前,你只會把他當作一隻長相兇猛卻溫柔的狗。
只是當它伸出爪子,露出尖牙,那就是一切都要結束的時候。
這種感覺讓我莫名其妙的不安。
只要有嘴就不會有秘密
秦時月的線人回報坡子街58號的住戶是個二十八歲的男人,他的工作是百樂門的服務生,真正的身份卻是個線人。
他為杜艾做事,卻被杜艾滅了口。
金如意在他被殺之後,在我們之前趕到坡子街,那證明杜艾做的這一切,金如意並不知情。她不聽命於杜艾,她達到了目的卻不離開他。這是路星舊的意願還是其他的原因。我的直覺告訴我,金如意並不是顆聽話的棋子。
這一切都告訴我們,杜艾早就知道路星舊的陰謀,只是他卻按照別人的計劃順利的演下去。敵人在得意的時候會放鬆警惕,他在暗處暗箱操作,慢慢的挖空他的老窩。這一招的確夠狠,他無邪的笑臉下隱藏的是一個可怕的靈魂。
“你怎麼了?”秦時月推推發呆的我:“不舒服嗎?”
“不是,只是覺得這個世界比我相像中的要複雜得多。”我苦笑兩下:“原本以為是好的,卻發現是壞的。原本以為不重要的人,卻讓我們萬劫不復。”
“你在擔心餘子凡會對葉玉潔下手?”
“我擔心的事情有很多,只是我無能為力。凌姨跑出了葉家再也沒回來,她的神智本來就有問題,如果她尋了短見,別人也不會覺得是多麼大不了的事。我最愧疚的是,路星舊殺了凌姨的爹。若凌姨回到他爹那裡,又看到了親人的屍體,我真不敢相像她會做出什麼事。”
秦時月將我的頭扳到他的肩頭,輕輕地拍打著:“這些沒有發生的事情都不要去想,那樣你會很累的。桃月公寓又送來了書信,說三天內如果你父親不去,他就把你姐姐殺掉。我手下的那二十四個人不是吃白飯的,有他們在,相信餘子凡手下的那群飯桶也近不了你父親的身。我們還有三天時間,這三天內,我們一定會找到救你姐姐的辦法。”
“姐姐在他們手裡,若我們硬打,遭殃的只能是姐姐和餘子漾。”
嶽小滿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樓梯口,她肯定是無意中聽到我們的談話,臉上掛著濃濃的憂慮。她的目光遇見我的關懷,強顏歡笑說:“你們放心吧,我已經試圖和天狗聯絡了,上級不會坐視不理的。”
秦時月望著嶽小滿彷彿陷入了沉思當中,他的眼神讓嶽小滿不安地絞著衣角。她是個將所有的心事都寫在臉上的人,這些天的沉默讓人覺得格外壓抑,彷彿她的身體裡有天大的任務壓得她喘不過氣。
這樣的一個女子怎麼能夠擔當重任?
天狗那麼一個謹慎的人,為什麼偏偏選擇了嶽小滿?
秦時月摸著下巴說:“我只是奇怪一件事情,餘子凡他抓住你和餘子漾,應該不止是要引冰清過去。要冰清去那裡只要葉玉潔一個就夠了,而且她沒有必要將他自己的親弟弟打成那個樣子。除非他想從你們身上得到一個消息或者一件東西,你們不肯給,他才下了毒手。否則,他沒道理這麼做,他不是很疼愛自己的弟弟嗎?這樣一來倒讓人奇怪了。”
“秦時月……”我小心的提醒他:“我和小滿是好朋友,她有什麼事一定會告訴我的。”
“冰清,嶽小滿是革命黨內部的人,有組織有紀律,即使是最親的人,也不會將內部最隱秘的事情透漏出去。這個世界上只要有嘴,就不會有秘密。小滿,我說的對不對?”
“秦時月,你不要懷疑小滿,她跟我是沒有秘密的……”
“冰清……”她抬起頭,那臉上有從未有過的愧疚表情:“對不起,秦老師說得對,我是有事瞞著你。”
“小滿……”
“其實餘子凡抓我們兩個,只是想靠折磨子漾從我口中套出軍火的下落。”
“軍火不是已經被天狗提前找到,已經在內部發下去使用了嗎?況且我們葉家的祖墳地都已經挖開了,我爸爸藏軍火的地方已經被掏空了。而且你也告訴過我,軍火已經是你們的了,為什麼現在他還在打聽軍火的事?”
“對不起,冰清,是我騙你了。”嶽小滿的眼中泛起淚水:“我是按照天狗的命令將這個消息故意透漏給你,這樣秦老師和路星舊就不會再找這批軍火了。其實那批軍火天狗早就已經發現了,只是那時候天狗的上級被國民黨抓走,他沒有可以信任的人,所以就把那批軍火重新藏了起來。那天晚上我們得到天狗的消息,說路星舊和秦老師準備那天晚上動手挖軍火,於是我和子漾和其他人就去那裡埋伏著。我們故意讓你們以為軍火是在那時候被我們挖走的,其實那只是一個幌子,為的是防止軍火已經轉移的事情被你們發現。”
“你的意思是,軍火所在的位置,只有天狗知道?”秦時月問。
“是的,他只是找不到可以完全信賴的人。對於我們革命黨內部的人來說,天狗就是一個謎。他為我們做了很多的事情,可是從來都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這是天狗第一次主動要求和下線見面,我卻在收到他的秘密聯絡方式以後就再沒有聯繫上他。”嶽小滿嘆了口氣:“我們內部出現了叛徒,有人將軍火還沒挖出的消息透漏出去,現在不止一路人馬在尋找軍火,我怕天狗的身份暴露,那麼他將十分的危險。”
“所以,餘子凡也是想從你們口中得到軍火的消息?”
“是的。”嶽小滿說:“他在我的面前毒打他自己的親弟弟,他說,如果我不將天狗的聯絡方式說出來,他就……他就要殺了他……”
嶽小滿說到這裡已經泣不成聲。我安慰地拍著她的脊背,除了靜靜的陪伴,我不知道要為她做些什麼。與她內心的煎熬相比,我所有安慰的話都是杯水車薪。
“你相信我,也相信秦時月,這次為了餘子漾,為了我姐姐,我們一定要找到天狗。你把他的聯絡方式給秦時月,他畢竟還是有些人脈的,總比你這樣傻等好。”我轉頭對秦時月說:“你一定會幫我和小滿的,對吧?”
秦時月瀟灑地撥了撥頭髮:“怎麼辦呢,我好像沒辦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