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家
幽暗的燈光、香醇的美酒、精美的佳餚,在寬敞簡雅的餐廳內,童湘雲己備妥豐盛又精緻的晚餐。
龔安曦穿著Chanel的高貴洋裝,那套正是樊帷岡轉送給她的禮物,手提包內,則躺著一件她精選的生日禮物。那是她省吃儉用,勒緊褲帶,打算回報給他的禮物。
三人一進餐廳,童湘雲一臉笑容的迎上前,“帷岡,你們終於來了,喔,安曦,你今天好漂亮。”
“謝謝。”龔安曦拉了拉過膝的裙襬,“不過長度太長,還沒改。”
衣服是他為湘雲買的,湘雲個頭比她高,龔安曦穿來自然比較長。
說完,龔安曦釋出甜笑,眼神不自覺的轉向樊帷岡。
樊帷岡臉色一沉,默不作聲。
童湘雲見狀,瞧出端倪,隨即笑答,“一定是帷岡送你的,長度雖長了點,不過你身材勻稱,穿起來很高雅、漂亮!”
“咳咳……我們是不是該吃飯了。”樊帷岡拒絕她們將話題繞在龔安曦的衣服上。
“好,各位請坐。”
豐盛的美食就在眼前,坐定位的樊帷岡,對著一臉善柔的童湘雲,發出感謝:“湘雲,今天讓你辛苦了。”
龔安曦愣了半晌,這是第一次,她聽見樊帷岡會向人……道謝!
半年來,她的烹飪技術、專業灑掃,從未得到他的肯定和道謝,然在湘云為他準備的慶生佳餚前,卻聽見他虔誠的感謝……意外的,她的心如遭撞擊般,悶痛難捱。
童湘雲舉杯,微笑的對大家敬酒,“哪裡,哪裡!還要謝謝今天的壽星,肯帶大家來捧場!”
“鏗”的撞擊聲,正式拉開了今晚慶生的序幕,“生日快樂!”
“安曦、邵大哥,你們要多吃一點!”童湘雲說著。
“好。”龔安曦泛出一抹笑,然醇酒一入口,酸澀卻浮上心頭。
“這些菜好像都是帷岡的最愛。”邵彥成檢視了一遍,貪嘴的用手夾了一塊牛肉入口,“好吃,好吃。”
“謝謝。”童湘雲開心的回以笑容。
湘雲一笑,樊帷岡嘴角便彎起;樊帷岡一笑,龔安曦唇畔的梨窩便浮現。一如骨牌效應般,只不過湘雲笑得隨興,樊帷岡笑出自然,而她卻笑出被孤立的寂寞。
“從小,我和大哥很調皮,湘雲初到我們家時,我和大哥最喜歡找她的麻煩。尤其每年三人生日時,我和哥哥都會想出各種難題,強迫式的互相慶生,譬如丟蛋糕人戰、潑水大戰,做人肉沙堡……”樊帷岡提起童年往事,笑意浮現。
“每年三個人的生日快到時,他們兄弟滿心期待,精心佈置,而我每次都驚心膽跳的在倒數日子。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我生日時,帷岡說什麼壽星要禮物就要自己尋寶,然後家裡一熄燈,我興高采烈的在黑壓壓的大房子裡尋寶,結果卻被扮鬼的帷岡嚇哭了!”
童湘雲說到這裡,樊帷岡咧嘴一笑的接話:“後來,躲在另一個房間的大哥聽見湘雲哭,連忙頂著吸血鬼面具急急跑出來,沒想到安慰不成,反倒讓湘雲哭得更大聲。”
“你們好壞,買的道具太逼真了……”
童湘雲一句,樊帷岡又接一句,一句又一句,瞼上滿布童年時的歡笑回憶。
三人的笑容輪流掛上臉,龔安曦總是墊後的那一個。她似乎難以融入他們的童年回憶,只能被推到最底層,獨飲酸澀。
“不過,後來湘雲變聰明瞭,她總是有辦法擺平我們。”樊帷岡說完,眼神掃過龔安曦,最後停在童湘雲臉上。
想起童年舊事,童湘雲認同的點了點頭,“其實,從我進樊家擁有兩個哥哥開始,我一直覺得自己比別人來得幸運,雖然帷頏和帷岡表面上很調皮,可是私底下,他們對我都很好,所以只要他們有任何要求,我都會盡力完成,畢竟我欠他們兄弟太多,知恩報恩也是應該的。”
從小就住在孤兒院的童湘雲,比同齡的孩子來得世故成熟,從踏進又大又漂亮的樊家起,她就懂得感恩。
“湘雲姊,你真是個懂事的女孩。”龔安曦再牽出笑容,讚揚她的世故成熟的同時,也羨慕她得到樊家兄弟雙倍的寵愛。
在場的人,只有邵彥成看出端倪,抬眸,一見安曦眼中對樊帷岡發出的關注,他才意識到自己存在的重要性。
“哎呀!湘雲,都什麼時代了?小時候幫他們兄弟慶生胡整也就算了,現在都以身相許給帷頏,對帷岡的知恩報恩,可免則免了!”
“你懂什麼?”樊帷岡朝他吼著。
霎時,邵彥成皮皮挫的,像只受驚的老鼠般,[怎……麼了?”難道他說錯了?
“再怎麼說,湘雲也算是我們家的一分子,生日聚餐,理所當然。”
是啊!理所當然,可龔安曦呢?你可把她當自家人看?邵彥成翻白眼瞪他,想說的話只能憋在心裡。
未料,龔安曦反牽唇一笑,“是啊!邵大哥,再怎麼說,湘雲姊已經是帷岡的大嫂,家人藉著生日相聚,本來就理所當然嘛!”
龔安曦的話,倒巧妙的提點了在場的人。
邵彥成一聽,轉憂為喜,恨不得跟龔安曦來個擊掌!
是嘛,是嘛!湘雲是帷岡的大嫂是事實,樊帷岡也別想冀望什麼。
當龔安曦轉向樊帷岡,他已收束笑容,擺明不滿她明確的提點。
“安曦提醒了我,帷頏不在臺灣,我得負責雙人份的慶祝,尤其,生日最不能免俗的,就是幫壽星準備禮物。”童湘雲拿出一大一小的咖啡色精緻禮盒,遞給樊帷岡,“喏,生日快樂。”
樊帷岡打開大盒子,裡面是一雙咖啡色的休閒鞋,童湘雲笑稱:“這是帷頏送給你的。”
“謝謝。”樊帷岡收下禮物,道謝。
“樊大哥真貼心,安曦,你有沒有帶禮物過來?”邵彥成朝她眨眼問著。
“呃,有啊!”龔安曦笑咪咪的回答。
“我也有。”邵彥成也興匆匆的準備拿出禮物。
然樊帷岡的黑瞳,卻專注在另一個咖啡色的小紙盒上。
“回家再看嘛!”童湘雲保持神秘的說著。
“現在看,這是我們以前的規定。”樊帷岡堅持。
再打開小紙盒,龔安曦在乍見裡頭東西的同時,伸進提袋內的手,突然頓住。
樊帷岡手上拿的,是一個設計簡雅的棕色長夾!
湘雲買的禮物跟她一樣,都是皮夾……
“喜歡嗎?”湘雲問著。
樊帷岡點了點頭,嘴角上揚。可不知為何,心中卻不像從前那般的期待欣喜。
[哇!是LV的,品味獨具……”邵彥成在一旁,羨慕的口水快流下來。
“距離上一次送帷岡皮夾,已經好幾年了,我想新皮夾你應該用得上。”童湘雲貼心的說著。
“很別緻,我喜歡。”
[那安曦,你準備的禮物呢?”擦完口水,邵彥成回神又問。
樊帷岡收好棕色長夾,精眸探向龔安曦。[你怎會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當然是我告訴她的。”邵彥成自己招認,“快,安曦,快拿出來。”
龔安曦頓了一頓,樊帷岡瞅著她,內心隱隱期待著。
“對……對不起……我忘了帶出來。”心底的悶痛告訴她,此時此刻,她必須將禮物暫時壓下。”什麼?怎麼會?!你……”邵彥成不相信的叫著。
幾個月前,安曦還曾詢問他帷岡的生日是幾月幾號,若按常理判斷,她應該早做好準備了。
怎麼會凸槌?這……沒道理啊!
緩一緩!龔安曦在心裡吶喊著。她為他準備皮夾的用意,一方面除了補償她不小心丟棄他珍藏的皮夾外,一方面也默默祈望,能獲得一份恆久的愛情。
然當他拆開湘雲送給他的禮物,眼中釋出期待和愉悅時——
她知道,她必須壓下這份沉痛,壓下這份禮物。因為,她暫時還取代不了他心中的最愛。
她安慰自己,這只是暫時。
當下,龔安曦用笑容遮掩悵然的心,“我忘了!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的,回去再拿給帷岡就好,反正住同一屋簷下,很方便的。”童湘雲按住龔安曦的手安撫著,卻沒注意到她心緒的波動。
“嗯。”龔安曦點點頭。
“不必多禮了,你沒送也沒關係。”龔安曦若無其事的回答,不知怎地,反令樊帷岡胸口充塞失落。
是沒獲得她的禮物,而覺得有股悵然,還是經過一夜情,仍得不到她的重視,感覺如被捧上雲端,倏地又掉入冰雪中,又冷又痛?
[怎這麼說?”邵彥成不平的幫腔。
“她一個月賺不了多少錢,不必破費。”也許心裡捨不得她為他花錢,可是肉麻話,他怎麼也說不出口。
“心意最重要。”邵彥成說著。
“禮輕情意重。”童湘雲說著。
如果他不注重她的禮物,那麼他會重視她的心意嗎?
她真的可以進入他的心嗎?
說到底,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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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後,被冷落的黑色長夾,暫時被擱在抽屜,送不出去。
該改送其他禮物嗎?她猶豫著。還是……等三年、五年或十年後,棕色長夾被他用舊了、磨破了,再將她這黑色長夾送出去?
可她會在他身邊多久?也許一年,也許再三個月,也許只剩五天……
“安曦,過來。”樊帷岡喚著她。
他在喚她!倉促的,她蓋上盒子,關上抽屜,收束心情,走進主臥房。
今晚,他的嗓音特別感性,眼神似乎有那麼點特別,“這給你。”
他手上捧著一個鞋盒。
打開盒蓋,它有著尖尖翹翹的楦頭,看起像小丑表演穿的鞋。
不!不對!那是目前最流行的女巫鞋。
樊帷岡將鞋子擺在地上,“你穿穿看。”
“我……”龔安曦抬眸,意外的望著他看。“不對啊!今天是你的生日,我還沒送你禮物,怎好讓你送我?”
[誰規定壽星不能送人禮物?誰規定一定要等到你生日,我才能送鞋子?”樊帷岡霸道的說著。
“可你怎麼有這鞋?”難道這是他為她買的?還是……
“快穿!”他不耐煩的催促。
鞋子是大哥從大陸託運回來給湘雲的,湘雲要他帶幾雙給安曦,他知道安曦不習慣穿流行的鞋子,只帶了一雙回來。
坐上他的大床,欣喜的,她將腳套進鞋裡。
“合腳嗎?”帷岡瞅著她的腳問,又用手碰了碰她的鞋尖。
“啊——”她輕喊一聲。
“痛嗎?”樊帷岡伸回手,緊張的問著。
“嗯,有一點,第一次穿有點不習慣。”大腳丫的她,不曾穿過高跟鞋,更遑論穿這種楦頭尖尖的女巫鞋。
然讀著他眼底的擔心,龔安曦唇畔卻漾起笑意,再痛,她都能忍受。
“多穿幾次就好了。”
“嗯。”她點點頭。
他是在乎她的,否則,他怎會送她鞋?思及此,方才的悵然,已被拋到腦後。
“這雙鞋,正好可以搭配那套雪紡紗。”所以他特意挑了這款。
“嗯。”點點頭,她笑彎了兩道眉。
“該脫下來了。”
“等一下嘛!”她要習慣它的存在,她要拉長這份喜悅的感受。
邁開腳步,她像個小雞般,發出咯咯的笑聲,歡樂環繞滿室。
樊帷岡如鷹般一把攫住她的腰,制止她在室內奔跑。
“笨蛋!”他咆罵的聲音,徹底宣洩了他的擔心,“這樣跑,不扭斷腳才怪!”
笑岔了氣的她,被撂倒在床,雙腳的束縛快速被他脫下。
這蠢女人,竟跑得那麼開心,瞧瞧,才一會兒工夫,白皙的腳趾頭已泛紅了!
一陣心疼襲上胸口,樊帷岡不自覺的伸手,揉揉她的腳趾。
溫柔的撫觸自趾間傳來,龔安曦雙腮嫣紅,雙腳本能的一縮。
“別動!”她愈動,兩腿被鎖得更緊。
輕柔的按摩,自腳趾傳至全身,初嘗被他疼惜的滋味,令她沉浸甜潮,全身不由自主的舒緩、放鬆。
見她如小貓般乖順,他的黑眸很自然的沿著她修長的小腿,移至瑩滑潔嫩的大腿,頓時想起她和他交纏繾綣的那夜……
該死的!光是看她勻長的雙腿,就能激得他全身血脈沸騰!不自覺地,按摩的大掌已控制不住的轉為愛撫。
嬌吟的聲音,不安扭動的軀體,更鼓舞了他的進擊。情慾之火如燎原般,竄至他全身,令他難以理智思考。
他要她!
他們再度袒裎相見,洶湧的情潮,再次將他們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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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揉腰,槌槌腿,昨夜的歡愛上讓她付出全身痠痛的代價。
然這是甜蜜的代價,她願意深情承接它。
龔安曦雙頰泛著幸福的紅暈,安慰自己:他們一同做愛,一同吃早餐,一同分享生活的點滴,一起擁有過彼此……這些都是無人可以取代的。
拾起在帷岡生日聚餐時曾經破碎的心,修修補補,她又拼湊出一半的希望;再期待,另一半的心,和她一樣,想望幸福,合奏圓融。
伸伸懶腰,今天,又是個美麗的早晨。
打算起身準備早餐的她,猛地,被他強勁有力的長臂攔住!
一翻身,他全身的重量再度壓上她,滿布情慾的眼神,似乎有意讓她今天下不了床。
她沒有推拒,羞怯又心喜的承受他一次又一次的愛撫。
激情過後,她依附在他溫暖的懷中,他則嗅聞她的髮絲,眷戀著她帶給他的溫存。
幾番雲雨,他竟捨不得她再做粗重的活。想告訴她,找個鐘點女傭替代她,卻又擔心,她會像上次那樣不告而別。
他像艘迷航的大船,誤入綺情的漩渦,找不到清晰的方向。
也許他正困在迷失中,也許他害怕找到方向……
安曦之於他,是個熱情的好聽眾,也是個航行中,帶動歡樂的愛情鼓手。
在獨航中,她一路帶給他生氣、歡笑;她讓他懂得什麼叫人生,也知道如何重新過生活。
但他總是難以面對自己的感情——
做朋友——對她的回憶,教他尷尬。
做情人——對她的定位,仍舊模糊。
然一旦掉入激情漩渦後,更覺虧欠她過多。
於是,他儘可能去彌補,彌補她對他的喜好和迎合。
“下個月十號,你有空嗎?”
“主人,有何差遣?”她俏皮問著。在他心中,不管她是扮演一個稱職的女傭,或者是冒牌禮物的角色,她似乎只有承受各種情緒的義務。
“你猜。”他點了點她的鼻端。
“你要請客?”
“不正確。”
“到底是什麼?”她期待又心焦的問著。
電話突然響起,打斷了兩人的歡樂氣氛。
樊帷岡戀戀不捨的移開她的嬌軀,拿起電話,“喂。”
“湘雲,什麼事?”他的聲音凝聚關注,長臂一收,抽走她的溫暖,坐直了身。
“你是說最近聯絡不上大哥?他不在廣州嗎?好,別擔心、別著急!他可能工作忙,你別擔心了。”
切斷通話,樊帷岡迅捷的又撥出一通國際電話。
龔安曦屏息,望著他糾結的眉心和一臉擔憂,心也跟著惴惴不安。
“怎麼了?”
“大哥他已經錯過回臺的時間。”找不到人,他掛上電話。
“可能是工作的關係。”
“他人在廣州,但每天會和湘雲通電話、傳電子情書,每隔兩天,他會託花店送上一束鬱金香給湘雲,五個月來,未曾間斷。現在不但電話找不到他,電子情書失去蹤跡,連鬱金香也不再出現了。”
“難道……樊大哥包二奶?”下意識的,龔安曦做出這樣的臆測。
“別瞎說!”樊帷岡警告她:“千萬別在湘雲面前提這種事。”
“我知道。”龔安曦吐了吐舌頭,心底壓著酸澀,告訴自己,此刻,她和他正站在同一陣線上。“不然我們幫幫湘雲姊的忙。”
樊帷岡沉吟半晌,隨即回應:“明天,你去花店訂鬱金香,兩天一束,記得用大哥的名義。”
“好。”
“我會設法找到大哥,查出他失去音訊的原因。”樊帷岡的眼底盈滿擔心,話語淨是著急!
多羨慕湘雲,可以讓他歡喜愉悅,也可以讓他牽掛擔心……
如果有一天,她也出現失去愛人的危機,那麼誰會為她擔心掛慮?
默默的,龔安曦收納他眼底的擔憂,勸慰自己,但願那一天永遠不會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