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茉兒緊緊捏著手中的鈴鐺,臉色難看地回應,“告訴你們王爺,我很累,已經睡下了……”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門外李玄臻的聲音揚起,“既然你不想來見我,我只能親自過來見你了。”
伴隨著那可惡的輕笑聲,出現在段茉兒眼前的,除了俊挺瀟灑的李玄臻外,還有一個樣貌英俊的陌生中年男子。
段茉兒蹙著眉,眨著無辜的大眼,那個隨著李玄臻走進來的白衣男子目光正肆無忌憚的細細看著她,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多了個眼睛,還是少了條胳膊似的。
就在她被盯得忍無可忍時,那人云淡風輕地扯出一記淺笑,“果然是玫兒的孩子,沒想到都長這麼大了。”
她訝異不解的回視對方,“你是誰?怎會知道我孃的名字?”
那人負著雙手,向她走近幾步,慢條斯理道:“我是白玫的兄長,你的親舅舅白珞。”
此話一出,不但段茉兒嚇了一跳,就連站在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李玄臻也微微露出驚訝的表情。
白珞回頭看著他說:“四王爺,我可不可以和她單獨聊聊?”
李玄臻並未多言,只點頭笑了笑,便吩咐兩旁伺候的婢女先行離開,自己也輕手輕腳的掩門離去。
室內,只剩下一臉震驚的段茉兒,以及始終負手站在她面前的當朝宰相,兼四王太傅的白珞兩人。
“知道自己在這世上還有一個舅舅,是不是覺得很意外?”
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段茉兒,仔細打量著對方。這人面容英俊,氣勢不凡,仔細一看,他的五官與自己去世的孃的確有幾分相似之處。
可是,娘生前明明說過她自己是個孤兒,怎麼突然之間又冒出個兄長出來?
見那個自稱是她舅舅的男人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她小聲道:“我娘從來沒和我說過,我還有一個舅舅。”
白珞輕聲一笑,笑容中流露出幾分無奈,“你娘又怎麼會對你說這些事呢?”
他慢慢踱到她身邊,仔細打量著她的五官眉眼,又輕輕抬起她的小下巴左右轉了轉,當他看到她耳後那顆血染一般的梅花痣時,唇邊終於露出滿足的笑容。
“你娘有沒有對你講過,你耳後這顆梅花痣有什麼意義?”
“我娘說,那是大富大貴的痣……”
白珞嗤笑一聲,“她還是那樣,連騙人都騙得那麼不高明。”
段茉兒徹底糊塗了,她不滿的瞪了他一眼,又向後退了幾步,揉著被他打量過的耳後小聲咕噥,“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
在李玄臻出現之前,她一直生活在極單純的世界裡,雖然小時候隱約覺得娘好像藏了很多秘密,總是若有所思,可在成長的歲月中,她娘並沒有灌輸她太多複雜的東西。
她娘說,姑娘家最好的歸宿就是嫁人生子,有個好夫君疼愛。
娘長得貌若天仙,性格溫柔,是天底下難得一見的絕世美人。年幼時,她懵懂記得,自己曾傻傻的問娘,嫁給了爹當二房,又經常被大娘冷言嘲諷,就不曾後悔過嗎?
娘卻說,她爹雖然性格軟弱,可對自己是真心呵護疼愛。
或許段府二夫人的地位著實委屈了天仙一樣的娘,可活在人世的歲月裡,爹是真把娘當命根子一樣看待的。
她不敢奢望這生也有個男人寵她,只求能平凡快樂的過日子,但連這個小小的願望都那麼難做到。
她不但被人指責成為偷竊犯,不得不隨著突然出現在她生命裡的四王爺來到京城,還被告知,這世上除了她爹爹之外,還有個素未謀面的親生舅舅……
白珞見她面色複雜,眉頭緊皺,不由得嘆了口氣。
“你娘雖然什麼都沒告訴你,可命運這東西,躲得了一時,卻躲不了一世,她當年那麼護著你,倒是差點害了你。”說著,他面色一凝,斂去臉上原本的笑意,“知道這次為什麼會叫四王爺去盛陽將你帶回來嗎?”
段茉兒點頭,“他說,我對他有利用價值。”
白珞不由得一笑,喃喃道:“四王爺的脾氣還是這麼率直。”
“他要利用我什麼?我一窮二白,根本沒有值得別人利用的本錢。”
“你錯了!”白珞搖搖頭,一本正經說:“你是天音族第四十六代嫡系傳人,與生俱來常人所沒有的通天本領,如果我沒料錯,你娘臨終之前,應該有將天音族的傳族之寶通天鈴交到你手中吧。”
“通天鈴?”
段茉兒一楞,雙手本能的抓住腰間的香囊,這一抓一摸,從腰間發出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
白珞一笑,伸手向她借來那粉色香囊,從裡面拿出那隻小鈴鐺晃了晃,“雖然當年她死也不肯承認自己是天音族的子孫,不過這隻通天鈴,到底被她完好無缺的保存下來。”
在段茉兒不解的目光中,白珞將天音族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給她聽。
原來天音族嫡系傳人乃右弼星下凡,擁有通天理、曉未來的本事,歷代以來,都是政權人物所爭奪並據為己有的目標。
真正的天音族傳人,耳後都會長痣,隨著痣的顏色大小不同,通曉天意的本事也各有不同。
這麼一說,段茉兒隱約記得她孃的耳後彷彿也有顆小紅痣,只不過比起她耳後的這顆梅花痣,孃的痣就要小上許多。
雖然天音族的傳人有通曉天意的本事,可權力鬥爭的殘酷,卻讓他們備受痛苦煎熬。
上一代天音族的傳人就是白珞白玫的母親,通天的本事並沒有讓她獲得快樂,終其一生都被捲入權力的爭奪鬥爭中,最後死在戰場之上。
白玫自從得知自己就是嫡系天音族的傳人之後,拒絕接受這個事實,她性格溫順,膽小怕事,胸無大志,只想找一個疼她愛她的男人過完一生。
當年無意之中,她被朝中某個大臣發現是天音族嫡系傳人,乃右弼星下凡,便想將她抓到身邊為己所用。
那大臣姐姐的兒子,就是當今洪陽帝的兄長,乃帝星降世,如果白玫肯出面幫他,必會助其登上皇位。
可她並不想成為政治權利下的犧牲品,求著兄長幫她脫身,白珞無奈,只能尋了個機會,謊稱妹妹出門遇險,香消玉殞。
恰逢白玫那時遇到段德遠,對方雖然已有妻子,對她卻情深義重,當下想也沒想,答應嫁給他當了二房,隱匿在段府後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後來洪陽帝奪位成功,將其兄長殺死,自己登基為皇。而原來擁護他兄長的那批人,也被洪陽帝徹底剷除。
有關於天音族能助人登上帝位的傳言,在經過那次事件之後,便漸漸被人拋在腦後。
白珞不知道這樣違背天意的下場究竟會發生什麼事,直到聽見妹妹去世,他才真正意識到,由於當年她的逃避造成帝星殞落,上天震怒之時,也改寫了屬於她的命運……
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完之後,白珞又道:“雖然洪陽帝逆天奪位,可他還算個仁君,在他的帶領下,大銘王朝的確被治理得有聲有色。”
“他膝下共育有七子三女,如今在朝堂之上真正備受器重的,除了四王爺李玄臻之外,就是五王爺李玄逸了。這次我讓四王爺將你從盛陽帶到京城,就是想讓你輔佐他登上皇位,一統天下。”
見她抿著嘴不吭聲,白珞知道她一時之間肯定是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事實。
天音族人的命運,註定要與政治爭奪扯上關係。
當年玫兒逆轉天意的結果就是不到三十五歲便香消玉殞,他不想玫兒留下的唯一一個女兒也步上她的後塵。
見段茉兒仍舊處於懵懂狀態中,白珞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髮,輕聲道:“雖然我讓四王爺將你帶回京城,可將來的路怎麼走,選擇權還是在你,不會有人勉強你的,你累了,先休息吧,有時間,我會再來看你的。”
說完,留下滿室沉寂,他掩門而去。
段茉兒並未阻止舅舅離開,太多難以消化的東西同時塞進她的腦袋裡,這讓她開始懷疑自己曾經接觸過的世界是否是真實的。
她居然是天音族的傳人?
難怪從很小的時候,她就能無師自通,看懂易經六十四卦。
難怪只要搖動那個小鈴鐺,她就能測算出準確到令人心驚的天意。
難怪年幼時,每當她娘看到她耳後的那顆梅花痣時,都面露覆雜神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娘便知道,等待著她的未來,將是無法逃避的權力爭戰。
房門再一次被人推開,段茉兒抬起頭,這次走進來的是李玄臻。
這人依舊身形瀟灑,高貴懾人,而且在換回一身錦衣玉袍之後,更彰顯了他不同於常人的非凡氣度。
她打量他半晌,沒等他開口,便先聲奪人,“你想當皇帝嗎?”
“這天下,皇帝人人都想當。”李玄臻眉峰微挑,淡然笑道。
“當皇帝有什麼好?”她歪著腦袋,實在沒辦法將眼前這人與手握天下大權的君王扯到一起。
雖然他的確有君臨天下之姿,可潛意識裡,她卻寧願他只是當初陪她在盛陽城裡吃大閘蟹的李璟祺,而不是現在的李玄臻。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緩步走到她身邊落坐。
“白太傅是你舅舅這件事,讓本王十分意外,至於白太傅所說,天音族傳人可以輔佐本王登上大寶這件事,本王倒沒有放在心裡。”他目光執著的緊鎖著她的視線,輕聲道:“之所以會想方設法將你從盛陽帶到京城,也不過是完成太傅的一個心願,如果你不想承繼天音族傳人的使命,本王不會勉強你。”
未等她出聲,他又繼續說:“如果你覺得留在京城會讓你無所適從,本王也可以立刻派人去盛陽取消你的案底為你平反,送你回去過原來的生活。”
這番至情至理的話倒讓段茉兒為之一楞。
這人費盡千辛萬苦的把自己從盛陽帶回來,還不到一日,便如此大方的說只要她點頭,就可以送她回盛陽。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見她面露迷惑,李玄臻捏了捏她的臉頰,語帶疼寵道:“因為在本王的心裡,你只不過是個滿口胡說八道的小神棍,若本王想登上大寶,自會憑自己的本事,至於你這小神棍的胡話,本王還不曾放在眼裡。”
段茉兒被這話氣了個半死,“你不要一口一個神棍叫我,還有,當初我以罪犯的身份被你從盛陽帶走,如今再送我回去,就算真的為我平反,段府的黑山老妖也會借題發揮,不會給我好日子過的。”她不客氣的點點他胸口,“既然因為你的陰謀而讓我陷入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從今以後,我就賴在這王府裡不走了,你別想用大仁大義的姿態把我打發了,警告你,我段茉兒可不是好欺負的。”
說完這番話,又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她這不是擺明要讓李玄臻養她嗎?
想到這裡,她紅了臉頰,又大聲解釋,“你不要誤會,我指的賴在這裡不走,是說在我找到好夫婿之前暫住在這裡,等我找到好人嫁了,你想留我都不留呢。”
李玄臻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段茉兒氣得哇哇直叫,“你笑什麼?不準笑,喂,都說了不準笑,你這人真討厭。”
就這樣,段茉兒在四王府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