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進和象是喃喃自語:“你看智敏,一輩子不懂憂愁,你替她難過?不用擔心,在她自己小天地裡,她不知多開心。”
智敏這時轉過頭來微笑,“進和你在說我?”
餘進和揚聲,“正是,”他說下去:“二億美金的嫁妝,加兩幢洋房,一座在倫敦,另一座在溫哥華,你說,是不是最幸福的新娘。”
少群看著他。
為什麼,為什麼對一個陌生人說那麼多心事?是否已經憋得快要發瘋?
少群仍然不出聲。
“一看就知道你是個聰明絕頂的人,”他也看著少群,“你到這間屋子來有什麼企圖?”
幸虧這個時候,胡華灼回來了,那餘進和才住了嘴。
叫少群意外的是。胡氏沒有架子。
他向少群招呼過,輕輕撫摸女兒頭髮,便回到書房去,在商場聞說是心狠手辣的他卻是個慈父。
那天傍晚,少群用自己的手提電話向立錚報告。
“怪,怪得不能再怪。”
立錚輕輕銳:“原來胡智敏是智障兒。”
“你也知道?”
“在所謂上流社會里,這起是人所共知的秘密:她一出生就如此。”
“餘家呢,”少群問:“餘家經濟是否有問題?”
“是,祖業就快保不住,親家胡氏願意注資十億,才可喘口氣。”
“確是買賣婚姻。”
立錚在那邊笑,“你同情哪一方,胡智敏還是餘進和?”
“胡智敏。”
“她的智能等於一個七歲孩子,不知痛癢。”
“那麼餘進和的犧牲亦不少。”
“他婚後照樣可以做回他自己,誰會干涉他。”
“這樣說來,誰都有得益?”
“每個人都有好處,餘家可以保住家族生意,胡家可以高攀望族。”
“那麼,胡思敏命案呢。”
“奇就是奇在這裡,胡思敏究竟做錯了什麼?”
有人進來,少群按熄電話。
晚上,胡宅請客。
請的正是未來親家餘爵雄夫婦。
少群在心中慶幸:這出活劇所有的主角都到齊了,難得。
他們吃飯,她在四周巡視。
廚房的張嬸見她在門前徘徊,便悄悄指一指,“二小姐就躺在這裡。”
呵,就在門前近圍牆處。
“是你最先發現她?”
“我每天早上六點半由司機載我到街市買菜,風雨不改。”
“嗯。”
“一出門就看見她,那可怕樣子我一輩子不會忘記,我大聲叫嚷,司機奔出來看見,立刻報警。”
“司機是小赫嗎?”
張嬸說:“那孩子是無辜的。”
“你怎麼知道?”
“看得出來,是二小姐向他撩搭……”忽然住了嘴。
少群笑笑,並沒有引她說話。
一條私家路靜悄悄,少女死亡時間約為凌晨三時左右,大宅內沒有人聽到聲響,假設胡思敏尋歡作樂至深夜,有人伺服門外,襲擊她,但,車子為什麼沒有駛進車房?
這人肯定要置她死地,一點機會也不給她,對牢太陽穴近距離開槍。
張嬸惋惜地說:“那樣活潑的一個女孩,唉。”
少群坐在廚房吃麵看報。
有人進來,“你在這裡,我到處找你呢。”
一看,卻是餘進和。
張嬸即時避開退出。
餘進和自己在酒櫃取出一瓶香檳,冰鎮,坐在少群對面,“同四位老人家吃飯,悶死人。”
少群看著他,這人替油頭粉面下了新定義。
“仍然不說話?”他失望,“這項挑戰難度甚高,怎樣才能叫你出聲?”
他彷彿任何女性都不放過,都想勾搭。
“不要緊,你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少群忍不住嗤一聲笑出來。
這一笑牽動了他的思緒,“思敏也愛這樣嘲笑我。”
呵,終於有人提到思敏兩字。
“可憐的思敏,死於非命,警方找每個人問話,小報不住報道不實不盡消息,唉。”
他語氣裡有真實的悲哀。
“我愛思敏嗎,不,但是我們合得來,我倆玩得瘋,大家盡興。”他開了香檳,自斟自飲。
少群吃驚,他同未婚妻的妹妹有染!
“你好象很意外,”餘進和有三分酒意,“這間屋子裡每個人都知道這件事。”
“進和,你在這裡。”
胡智敏走進來。
餘進和很溫和,“你找我?”
少群有種感覺,即使他對胡智敏沒有感情,他也不會刻薄她,他不是壞人,他本身也是個悲劇。
智敏笑:“四位老人家談生意,悶死人。”
少群笑了,至少這對未婚夫婦對一件事有同感。
沒想到智敏也有感慨,她說:“蘇小姐最開心,她有自由。”
少群惻然。
餘進和斟一杯酒給未婚妻,“他們仍在談合併的事?”
“是,決定下星期宣佈計劃。”
“餘家得救了。”
胡智敏看著未婚夫輕輕問:“進和你可愛我?”
餘進和不加思索地答:“我全心全意愛你智敏。”他只能這樣說。
智敏滿意了,輕輕靠在他肩上。
這次,是胡太太推開廚房門進來,“咦,怎麼都在這裡?”
她臉上難掩興奮之意,“鄉村俱樂部及高球會都立刻收了我做會員,多得令尊保薦。”
餘進和輕輕說:“應該的。”
“已經輪候三年,這次得當所願,蔣太太錢太太不敢再小覷我。”
少群只覺得一股寒意自背脊流下腳底,透心涼,她的小女兒已經不在人世,她卻為這種小事興奮。
抑或,對胡夫人來講,在社會上一步步往上爬才是世上最重要的事?
什麼樣的人都有!
但是,隨即她又不高興了,“報上越說越離譜,我己發出律師信叫他們噤聲。”
餘進和一杯接一杯喝酒,瓶子一下子就空了。
胡太太又出去招呼親家。
蘇少群是唯一的觀眾,他們都是演員。
餘進和轉過頭來,“我又沒有勇氣離開這個家。”
養熟了,一切都是現成的,最考究的衣食住行,未婚妻家財成億,還想去什麼地方。
他忽然說:“我想念思敏。”
他把杯子扔到牆角,摔得粉碎,搖搖晃晃走出去。
胡智敏似孩子般問少群,“你說呢,他可愛我?”
少群溫和地答:“他愛你,不會比其它的丈夫更少。”
宴會散了。
少群看著司機把車子駛出來,客人上了車,大鐵閘才打開,車子駛出馬路,鐵閘隨即合攏,安全十足。
胡思敏怎麼會站在鐵閘以外?
胡餘兩家各有所求,客氣得不得了,就象談生意一樣,成功洽商了這一樁婚事。
少群睡在客房裡,她把見聞用手提電腦電郵給立錚。
忽然聽見走廊有人說話。
“郭律師說朱警官非常麻煩,一定要傳智敏問話。”
“智敏不能去!”
“她不能不去。”
少群抬起頭,這是胡氏夫婦。
“智敏不能再受刺激。”
聲音低下去,漸漸沒有聲音。
第二天,立錚接到朱警官的電話。
“立錚,請你來一趟派出所,今日胡智敏來答話。”
“馬上到。”
立錚一進房間就看見一個熟人。
是她的老對頭郭日光,盧與馬律師樓的愛將,六親不認,滅絕人性,唯利是圖的郭日光。
仇人見面,份外眼紅。
“這人是誰,”他跳起來,“她為什麼在這裡,閒雜人等也可以進來?這裡有無王法?”
立錚站起,走到鄰室。
在隔壁,立錚一樣可以透過雙面鏡子觀察。
那郭日光當然知道鏡子是玻璃,他對牢鏡子扮鬼臉,“聽說你開了一家偵探社,生意可好?”
朱夢慈喃喃說:“小丑。”
就是這種小丑才能在這世界上混得如魚得水。
只見少群陪著胡智敏進來。
那郭日光敵意地說:“保鏢請出去。”
少群只得走出詢問室,她在鄰房與立錚會合。
立錚握住少群的手,“少群,偵探社少了你,靜得可怕。”
少群點頭,“我也不慣獨自行動。”
朱警官羨慕:“看你們,象小同學一般友愛。”她走出去。
立錚趨向玻璃前。
只見郭日光同警察說:“我的當事人身體不適,問話請儘量精簡。”
朱夢慈不去理他,“胡小姐,上月十二日晚上你在什麼地方?”
郭日光搶答:“地產商樊克儉長子結婚,胡氏一家都在婚宴中,直至凌晨才散。”
“凌晨二時你在哪裡?”
“已經熟睡。”
“郭大律師,請讓胡小姐親自回答。”
胡智敏怯怯地說:“我睡了,什麼都沒聽見。”
郭日光說:“智敏有情緒問題,每晚必服藥睡覺,十分沉睡,有人在床邊打鑼未必聽見。”
“你與妹妹可友愛?”
室內忽然靜下來。
胡智敏結巴地答:“思敏喜歡吵鬧,不是要這個,就是要那個,思敏十分不開心,時時夜歸,爸媽責備思敏,思敏想離家出走。”
朱警官溫柔地間:“這些,都是思敏告訴你的?”
“不,由我自己察覺到。”她有點驕傲。
“你可討厭思敏?”
郭日光大聲說:“反對,這是什麼意思?”
朱夢慈忍不住了,鐵青著臉,“你再吵我告你阻差辦公。”
胡智敏答:“她比我小很多,我們沒話可說。”
“呵,小几歲?”
“十五年。”
立錚與少群都意外,想不到胡智敏年紀那麼大,她看上去比許多少女還象少女。
小的是她,不是胡思敏。
“你妹妹有許多男朋友,你可知道?”
郭日光吼叫:“夠了,我不容許你再問下去,我當事人智力稍遜,不適宜接受拷問。”
胡智敏一聽明顯不高興,“我並不笨,我可以回答。”
“請說。”
“思敏男朋友眾多,母親一直頭痛,怎樣管教也沒用,送往外國更糟,這是事實。”
“謝謝你,胡小姐。”
“她最喜歡的是司機小赫,爸爸已經開除他。”
“你答得很好。”
郭日光諷刺地問:“警方可要獎她一枚棒棒糖?”
胡智敏忽然發脾氣,“你這人好討厭,我不要你跟著我,蘇小姐,蘇小姐。”
少群立刻趕過去。
胡智敏說:“我們回家。”
立錚輕輕說:“胡智敏認得好友。”
她取得地址,去探訪司機小赫。
運氣不錯,找到廉租屋,在走廊看見一個年輕人低著頭正在修理一架三輪車。
他只穿汗衫背心,肩膊手臂肌肉強壯有力,十分好看,立錚站在一旁不出聲。
他發覺有人,抬起頭友善地微笑。
這會是壞人嗎,恐怕不是,不能因為人家環境稍差就諸多懷疑。
他問:“找哪一家?”
立錚見有一張塑膠小凳,端過來坐下,“小赫我找你。”
年輕人的臉掛下來,“又是派出所?”
“不,我是私家偵探。”
“代表誰?”
立錚想一想,“代表胡思敏,我不想兇手逍遙法外。”
小赫低頭繼續修理三輪車。
“誰的車?”
“我外甥。”
“你同姐姐住?”
“只有他們不嫌我窮。”
“姓赫,是北方人吧。”
他驕傲地說:“黑龍江。”
立錚說:“我剛在國家地理雜誌讀到黑龍江,真沒想到我國地理是這樣浩瀚,令人肅然起敬。”
他不作答,過一會兒,他輕輕說:“思敏並不壞。”
立錚說:“她荒廢學業、吸毒、濫交,對父母需索無窮。”
“她本質善良,至少,沒有看不起窮人,同她父母不一樣。”
立錚笑一笑,“你喜歡她。”
“我同情她。”
“千金小姐,需要你的溫情嗎?”
小赫放下三輪車,“她很可憐,雖然不愁吃用,家裡卻無人理她,新發財只想高攀留官紳,無聊到為一張重要的請帖未到整家震動,四處託人張羅……待出了事又不管一切責罵,逼思敏看心理醫生,吃鎮靜劑,鎖家裡。”
“你們是什麼關係?”
“朋友。”
“就這麼多?”
“她是小姐,我是司機。”
“出事當晚,你在什麼地方?”
“有人請客,我當夜更,思敏先走,我送她到一間叫懺悔的酒吧,又回去接胡家其它人等,我有人證,警方統統查過,沒有懷疑。”
“你最後一個見思敏。”
“不可以這樣說,懺悔酒吧有人認得她,她逗留到一點多才走。”
一間酒吧叫懺悔,多麼奇怪。
“思敏同她未來姐夫餘進和的關係如何?”
“哼。”
“可以說得詳細點嗎?”
小赫別轉面孔;“思敏已經不在,我不想講那麼多。”
立錚不去逼他。
三輪車的小主人走出來,抱住舅舅,無比親暱。
立錚輕輕說:“思敏小時候想必也同樣惹人憐愛。”
小赫受到感動,他忽然說;“那餘進和是社會的渣滓,是他纏住思敏,並且提供毒品。”
立錚籲出一口氣,“但,他不是兇手,當晚他去了鬧新房,醉倒在人家客廳,天亮才走。”
“他雖然沒有動手,但他慢性謀殺胡思敏。”
立錚說:“胡思敏的問題,牽涉甚廣。”
小赫沉默了。
“謝謝你。”立錚取出一包糖果送給小女孩。
她同少群通了電話。
“奇怪,一籌莫展。”
“警方也這樣說。”
“讓我去探訪胡思敏。”
“譁,立錚,你膽大如斗。”
立錚笑,“活人才可怕呢,笑裡藏刀、口是心非、損人不利己。”
她聯同朱警官去找法醫官。
法醫官看見她倆,“又是兩位。”
找了找記錄,“遺體已經領走,並於昨晨火化,你們來遲了一步。”
“什麼?”
昨天整日,胡宅不動聲色,沒有一人表示悲切,照常飲宴,這是怎麼一回事?
朱夢慈深不忿,“讓我們去拜訪胡夫人。”
法醫官問:“你們可要看照片?”
“有什麼異狀?”
“少女吸毒,注射毒品,身體衰竭得象六十歲,還有,手臂上有新鮮齒印。”
照片上是真實尺寸的牙齒印,深入肌膚,留下一個個洞。
“可以是任何人。”
法醫說:“不,只可以是女性。”
“可是死亡當日造成?”立錚問。
“不,死亡前幾日。”
“女性齒印……”立錚沉吟。
“會不會是爭風喝醋?”
“這女孩所有的錯誤都犯齊了。”
“問司機小赫,她去哪裡都由司機載著,她年齡不足,沒有駕駛執照。”
朱警官到達胡宅的時候,少群在園子裡陪胡智敏游泳。
這幾日來少群己與她培養出感情。
“警察又來了。”
“不怕,他們是好人。”
少群幫她更衣下樓見客。
朱警官的面色同過去不能比,她身邊跟著兩個夥計,一開口就說:“胡思敏遺體已經火化?”
胡夫人仍然仰著頭,“是。”
“為何這樣倉猝?”
“這是我傢俬事,並不犯法。”
“胡太太,一樣是你女兒,為何厚此薄彼?”
“朱警官,你未婚、獨身,可是想指導我怎樣管教子女?”
朱夢慈凝視她。
胡太太略為軟化,她嘆口氣,“我不想影響智敏婚事,故此只好低調處理白事,一個女兒已經不在,不能叫另一個付出更沉重代價。”
“婚禮不能押後?”
“我毋需回答這個問題,但是朱警官,我願意合作,餘家籌備婚禮己超過一年,請帖已經發出,婚宴的日子,蜜月旅行的船期……全不方便更改。”
朱夢慈加一句:“還有,公司合併、嫁妝過戶,全不能延遲。”
“你既然都知道,何必再問。”
“你沒有悲傷?”
胡夫人霍地轉過頭來,“我這一生揹負的十字架,豈是你這種黃毛丫頭可以明白!”
朱夢慈噤聲。
是,她不明別人家事,她只是來尋找兇手。
一個夥計的手提電話響了,講了幾句,把電話遞給朱警官,她聽了對方報告,抬起頭來。
“胡夫人,胡思敏手臂上的齒印,經過牙醫記錄核對,證實與胡智敏吻合,這,你有什麼解釋?”
胡太太面色驟變,“婚禮一定要舉行。”她握緊拳頭。
這個女人腦袋裡好象己沒有其它的事,她忽然改為懇求:“朱警官,你要顧全胡餘兩家的顏面,我好不容易替智敏找到一頭好人家,你們幫幫忙。”
“她們姐妹不和?”
胡智敏在會客室門口出現,聲音輕不可聞,“她打我,扯我頭髮,我不能掙脫,她撕爛我結婚禮服,我只得咬她。”
朱夢慈轉過頭來,“你可有殺死她?”
“不,不,我不會殺人。”胡智敏退後,用手掩臉。
站在一旁的少群把手按在胡智敏肩上。
“朱警官,”少群說:“這件事不是智敏的能力可以做得到。”
“你們為何爭吵?”
胡智敏不出聲。
少群輕聲說:“你不妨說出來。”
胡智敏露出她不常有的難過神色,“思敏與進和接吻,被我看到,思敏叫我白痴。”
少群深深嘆口氣。
她一直盼望家中有姐妹,凡事有商有量,忽然聽到胡思敏所作所為,不禁愕然。
朱夢慈說:“也許,餘進和也有錯?”
胡智敏答:“媽媽說,不關進和的事。”
朱夢慈髮指,“胡夫人,你為什麼這樣急急倒貼十多億來送羊入虎口?”
胡太太站起來,“這次談話太不愉快,下次你來,我需有律師在場。”
朱夢慈與夥計離去。
胡智敏哀哀哭泣。
胡太太立刻電召郭日光來商議。
胡智敏對少群說:“我害怕,他們會抓我去坐牢嗎?”
“警察抓人證證據。”
“那天晚上,保姆給我服藥,我便熟睡,我什麼都不知道。”
少群心一動,“保姆呢?”
“保姆回鄉去了。”
“這保姆照顧你很久?”
“小時候就在我身邊。”
少群找到立錚,“你在幹什麼?”
“我在想,我從未見這樣滅絕人性的一家人。”
“立錚,除出胡智敏,她無辜無知。”
“你找我什麼事?”
“胡家有一名老保姆,案發後一直沒有出現過,去找一找她。”
“譁,無名無姓一個老太太,人海茫茫,怎樣去找?”
“用你的眼睛。”
講得真對。
掛上電話,管家便來敲門,“蘇小姐,太太找你。”
胡夫人鐵青面孔,郭日光站在她身後冷笑。
胡夫人冷冷說:“蘇小姐,請你馬上離職。”
少群一怔。
郭日光嗤一聲,他要是屬蛇,真是象形:細長脖子、細長身段,說話發出絲絲聲,似條鐵線蛇,他指著少群:“你與黃立錚是一夥人,與警方合作,專門麻煩胡家諸人。”
少群不出聲。
胡夫人怒說:“本來我以為警方會努力追緝兇手,才在他們示意下僱用保鏢,誰知效果剛剛相反,蘇小姐,你可以走了。”
少群默不作聲,收拾簡單雜物離去。
胡智敏不捨得她,拉住她衣角,不讓她走,少群握住她手。
餘進和剛剛進來,“咦,這是怎麼一回事?”
胡智敏流淚說:“進和,媽媽叫蘇小姐走。”
餘進和說:“我送你出去。”
少群正想與他談談,便登上他的車,胡智敏依戀地朝她揮手。
餘進和說:“智敏到我家來生活也是好事。”
少群同意。
“至少,我不會逼她做一個正常的人,我接受她的缺憾。”
少群小心聆聽。
“我愛她嗎?我會小心呵護她,她會快樂嗎,也不會比一般所謂名媛更不快樂。”
“她知道你同思敏的事。”
“所有人都知道,貞忠並非我的強項。”
“你們這票人為了錢什麼都肯做。”
卻不料他全盤承認:“你說得對,要不然,怎麼會有錢?你要是覺得人格、自尊、時間、友誼、愛情、良知……統統比金錢重要,你不會有錢。”
少群說:“可憐你。”
“彼此彼此,”餘進和說:“我何嘗不是非常同情你,一輩子打牛工,沒穿過好的吃過好的。”
少群為之氣結。
回到偵探社,她鬆一口氣,倒在舊絲絨沙發上。
立錚點頭說:“一定是郭日光從中破壞,他是一隻豺狼。”
“不,”少群說:“他只是一隻大黑鼠。”
“現在你明白為什麼我要退出他們的隊伍吧。”
“你是個傻子,以你聰敏才智,輕易得到名利,並且把他們玩弄股掌之上。”
“你太看好我了少群,在胡宅有什麼收穫?”
“那裡由胡太太掌權,胡氏只管賺錢,立錚,那名保姆有無下落?”
“我去找過小赫。”
“呵,那個年輕人。”
“我介紹他到律政署任司機,他告訴我,保姆叫顧玉嫦,在胡家做了十多年。”
“呵,那是什麼都看到聽到的最佳證人。”
“她被解僱後回到自置物業退休。”
“看樣子胡家待她不薄。”
“立錚,我們還在等什麼,還不快去拜訪這名保姆。”
她們依著地址找到近郊村屋,敲門,屋裡沒有人。
過去一點的空地上有人架起桌椅打露天麻將。
立錚與少群會心微笑。
這樣會享受,由此可知,快樂與財勢沒有什麼直接關係。
她倆走近,發覺四個麻將搭子年齡相仿,約六十出頭,但精力充沛,並且樂天知命,不住嘻哈大笑。
立錚揚聲:“請問有沒有一位顧玉嫦女士?”
“阿嫦,找你。”
那老阿嫦訝異,“找我何事?”
“找你重新出山。”大家笑著回應。
阿嫦擺手,“我賺夠了不想再操勞,帶孩子責任重大。”
少群笑問:“可否說幾句話?”真是知足常樂,有幾個人會說自己已經賺夠。
其它的搭子反對:“怎麼可以,我們正搓牌。”
立錚馬上賠笑,“這樣好了,我來替顧女士,贏了是她,輸的算我。”
阿嫦疑惑,“什麼事找我?”
“請到這邊來詳談。”
老阿嫦離開牌桌,黃立錚大律師坐下去,如魚得水,洗起牌來,姿勢純熟,叫蘇少群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