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頭轉向的凌依莎在搖搖晃晃當中醒來,發現自己雙手被縛,意識逐漸回籠。
半個時辰前,她還在下城東市替小桔、棠英買小首飾,哪知一不留神,她就被人抓住塞進轎子裡迷昏了。
這些人抓她幹麼?她正思索著要如何脫困,轎子停下了,轎外的交談聲落入她耳中。
“小爵爺,今天小人給您帶來一個上等貨色,小爵爺可以好好快活快活。”
“真的?你從哪弄來的?”小爵爺的聲音相當年輕,卻帶著輕桃。
“下城。”
“下城的賤民?哈哈哈,你還真是聰明,這樣就不會有人過間。只不過這貨色到底好不好?”下城賤民命如草芥,無論是失蹤還是死亡都不
會有人關心。
“靈氣秀美,一點也不像賤民,小人一看到她就即刻想到小爵爺您了。”
“弄出來讓我瞧瞧。”話音剛落,凌依莎眼前的簾子便被挑開,她被一箇中年男子扯出轎子。
絕不能坐以待斃!被扯出轎外,她彎著身子,假裝暈倒。
陽光照在她靈秀出眾的臉龐,引來小爵爺的連聲京嘆。
“果然是好貨色,來人呀,鬆綁。”他蹲下身子靠近她,興致高昂地觀賞她美麗的容顏,急切地想帶她進入宅部好好享用。
下人過來解開她手上的繩子,她霍然睜開眼,取出暗藏在懷中的花簪,猛地刺向小爵爺的耳朵。
“啊!”慘叫聲立時響起,小爵爺的血飛擺在她臉上。
凌依莎趁亂迅速爬起來,拔腿便跑。道路兩旁是上城豪華的宅邸,雖然她不知道這是誰的府邸,但先離開這裡要緊。
為了避人耳目,她專挑縱橫交錯的小巷通行。一路邊跑邊藏的,她耗去不少時間,直到抵達城門口時,天色已晚,夕陽垂卦在雄偉的城樓上。
“快!給豐齊爵爺好好地搜。小爵爺被刺客刺傷了,大家都仔細一點,抓不到人就給我吃不完兜著走。”
“糟了,該怎麼辦?”凌依莎躲在小巷裡聽著大道上官差的聲音。即使離開上城,她也不能回到回春樓,小爵爺絕不會善罷罷休的,她太了
解在這裡沒有人會為她伸張正義!思前想後,她決定先離開上城再說。
直到天色全暗下來,她覷準時機直奔城門,城門口不但有守城兵士還有豐齊爵爺的家奴僕從。
“站住!什麼人?”到達城門口,城門守衛攔住她。
“你瞎了眼嗎?沒看見我手上的令牌?誤了本小姐的事,你擔待得起?”站住腳的她倏然蠻橫的大聲喝道,邊揚起手上的牌子。
守衛被她的氣勢嚇到,再看一眼那令牌,更是嚇得魂不附體。
“不敢不敢,小姐請。”守衛點頭哈腰地讓路。
她還沒來得及放心,身後已有人大聲叫道:“就是她,就是她,小人不會看錯的!”
凌依莎暗叫不好,回身一看,叫嚷的人正是抓她的中年漢子。
她立刻回頭就跑,一不小心踩上塵土裡的破瓦片,銳利的缺口透過鞋底刺入她的腳底,難忍的痛楚減緩了她的動作。
頃刻間,七八柄利刃已橫空而來,將她困在刀陣之間。
“妳好大的膽子,竟敢刺傷本爵的兒子。”見她被制住,六十開外的豐齊爵爺坐在竹轎裡,被家奴抬了出來。
凌依莎強忍疼痛,毫無懼色地直視他。
“我要妳血債血償,妳讓我兒流一滴血,就得用妳的命來賠。”兒子受傷,讓老來得子的他相當震怒。
“可是爵爺,那女人手裡有……有三皇子的腰牌。”守衛不安的提醒。
“三皇爺是嗎?等他從邊關回來都不知是什麼時候了。”再說人都死了,誰會知道出了什麼事,到時候是非黑白自是他說了算。
“你……”凌依莎正想出口,卻被一道公鴨嗓給壓下。
“皇太子駕到。”
“嗄?!”她眨了眨眼,不明白為何太子會突然出現。
“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聽聞太子駕到,適才還專橫跋扈的豐齊爵爺立即滾下竹轎,跪伏在地,連呼千歲。
一頂明黃大轎穩穩地停在城門前,接著錦簾一挑,面貌俊朗、頭戴星冠、身著玄色團龍外袍的太子,神色冷淡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啊!”凌依莎呆若木雞地直瞪著他。怎麼會是他?他是太子?江騰的皇兄?他的出現猶如一顆炸彈,轟得她暈頭轉向,一時間連害怕都忘
了。
而宇文浩騰只是淡淡地瞟過她小巧的臉頰,然後用低沉優雅的聲音緩緩說道:“豐齊爵爺,時候不早了,你也上了年紀,該回府休息了。”
“可是太子殿下,這個來歷不明的妖女竟敢刺傷小犬……”
“是嗎?在小爵爺手裡冤死的女人也不少,他得到這點教訓並不為過。”豐齊爵爺也是一門仗勢欺人的貴族,亦揹負了滿身血債。
“這……”豐齊爵爺渾身顫抖。太子當初肅清無良貴族,手段之強硬狠辣,朝臣皆有所聞,若是惹到他後果實在不堪設想!一思及此,他便
不敢再堅持下去,連忙道:“太子殿下,老臣年事已高,這就立刻回府休息,老臣告退。”
他跪伏在地上寸寸後退,直到臨走都不敢再瞧凌依莎一眼。
目送著大隊人馬與城門守衛,她一拐一拐的朝城門移動。
倏地,她冰冷的小手被宇文浩騰溫熱的大掌握住。
“你……你抓我幹麼?”她京懼的想要掙脫,一邊大叫著。她可沒忘記他是怎麼眼睜睜見她跌入水中置之不理的,現在他又想落井下石嗎?
可他沒回答,而是直接橫抱起她,將她帶上早已候在邊上的快馬。
“呀!”凌依莎輕呼出聲,下意識地抱緊他,一依偎進他懷裡,便覺得好熟悉的氣息,雙臂更是自動纏緊了他。
“別害怕,我不會讓妳跌下去的。”強健有力的身子安穩地坐在鞍上,他扣緊懷中的小女人,放柔了聲音道。
“放手啦!”她扁嘴,輕推他鐵臂。她可還沒原諒他之前那麼過分的待她!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策馬前行,宇文浩騰低聲問。
“小爵爺要對我亂來,所以我弄傷他逃了出來。”原本不想回答的,可見他關心擔憂的神情如此誠懇,她還是心軟的開了口。
“該死!這個混帳東西!”他大怒,心裡已盤算好要如何廢了豐齊爵爺。要不是娑羅及時來報,他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救不了她。
他欣賞她的勇敢,卻也擔心她的安危,想到她可能遭遇危險,他便心京膽跳,不由自主收緊手臂。“這筆帳,我一定會幫妳算清楚。”
他……他是在幫她嗎?他不是很討厭她?小小的心兒因他的話而又京又喜,她卻強忍著不開口回他。
看出她還介意那天落水的事,宇文浩騰神色不太自然的道:“我之前有去回春樓找妳,但妳娘不讓我見妳……妳身子還好嗎?可有染了風寒?”
凌依莎凝神注視著他,雖然還是覺得有點委屈,但她向來不是愛計較的人,以他太子之尊卻肯親自到回春樓找她,她能感覺到他的誠意與那
說不出口的歉意,再加上今天他又救了她,氣也就漸漸消了。“沒有。我溼衣服很快就換下,又喝了祛寒的薑茶,沒事的,我身子好得很呢。”
兩人說話間,他們已來到一處清雅的別苑,他動作輕柔地將她抱下馬。“還說身子好,妳輕得像風一吹就可以把妳吹跑!”
她雙頰飛上兩朵紅雲,掙扎著想要下來。
宇文浩騰不顧她的嬌嗔抗議,一路將她抱進屋內,放上床榻,大掌捧起她的蓮足,毫不避諱地脫去她的鞋襪,對著她的傷口皺眉。“妳還想
撐到什麼時候?”
“還好啦,沒你想的那麼嚴重,沒事沒事。”她強裝堅強的回道,又想到什麼地說:“你怎麼發現的?”她並沒叫痛啊。
“妳的一切都逃不過我眼睛。”他看著她、關注她,不放過她任何一個表情。
凌依莎低下頭,掩飾紅得滾燙的臉。這個男人真是……
“別動,我替妳把瓦片挑出來。”一小截碎瓦片紮在她細白的腳底。
“會不會很痛?”她有些緊張的問道。她很怕痛的!
“別怕,一下子就好,等會上了藥就不痛了。”他輕聲安撫她,並吩咐一旁的隨侍取來熱水和傷藥。
“啊──好疼!鳴……”他用匕首挑出瓦片時,她忍不住痛得尖叫。
他動作利落,可還是弄痛了她,宇文浩騰很不捨她的眼戻,加快速度的清洗傷口,上藥包紮,邊哄著她,“乖,等會就不痛了,別哭了。”
退至一旁的隨侍很京奇的看著這一切。這個女人不知是什麼身分來頭?竟讓太子殿下親自為她包紮,甚至用了極為珍貴的御賜靈藥,更別說
他從沒見過冷麵太子爺如此溫柔多情的一面了。
“真的不痛了耶!”敷上藥膏後,傷處變得清涼起來,漸漸的感覺不到痛意,她這才破涕為笑。
“去準備些可口的菜式。”見她收了眼戻,宇文浩騰這才放下心來吩咐。
“不用客氣……時候不早了,我還是先回回春樓好了。”她出門這麼久,娘一定很擔心她。
“用完膳後,我送妳。”他溫柔卻不失強硬的堅持。
凌依莎嘟嘴看著他,看清了他眼中的疼惜和寵愛。這人是怕她折騰了一天餓壞肚子吧!她的心霎時軟得一塌糊塗,拿他這彆扭又溫柔的男人
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很挑嘴的哦,那些平常的幹饃、麵條跟肉乾我都不吃的,還是不要浪費食物了。”海極的食物她敬而遠之,寧願空著肚子回去研究新菜
式。
“是嗎?不如試試。來人,去將御廚都召來別苑,今夜若做不出莎小姐想吃的菜式,就不準離開。”
“喂!不用這麼麻煩吧。”這純粹是她個人吃不慣海極的食物,他不要為難別人嘛。
宇文浩騰不理她的抗議,徑自轉入花廳邊的書房,取來一本兵書,好整以暇地等著上菜。
她踮著足尖,也好奇地跟進,轉入小小書房裡。
“哇,是《長生經》耶!我一直想手抄一部《長生經》給娘賀壽,可書肆都找不到,寺院裡的高僧又不願借。”才挨近宇文浩騰,書桌上放
著的一本書便引來她的京呼。
“海極人敬畏龍極大神,更將龍極大神的《長生經》視為寶物,怎麼可能在書肆隨意找到。”
“……你可不可以借我抄一遍?”娘拿到這份禮物,一定相當開心,而且聽說擁有《長生經》的老人都會得到龍極大神的守護而長命百歲。
“妳想抄經書?可以,從明日開始,妳到林間琴室等我。”
“好,你可別忘了哦!我們林間琴室見。”
“妳餓了吧,來用膳。”他拍拍掌,下人們手持托盤列隊而來。
“譁!這麼多是要吃到什麼時候?”
“妳嚐嚐,不滿意再叫人做。”
“好吧。”那一盤盤的菜雖然看來精緻,但很難勾起她的興趣,她只能看在太子大人的面子上,勉強一試。
四個冷盤、五道蒸菜再加上其它點心,她都品嚐了一遍,眉頭確越皺越緊,沒等她出聲,就聽宇文浩騰對一旁伺侯的公公說道:“都倒掉,
叫御廚想新菜。”
“不用!我可以吃啦。”凌依莎阻止。雖然這些菜不合她胃口,但少說也值上百兩,就因為她不喜歡就要倒掉,未免太浪費了。
“換掉。”他不願她受委屈。
直到御廚做出她勉強可以下嚥的食物,他才不再堅持繼續換菜,不過他向她保證,之後他一定會帶來合她胃口的菜式。
從那日起,兩人每日午後便在林間琴室碰頭,日日約會讓他們相處得越來越融洽,她抄經時他便在一旁看書,兩人總是寫著看著便忍不住目
光交纏,緊緊地凝望著對方。
休息的空檔,他會拿來御廚們挖空心思做出來的可口菜色,送到她嘴邊讓她品嚐。知道她吃不慣海極的食物,總是隻靠一些花露湯水支撐體
力,他不顧祖制規矩的將所有送進宮的四彩米全弄來給她。
那些不合她胃口的菜,他通通命人倒掉,更是開出鉅額的賞金,尋找能讓她開胃的菜式和廚師。這使御廚們人人自危,生怕被取代的四處尋
找上等蔬果食材,改良煮食調料,炒製出不同於海極傳統菜館的料理,慢慢地終於找到她可以接受的口味,她也乖乖地接受他的餵食,不再拒絕
吃飯。
一個月之後,凌依莎整個人胖了一圈,《長生經》也抄完了。
“我娘見了一定很開心。”她興奮地看著自己奮鬥了一個月的成果。
“再吃一口菜。”宇文浩騰夾著精心製作的蛋餅,送往她的口中。
“好。”她乖乖張嘴,咬住玉筷上的香軟蛋餅。
好香!她越來越喜歡浩騰帶來的食物了。
凌依莎吃得眉開眼笑,然後匆匆吞下蛋餅後說:“我要馬上拿《長生經》給娘看。”她歡樂地跳起來,抱著錦冊跑向後廳的月洞門。
見她的身影走遠,宇文浩騰默不作聲,覺得心裡空蕩蕩的。
這段美好的日子還是走到了結束的時候,每日有她陪在身邊,感受她飛揚活潑的氣息,讓他漸漸上癮。她挑嘴時調皮的神情,寫字時的咳聲
嘆氣都被他仔細珍藏在內心深處,在見不著她的寂寥夜裡,他會細數著那些美妙的回憶,可總是數著數著,就因見不著她的身影而煩悶起來。
他真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辦,看來只能靠記憶來支撐了。
正當他失落時,她香馥柔軟的嬌軀猛然折回,跑近他身邊,熱情地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兩人四目相對,體溫交融,彷佛有無聲的電流通
過彼此。
對凌依莎來說,這是一個感激的擁抱,可不知為何卻變了味道。她呼吸急促,覺得他的懷抱有種熟悉感,恍若前世的承諾,一圈一圈綁住她
,讓她沉醉不已。
“謝謝你,浩騰!我回去了,我會時常到林間琴室來的。”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她羞怯地跟他再次道別。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低頭凝望著她,目光熱烈而深情的緊鎖住她。
凌依莎怯怯的響應他的視線,只要一貼近他,觸及他的目光,她就不能正常呼吸,心兒怦怦作響,無法正常運轉。她再也不能忽略兩人之間
暗潮洶湧的情愫,也許她已經……深深為他著迷,珍惜感激著他的呵護和愛憐。
“我走了哦。”她滿懷甜蜜又羞澀的秘戀心事,腳步輕快的轉身離去。
宇文浩騰咬牙佇立,暗恨那溫暖的香氣為何消散得如此迅速。他還回味不夠她的懷抱,她就已離開。
望著逐漸遠去的身影,翻騰的思念再次佔滿他的胸臆。
※*※*※*※*※
抄寫完經書的第五天,便是芸媽媽的生辰,一大早凌依莎便拉住芸媽媽來到房間裡。“娘,生辰快樂,長命百歲!妳看,我親手抄的《長生
經》,送給妳。”
芸媽媽怔往,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捲錦冊。
“別不相信,是真的。”展開滾動條,她不太規矩的字露了出來。
“這在廟裡十年才拿出來給平民看一次,妳是怎麼抄到的?果然是《長生經》啊,娘小時侯曾偷偷瞧過一次。”
“我自有辦法!”
“小莎!娘……”芸媽媽拉緊她的手,激動得語無倫次。擁有《長生經》就如同得到了龍極大神的保佑,在賤民之中,誰能有這個福分?
“不好了,芸媽媽,何老頭家著火了。”小桔在院子裡大叫。
這一叫,芸媽媽和凌依莎都嚇了一跳,再無心談論《長生經》的事。
“哎呀,真是糟了,他們家就祖孫兩人。”平日何老頭全靠芸媽媽和凌依莎的接濟,偶爾在回春樓打打零工賺錢,眼下他們家著火,芸媽媽
心急如焚。
“娘,別急,我先去看看,妳快去叫大夥找些木盆木桶,多打些水來。”
“妳小心點!小桔快,叫大夥都去打水。”她毫不遲疑,催促眾人救火。
凌依莎將繡工精美的裙襬撩起,拿出百米衝刺的速度,直奔回春樓東南側的何家。
明明就是不遠的距離,此時卻變得分外難行,京慌失措的百姓們喊叫著往前湧動,擋住她的去路,她心急如焚,看著前方的滾滾濃煙,好不
容易拚盡全力排開人群,才終於來到著火的木屋前。
“莎小姐,莎小姐。”六十多歲的何老頭滿臉都是黑灰,褐色的皮膚上留著被烈火灼傷的燙痕,他氣喘如牛,看上去相當痛苦。
“何大叔你沒事吧?彆著急,我娘他們馬上就到,一會就送你去看大夫。”
老人死死揪住她細瘦的柔荑,乾枯的雙唇一開一闔,沙啞地發不出聲響。
“怎麼了?哪裡痛?”
“我……我的孫子還在屋裡。”何老頭指著被滾滾濃煙堵住的門口,升騰翻滾的煙塵裡,不時有赤色的火龍從濃黑的煙霧中竄出。
“什麼?”何大叔的孫子才只有五歲,是他唯一的親人了,不能不救。
鄰居都盡力地從五丈外的井裡擔水救火,可西北風助長了火勢,使大家救火的行動備受阻礙。
凌依莎迅速站起身,未察覺人群裡有高大的身影向她這邊艱難地擠來。她已經沒有時間再猶豫,只對一旁的鄰居道:“誰給我一點水,還有
棉被。”
“莎小姐,給妳!”一位小姑娘很快從自家提來一桶剛打過來的井水。
“謝謝。”
“莎小姐,這是棉被。”他們雖然不明白她要做什麼,但仍然鼎力支持。
用一桶井水澆溼棉被,凌依莎二話不說,將溼透的被子蓋在身上,不懼高熱和嗆鼻的濃煙衝入火場。
“何小弟?你在哪裡?咳咳……”雖然沾水的被子保護住她大部分的身體,但露在外面的小臉已被高熱灼傷,細軟的發也開始捲曲。“何小
弟,咳咳……”
木屋不大,可厚厚的煙霧擋住她的視線,只能憑著聲音找人。
“何小……啊!”突地踢到障礙物,她狼狽倒地,四處飛濺的火花跳上她露出來的手臂,如花瓣般柔嫩的肌膚立時烙下一個個小水泡。
濃煙滾滾,她幾乎無法呼吸,凌依莎努力揮開眼前的火星,瞧見角落裡蜷縮成一團的何小弟。
“小弟,小弟?”他早已被濃煙嗆昏過去。
裹緊棉被,她匍匐著爬過去,把何小弟納入懷中。
“再忍一忍,我一定帶你出去。”凌依莎的眼戻淌下,大火比她進來時更為猛烈,熱浪吞噬著一切,棉被裡的水分就快被熱氣烘乾,她已不
確定自己是否還能活著出去。
緊貼在地面,她帶著何小弟一寸又一寸地往外移動,驀地一陣匡啷匡啷的聲音傳來,房梁發出最後的哀鳴。
閉上眼睛,緊緊護住何小弟,她做了最壞打算。
“不要停下。”沉穩的男聲突然傳來。
下一刻,她和何小弟被一道飛掠而來的身影抓住,那道身影再一個使勁,將他們拉進懷裡,就在房梁崩塌之前,將他們一起帶出熊熊火場。
一手緊護何小弟,一手搭在救命恩人的肩頭,凌依莎暈眩中聽到眾人的京呼,天地彷佛在旋轉,她只能專注地望著眼前這個神色堅毅的男人。
看著他狹長的冷眼,渾身散發的冷傲以及臉上不容錯認的心痛神情……是他,那個牽動她的心、對她呵護有加的男人。一且認知到這點,她
放下心來。
她緩緩勾起一抹虛弱的笑,還來不及道謝便沉沉地昏倒在宇文浩騰的懷裡。
好不容易從她懷中拔出何小弟,他緊緊擁住她輕軟的身子。
他早知她勇氣過人,卻沒想到她會如此震撼他的心靈,竟願意為了別人而不顧自己的安危!原來在她清新靈秀的外表下,住著一朵高貴出塵
的清蓮。雖出身青樓,卻冰清玉潔,身入賤籍,卻英勇過人。
可她的勇氣總是考驗著他的神經,她為別人不顧自己,每一處受的傷,都有如刻在他心底,讓他感同身受,讓他放心不下。
抱住灰頭土臉、一身是傷的凌依莎,他一刻也不曾停留,直接回到他的寢宮金霄殿。
※*※*※*※*※
金霄殿的午後,充斥著焦灼緊張的氣氛。
“太子殿下,這顆玉果十年才結果一次,你的傷也不輕,還是自己用吧。”
火彷佛在吞噬著她的身體,灼痛從皮膚直入她心扉。她好想睡覺,不想醒來,可是為什麼有人在說話吵她?
“都給她用。”
“太子殿下,請保重身體,這個姑娘既非皇親貴族,又與殿下非親非故……”
“叫你給她用就給她用,還囉唆什麼?”男人厲聲斥道,聲音中帶著怒氣。
“微臣不敢。”
凌依莎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靠過來。“微臣必須把姑娘傷口上的灰燼刮掉,才能把玉果的汁液抹上去。這會很痛,為防傷了殿下,請殿下
退後。”
“不用。”溫暖的大掌,以與堅定語氣相反的溫柔握住她的雙肩,沉厚的力量傳到了她身上。
“殿下。”太醫再次勸諫。
“動手!”
話音剛落,她臉上便傳來火辣的疼痛。
“啊!不要……不要……”尖銳的刺痛感使昏沉的凌依莎大聲尖叫。
痛,好痛!她揮舞著雙手想逃離。
猛地,她握住一隻健壯的手臂,死都不肯放,彷佛這是她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突地,她感到黏稠的液體溼濡了她的手,這是……血!誰的?她的嗎?
昏沉的意識倏地有半刻清醒,她睜開空洞的眼神四處張望,一張猙獰扭曲的俊顏在她眼前放大。
此時御醫忽地停手,凌依莎緩緩鬆口氣,冷汗佈滿她蒼白的小臉。
她看看自己的手掌,再看看她握住的鐵臂,只見他雪白的衣袖上不斷浮出朵朵紅豔。
“你也……受傷了?”她迅速憶起在火場時,他雖動作很快,但在剛猛的火勢裡,他卻以自己的軀體替她擋住落下的房梁……
宇文浩騰的額間也冒著汗,可他未置一詞,平日冷淡的眸子裡充滿感情。
“太醫,繼續。”他低啞無力的吩咐,又轉過來對著她道:“我知道很痛,可是妳要忍住,如果不把那些髒東西去掉,會留下疤痕。”
“你呢?”她勉強開口問他。
“我的傷不要緊。太醫動手。”他的目光不曾離開,死死地鎖著懷裡的女人,給予她力量。
“啊!”太醫繼續進行清除傷口的工作,凌依莎的尖叫哭泣聲也跟著響起。
“我要妳服原,要妳平安健康。”宇文浩騰低低地說道。
她咬著下唇,將他的樣子深深刻入心版。此時的他有些狼狽、神色痛苦,帶著疲憊,但在她眼中卻是那麼完美,她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他
都會守護著她。
傷口抹上清涼芳香的玉果汁液,凌依莎抵不過暈眩的感覺,再次昏倒在他的懷裡。
忍住臂間的巨痛,在安置好她後,他這才讓太醫包紮傷口。
“太子殿下,沒了玉果,恐怕會留下傷疤。”
“那又有何妨。”他漫不在乎的說。
“太子殿下,微臣來遲了。”於丞相面有憂色地被太監領了進來。
“於丞相,本太子沒事。”
“太子殿下。”於丞相咚的一聲跪在地上,語重心長地道:“殿下乃一國儲君,請殿下以江山為重。”
“本太子是哪裡沒有以海極江山為重了?”從軟榻上端坐起身,宇文浩騰淡淡響應,同時溫柔的眼神看向內室。
“殿下既然知道,那麼請將那名女子交給微臣。”在來這裡的路途上,他已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絕不容許海極儲君因為一個女子而失去理
智。
“於丞相,有些事情你不該過問。”收回目光,他神情陰冷地一哼。
“殿下!那位女子出身賤籍,太子卻為她受傷,這簡直是天理難容、有悖綱常之事。”
“於堪,你回去吧,本太子什麼都不想聽。”他早已深陷情海,無法自拔。
“殿下!”
可再急切的呼喚也動搖不了宇文浩騰的心志。“娑羅,送於丞相回丞相府。”
從一開始的連手治國,到策劃懲治猖狂貴族,他們兩人志同道合,相互支持,卻在此時出現裂痕,不歡而散。
於堪被強行送回丞相府後,金霄殿迴歸平靜。
昏睡不醒的凌依莎對此全然不知,在不曾間歇的痛疼裡,她時睡時醒,有時候又會陷入深度昏迷,一直覺得身體內充滿著火烙一般的痛楚。
可不管是在她難得短暫清醒的時候,或是在半夢半醒間掙扎,她都能感覺到有人用清涼的布巾溫柔的替她拭去汗水,輕輕的減緩她的疼痛。
“別抓!忍忍。”當傷口結痴,她無意識地抓著癢時,總有一個聲音適時地攔住她。
是他嗎?偶爾清醒的腦袋裡總會浮起一個身影。可他是太子呀,竟然衣不解帶地照顧她,這讓她怎能不動容。
“妳一定要好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她不時會聽見盤鋸在床榻邊的沉重身影笨拙的懇求。
不捨他沙啞悲傷的聲音,她好想醒過來,安撫他的擔憂。可渾身的高熱淹沒她的意識,令她無法睜開眼睛,只能不甘心地扁嘴,努力靠近他。
“別動,會碰到傷口。妳傷得好重,即使是個大男人,也不會有妳的勇氣,我以妳為榮,可是我好想妳,妳要快點好起來。”他堅實的雙臂
輕輕擁著她,給她安寧穩定的力量。
他溫柔的祈求讓她熱燙的戻水止不住地滑落,好似找到今生可以停靠的港灣,她可以盡情的在這裡展現她的脆弱,可以放心停留,可以安心
入眠,所有的風雨危險都會被他通通趕走。
“別哭……別哭……”摟著她的人慌了手腳,不知所措地拍哄著,使出渾身解數,只為了想止住讓他心疼的戻。
宇文浩騰不捨地緊緊摟著她,恨不得能代替她承受所有疼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