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痛哭時沒有聲音。
安安知道Grace的事後,一直找杜方,打了幾次都沒人接。那天晚上,連打第五次時,他接起來,背景很吵,像是電視節目,他匆忙地説:“我現在很忙,你不要一直打好不好,我忙完了打給你。”絲毫不給她説話的機會,就掛掉了。她看着手掌一般大的手機,覺得全世界都向她關機。
她走出車站前的新光三越。十二月,天氣好冷。她圍着一條新圍巾,拎着一個小小的新光三越紙袋,一個人走在繁忙的忠孝西路。
她走在大街,晚上八點卻感到一種臨睡前的疲憊。她拿着手機,手機在她手中搖搖欲墜,好像她的整個世界要從手中摔下來跌碎。她不甘心,再打過去,沒人應的鈴聲一直響着,像杜方跟別人在一起時的笑聲。她越是氣,越要打,然後突然間,她接通了……
“喂?”
對方沒有響應,只是很嘈雜的電視聲,有一種被布矇住的模糊。
“喂?是你嗎?杜方?我聽不見。”
杜方還是沒有講話,安安聽到刀叉碰撞盤子的聲音,像是現場的聲音被錄了下來。
“喂?”安安大叫。
“是誰一直打電話給你?”安安從手機中聽到彼端一名女子講話的聲音。
“沒什麼,很無聊的人。”杜方一邊吃着東西一邊説,餐具在盤子上響。
安安突然瞭解,杜方誤觸了手機。他要按紅色的掛斷,卻按到綠色的接通。她現在聽到的是此時杜方和另一名女子的談話聲。
“又是那個大學生?”
“煩死了,一直騷擾我。”
“你不是跟她分手了嗎?”
“對啊,一直纏着我不放。”
“你們在一起多久?”
“我跟她沒什麼,我們不要講她好不好?”
“講講看嘛,我想知道你都喜歡怎麼樣的女人。”
“我又不喜歡她,我們根本沒在一起過,有一次我到他們學校演講,她來聽。結束後問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問題。後來就一直騷擾我,很無聊。”
“那她一定不漂亮,否則你搞不好還求之不得呢。”
“漂亮什麼?小女生,什麼都不懂。”
安安倒抽一口氣。
“你這還要不要吃?”女人問。
杜方説,“不吃了,”刀叉被放進盤中,“我要吃你……”
兩人大笑出來。
“你要不要吃水果?”杜方問。
“我吃不下了……”
“我們叫RoomService送一些草莓上來好不好?”杜方説。
“送草莓幹什麼?”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安安把手機從耳邊拿開,遠遠看着手機屏幕,仍能聽到彼端女人的笑聲。
她關機。她可以聽下去的,但她已經累了。她二十歲,卻感覺有一百歲那麼疲倦。
她關機。台北車站,被她關掉。忠孝西路,整個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