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蘭清晨的太陽緩緩升起了,泛出金色光芒。
慢慢地,雲霧染作緋紅,羞赧地消散,嶄新的朝陽浮上來,山、樹、花和穿谷而過的河流便都氤氳在柔亮中。
來參加亞瑟宴會的貴族們都陸陸續續地到來,讓大家欣慰的是,不少對亞瑟不滿的貴族也還是帶著人馬來了,不過他們並未進宮,而是先暫時駐紮在了城外。
亞瑟也按照禮節,令欽差向那些貴族王子們送去了禮物。
沒過了多久,欽差就神情古怪地跑回來,看到亞瑟便開始哭訴:“陛下,那些王子們實在是太傲慢,太過分了,他們不但拒絕接受您所賜予的禮物,還將我們罵了一頓,這還不止,最可惡的是,他們、他們還汙辱陛下您……”
亞瑟的臉上倒還是一片平靜:“他們說了什麼?”
欽差猶豫了一下,結結巴巴道:“他們說、說……陛下是個嘴上無毛的娃娃,出身低賤,他們不得不要您的[禮物,反而要回敬您一樣禮物。”
說著,他示意另一個人將一個銀盤遞上來,只見上面擺放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他們說要將這把刀刃放在你的脖子上,正是因為這個目的,他們才都趕過來,說是如果讓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統治英格蘭,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欽差的話音剛落,大家都是怒不可遏,紛紛拔出劍要教訓一下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貴族們。
林零擔心地望著亞瑟,只見他側頭望向窗外,深邃的目光彷彿穿越山谷河流,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讓人猜不到他此時在想些什麼。
但是那緊握的發白的指節還是匯露出他極力剋制的憤怒。
自從在她的心底認定他的存在起始,無論是他的一舉一動,還是言談間的喜怒無常,都無不牽扯著她的心情。
這種心情,怎麼說呢,最初只是在意。
在意對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
然後才會慢慢地發現,對方對於自己是多麼重要。
就好像現在,她真的很想為他做些事,很想做點什麼可以讓他好受一些。
“陛下……他們還說……”欽差吞了一口唾沫,“還說陛下手下的騎士也是一群廢物……他們提出了……要和陛下的騎士們決鬥的要求……”
“什麼!”凱啞著嗓子跳起來。“居然連第一騎士也敢藐視,這群傢伙,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這是挑釁,絕對的挑釁!”
蘭斯洛特素來溫和的臉上也掠過了一絲怒意:“陛下,請允許我們和他們決鬥,以維護騎士兵名譽和您的名譽。”
亞瑟轉過了身,對著那位欽差朗聲說道:“去告訴那些無禮的人,我允許手下的騎士們接受這場決鬥。”
欽差很快就帶回了對方的反饋,最終定下了決鬥的細節。
雙方各派三名騎士出場決鬥,三局兩勝決定勝敗,輸的一方要接受懲罰。
如果他們輸了,就會心甘情願地臣服於亞瑟;而要是亞瑟輸了,就要重新推選國王的人選。
這個要求十分苛刻,但亞瑟還是痛快地答應了。
如果不應戰的話,對於騎士來說也是一種恥辱。
經過大家的一番商量之後,很快就確定下第二天參加決鬥的人選。
分別由蘭斯洛特、特里司和凱迎戰對方所派選出的奧克尼的路克王、蘇格蘭王和卡勞特的南特王。
“陛下,這樣真的可以嗎?畢竟對方的人選也是很厲害的角色。”
欽差顯得有些擔心,國王放心將這麼重大的責任交給這三位騎士嗎?
萬一要是輸了的話,難道國王真的要同意他們的條件?
而且,這對於幾們騎士來說,也有著巨大的壓力吧。
亞瑟看了看幾位騎士,忽然挽起一個罕見的笑容,紫眸閃耀如星辰:“我的騎士們,你們是為了榮譽而且戰,而在決鬥之前,我想給予你們一樣東西。”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那就是,我的信任。對你們必定能取勝的信任。”
蘭斯洛特有些感動地哽咽道:“陛下,有了這樣東西,我們一定無往不勝。”
特里司則側過了臉,掩飾住了內心的波動。
而凱卻露出了一種奇怪的神情,還無意識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右手,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始終沒有說出來。
決鬥的日子很快來臨。
比賽的臨時場地建在王宮外,這是一座長方形的空地,它的四邊是由木欄圍成的,木欄上面的木架可以供平民站著觀賞,不時還有小販兜售啤酒和烤肉串。
這次的決鬥自然也吸引了不少貴族的目光,貴族們當然不會和平民們擠在一起,他們坐在有軟墊的包廂內,在這裡可以清晰地觀著整個比賽過程。
尤其是那些打扮花枝招展的貴婦人,倒為這次決增添了一抹亮色。
“快看,騎士進場了。”
一隊衣盔鮮明的騎士得意洋洋地騎在馬上,舉著各色旗幟的侍從帶領他們走進決鬥場地。
騎士們一入會場,貴婦人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向騎士們揮手致意。
“第一場比賽由蘭斯洛特騎士對奧克尼的路克王。”
傳令官尖聲地宣佈,一聽到蘭斯洛特的名字,場下頓時就熱烈起來,還不時有貴族女子們喊著蘭斯洛特的名字,可見這位第一騎士的人氣不是蓋的。
兩位騎士騎著馬一起來到了場前,蘭斯洛特戴著一頂可以將整個頭套進去的有面罩頭盔,裡面穿著一件鎖子甲,只在胸部和肩部掛著整塊的板甲,因為那裡經常會受到攻擊,他的鐵護腕與鐵護腿則擦得閃閃發亮。
而那位路克王的盔甲卻格外花哨,在頭盔上居然還插著三根鳥的翎毛,中間的塗成藍色,兩邊的羽毛是白色。
兩位騎士準備就緒,騎著馬握著長槍站在各自的起跑線上,裁判走到欄杆中央將一面方旗放下,看了看兩邊,然後快速地將它舉起。
兩人看見信號,用力一踢馬腹疾速地向對方奔去,周圍的群眾瘋狂地高喊著。
路克王透過面罩的縫隙能夠看見對手向自己快速衝刺。
他從容地將長矛尾端放在腰上的馬架上,穩穩託著長矛對準自己的對手,但就在他準備進攻的一瞬間,對方迅速出矛了,迅速得他幾乎都沒時間反應。
“乒”的一聲長矛擊在路克王的左肩處,因為高速的衝刺長矛的頂端立即變的粉碎,矛身也斷成了兩截,這重重一擊使路克王頓時天旋地轉,在馬上直搖晃,撲通一聲被撞下了馬。
四周頓時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誰也沒有想到,蘭斯洛特騎士居然在一個回合就打敗了對手。
林零也在一旁看得熱血沸騰,第一騎士,果然不是吹的哦!在場下像一隻溫順的白羊的蘭斯洛特,一旦上了場,簡直就變成了一隻兇猛的豹子!
下一場是特里司,林零見識過特里司的本領,所以對他也是充滿信心,如果沒有意外,應該也能順利取勝吧,這樣的話,或許可以提早結束這次決鬥呢。
她欣喜地看了一眼亞瑟,只見他正望著蘭斯洛特,唇邊有讚許的笑意。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他也轉頭看著她。
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林零慌忙低下頭,卻漏過了亞瑟眼中的一絲特別的神色。
林零故作沒事地四下亂瞄,忽然看到凱露出古怪的神情,轉身往他更換盔甲的地方走去。
對了,最後一場是凱,難道他沒有足夠的信心?林零想到這裡,打算跟著他去安慰他幾句。
看著他走進房間,她趕緊跟上去,在沒有關嚴實的門邊看到他正在輕輕轉動自己右手的手腕,緊緊地咬著下唇,似乎很痛苦的樣子。
一聲吃痛聲傳來,林零覺得有些不妙,一把推開門衝進去。這才看清他的右手腫得厲害,不由大驚道:“凱,你的手到底怎麼了?”
凱一見是她,也吃了一驚,趕緊關上了門,小聲道:“輕一點,你可千萬別說出去。”
“那你的手到底怎麼了?”
“也沒什麼,前些天和朋友經比試的時候不小心受傷了。”凱無奈地說道。
“可是,你這個樣子怎麼對付南特王?”林零急道,“你連握長矛都握不住吧,一定會輸的!你為什麼不早說!”
“我、我不想讓大家知道我比試輸了的事情,所以就一直隱瞞著。本來選定我的時候我也猶豫過,但陛下這麼信任我們,你讓我怎麼說出口呢?”
林零皺了皺眉:“現在只希望特里司能打敗蘇格蘭王了,這樣你就不用打第三場。”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面傳來了對方的歡呼聲,“蘇格蘭王勝了,蘇格蘭王勝了!!”
什麼?!林零的腦中一片空白,特里司怎麼可能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蘇格蘭王真的這麼厲害嗎?
忽然看到一個侍從急匆匆地往這裡跑來,在門外叫道:“凱騎士,特里司騎士輸了這一場,所以下一場您要準備出場了!”
“等下,特里司騎士是怎麼輸的?”林零趕緊問。
“這個,我也不知道。剛開始其實是特里司騎士佔了上風,但忽然有隻烏鴉飛來,在特里司騎士的頭盔上拉了一泡屎,然後特里司騎士他就好像完全失去了控制,蘇格蘭的長矛還沒碰到他,他就一頭栽下馬了……”
林零垂下腦袋,無奈地嘆一口氣,怪不得——
在這種情形下,特里司沒有瘋掉已經算很好了。
“你先退下吧,我馬上就會出場。”凱低低說了一句。
聽著侍從的聲音遠去,林零忍不住再次重申:“你不可以去!”
“不行,我必須去。”
“可是如果你再輸的話,我們就在這次決鬥中輸給他們了,你可別忘了亞瑟答應過他們什麼!”林零的語氣也急切起來,“你告訴我,你有百分百取勝的信心嗎?”
凱愣了一下,看看自己的手,隨口道:“但現在說什麼都沒用,沒時間了。”
林零像熱鍋上的螞蟻那樣心急如焚,目光亂瞥之下忽然看到凱那個將頭整個罩進去的面罩頭盔。心裡忽然靈光一現,冒出了一個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大膽念頭:“凱,讓我去!”
凱眨眨眼睛,顯然沒有從這種震驚反應過來,張大嘴卻沒說出話。
“就讓我試試吧,”林零按捺著狂亂的心跳,又說了一遍。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勇氣,她只知道,如果輸了這場決鬥,亞瑟就會陷入危險而尷尬的境地,她不能,絕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在遊戲裡,她不要做現實裡的那個她,這是她的另一個人生!
“你瘋了,林零,你有百分百取勝的信心嗎?”凱似乎有點冷靜下來了。
“我也沒有。”林零站起身來,拿起了頭盔。
“但是,勝算一定比現在的你高。凱,我能不能也借你的一樣東西?”
“什麼?”
“你的信任。”
凱的神色在一瞬間變化了,漸漸地揚起了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林零,我答應借給你。”
第三場決鬥在大家的期盼中開始了。
“第三場比賽由凱騎士對卡勞特的南特王。”
傳令官的話音剛落,南特王就很有氣勢的出場了,他的盔甲比之前路特王的更誇張,不僅在頭盔上裝飾著孔雀翎毛,關節處的加固鐵甲上還精雕細琢地刻著大聖靈十字,甚至在不起眼的手肘裡側的護甲上都刻著葉草的花紋,而一件金子鑲邊的絲絨紅短外衣更使他燦爛奪目。
“哇,這件盔甲可值不少錢哪,不過穿成這樣可真像只大鳥。”
亞瑟身旁的大臣們幾乎是流著口水這樣說。
亞瑟面無表情地盯著另一位騎士的出場,這場決鬥的輸贏就看他的了。
但當那位騎士出場的時候,亞瑟微微皺眉,奇怪,怎麼和凱平時的樣子有些不大一樣?
當裁判將旗子舉起時,兩位騎士向對方奔去,在過了幾招之後,兩人又返回了原位,南特王從容地將長矛尾端放在了馬架上,迅速地向對方衝去。
這時的林零已經是渾身冷汗,這位南特王的攻勢實在是兇狠,剛才好不容易才躲過幾招,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取勝。尤其是這身鎧甲,又沉又重,她的腰都快被壓斷了,還有這支長矛,和體育課投標槍用的長矛完全不一樣。
完蛋了,怎麼辦!
她忽然感到有兩道奇特的目光正注視著自己,慌亂地瞥了一眼,正好撞上一雙紫色的眼眸。
是亞瑟……
亞瑟,不可以輸,自己絕對不可以輸!
她是在為亞瑟而戰,她要成為能和他並肩前行的人!
這時兩人之間只有不到一矛半的距離,南特王的長矛已經端平瞄準對手,可是出人意料的事發生了。
那位凱騎士忽然藉著馬鐙的力量,從鞍上站了起來將長矛狠狠地刺向南特王。因為凱騎士從馬上站了起來所以距離一下拉近了,南特王還沒夠著自己的對手就被擊中胸前,他的胸甲瞬間裂開了一道縫,整個身子向後仰著。他的馬載著他跑到起跑線上,他的僕人連忙向前查看。
在南特王對他耳語了幾句後,僕人又抬起頭看著對方道:“尊敬的先生,我的主人請求您保留他的榮譽,讓他光榮地撤退。”
他的話音剛落,亞瑟這一方頓時響起了歡呼聲,人們大聲呼喊著凱的名字:“凱騎士,凱騎士!”
林零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已經要虛脫了,但又不能發出聲音,只能對著那位僕人點點頭。她策馬走到欄杆中央,按照之前所學的,用手中的長矛和南特王的長矛相互友好地碰一下,再高高舉起,全場的人們為這種有風度的騎士精神所感染,都拍起手來。
不一會,亞瑟的侍從走到南特王的盾繪前,取出一面白旗將它覆蓋住,“哦哦!”人們又開始發出興奮的喊聲。
“凱,你真是太棒了!”
忽然有幾個騎士衝上前,其中一個興奮地伸手去取她的頭盔,林零大驚失色,還沒等反應過來,只覺得臉上一涼,整張臉已經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四周死一般的寂靜。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場意外的變故,竟然都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久,才有人先喊了起來:“天哪,打敗南特王的居然是一個女人!”
“哦,上帝啊,這是一個女人!”
剛才還一片寂靜的比試場轉眼之間就變得像菜市場一樣熱鬧。
林零根本不敢去看亞瑟此時的反應,巨大的刺激令她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腰部的疼痛也如狂風一般席捲了她的全身,上帝啊,趕快讓她像電影裡一樣暈過去吧。
上帝好像真的感覺到了她的怨氣,她只覺得眼前越來越黑,越來越黑,終於再也支撐不住,一下子從馬背上栽了下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慢慢恢復了意識。
一醒過來,就看到蘭斯洛特欣喜地笑起來:“太好了,林零,你總算是醒過來了。”
她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是溫柔的蘭斯洛特……剛想動動身子,忽然覺得腰部又是一陣劇痛。
“你別亂動了,之前打鬥的時候你已經腰部扭傷,從馬上摔下來的時候又撞到腰部,所以要好好休息一陣了。”凱也一旁說道,又忍不住笑起來,“不過林零,我不後悔把那樣東西借給你,你是好樣的。”
“我想……喝水。”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輕聲說道。
“怎麼,醒了嗎?”一個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那聲音冷冷得像狂捲過雪原的寒風,讓林零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嘴角。
該來的還是逃不過。
亞瑟進來之後示意他們先出去,然後慢慢走到她的床前,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皺眉,卻難掩眼中微妙的擔憂之色:“你還真是大膽啊。”
她還是低著頭,目光死死地定在床單的花紋上,一聲也不吭。
驀地,一杯水出現在她的視線裡,她驚訝地抬起頭,順著拿水杯的那隻手望上去,她看到他的目光正牢牢鎖定在她身上,那冷色的紫在更深的地方,似乎潛藏著另一種熱烈,另一種使人著迷的氣息。
“不是要喝水嗎?”他放低了聲音,“還不拿著?”
林零剛想接過來,才動下身體,就痛得呲牙裂嘴,正懊惱,卻聽見亞瑟輕輕笑了起來:“笨女人,剛才還逞強,現在知道後悔了吧。”說著,他將杯子遞過去,湊到她的嘴邊,“就這麼喝吧。”
林零的臉上一紅,這,這算不算變相地在喂她?
水是溫熱的,就好像她現在的心情一樣,那種熏熏然的感覺讓她有些頭暈,在心裡縈繞了許久的話還是說了出來:“我不後悔,我不想成為你的累贅,我想成為能和你並肩而行的同伴。”
他微微一愣,抬眼望著她,武裝得如以往一般驕傲的臉容,只在凝視瞬間的眼神中浮現出內心的真實:“如果要成為與我並肩而行的人,你就……快點好起來吧,林零。”
他此刻的聲音在林零聽來,像是無數絲線纏繞,織就綿綿;帶進心裡,親密地貼附脈動,慢慢融入心房的每一寸……
“陛下!”門外傳來的聲音很不識相地打破了這難得的溫馨氣氛。
亞瑟也顯然很不爽被打擾,冷聲道:“怎麼了?”
“陛下,卡姆蘭德國的國王和公主殿下已經到了。”
林零的心驀地一跳,桂妮維亞……亞瑟的未來王后……她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