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這一帶街道治安並不好,可是裝扮豔麗的區少芬卻絲毫不介意,她揮舞著晚裝手袋的肩帶,嘴裡哼著歌,高跟鞋在行人路上敲出閣閣閣有節奏的響聲。
她喝多了幾杯,不,沒有醉,但是有點亢奮,今天是她榮休的日子,一班姐妹幫她慶祝,呵,終於跳出火坑了,區少芬哈哈地笑。
她走著走著,忽然看到街角有微弱的燈光,是賣水果的攤檔嗎,她倒是想喝一杯橘子水。
加快了腳步,走近,區少芬詫異,只見巷口放著一塊招牌,用紅漆大字寫著:許願內進,費用全免。
這是什麼玩意兒?
區少芬朝巷內張望,看到另外有一盞燈掛在一間鋪位門口,鋪內似有人影,區少芬好奇心起,忍不住踏著垃圾雜物,走進巷子。
在微弱的燈光下,她看到一個老掃人獨自坐在張桌子面前,區少芬恍然大悟,原來是算命檔攤,要不,就是看相的地盤。
她笑笑,剛欲離去,那相貌不揚的老婦抬起頭來,區少芬卻看到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
“小姐,許願?”
少芬大奇,“許願,許什麼願?”
老婦笑笑,那笑容詭秘,有股難以形容的吸引力,少芬不由自主在她面前坐了下來。
“小姐,許願,即是你把願望說出來,我幫你成全。”
少芬睜大眼睛,“你是幫人達成願望的神仙?”就憑這個檔攤?真是意外。
老婦搖頭,“不,神仙予人願望,毫無條件,我不是神仙,故此,許願人必需拿一些東西來與我交換。”
這時,少芬的酒意已經醒了一半,閒言大樂,笑說:“這倒是很公平。”
老婦也笑,“不過,小姐,有言在先,我不能起死回生,也不傷天害理,餘者,什麼都可以交換。”
少芬頷首,好,反正有空,就來玩它一鋪,她清心直說:“我願青春常駐,永不衰老,活到八十歲,也就是我目前的樣子。”
老婦點點頭,溫和地說:“我明白,那,”她雙目突發精光,“你得用你的良知來換。”
少芬聽了這話一愣,忽然轟然大笑,笑到眼淚都流出來,舉起雙手,“我自動棄權。”
老婦問她:“何出此言?”
少芬苦笑,“我十五歲就到夜總會伴舞,今年廿五歲,已經升為領
班,昨日才帶了兩位十五歲的小姐下海,像我這種人有什麼良知,即使有,也早已廉價賣給社會,無貨再與你交換。”
老婦嘆息,“你總算有自知之明。”
少芬聳聳肩,“看來,我只好同其他人一樣逐日衰老,雞皮鶴髮,在所難免。”
老婦像是很欣賞她的坦率,“你第二個願望呢?”
少芬完全知道她要的是什麼,飛快說:“發財之道,我想要三億橫財。”
老婦語氣挪揄:“夠了嗎?那,你要以肉體來換。”
少芬呵哈一聲,正中下懷,“多年來我就是靠這具皮囊謀生,如今寶刀未老。”
她驕傲地站起來,挺胸、收腹,雙手撐著腰,在老婦跟前轉一個圈,好讓對方把貨版看個清楚。
誰知老婦才看一眼,就嗤一聲笑出來。
少芬微慍質問:“笑什麼?”
老婦掩著嘴,“我要的是一具完整的、真純的身體,柔軟、溫暖,原封不動。”
少芬並不笨,聞言冷笑,“那你要求太高了,現今哪有夭生麗質,統統藉助手術刀,這裡加一點,那裡減一點,修修補補,整頓儀容,驟眼看上去也就是個美女。”
老婦相當固執,“不,你的軀體不合規格。”
少芬不服氣,“那你這檔攤永遠做不到生意!”
老婦嘆口氣。“也許我要同管理階層反映這個事實,否則,門市部要吃西北風。”
少芬不禁笑出來,沒想到今晚有此奇遇。
老婦又問:“你那第三個願望是什麼?”
少芬忽然胭腆了,地低頭沉哦,半晌才輕聲說:“我向往愛情,活了那麼久,經歷如許多,卻從未嘗過男歡女愛滋味,盼你成全。”
老婦緩緩點頭,“你可以達到這個願望。”
少芬大喜,“拿什麼換?”
老婦看著她,眼珠裡寶光流轉,嘴裡吐出二字:“自由。”
“什麼?”少芬吃驚。
“你聽見的,自由。”
“呵不,”少芬用雙手扼住脖子,“不是自由,你別看我乾的是卑微的貨腰生涯,可是我有我的自由:閒來與姐妹們搓幾圈牌,逛逛時裝店、買幾件首飾,還有,我有選客的自由,太猥瑣的可予拒絕。還有,我有交男朋友的自由,不英俊的還真不要,我不能拿自由來換任何東西。”
老婦用手撐著桌子站起來,“可是你說你嚮往愛情。”
“唷,嚮往歸向往,”少芬駭笑,“付出這麼高的代價我可不幹,今夜我剛為自己贖身,我已辭職不幹,自明日起,我將是一片花店的老闆娘,我已脫離火坑,怎麼可以再跳到油鍋裡?不不!”她把雙手亂搖。
老婦揮揮手,“你去吧,我做不成你的生意。”
少芬不服,“唏,你的條件苛刻。”
老婦答:“不,你太精明,你很懂得珍惜現有的一切。”
少芬忽然笑了,溫柔的說:“我想這是我得以存活的原因,始終在泥淖裡,我仍自愛。”
天漸漸亮了。
少芬向老婦道別,臨走時忍不住問:“你到底是不是神仙?”
老婦笑不可抑,揮手,“走走走,我祝你生意興隆。”
少芬說:“很高興認識你,在你身上,我學了很多。”
少芬離開那條巷子,哼著歌,舞動手袋,是呀,她也許一輩子得不到她的願望,可是她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