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梗瑟縮著身子,純淵摸摸她的頭,她也沒反應,像是半夢半醒之間似的,在出租車上又哀哀的哭起來。回到家倒是老老實實的吃了碗粥,被純淵哄著又睡過去。臥室裡開著燈,一有動靜外面就能聽到。
客廳裡安靜的很,譚非把冰箱裡剩下的吃食拿出來熱了,兩個人正吃著,又傳來敲門聲。
譚非還是有片刻的愣怔,接著又掉眼淚。怎麼可能是容青夏啊。譚非受不住轉身走到衛生間,不一會兒傳出來很大的水聲,壓抑住了什麼。
黎空接到消息過來,純淵除了略顯得疲憊,其他的還好。衛生間裡的水聲依舊很大,已經壓不住哭聲。偶爾還能聽到臥室裡傳來橘梗在睡夢中無意識的幾聲哭音,接著又隱去。
"連譚非都這樣,小面瓜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去啊,被你甩了之後好不容易恢復過來"
"黎空,你是故意讓我難受的?"
"還用的著我讓你難受麼?真是諷刺啊,非要發生這樣的事你才能覺悟。你現在肯定想著,如果我不離開她就好了,哈,你不覺得你很虛偽?"
"黎空,在我想揍你之前,你最好閉上嘴。"
"這件事跟你完全沒關係,你如果硬是要用可笑的-贖罪-的心態來和她在一起。那麼終究有一天,你也分不清對她是喜歡還是愧疚,對於橘梗來說,她真的太悲哀了。而你這個可憐蟲,就算身在幸福之中,也完全不會感覺到。"黎空嘲諷的掀開嘴角,"安陽純淵,我建議你還是乖乖聽你老爸的安排,當明星賺錢給她們用不就行了?一個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憑什麼參與別人的人生!"
純淵把臉別到一邊,冷漠地垂下眼:"別說了,我現在不想聽。"
"你不想聽的太多了,其實你本身就是個任性無比的人。你自以為是的安排著春緋和小鏡的生活,不管別人想不想要,怪不得春緋那麼排斥你。而小鏡即使不贊同,也會順著你。安陽純淵,太多人順著你說話,所以你已經分辨不出真假的,連自己的感情也是——"
這才是真正的黎空。他面部線條如精工雕刻,一絲不苟,鏡片下藏著洞悉一切的雙眼。幾年前的聯校數學競賽,他和黎空被分到同一間房住。純淵雖然不愛說話,表面上卻禮貌周到,而他卻是根本不近人情的冷淡。這才是他原本的樣子,相處的太久,差點都忘記這個傢伙多麼的惡劣。
這樣惡劣的傢伙,卻唯獨對自己掏心掏肺。即使在說了,除了春緋和小鏡,其他的人都不算人,這樣傷人的話。他也毫不在意,隱藏在不正經表情下的善意讓人心暖,對純淵說:你在那個鬼音樂學院待不下去了吧,快來S城投到黎空美男的懷抱裡來吧。似乎天大的事情,都被他沒輕沒重的玩笑話融化掉。
黎空見純淵絲毫沒惱,反而怔怔的盯著自己,面色依舊不善,說了句"討厭的人浪費我的時間"。他準備離開,關門前又頓住步子,沒回頭,悶聲悶氣的說:"別隻顧著小面瓜,按時吃飯,春緋和小鏡那邊我來說。"
"黎空"
"還有屁事?"
"對不起。"純淵微微笑著,略顯靦腆地說,"謝謝你——"
"滾,不要笑得那麼噁心!"
""
「3」
你是七月出生的,你的堂姐叫容青可,所以父母給你取名叫容青夏。如果夏天有顏色的話,那一定是青色的,如同你這般熱情又溫柔。
容青夏,這個城市的夏天就要快來了,你不能等一等麼?那是屬於你的季節,連陽光下氾濫的塵埃,都是金色。風和雲都是清澈的,梧桐樹枝繁葉茂,花園裡盛開著玫瑰和月季花,你根本就分不清。
我們都是少年時,你趴在窗前的課桌上可以睡一個下午,綠葉的陰影和光點跳躍在你的臉上,你把臉朝著我的方向,睫毛抖動著展翅的蝴蝶。你後來告訴我,你在裝睡偷看我。其實我沒告訴你,我也在裝做專心聽課而偷看你。
後來我們倆期末考試被老師罵得很慘。
我從沒想過我們能在相見,在另一個城市相遇的機會,如同在同一個地點被雷劈了兩次。其實這很不吉利的,我心裡隱約有這種感覺。只是,"如果不行,那就重來一遍好了",這種事只可能出現在書上的故事裡。
容青夏,你是真正的妖精吧?
你在用實際行動告訴我,死亡是讓人銘記的最深刻的方式。
這真有你的風格,你羽化成塵埃,連離開的方式也那麼讓人吃驚。他們都不相信,其實我也不相信。我總覺得你躲到我看不見的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突然冒出來,揚著燦爛的笑臉大喊著:Surprise!
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你會以一個年輕美貌的老鬼的身份出來嘲笑我的腳步慢騰騰。
那就請你等等吧,很快我就來了。
在夏天來臨之前,死神的腳步響起,你用勁最後的力氣擁抱我,整個世界都被你的血液的香味,紅色的月亮映在你的瞳孔,流盡了你短暫而美好的一生——
容易捕捉的是蟬鳴,青色的風和白色的雲,無處可尋,夏卻是你惟一美麗的名字,如此動聽。
「4」
從遺體火化到抱著骨灰回F城安葬不過一週時間,那塊墓地本來是給容家的老人買的,與橘梗母親的墓地隔得並不遠。橘梗的精神狀況很不適合參加葬禮,她的父親和譚非出席了葬禮。整個家族的人都悲傷過頭,父母更是一臉臃腫的悲傷,眼淚都流乾了似的,只是怔怔的,看起來有點呆。倒是幾個高中的女同學哭得肝膽俱裂。
這期間從頭到尾,都有一個短髮的女孩站在人群中一語不發。葬禮結束時,她朝譚非走過來問:"你回S城麼?我要去你們家收拾下小夏的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