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在接近清晨時分醒過來。
平時訓練有素的身體,令冷夜即使處於不利的條件下,也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清醒過來。
睜開即使疲憊仍充滿警戒的眼眸,先梭巡這陌生的地方一回,加上腿上傳來的隱隱刺疼感,昨晚發生的事情一一回籠。
最後視線落在身旁緊挨著自己、睡得正熟的那張白淨秀氣的臉龐上。
回想起先前他行為過於冷靜沉著,甚至可以說是習以為常的從容應對,冷夜益加覺得他不單純,一般人絕對無法如他這般的鎮定。
不過,無論他是誰,最終都與自己無關。
任務結束,離開這裡,之後他們就只是毫無關聯的陌生人。
冷夜輕輕掀開棉被,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時,忽然透進被子裡襲上皮膚的涼意讓他渾身一顫,眉頭緊鎖,看著全身赤裸的自己!
「這是怎麼回事?」
「嗯……好冷。」
灌進溫暖被窩的陣陣寒風讓季少愷下意識又鑽往身邊人的懷中睡去,雙臂還緊緊纏上他頸後,像是怕人跑了。
「喂,起來。」
「不要,讓我再睡一下嘛!昨晚被你蹂躪了一整夜,我現在好累哦。」說完,他還繼續往冷夜懷裡蹭去,避開傷處,像無尾熊似的將人牢牢攀抱住。
冷夜沉著臉推了推他,警告道;「你醒了就快給我起來,不要再亂動!還有,解釋清楚現在是怎麼回事?」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季少愷還是趴在冷夜身上,明顯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就你昏迷後我怕你生病了,幫你把淋溼的衣服全脫掉,又發現你身上沾染許多血,就一起幫你清洗乾淨了,所以你的衣服還沒幹。」
季少愷鼻尖在他頸間嗅了嗅,滿足地笑了。
「好舒服的味道。」一種讓他迷戀的味道。
「那你為什麼也不穿衣服?」
許久不曾與人如此親近過,冷夜不大習慣地要將人推離,但對方卻愈纏愈緊。
「我向來習慣裸睡。」季少愷打了個呵欠,睡意仍濃。
「不要再掙扎亂動了,等一下傷口又裂開。你再休息一會兒,才幾個小時而已,我不相信你已經完全恢復,睡醒我再幫你檢查一次傷口。」
「不需要,我現在就要離開。」這點小傷他還不放在眼裡。
「好好,我知道你很厲害,但是我真的很累了,陪我睡一下好不好?」
合上眼,想想又不太放心,季少愷連腳也用上與他的四肢交纏,不讓人給逃了。
「讓你吃下消炎藥後還是有點發燒,我照顧了你一整夜,直到不久前你終於完全退燒我才敢閤眼。別那麼小氣嘛,借我抱一下陪我睡覺啦!」
「你下來,要睡去旁邊睡!」
平時的冷夜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深沉男子,渾身更掩藏著讓人望而生畏的攝人氣勢,和令人倍感壓迫的冷冽感。
但是這傢伙不但從昨天就開始一再挑起他的怒氣,現在更是完全不怕他似的,連短刀都抵在他頸邊,他仍然沒有要下來的打算!
「換個地方,頸邊的傷口我才剛包紮好。」連眼也沒張,季少愷像是趕蒼蠅般隨手揮開那把閃著銳光的短刀。「而且同一個地方連續兩次受傷會很痛的,傷口又難好。」
「我叫你離開我身上!立刻!」
冷夜扣住季少愷的手臂,用力一扯要把人拉離。如果不是一腿還無法太過使力,一腿被緊緊糾纏住,他還真想把人給踹下床去!
被這毫不憐惜的強勁腕力給扯痛,再不甘願,季少愷還是極緩慢地爬起身來,改跨坐在他腰腹上。
「你真的很小氣耶。」瞥向已經泛起一圈圈紅指印的手臂,季少愷不滿地又再補上一句:「而且很粗暴。」
「我警告過你了。」扯過被單罩上那毫不知要遮羞的赤裸身子上,冷夜伸手就要將人推開。
但季少愷也不是省油的燈,怎麼可能讓他如願呢?
只見他唇角微微揚起,露出了個邪佞壞笑後,出其不意的握住冷夜伸過來的手,將他拉往自己,與自己緊緊貼靠住,密密實實地不留空隙。
緊接著,他的腰開始不安分的扭動搖擺起來,東磨西蹭地點火燎原。
「既然你不讓我睡,我也只好讓你不能休息。」
季少愷說得何其無辜,肚子裡卻是滿滿的壞水,不但動作愈來愈火辣,還把唇瓣貼在冷夜耳邊喃語輕吟,熱氣全呼進他耳中。
「嗯……這樣很舒服吧?看你像冰塊似的冷感模樣,但你的身體可是誠實又熱情呢。」
「你……不要再動了!」是不是昨晚發燒還沒退?冷夜覺得自己不單是頭髮熱,甚至全身都上火了。
他已經明顯感覺到自己體內那股愈來愈灼熱的激盪,一點都不像平時冷靜自制的他。
冷夜咬牙緊忍住在他的作亂下被挑起的情慾,手掌更是壓下他扭動的臀,迫使他不能再動。
但是此舉無疑將兩人都已炙燙高揚的部位,更加緊緊的貼靠一起……
最後,兩人皆忍不住地逸出釋放後的滿足喘息,他們同時解放了彼此,登上情慾最巔峰。
不若還趴在自己身上氣喘吁吁的人,冷夜很快就恢復過來,看得季少愷陣陣不安。
以後絕對要讓他完全投入到渾然忘我、狂放熱情的境界!
季少愷食指往他胸前戳了戳。「借我躺一下,我好累。」
激情過後的他一臉慵懶地趴在冷夜長年鍛鍊的胸肌上,很結實,卻又不會過於發達,舒服得讓他動也不想動,連聲音都有些懶懶的。
「我沒力氣再動了,夜,陪我睡一下好嗎?」
未等到答覆,累壞的季少愷已經沉沉入睡,唇角還掛著滿足的淡淡微笑。
不同於睡得香甜的人,冷夜此刻的表情可以說是凍寒至極。就在剛才,季少愷一時忘情喊出自己未曾說出的名字,冷夜頓時嗅出一股不尋常的味道。
再仔細回想林子裡的種種,與季少愷過於平靜的反應,冷夜相信兩人的相遇絕對不是巧合。
就在冷夜審視熟睡中的人時,行動電話忽然響起。
(冷夜,出了什麼事嗎?怎麼比預訂的時間還晚回來?)
「任務已經解決,是我臨時遇上其它事情。」
話筒那端帶著探詢的語氣,以及這通未免打得過於巧合的電話,皆令冷夜皺起眉頭。
「堂主,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有告訴我?」
(呵呵,究竟是你太聰明,還是那小子太笨了?)
聽見季少君特有的冷笑聲傳出,冷夜的眉頭逐漸靠攏。
可以想見絕對不是什麼好事,至少肯定不是他所喜歡的事情。
可是再怎麼不樂意,他還是想問,好歹也要讓他知道自己這一槍究竟捱得值不值得!
「說吧,我聽著。」
(你晚上遇到的人是我最小的弟弟,季少愷。)
「Shit!」
下意識脫口咒罵一句的冷夜,怒目瞪向賴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甜的人……他是三少主?那剛剛他們兩人還……
看著還沾染在彼此身上的白色黏膩,冷夜難得有種頭痛欲裂的懊惱,一時忘情,結果好像扯上了大麻煩!
(你失控了,冷夜。)季少君的語氣帶著幸災樂禍。
他一直覺得自己這個護衛從那件事之後就變得幾近心死的冷然模樣太過無趣,不給他安排點樂子調劑身心實在是有礙健康啊!
「我從來不知道堂主還有個弟弟!」
季少君也已收起笑容,語氣嚴肅。
(在少愷很小還毫無自保能力時,因為堂裡的一些事情讓他被仇家給綁走。當時嚇壞所有知情的人,生怕對方做出什麼泯滅人性的事情來,所幸最後平安獲救。後來父親不想還那麼小的他再出事,便將他送往國外,這件事只有當時幾個人知道而已。)
提起當時的事件,即使事隔多年,季少君的語氣中也難掩擔憂,不難聽出他非常關心這個弟弟。
「然後呢?又跟我有何關係?為什麼要特地指派此次任務給我?」
自從成為堂主的貼身護衛之後,冷夜已經很少接任務,這次竟然會被指派出任務,已經讓他起了些疑心,只是沒想到會是堂主親自設下的計。
當初就是太過信任堂主才會相信他所說的,什麼沒有人可以勝任此次艱難任務的那種鬼話。
「你那個理由不成立。由我昨天所見,對方那種破洞百出的防衛,相信堂裡隨便一個人出馬都可以輕易將目標解決……」
(少愷很喜歡你。)
就在冷夜尚未有所準備時,季少君忽然投下如此震撼的消息。
「什麼?」
喜歡他?有沒有搞錯?他們根本沒見過面!
(你曾見過少愷一次,不過那時你幾乎昏迷可能沒有印象。在十年前,你剛進入掣雲堂的時候。)
又是一個讓冷夜驚訝的消息。
他的視線不禁又落往枕在自己胸前、正睡得極為香甜酣熟的睡顏。
秀氣的五官跟堂主或是二少主季少恩一點都不相像,但那看似斯文、骨子裡卻邪惡至極的壞性子倒是如出一轍。
(冷夜,多年相處下來我很瞭解你,也不只一次跟少愷說過你不是他可以愛的人,但他就是聽不進去。)
說到這兒,季少君忍不住又要嘆息。
(這次安排讓你和少愷相遇是他的要求,也是我的私心。如果你真的還不肯放自己自由,我希望你能明白拒絕少愷,讓他死心。)
憶起過往,冷夜眼神瞬間一沉。「堂主,我的事不需要人操心,至於三少,他不是我的責任。任務已結束,我馬上就會離開這裡。」
「你只能待在大宅裡走動,絕對不能跑出去,知不知道?」季少君不知第幾次對這最小的弟弟耳提面命道。
自從他很小的時候發生那件事之後,每個人無不小心的守著他。
怕他又會成為仇家的目標,趕忙將他送出國,還找了幾位高手護衛隨行,並給他安排一個暫時的假身分,就是為了要讓他平靜成長。
雖然長年在外,但季少愷也沒有因此與家人感情生疏,明白這是家人的保護。
可他終究還只是個孩子,有一次耐不住長假的孤寂,吵嚷著要回家和家人聚聚。
儘管只能偷偷摸摸回來,而且還不能出家裡大門,但已經夠讓季少愷開心的。
「是!大哥。我不會跑出去的,你放心啦,快去忙你的事情。」
知道大家白天都有事要忙,他也不吵,自己跑到後院玩。
他最喜歡爬到大樹上,不但可以看到圍牆外的景色,坐在樹幹上還有茂密的枝葉遮擋,也不用怕會被人發現。
看著看著,季少愷忽然聽見有人走進後院的聲音,低下頭,是一個沒有見過的人。
「應該是新進的成員吧。」
因為喜歡爬高,所以他會隨身攜帶小型望遠鏡以方便看清楚外面,這下剛好可以讓他用來觀察對方。
可這一看,季少愷頓時像是魂飛了般呆愣住,直直望著那大約十七、八歲左右的少年,緊盯住對方那張俊逸的臉龐。
尤其被他臉上過於平靜淡漠,彷彿什麼樣天大的事都無法撼動他半分,更甚是接近死寂的神情給震懾住。
明知道充滿危險,卻又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而且他也不知是不是特訓過度的關係,臉色竟有些蒼白,步伐有些緩慢,極有可能身上帶著傷,還很重。
季少愷看到自己大哥也過來了,臉色也很難看。
「我不是要你先養好傷再去堂裡接受訓練?」
「沒什麼,死不了。」
冷夜依舊面無表情,彷彿不將自己當一回事。
「哼!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值得嗎?」
冷夜臉上忽然閃過一抹深刻的沉痛,低垂下頭咬牙道:「我會忘記的!」
「別忘了你今天說過的話。好了,去休息,傷沒好前不要再去堂裡接受訓練,不差這一時半刻。」
「不需要休息,我的傷沒事……」
他的話未落,季少君無預警一個出拳就擊往他的傷處,紮紮實實的毫不客氣。
接著,冷夜悶哼一聲,倒了下去。
冷夜繼續逞強想要站起身,但意識逐漸模糊。
「都這樣了還說沒事?」
季少君朝一旁護衛示意,「帶冷夜去休息,再叫醫生過來幫他看看傷口。」
發現那人好像昏倒了,季少愷忍不住擔憂的滑下大樹,奔跑過來。
「大哥!你幹嘛打人!」
季少愷滿心擔憂地蹲在冷夜身邊,探手輕撫上他蒼白的臉頰,接著想拉開他已經滲血的外衣看時,手腕忽然被緊緊扣住,一雙凜然的眼眸直直的瞪向他,嚇了他好大一跳。
「我……我沒有要傷害你,只是想看看你的傷。」
「不需要……」
話未竟,這次冷夜是真的暈過去了。
季少愷抽出被握得死緊、已經泛上一圈指印的手腕,然後輕輕解開冷夜的襯衫一看——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冷夜胸前纏繞著許多紗布,經過剛才季少君那一拳的襲擊扯動後,傷口似乎又再裂開,染紅了紗布,觸目驚心,看得出來傷勢是不久之前的。
「大哥,他為什麼會傷這麼重?是誰這麼狠心?」
「那是冷夜的私事,不要多問。」
「哦。」只要大哥這麼說就準問不出什麼,季少愷也只好忍下好奇。
雖然現在冷夜緊閉雙眼,但只要一想起剛剛所見到的那雙絕望至極、幾近心死的放棄眼眸,他就覺得心口好痛。
好像還有一股不知名的情緒鑽進了心頭,讓他整個人不大對勁。
看見他靜靜躺著不動,他的胸口就覺得悶悶酸酸的,但只要盯著他讓人怦然心跳的俊美長相,他的心頭又是一陣甜甜熱熱的,好奇怪。
一直到許多年之後,季少愷才終於明白當時那種感覺,原來有個很美的名字,就叫作——「愛」。
漸漸升起的陽光透進窗子裡,擾醒了季少愷。
睜開眼,感覺到身下的柔軟絲被觸感不同於冷夜那結實寬厚的胸膛,他知道他已經離開了。
「又夢到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
因為那一次,讓季少愷體悟到自己未來要走的路。
秉持著要為掣雲堂出一份心力,以及無論冷夜受到怎麼樣嚴重的傷,也絕對要保護好他的決心,季少愷決定披上白袍。
歷經多年的學習與實習,如今他終於正式當上外科醫師。
而且他優異的表現與令人歎服的卓越醫術,即使他非常年輕、經歷也稍嫌不足,但他的實力已經為自己爭取到數家知名醫院邀聘的特殊禮遇。
不過季少愷只想回到掣雲堂、回到冷夜身邊。
「人已經跑了,不追回來怎麼行!」
季少愷臉上揚著笑,掀開被子下床,發現身上已經沒有昨夜的激情證據,不但全身清爽,還飄散著淡淡香氣,可以肯定是冷夜為他擦拭乾淨的。
「好可惜,竟然沒看到他為自己服務的模樣。」
想象著赤裸的自己任他「上下其手」的畫面,季少愷臉上不住泛起潮紅。
「啊……不能再亂想了。」
輕拍自己發燙的雙頰,季少愷極力壓下體內奔騰的躁動。
當他要離開床鋪時,意外瞥見冷夜原本躺的位置放了一把短刀。
是他昨晚一直帶在身上,也是後來用來威脅自己的那把。
雖然沒有隻字詞組,但季少愷可不認為冷夜會粗心到將東西遺留下來。
「謝謝。」心中暖暖的,他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傻愣愣的呆笑。他萬分珍惜地執起那把極為精緻的短刀,隔著刀鞘,在上頭輕輕一吻。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