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互咬耳朵,態度甚是親密。萬家愁抱著她,心中不住暗笑,笑她中了計還不知道。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萬家愁雖是誆得吳芷玲投懷送抱,卻只覺得好玩,並無其他猥褻念頭,甚至雖然溫香軟玉摟個滿懷,也只覺得香暖可愛,竟無一絲邪念在心。
吳芷玲軟綿綿地偎靠在他懷中,漸漸心中迷糊,情思彷彿。
玉面有如喝了酒般,現出一片潮紅之色。
萬家愁無意中發覺了,不禁微微一驚,心想:她這是怎麼啦?
為何全身無力,臉頰燙熱?
莫非忽然身子不適?
這個年輕人仍然沒有向情感方面想去,他只覺得不大妥,又怕是她心中害怕所致。
暗念這個話可不能自行拆穿,便在她耳邊道:“芷玲,那人走開啦!”
吳芷玲鼻子中哈一聲,但身子仍然軟綿綿地偎貼著他。
萬家愁想了一下,一計又生,道:“他們都走啦,可是又有人來了。”
吳芷玲晤了一聲,懶洋洋道:“誰呀?”
萬家愁道:“恐怕是周老二他們吧?”
吳芷玲吃一驚,如在夢中醒來,急忙起身走開。
萬家愁立即道:“不對,那人又走進跨院去了,大概是店夥拿了什麼東西來。”
他們總算分開了,萬家愁皺眉瞧著她,道:“喂,你剛才臉上燙得很,你沒事吧。”
吳芷玲用玉蔥似的手指摸摸臉蛋,道:“沒事,我剛才很熱……”
她眼中仍然遺留著恍倘彷彿的神色。
萬家愁拍拍床沿,道:“過來坐一會兒,就算周老二他們進來,也不要緊,他們不是要你跟我親近一點麼?”
他胸中仍無雜念,所以口氣中甚是坦然。
吳芷玲澄澈美麗的眼睛,凝視著萬家愁。
忽然釋然地笑一下,道:“對呀,他早先還拼命勸我,要我們裝得像一點。”
現在她已從迷離的情思中掙脫出來,恢復往日的不拘形跡自由自在的心情。
這都是萬家愁坦然的淳樸的神情,使她忽然恍悟,把自己從人為的束縛中釋放出來。
她走過去,也坐在床邊,雖然碰觸到他的身子,卻沒有異樣之感。
她故意提起昔日山中的生活,有些小趣事,談起來都覺得很有味道。
從昔日生活的趣味中,也抬回了純潔坦誠的情懷。
她起初極力提醒自己,這個青年有一副對女人深惡痛絕的觀感,同時他武功超絕天下,已是一代宗師身份。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都談不到男女之情這種關係。
她時時警惕自己,久而久之,心中當真把他當作年歲相若的異性。
如果一男一女能永遠保持這種情懷,彼此互相信賴,這種感情實是彌足珍貴。
門外有人痰嗽一聲,接著梅剛的聲音傳入來,道:“少爺,藥已煎好,您說過要親自瞧瞧,小的特地來告訴您一聲。”
萬家愁大聲道:“好,我們就來。”
他拉著吳芷玲一隻手,走出外間,只見梅剛還在門外。
梅剛見他們出來,行個禮,又道:“阿周去抓藥時,問過好幾個人,都說那黃大夫脈理極精。”
他們一面說,一面走到啞婆婆房間,只見床邊一張高腳几上,擺著一碗藥,滿屋飄浮著藥香。
梅剛在房間內才向萬吳二人濟眼示意,周老二大聲道:“李大娘,少爺和少奶奶都來看你啦!”
萬家愁吳芷玲擠在床邊,周老二比手勢告訴他們外面有四個人很可疑。
於是他們都注意著避免說錯話,周老二直在嘟噥這襄陽的藥太貴,其中有些也不夠地道,反正什麼都比不上他們江陵的好。
過了一陣,梅剛出去打個轉,回來道:“那幾個小子還在外面,大概等著瞧咱們出不出去。”
吳芷玲問道:“他們可是白蓮教的?”
周老二點點頭,又沉吟一會,才道:“看這等陣仗,白蓮教內已是密鑼緊鼓,快有好戲登場啦!”
萬家愁只關心一件事,問道:“只不知作出去抓藥這一趟,有沒有查出銀老狼的消息?”
周老二道:“銀老狼他們還未到,他們一到,我就會接到消息。”
吳芷玲問:“剛才才你說白蓮教密鑼緊鼓,那是什麼意思?莫非打算起事做反?”
周老二搖頭道:“他們做反乃是平常之事,不足為奇。現正是他們內部的問題,銀老狼等人要到這兒來,跟白蓮教這件事也有關連。”
吳芷玲緊接著追問道:“白蓮教的重要人物是不是都會齊集襄陽?”
周老二頷首道:“當然都會來!”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又道:“你的殺父仇人施敬德乃是主角之一,他也會來。”
吳芷玲眼睛睜得又圓又大,霎時間眸子除了仇恨之火外,還夾肩恐懼和緊張。
梅剛忍不住安慰她:“不要緊,有我們這許多人在,說什麼也得想法子宰了那萬惡賊子。”
萬家愁道:“梅剛說得不錯,有我們這許多人,還怕不能報仇雪根麼!”
啞婆婆本來無病,那大夫把脈之時,是她運內功阻滯血氣運行,又以內功迫出寒熱交作之象。
她本人精神好得很,盤膝坐在床上,銳利的目光,觀察每個說話之人的嘴巴,便知他們在說些什麼。
她眼見吳芷玲依靠萬家愁的動作,眼中不覺露出了憂色。
萬家愁又問道:“你見過施敬德,對不對?現下再碰見他,可還認得出他?”
吳芷玲點頭道:“我當然認得那惡賊。”
萬家愁道:“好,咱們這就出去逛逛,說不定能碰見他。”
周老二道:“施敬德今日不到,至遲明晨可到,你們出去遊玩一下也好,早點讓他們查明身份以及逗留襄陽之故,也是好的。”
梅剛道:“就讓他們小兩口子出去麼?咱們要不要跟隨?”
周老二道:“這襄陽一帶我很熟悉,我跟隨他們出去遊玩,比較妥當。但梅兄你別走開,因為阮先生的通訊網定必不斷地有人送消息來。我們約定了幾種暗號是如此這般,請你牢記在心中。”
萬家愁笑道:“暗號一個就夠啦,何須約定五六種之多?你們喜歡動腦筋的人,到底與常人不同。”
周老二道:“這是預防在種種不同環境之下,有些暗號無法遞送,所以須得多設計幾種,也是以防萬一之急而已!”
他停回想了一下,又道:“白蓮教的秘巢設在城西,咱們假裝到諸葛武侯的故居隆中山尋訪古蹟,順便路過白蓮教秘穴,豈不甚妙?”
萬家愁道:“好極了,久聞諸葛武侯的大名,咱們正好到他故居瞻仰一番。”
吳芷玲道:“諸葛武侯的故居應該在河南的南陽,那兒有臥龍崗,也有諸葛廬。諸葛武侯自己也說: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怎會變成在襄陽呢?”
周老二笑一笑,道:“問得好,許多人都像你一樣,誤以為諸葛武侯故居是河南南陽縣。其實南陽縣在三國之時,乃是曹操的勢力範圍,劉皇叔豈能帶著關張二人遠離自己的根據地,深入敵人勢力範圍,去三顧茅廬,把諸葛武侯請了出山。”
梅剛道:“但說不定那時戒備不嚴,人人可以隨意通行。”
周老二道:“曹操乃是一代之雄,豈有如此疏懈之理!再說現在的襄陽,在三國時乃是南陽郡的屬縣,所以諸葛武侯說他躬耕於南陽,意思是指當時的南陽郡,亦即是現在的襄陽隆中山。”
萬家愁道:“周老二的考證頭頭是道,我想一定錯不了。”
吳芷玲也笑道:“對,我瞧他的神情口吻很像際先生,一定錯不了。”
梅剛先出去查看了一下,回來報說早先那四個傢伙,有兩個還在前面店堂,另外兩個則在店外,流連未走。
顯然這四人乃是專門查探這家安振客棧出入之人的身份來歷而來。
周老二道:“待我出去僱車,好教他們早點曉得我們的行蹤去向。”
他匆匆出去了,啞婆婆用唇語向吳芷玲說了好些話,吳芷玲居然聽得懂,說道:“啞婆婆說,白蓮教不是普通的幫會,教中能人甚多。她說萬大哥你身上內傷未愈,就算碰到什麼事,都要盡力忍氣吞聲,等傷好了之後,才跟他們算帳,現在千萬不可輕易出手。”
萬家愁向啞婆婆點點頭,道:“我曉得,我不是嬌生慣養,驕狂自大的人,小時候也受過很多屈辱,所以我很會忍氣。”
他望望吳芷玲,又追:“只不知啞婆婆可聽得懂我的話?”
吳芷玲道:“她瞧人家嘴唇的動作形狀,便知說的什麼話。”
梅剛道:“咱雖是聽說聾啞之人,有唇語之法,可以與常人交談。但她嘴唇動那麼快,實在很難瞧得明白,她在說些什麼!吳姑娘你一下就學會了,真是個聰明過人,咱佩服得很!”
吳芷玲嫣然一笑,道:“那是因為我有一個鄰居,也是天生聾啞,他家裡的人都用唇語跟他說話,久而久之,我也學會了。”
梅剛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對了,啞婆婆剛才說得好,萬兄你凡事務必忍耐才好!”
萬家愁見他們個個詞意懇切,屢屢叮嚀,不但不覺得他們咦叨,反而心中忽地湧起溫暖之感。
不久,周老二回來,道:“車子已經僱好,在下騎馬跟隨。”
萬家愁道:“那四個傢伙呢?”
周老二笑一笑,道:“有一個已經報迅去了,咱們此行也許有點事故發生,最好他們把我們抓了去,咱們便可查明那處秘穴內部情形。”
吳芷玲又現出緊張神色,但很快就消失了。
當下和萬家愁一道走出客店,只見店門口已有一輛馬車等候,還有一匹坐騎。
出得城外,大約走了五里許,只見大路右方一條寬大的岔道,不遠處屋宇連綿,約莫有百來戶人家的一座村莊。
在岔道口忽哨一聲,衝出六騎,趕車的連忙勒韁,總算及時停住,沒有撞上去。
周老二拍馬上前,皺起眉頭,道:“幾位爺們請閃閃,我們好過去。”
對方六騎橫在路中,竟沒有一個有讓路之急。
萬家愁探身出去,正要說話,卻被吳芷玲拉回去,她道:“你別管這些閒事,阿週會跟他們理論。”
萬家愁笑一下,道:“你放心,我不會得罪他們。”
他們的對話很多人都聽見了,有三個大漢發出鬨笑之聲。
其中一個黃面漢子大聲道:“喝,這小娘子家教挺嚴的,諒那小夥子不敢說個不字!”
眾人大笑聲中,另一個大漢接口道:“咱瞧那小夥子在房間更聽話呢,哈,哈……”
周老二拱手道:“幾位爺們別說笑了,我們還要趕路,請大家讓一讓路。”
那幾個大漢都不瞅睬他,十二道目光,灼灼地集中在吳芷玲面上,個個都有一種肆無忌憚的神氣。
一望而知這一干人平日都是橫行慣了的。
岔道口忽又出現一騎,馬上的人身穿長衫,年約三旬許,樣子倒也斯文,與那六名勁裝佩刀大漢全然不同。
他拍馬來到馬車前,那六名勁裝大漢都退開尋丈,顯然此人身份相當高。
周老二馬上拱手為禮,道:“這位大爺貴姓呀?”
那人應道:“區區胡藩,還未請教兄臺高姓?這輛馬車內的敢是貴上?”
周老二道:“小的週二,車子裡的正是敝上。”
萬家愁在車上拱手道:“小弟姓萬,賤字人傑。”
胡落目光在吳芷玲面上一轉,道:“那麼這一位是萬兄寶眷了?”
萬家愁道:“正是,小弟此次打算北上南陽,途經襄陽,卻不料同行的嬤嬤忽然病倒,以致滯留旅途。”
胡藩的目光凝視著周老二,顯然他視察之下,姓萬的小兩口只是富家子弟出身,毫無值得注意之處。
反而這名家人似是有點苗頭。
要知在當時的巨室富戶,往往僱聘身懷絕技之士以資保護。
尤其是子弟出門,更須有經驗老道而又精通武功之上護衛,否則江湖上風波重重,那些富家子弟出門在外,實是寸步難行。
是以那胡藩對周老二很注意,不足為奇。
“周兄在他們萬家有多久了?”胡藩問道:“像周兄這等人才,廁身僕役之列,豈不可惜。”
周老二忙道:“胡爺說哪裡來話,小人哪一點算得是人才呀!”
胡藩道:“你能如此鎮靜,亦全無氣餒之態,可見得胸中大有修養,不是凡俗之士。”
周老二道:“不敢相瞞胡爺,小人時時出門在外,事情見得多了膽子也就大得多啦。”
胡藩哼一聲,道:“好吧,區區想請貴上和周兄到敝在歇息一會周兄有什麼意見?”
他神情口氣都帶著冰冷意味,周老二堆笑道:“使得,敝上當得入莊拜候才合禮數。”
他回頭向萬家愁道:“少爺,咱們到莊子裡拜候,順便討盅茶喝喝。”
萬家愁皺眉沉吟,吳芷玲扯扯他袖子,萬家愁顯然會過意來,僅道:“應該,應該,但身邊沒帶拜帖禮物,不成敬意。”
胡藩哈哈一笑,道:“小娘子有擔當有決斷,看來竟是巾幗更勝鬚眉,哈,哈……”
他在笑聲中揮手示意,那趕車的一直沒做聲,對於這些人的行徑也沒有半點訝異之色,這時徑自驅動馬車,向岔道駛去。
周老二緊緊跟在車後,再後面便是那六名勁裝佩刀大漢。
至於胡藩則策馬倍車而行,目光不時溜過吳芷玲化妝得很濃豔的面上,顯然他對這個美麗的少婦,甚是感到興趣。
吳芷玲在萬家愁耳邊說幾句話,萬家愁便向胡藩問道:“敢問胡見貴莊是什麼所在?”
胡藩道:“敝莊從前叫範村,現在改稱為集賢莊。”
只見那吳芷玲又在萬家愁耳邊嘀咕數言,然後又由萬家愁發言道:“只不知我等這次到集賢莊去,是胡兄的意思?抑是另外的人的意思?”
胡藩眼光在吳芷玲面上轉來轉去,笑道:“可以說是區區的意思,但也可以說不是。如果小娘子真想知道,區區不妨解釋一下。”
他停口等吳芷玲表示意見,吳芷玲只好輕輕道:“胡先生這話怎說呢?”
那胡藩終於誘使吳芷玲親自與他說話,又聽她迴音嬌軟悅耳,心中甚是得意,道:“這是因為敞莊有這麼一條規矩,須得把徘徊本莊附近來歷不明之人請回在去談談,根據這條規定,此次請萬死伉儷入任之舉,便是敞莊的意思。可是……”
他們車馬一行突然向右一彎,轉入另一條隱蔽的道路。
這條路雖是寬大平坦,但若在外面官道望進來時,絕瞧不出直通集賢莊的岔道內另有岔道。
又假如能找幾棵大樹及灌木之類封住這條岔路人口,經過之人便不可能發現這條通路了。
胡藩繼續說道:“可是如果區區認為你們不是來歷不明行跡可疑之人,便也可以不請你們入莊。這樣說法,不知萬小娘子聽得明白聽不明白?”
萬家愁皺眉道:“我不明白。”
吳芷玲低聲道:“胡先生有權決定要不要我們入任一趟,這就是他的意思。”
萬家愁道:“既然如此,那胡兄剛才說一句是他要我們人莊的,豈不簡單明白?”
吳芷玲道:“但這樣一講,我們怎知集賢莊有這麼一條規定,又怎知胡先生不是莊主呢!”
胡藩的笑容中微微透出驚訝之色,顯然這個嬌俏豔麗的少婦的智慧,遠遠出乎他意料之外。
胡藩心中有數,他根本不是想暗示對方得知這些事情,只不過見她漂亮動人,故意找話跟她說說,可沒想到這個少婦卻得到這樣的結論。
由此可知這個美貌少婦頭腦才智不比尋常,當真比一般男人強勝得多。
車馬一行繼續向前奔行,看來他們大概已繞到村莊後面去了。
不一會兒,道路盡頭出現一道高牆,當中有一道寬大的門戶,已經敞開。
馬車一直駛入去,門內是一片竟大之極的露天院子。
右邊是馬廄,裡面有七八匹馬。
他們穿過院子,在東首一幢房子前面停住。
這幢房子孤立在一隅,與其他房屋都不相連。
萬家愁吳芷伶下了車,周老二也下馬跟著,走入屋內,在一間廳堂坐下。
胡藩要他們安心稍坐一會兒,自己便離開了。
他們面面相覷,起初都不開口,過了一會兒,萬家愁枯坐無聊,便道:“老周,這是怎麼回事呀?”
周老二道:“小的也不知道。”
吳芷玲道:“剛才那胡先生說,這兒叫集賢莊,有這麼一條規矩,凡是徘徊附近來歷可疑之人,都須得帶回往來,他本人不是莊主。”
周老二哦了一聲,道:“這樣說來,集賢莊一定不是普通村莊。”
萬家愁道:“那麼這兒是幫會的地盤,你以前說過,凡是那些幫會的重要地方,都不許閒人在附近流連。”
周老二沉吟一下,道:“小的礁也不是普通的江湖幫會,原因是那姓胡的外表斯文,氣派不同,那些佩刀的人,對他很有禮數規矩,可見得不是幫會的烏合之眾。”
萬家愁訝道:“不是幫會又是什麼來路呢?”
周老二道:“少爺,咱們最好把這件事忘記,往後永遠不提一個字,也不要多想。不管他們是什麼來路,咱們是有田有地的安分良民,最好別招惹這種事,免得將來沒安樂日子過。”
吳芷玲怔道:“對,對,在外面什麼事都別招惹,我們家不比普通人家,臨出門時老爺也是這樣吩咐的。”
這些對話中,充份顯示出富室大戶怕惹是非的心情,尤其是江湖的是非,更是避之若說。
他們又隨口說了幾句別的話,萬家愁忽然道:“走啦,那小子已經走啦。”
吳週二人都鬆一口氣,原來剛才萬家愁已用傳聲之法,告訴他們說對方有人潛伏在屏後偷聽,所以他們故意交談,由周老二安排話題,好讓偷聽之人聽了回去交差。
周老二輕輕道:“這兒是白蓮教的秘巢無疑,姓胡的必是這兒的重要人物,咱們把他應付過去,便可離開此地。”
萬吳二人一齊點頭,周老二又道:“一路上我仔細查看過,路邊每逢最高的樹頂,都可以安置崗哨,將來萬一夜間潛入此莊,須得注意樹頂。”
萬家愁微微一笑,他若是夜間探任,只要施展最快身法,就算在眼前掠過,人家也不易發覺。
所以不必考慮這些問題,卻道:“那胡藩眼色不正,老是在芷玲面上轉動,他肯不肯讓我們出莊,關鍵恐怕是在芷玲身上。”
吳芷玲揍他一拳,道:“這是什麼時候,還來取笑人介萬家愁笑道:“這是真話,你瞧,周老二已經大動腦筋了。”
周老二隻想了一下,便道:“這兩天此地有重大之事,胡藩不會留下咱們,除非咱們要他留住咱們……”
萬家愁道:“其實在這兒住也不錯,省得跑來跑去。”
吳芷玲反對道:“這兒有什麼好?我也不明白我們為何要跑來跑去?”
萬家愁道:“我們若要探消息,豈能不設法來此瞧瞧?”
他忽然作個手勢示意,吳週二人知道有人,都會意地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工夫,外面才傳來輕微的步聲,然後是胡藩進來。
周老二佩服之極,心想那胡藩腳下聲音極輕,而萬家愁竟能在老遠時就發覺了,這等聽覺實是駭人聽聞。
胡藩想是已聽取過手下的偷聽報告,所以臉上已找不到那種飄忽曖昧的表情。
他斯斯文文地拱手道:“有系諸位久等了。”
萬家愁道:“胡兄說哪裡話來。”
吳芷玲接口道:“胡先生可有什麼吩咐麼?”
胡藩笑一下,眼睛只在她面上掠過,以後就在萬週二人身上打轉,說道:“怎敢當得吩咐二字,只不過剛剛向上頭稟報過,上頭認為沒有什麼事跟諸位商量,所以趕快過來對萬允伉儷和周兄說一聲,並且表示歉意。”
萬家愁謙謝過,又道:“那麼我們可以走了,對不對?”
胡藩道:“當然,當然。”
萬家愁扭頭道:“周老二,那咱們快點走,免得回來時天黑難走。”
周老二道:“是,咱們叫趕車的加緊一點就是。”
胡落忽道:“你們還是要到隆中山麼?”
萬家愁道:“是呀,諸葛武侯名垂宇宙,萬世同欽,他故居豈可不瞻拜一番呢!”
吳芷玲道:“諸葛武侯的故居在南陽臥龍崗,你老是不相信。”
萬家愁道:“好啦以後有時間才抬社,現在不能再耽擱了。”
胡藩道:“以區區愚見,你們還是改天再去隆中山的好!”
萬家愁訝道:“為什麼呢?”
胡藩道:“因為此去隆中山尚有甘餘里路,依們就算趕得快些,回來時仍然天黑了,不大方便。”
萬家愁猶豫道:“天黑了麼?怕不要緊吧?聽說這條路平坦很好走……”
吳芷玲道:“趕車的認得路,天黑了也不要緊。”
周老二沉吟道:“尋訪名勝古蹟,自是不可匆匆忙忙,天黑了回來還不打緊,最怕是路上不平靜……”
胡藩笑一下,道:“聽說下午那邊發生了一點事情,你們去了若是碰上恐怕不甚方便。”
萬家愁露出一副怕事的樣子,徵道:“那就改天去吧,沒的惹上一身麻煩。”
胡藩道:“如果萬兄等改變了主意,本莊附近倒是有一兩個好去處,風景甚佳,何不到那邊去流連一番,也可算是沒有白出這一趟城……”
萬家愁、吳芷玲、周老二等三人,一齊欣然同意胡藩的建議。
馬車沿著來路駛出大道時,他們的心情都好像少了一些什麼似的,大概是預期的危險麻煩居然沒有出現之故。
他們仍然循著大路向西而行,裡許之後,便折向北。
這時地勢漸漸高起,向前遙眺,群山叢立,顯然已走入山區。
道路兩旁有些楓樹,在陽光下紅葉繽紛,使得諒涼的山風含有更濃的秋意。
吳芷玲出神地眺望了一會兒,最後吁了一口氣,幽幽道:“又是秋天了,霜葉紅於二月花,唉,當真紅於二月花……”
悲秋情懷人皆有之,但她的幽聲嗟嘆,卻另有一種動人心絃的味道,萬家愁呆了一下,雖然已恢復原狀,卻不做聲。
馬車再向前駛去,但見楓樹越來越多,秋色似乎更濃得化不開。
萬家愁大聲向那車把式道:一這兒叫什麼所在?”
車把式側著臉回道:“往前去就是楓湖谷,有名得很。”
萬家愁道:“胡藩他還告訴了你些什麼去處?”
車把式應道:“胡大爺說若然還有時間,不妨繞到排雲崖去,觀賞那著名的靈泉飛瀑。
但以小的瞧來,上那楓湖谷走一轉,已經可以回城啦!”
馬車繼續向前駛行,萬家愁向周老二招招手。
周老二催馬上來,迅快地指一指車把式,接著把食指按住嘴唇,叫他別做聲之意。
萬家愁懷疑地瞧瞧那車把式的背影,周老二已說道:“少爺,咱們如不回城去,那楓湖谷不去也罷。”
萬家愁訝道:“為什麼?這兒景色甚佳,難得又是秋高氣爽的日子,正好觀賞山水美景。”
周老二道:“這條路雖是平坦寬闊,可是路上野草繁生,不見車輪陸跡,可見得那楓湖谷很少人前去,毫不熱鬧。”
萬家愁不禁笑道:“若是山水佳處,必然人群熙攘,這種所在我才不去。”
吳芷玲也道:“對,我們不是去趕熱鬧,人越少越妙。”
周老二道:“但如果人人裹足的地方,小的瞧還是別去為妙。瞧這條路的樣子,只怕一年當中也找不到三兩個行人。”
車把式插口道:“那楓湖谷里有一間鐵鏡寺,單是和尚就有四五十個,他們時時進城化緣購物,怎會一年當中沒有三兩個行人?”
周老二哦了一聲,道:“谷中若有寺廟,那就沒有關係啦……”
他一面說,一面向萬桑二入比手勢,萬家愁瞠目不明其意,吳芷玲在他耳邊低聲道:
“他說這車把式很可疑……”
她一面瞧著周老二繼續下去的手勢,一面又說道:“他認為有掉包之嫌,那個原來的車把式換了人……”
萬家愁這才明白周老二最先不讓他說話之故,恍然地輕輕哦了一聲。
萬家愁只聽吳芷玲又在耳邊悄悄道:“周老二是從那車把式的背影線條上,瞧出破綻,尤其是耳朵,更明顯指出乃是另外一個人冒充的……他說聲音面貌都很相肖,想來其中有陰謀……”
她翻譯得那麼流利,使萬家愁幾乎以為她和周老二乃是經訓練的搭檔,否則焉能像說話那麼清晰明白瞭解對方的意思?
周老二的坐騎已墜在車後,免得打手勢時被車把式眼角瞧見。
萬家愁在吳芷玲耳邊道:“問問他胡藩的陰謀是什麼?是不是在鐵鏡寺內發動?”
吳芷玲向周老二連比手勢,周老二看了又有回覆,吳立玲翻譯道:”他還不知道有什麼陰謀……不錯,地點一定是在鐵鏡寺。”
萬家愁見她比手勢時靈巧得很,十隻手指還作出各種形狀,有時指天,有時指地,變化甚多,當下大感興趣,故意叫她傳話問道:“咱們露出武功要不要緊?”
只聽吳芷玲代周老二回話道:“不行,我們裝出不懂武功才行,他本人卻還可以露一兩手。”
萬家愁在她耳邊道:“難道你被人劫走,又打你的壞主意,你也不露武功麼?”
她把這話隻手勢打出一點,立刻停止,輕輕啐他一口,萬家愁不覺大笑,感到很好玩。
萬家愁又在她耳邊道“說真的,難道你我任人欺負,也不出手抵抗麼?”
這回吳芷玲才用手勢表示過去,周老二馬上回復,吳芷玲呼晤了一聲,才道:“他說除非我適受凌辱,否則便是儘量忍氣吞聲,以便查出胡藩的用心。”
馬車忽然加快,原來前面有道斜坡比較陡一點,所以加快以便利用這股衝力上坡。
馬車不久上到被預,但覺眼前一亮,原來前面曠朗開闊,一個長形的湖靜靜地躺在谷中,四周坡度不大的斜坡,以至山上,全是楓樹,觸目皆是的霜葉,幾乎把澄澈的湖水都染紅了。
萬家愁和吳芷玲都被這璀璨奪目瑰麗無比的景色迷醉,痴痴眺望,但覺宛如身在圖畫之中,美不可言。
馬車在谷口被上停了好一陣,這才滑行入谷,繞潮而行,直到這時,吳芷玲才透一口大氣,道:“真美,啊,美極了,這等瑰麗景色,教人永世難忘。”
萬家愁道:“是啊,我們真是不虛此行,回頭若有機會見到胡兄,須得向他道謝才是。”
馬車繞行到湖的末端,忽見右方滿山紅葉當中,露出金黃色和翠綠色的琉璃瓦屋頂,相映之下,又另是一種優美的景象。
使人有如夢如幻之感。
車把式忽然道:“客官可要到寺裡去隨喜麼?”
吳芷玲衝口道:“好呀。”
忽然記起周老二的話,不禁歉然地向萬家愁微笑,又道:“你呢?我們要不要入寺燒香禮佛?”
萬家愁沉吟一下,道:“入寺無妨,但我卻是不拜佛的,你不許逼我。”
那車把式訝然回頭瞧他,恰好也把吳芷玲愕然的神色收入眼中。
要知那時候不信神佛的人不是沒有,但一則極少,二則縱是不信,亦不敢公然表示。
車把式窺見吳芷玲愕然之色,當即懷疑地連連眨眼,自己竟忘了把頭扭回去。
吳芷玲心知已露出了大大的破綻,因為她既然與萬家愁乃是夫婦,怎會不知他不信佛?
又怎會聽了這話便這等驚愕?
萬家愁也知道她失態而露出破綻了,本來他聲明不拜佛原意就是提醒她,別要到了寺內,叫他禮拜。
誰知這麼一來,反而現出馬腳。
當下急忙想法彌縫,但急切之間,卻想不出好辦法。
吳芷玲忽然嘆一口氣,幽幽道:“這幾天我們都不談這件事,我還以為你已回心轉意,肯敬事佛祖菩薩,誰知你還是固執己見,真是使我大吃一驚,也感到十分失望……”
車把式的頭終於轉回去,不過吳芷玲的話,字字清晰地傳入他耳中。
萬家愁向她微微而笑,豎起大拇指,誇讚她這番說得甚妙。吳芷玲頑皮地伸伸舌頭,接著又撒嬌地向他比了幾個手勢。
萬家愁雖是對手勢之道全無所知,可是她表達的意思卻極清楚明白,有如用言語告訴他一般。
她乃是撒嬌地要他入寺之後,須得向佛祖禮拜。
她撒嬌的姿態是這麼可愛甜美,使得萬家愁真不想說個不字,但他乃是西天竺婆羅門教,豈能禮拜異教的偶像,於是只好含混地向她笑笑。這種笑容使人拿不定他究竟是答應了呢,抑是拒絕。
吳芷玲仍不放棄,再度撒嬌比手勢,並且催他答應,萬家愁只好避重就輕,說道:“快瞧,那道門矗立在楓樹陽光之中,真是莊嚴雄偉,氣象萬千。”
馬車不久便駛近山門,只見上面橫刻著“鐵鏡古寺”四個斗大的字,兩旁還刻著對聯,但馬車沒有停頓,一直駛過,所以沒瞧清楚。
一道寬闊的石階,直達大殿門口。
於是萬吳二人下車,和周老二拾級而上。
車把式照料馬車和牲口,沒有跟來。
三人走近大殿門前,萬家愁瞻仰了一匝,不覺讚歎地道:“佛家的寺廟都有一種莊嚴的超脫塵俗的氣象,使凡夫俗子見了,無不起敬畏之心。”
吳芷玲道:“你呢?你怎樣想法?”
周老二輕輕道:“小心有人聽見。”
萬家愁道:“不要緊,附近沒有人。”
吳芷玲道:“那你回答我的話呀!”
萬家愁道:“聽我師父說,在西天竺國我婆羅教的廟宇金碧輝煌,在麗無比,絕不比佛家寺廟遜色,不過我沒親眼見過就是,將來一定要去瞧瞧。”
吳芷玲伸手扯住他的衣袖,皺眉道:“跑那麼遠為的就是瞧瞧廟宇。你別去,路遠得很。”
周老二在一旁瞧得清楚,他現在不必戒備敵人潛近,所以心有餘暇面會這些閒事。
他瞧了吳芷玲的神色動作,不覺在心中嗟嘆一聲,想道:“這個可憐可愛的女孩看來已墮入情網啦,但此舉會有什麼結果?是圓滿抑或是悲慘?唉,人的命運永遠無法預知,所以我們敬畏命運,更敬畏能主宰或改變命運的神佛……”
那吳芷玲從前聽到殺父仇人時的驚惶悲恨的樣子,那萬家愁偶然流露的寂寞孤僻的神色,都使旁視的周老二留下深刻印象。
周老二年紀比較大,世事滄桑閱歷得多,看得出這兩個年輕人正各自邁踏著不同的人生旅程,茫然前行。
他們有什麼目標?
結局如何呢?這些問題也不能解答。
他們終於走入大雄寶殿內,只見四下寂然無人。
周老二輕輕道:“這殿內各處纖塵不染,地上也找不到一片落葉,可見得有人收拾得很勤。”
萬家愁四面看看,然後很感興趣地點點頭,道:“還有什麼沒有?”
周老二道:“殿內既無香菸氖紅的味道,香爐內也沒有點燃的香,由此可知那些頻頻收拾此段的人,不是佛門弟子。”
萬家愁露出敬重的表情,問道:‘那麼這兒已被白蓮教徒盤踞了,是也不是?”
周老二搖頭道:“絕對不是,白蓮教奉彌勒佛出世,不但信佛,什麼神道都禮事一番。
若是白蓮教徒據此地,更應是香火不絕才對。”
吳芷玲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馬會幫什麼人,佔了此地作為巢穴。”
周老二道:“這一點無可置疑。但可怪的是那白蓮教重地集賢莊就在此寺出入要道上,臥榻上分,豈容他人鼾睡,集賢莊怎的不管?”
吳芷玲冷不妨接口道:“他們這不是伸手管了?我們等於是被派來的人呀!”
周老二立時醒悟,道:“多謝吳姑娘的啟示,不錯,我們正是被集賢莊派來,一探虛實。”
萬家愁皺眉道:“不大對吧?我們又不是集賢莊之人,事後也不會向他們報告。”
周老二道:“集賢莊方面只要瞧瞧此寺之人如何對付我們,便可以猜測出很多道理。他們不需要咱們回去報告。何況咱們可能出不了此寺,這是因為有吳姑娘的緣故!”
萬吳二人自然懂得他的意思,吳芷玲嘆口氣,道:“想不到女子之身,出門便增添這麼多災。”
周老二任重地道:“當然啦,如果你長得很醜,便又另當別論。”
萬家愁道:“咱們趁這刻還沒有人出現,快點離開好不好?”
他說完微笑一下,又適:“我不是怕事,是周老二你不許我們出手,這才覺得難以應付。”
周老二道:“這法子不錯,所謂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咱們走吧話聲未歇,萬家愁已示意有人來了,於是三人只好留在大殿內,詐作瞻仰佛像。
片刻之後,步聲紛沓傳人殿來,緊接著幾道人影出現在殿後兩邊倒門。
萬家愁等抬眼瞧時,但見每邊側門都有三個和尚。
萬家愁靈敏無比的聽覺,更聽出另有四個人,迅快從殿外繞向大股正門,顯然已採包圍行動,不讓他們逃走。
萬吳周等三人顯出緊張神色,在萬家愁來說,緊張是裝出來的,但吳週二人內心卻當真有點緊張,只不過裝得厲害一點就是。
和尚們的包圍陣勢大概尚未妥當,所以求有行動。
萬家愁在這短短空隙中,想到了一事,輕輕道:“真可惜,假如你們身上都有某種可以報出警訊之物,能讓我很容易得知的話,我就放心任他們擺佈了。”
周老二搖搖頭,吳芷玲卻迅快道:“啊呀,我真該死,竟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
周老二平日雖是極沉得住氣,但現在也急將起來,道:“別怨怪自己了,快把要緊事情說來。”
吳芷玲道:“阮先生給我幾枝訊號火彈,只要扔擲向堅硬之物,立時爆發,除了數十響清脆傳遠的爆聲之外,還能夠冒出大量的紅煙。”
周老二馬上道:“好極了,但只怕這等物事會被搜去。”
吳芷玲笑一笑,道:“不妨,這種訊號彈已改裝過,我頭上的金釵便是其一,還有就是外表上偽裝得像一方玉佩,或是用符咒的紙包著,使人以為鎮邪的符信物……”
她一面說,一面拿出兩件事物,都有一條絲纖的小繩繫著,一件是塊玉佩,看來並不名貴精美,另一件則是長方形的符牌。
萬家愁接過玉佩,咕噥道:“現在想套在脖子上,不大容易呢。”
吳芷玲鎮靜地道:“先放在懷中,總有機會的。”
大殿正門迅即出現兩名僧人,從容地走進來。
萬家愁低低道:“還有兩個奔向山門,想是對付車把式去了……”
只見正面緩步行來的兩名僧人,其一甚是高大,左邊眉毛頭斷了半截,留下明顯的疤痕,不過相貌瞧來竟不兇惡。
另一個肥胖和尚矮些,面孔圓圓,倒也慈眉善目。他們都只是四十歲左右之人,腳下甚是穩重。
周老二泛起笑容,迎了上去,拱手道:“敝少主來貴寺隨喜,有擾師父們清修,心裡很是不安,特叫小的道致歉意。”
矮胖和尚笑吟吟合十道:“施主們好說了,小寺僻處荒野,難得有貴客光臨禮佛,實是增光不少。僧道明,這一個是敝師弟道勝。施主你貴姓?”
周老二不但報上自己姓名,還報上萬家愁兩口子姓名籍貫,以及滯留襄陽而出城訪勝之故。
道明和尚道:“原來如此,周管家的言詞清晰簡潔,看來不是普通的管家執事……”
周老二正要謙遜幾句,卻見對方眸子中射出銳利凌厲光芒,冷冷道:“因此貧僧不再繞圈子多費唇舌,想坦誠地跟周管家商量一件事。”
周老二略一沉吟,便道:“好吧,只不知大師有何見示,儘管吩咐下來。”
道明和尚欣然微笑一下,面上又露出慈祥之色,道:“貧僧只要求貫上萬施主伉儷,留在敝寺住宿一夜。”
周老二一楞,道:“敝少主早先見貴寺莊嚴幽美,早就立願捐一筆香油,好讓本寺大師得以安心靜修。捐助香油事小,留宿一育這事便不比尋常了。”
他說到這裡,眼見對方眼中又隱隱閃動凌厲的光芒,忙忙又道:“不過待小的跟敝少主回一聲,大師萬勿見怪。”
道勝和尚突然開口,道:“那就快快商量。”
他聲如洪鐘,話聲在大殿內迴盪,嗡嗡震耳。
周老二吃驚地瞧他一眼,這等強烈震耳的聲音,除了顯示內力充沛之外,另一方面也是天生的嗓子,故此他連忙思索有這等特徵的人物。
他轉身走回萬桑二人面前,眼角已瞥見兩邊角門都各被三名僧人給住了。萬家愁向周老二訝道:“他們是什麼意思呢?我從未聽說過清淨佛地,竟會強留香客住宿的。”
吳芷玲道:“說不定兩位高僧瞧出我們有災難,所以留住我們,借佛祖之力消災除難……”
周老二道:“咱們在這兒留宿一宵也不打緊,好在李大娘有老梅照顧。但須得送個訊給他們才好。”
他直到現在,還想不起那聲如洪鐘的高大和尚,乃是何許人也,所以一直皺著眉頭說話。
萬家愁道:“我覺得這事很奇怪,很不通,實是不通之至。”
吳芷玲叫周老二再走近一點,三個人聚攏一起悄聲說話。
她輕輕道:“週二叔,我們非得聽話留宿不可麼?”
周老二道:“看來沒有別的辦法了,他們都不是凡俗僧家,說的話不許人家反對,咱們還是聽話的好。”
萬家愁低哼一聲,道:“我們平安回去的話,便沒得說,若有些什麼事故,我非面稟襄陽知府大人不可,哼哼,他們簡直目無法紀,出家人哪可以這樣呢廣這番話出身犯駁不通,要知他若有不測之禍,又如何能面稟知府大人?
周老二說些安慰他的話,耳中卻聽到萬家愁傳聲道:“這兩個傢伙從前都在西南邊陲活動,武功陰毒狠辣,一個是笑面閻羅譚明,一個是貫大雷神董勝。”
那萬家愁功力神奇莫測,居然能聲傳二路,這番話連吳芷玲也聽得一清二楚。
周老二當下恍然,敢情這兩個惡名昭著的黑道高手,一則出道甚早,近十餘年來已很少聽人提起。
二則他們應是五六旬之八,看來卻只有四十上下,一時便想不到二三十年前的人物。
三來他們遠在西南邊陲橫行,中原方面罕得有人見過,是以有關他們的傳說也不多,印象便談。
吳芷玲道:“我從前也曾在寺廟留宿占夢,這事很平常得很,我們就留下吧!”
道勝和尚亦即是貫天雷董勝呵呵笑道:“小娘子比你那當家的爽快得多,只不過有一宗事得先聲明,你們在敝寺內留宿,男歸男,女歸女,這規矩卻錯不得的。”
道明和尚泛起慈祥的笑容,徐徐道:“這位女植越自然懂得規矩,在寺廟內留宿,縱是夫婦,亦不得同房同床,褻讀淨地。”
吳芷玲很內行地道:“小婦人懂得,大師們放心。”
道明和尚轉眼望著周老二,平靜地道:“周管家暫且回城去,明兒清早來接萬施主夫婦便是。”
周老二一怔,道:“小的先回城去麼?”
道明和尚頷首道:“不錯,這樣萬施主他們更為安心,對不對。”
萬家愁徵道:“週二叔走了,在下怎會更安心呢?”
周老二恍然道:“這位大師乃是表示並不惡意,否則怎肯讓小的回去!這樣說來,他們留下少爺少奶奶,必定有很深的用意,而且一定是好意。”
萬家愁無奈地聳聳肩,道:“我可想不出這樣對我們有何好處。好吧,你且回去,以免李大娘。梅大叔他們不放心。”
周老二道:“小的回去也不急在一時,總要先替少爺你們一切安排停當。”
他轉向道明和尚:“只不知敝少主他們今夜住在哪裡?”
道勝和尚濃眉一皺,道:“本寺人手多的是,這兒沒你的事,你先回去。”
周老二抗聲道:“大師,我們樣樣聽從吩咐,難道小的瞧瞧宿處床鋪等都不行?”
道明和尚道:“周管家說的也是。”
雙掌一臺,發出一聲脆響。
側門有個中年僧人迅快奔來,躬身合十,道:“弟子覺海在。”
道明和尚道:“你帶這三位到日月精舍,男施主在日舍,女施主在月舍,等周管家安排好,便送他出寺。”
覺海恭應一聲是,轉身引領萬家愁等三人,一徑走入後進。
這鐵鏡古寺只有三進,但兩側都另有殿堂禪房,屋宇連綿,規模不小。
一行四人從兩邊長廊走了好一會兒,只見一道門,上面題著“日月精舍”四字。
進得精舍,但見有幾間屋子,都不相連,四下都是樹木花卉,景色幽雅恬靜。
第一間屋子便是日舍,只有一間上房和一間臥房,上房內窗明几淨,窗外花木扶疏,甚是恰神悅目。
房間內的禪榻上,已有被褥等物,窗下的木桌上,已泡好了一壺熱茶,還有幾個茶碗。
那覺海僧又引他們到月舍,竟要繞個大圈,通過一道開在高牆的門戶,才看見那間稱為月舍的房子。
這邊的佈置以及屋外的環境景色,跟日舍大同小異。
房間內也已泡好了熱茶。
覺海僧任他們在房內,自己卻在外面等候。
周老二比手勢問萬家愁有沒有潛伺竊聽,萬家愁攝神略一查聽,訝異地搖搖頭,低聲道:“沒有,居然無人在暗中監視偷聽,他們在弄什麼玄虛?”
周老二凝神定慮,尋思一下,才道:“集賢在方面把我們誘送此地,這邊的假和尚果然有反應,將我們留下。表面上看來,似是集賢在佔了主動之勢。”
吳芷玲參加說話,道:“事實正是如此,集賢任目前掌握了主動之勢,已無可疑。”
周老二搖搖頭:“我看這只是表面上的情勢而已,若是深入點想,鐵鏡寺這邊並沒有中計,而且還展開了反擊。”
萬家愁驚異地哦了一聲:“反擊?他們幾時展開的?是派人攻打集賢莊麼?”
周老二道:“當然不是,集賢莊把我們送來,鐵鏡寺雖是把我們留下,卻只留兩個,將我和車把式趕回去。我還是其次,那車把式才是主角,這傢伙一定是集賢莊的高手之一,藉此機會好觀察鐵鏡寺的環境和人物,亦可能另有圖謀。然而他卻不能留下,豈不等於反被鐵鏽寺將了一軍?”
萬吳二人恍然地點頭,萬家愁評論道:“叫我萬萬想不出這其中還有那麼多道理。”
周老二道:“不會有危險,他們雙方正在鬥法,等到證實咱們的身份,明兒早晨便可安然離開。因為他們不想驚動外間的人。如果對咱們存心不良,絕對不會讓我回城。”
吳芷玲大為同意:“這叫蚌格相爭,漁人得利,我們很可能就是漁人。”
她格格一笑,神色好是輕鬆,轉眼望著萬家愁,又道:“萬大哥你何不趁這機會打坐調息一下,今兒一整天你都沒有打坐運功……”
萬家愁微笑著道:“不要緊,那些假和尚要隔開我們,所以等會兒有的是時間可以調元運氣。”
他雖是微笑著很和氣的樣子,吳芷玲周老二知道他的倔強脾氣,情知再勸也是白費嘴舌,只好由他去。
周老二故意一直逗留,大約過了一盞熱菜工夫,萬家愁示意有人來。
不久,先前領路的僧人出現在房門外,說道:“奉方丈諭,請周管家回城。”
萬家愁道:“法師,現下天色還早,我們再談一陣好嗎?”
那僧人毫無表情,一副冷冷漠摸的樣子,道:“方丈的諭命,你們還是遵從的好。”
三人面面對覷,還是周老二道:“既是如此,小的且回城去,!早來接少爺少奶。”
萬家愁道:“我們陪你到山門去。”
那僧人用平板的聲調道:“周管家自己出去,精舍外有人帶路。”
周老二失望著道:“好,小的先走一步。”
他向萬吳行了禮,大步行出房外。
那僧人讓他走了,自己仍然站在門外,不言不動。
過了一會兒,才道:“奉方丈諭,男客請回日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