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方帶安安先走了,不知道是帶她去買童裝還是女性內衣。
明宏和周琪聊天,一講就是一個小時。站在主臥室的窗前,從頭到尾沒改過站姿。他們從五樓看著底下的行人,連行人的髮型都可以評論。明宏本來要去上廁所的,講著講著也忘了。
他們有許多共同點:小學都當過童子軍,大學都念經濟,都喜歡旅行,都去過舊金山。他們都喜歡在舊金山拍的電影:《絕地任務》很酷,《甜蜜的十一月》很美……
“不過那個故事太悲了!”明宏說。
“可是你不覺得基諾利瓦伊就是要演悲劇才帥嗎?他每次演喜劇我覺得他呆呆的。”
“他演過喜劇嗎?”
“有啊,你有沒有看過《十全大補男》?”
“喔……那部……”明宏想起。
“我對那部就沒有感覺。”
“嗯……基本上他演什麼我都沒感覺。你看他演《駭客任務3》,有一段那個AgentSmith不是一直在問他為什麼還要戰鬥嗎?AgentSmith說這一切都是母體營造出來的幻象,一切的戰鬥都是枉然的。那個AgentSmith滔滔不絕地講了大概十分鐘,基諾利瓦伊的響應是什麼你還記得嗎?”
周琪搖頭。
“BecauseIchoseto.”明宏學基諾利瓦伊的生硬腔調,周琪笑了出來。
“BecauseIchoseto!”明宏又學了一遍。
“哎呀,女生不在乎這個啦,帥就好了。”
“好險我帥!”
明宏當然稱不上帥,所以周琪的笑聲像煙火一樣爆開。
“你最近有去舊金山嗎?”明宏問。
“我下個月可能會去開會。”
“哇,好羨慕。”
“我會寄明信片給你。”
“請貼足郵票。我收過欠資明信片,最後我還要付錢。”
“那你朋友一定很不好意思。”
“不會啊。她寫明信片跟我分手,開心得不得了。”
周琪又被逗笑。
“你童軍當了多久?”周琪問。
“一年吧,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我被選上的,被迫花錢做制服,我根本不想當!”
“怎麼會有人不想當童軍!”
“每天綁繩子,無聊死了!”
“嘿,童子軍講話怎麼可以這麼負面呢?你不記得貝登堡講的話了嗎?童軍的精神就是要快樂。他要我們保持歡樂的神態,不要把自己搞得太嚴肅。”
“貝登堡是誰?”
“天啊,你真的要回來重修了!”周琪故作生氣狀,“這樣吧,我讀的小學下個月要開一個營火大會,他們邀請我回去,我帶你去,找回童子軍的光榮!”
“那我得先複習一下……嗯……童子軍的信條是……‘快、狠、準’吧?”
“‘智、仁、勇’啦!”
那晚散夥後,明宏和周琪一起走出巷口。
“你住哪裡?”明宏問。
“板橋。你呢?”
“我住師大那邊。不過我送你回去。”
“你開車嗎?”
“沒有,我可以坐出租車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喜歡坐地鐵。感覺很開闊。”
“那我陪你坐地鐵好了,時候不早了。”
“不用了,我常這麼晚自己坐車回去。你不要麻煩了。”
“不麻煩,我很樂意。”
他們在地鐵的昆陽站上車,那節車廂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們談著明宏的工作。明宏說起上禮拜到高雄出差。
“我家在高雄。”明宏說。
“你回家了嗎?”
“忙死了,過家門而不入。”
“你們住旅館?”
“對啊。第一晚,我們三個人,坐在飯店大廳的coffeeshop討論事情,從晚上七點一直搞到十一點。幾個很漂亮的女孩子,一直在我們身旁走來走去。到了十一點,其中有一個跑上來跟我老闆說:‘大哥,你們工作得好辛苦,要不要跟我們去唱歌?’我老闆被這麼一問,完全不知道如何招架,只是一直目不轉睛地打著電腦,還好我替他解圍,說:‘小姐,不用了,謝謝你,我老闆不是臺灣人,不會唱中文歌。’
‘那我們可以唱英文歌啊,我朋友的歌聲很像瑪莉亞·凱莉喔!’
‘我老闆是泰國人啦。’
她們接不上話,我老闆才鬆了一口氣。”
“是鬆了一口氣嗎?你說他是泰國人,搞不好他因此對你懷恨在心。”
“不會啦,我老闆很黑,真的很像泰國人。”
“但他不願意被提醒吧!”
“咦?你講得對喔……難怪我回來之後,工作量增加了一倍。”
他一路陪她坐到新埔站,而且跟她一起下車、一起上樓梯、一起把票插進出口、一起通過、一起乘手扶梯往上、一起看到大漢橋、一起走在紅磚道、一起走到她的公寓門口。
“你跟爸媽住?”
周琪點點頭。
“那你不用邀我上去喝咖啡了。”明宏說。
周琪笑笑,明宏說,“我走了。”
“到家打個電話給我,讓我知道你平安到達。”
“不用啦,我是男生,沒事的啦。”
“你還是打吧。這樣我比較安心。”
“下禮拜找一天吃飯。”
“好啊。我再打給你。”
兩小時後,明宏還沒打來。她梳洗完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睡不著。當她猶豫著該不該主動打去……
明宏來簡訊,說平安到家,抱歉忘了打來。
周琪滿意地睡了。
滿意的周琪沒有告訴明宏:她其實有車。她的車,就停在志平家的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