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琦挑了十幾間木屋之後,心中忽生畏懼之感,他一心一意來看師父,但此刻,卻又不敢立刻挑開記憶中師父所居的那座木屋。
只聽金元道厲聲喝道:“快躺下去。”
上官琦吃了一驚,回頭望去,只見一個瘦骨鱗峋的怪人緩緩站了起來。他那緊閉的雙目此刻突然睜開,目中流現出一股很奇怪的神光。
金元道突然向前踏上了兩步,一掌按了下去。
但見那瘦人身子一閃,竟把一擊避開。
金元道怔了一怔,道:“上官大俠,此刻咱們要怎麼辦呢?”
一語甫落,但見那蜷伏在地上的枯瘦之人,一個個開始揮動手腳,似是都要掙扎而起。
這一來,連上官琦也有些沉不住氣了,金刀平胸,道:“如是形勢所迫,咱們只有傷害他們了。”
只聽一陣怪叫嚎哭之聲,那枯瘦的怪人全都站了起來,一個個有如毒痛發作一般,手舞足蹈,又喚又叫,爭向尚未劈開木屋中奔了過去,拉開木門,鑽了進去。
這一幕驚人的變故,只看得上官琦和金元道心頭怦怦直跳。看那些瘦枯之人,一個個早已血肉盡消;只餘下一層皮包骨頭可憐樣子,難以禁受一掌一腳,但他們搶奔人那木屋的豪勇,卻是爭先恐後。勇猛驚人。
直待所有的枯瘦之人完全鑽入那木屋之中,金元道才搖搖頭嘆息一聲道:“此實不可思議之事!”
上官琦道:“如若是在下的想法不錯,在那木屋中定然有一種慢性的毒藥,藥性緩慢,只要在那木屋中停留過相當的時間,藥性才緩緩侵入內腑,有如染上毒痛一般。”
金元道點頭說道:“上官大俠的推想不錯……”霍然回頭望去,只見那衣著鮮豔的大漢,仍然僵直地躺在地上,急急奔了上來,道:“此人仍是靜靜地躺著不動,大約是中毒不深。”
上官琦道:“金兄請試行推拿手法,看看他是否被點了穴道?”
金元道應了一聲,伏下身,抱起那大漢,在他身上推拿起來。
上官琦暗暗數那木屋,還有三十餘座,心中暗暗忖道:“如若這些木屋中都睡的有人,連同剛才毀去的一十五座木屋,這些被囚之人,將不下四五十人。這班人中毒極深,身體已然有了變化,不論武功如何高強,只怕也難以和人動手,但如放出了這班人,足可使滾龍王心理上受到極大的威脅。”
回頭望去,只見金元道雙手移動,仍然不停地在那人身上推拿。
那大漢仍是緊閉著雙目,連眼皮也未睜動一下。
上官琦緩步走了過去,低聲說道:“此人也許是被藥物所迷,或為滾龍王獨門手法點了穴道,眼下情形應以大局為重,咱們不能為了救他一人,多所延誤時間。”
金元道放下那大漢,拂拭一下頭上的汗水,道:“上官大俠說的是。”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有勞金兄把那劈開的木屋堆積起來,放起一把火。”
金元道也不多問,依言把那挑散的木屋堆積一處,晃燃火摺子,點燃了起來。
上官琦四下打量一陣,道:“金兄請留心別讓火勢蔓延,燒人竹林,在下要放人了。”
他這次胸有成竹,挑開一座木屋,立時下手點了那屋中人的穴道,再把碎裂的木屋投入那熊熊的火勢之中。他一面挑屋,一面點人,動作十分迅快,片刻間,木屋己大部挑開,餘下了四座木屋。
他心中記憶得十分清楚,師父就在僅餘下四座木屋中的第二座內,第三座木屋中是那位面目隱隱可辨的雲大莊主。
一旦要揭開數日來索繞心頭之秘,上官琦不禁有些猶豫起來。
這滾龍王的出身,是否就是昔年霸佔義嫂、毒害義兄的人,很快地就要揭穿。
這些事如若一旦傳揚在江湖之上,勢必將激起天下武林同道對滾龍王更深一層的鄙視和仇恨。
還有那雲大莊主雲九龍,以及他率領那中原高手和藏派高僧相搏於荒廟中慘烈之戰。那一戰是他生平中第一次見到最兇猛的惡鬥,也是他第一次見到最兇毒的屠殺。
中原五義深夜中死亡約會,啟蒙恩師和諸位同門師兄弟中毒慘死的情景,這些往事,都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中,只是事務匆忙,一直沒有餘暇讓他追查,何況這些事似都和滾龍王有著牽連的關係,如若不能擒獲滾龍王,這些事也無法追查明白。
這紛亂的江湖上,滾龍王那血腥的屠殺中,不知有好多武林人慘遭了不幸,被藥物迷去神智,甘為滾龍王的爪牙。
這是武林中有史以來最悲慘的一代,這悲慘的一代,如不能早予結束,武林中所有的精英,都將死亡殆盡,那時,整個的武林亦即開始沒落,不知有多少前輩高人心血結晶研創出來的絕技,也將失傳於世。
紛立於江湖的諸大門派,不是被滾龍王藥迷神智、收為己用,即是受到斬草除根的屠殺。
往事充滿著疑問,未來是一片茫然。
唐璇是何等的才氣,但他和滾龍於對峙江湖十餘年,也不過保持個秋色平分之局。
連雪嬌繼承了唐璇的遺志,這一代巾幗奇女子,雖有著絕世才華,但她萬萬難和唐璇比擬,但唐璇失之於溫善,連雪嬌卻佔了一個狠字,在她領導下和滾龍王幾場決鬥,形諸於外的,似較唐璇生色不少。她傷了滾龍王無數的精銳,但也使窮家幫損失了不少弟子。
金元道站在一側,呆呆地望著上官琦,只見他有時握拳揮擊,有時搖頭晃腦,不知在想些什麼心事。他本不敢驚動上官琦,但忍了又忍,最後仍然是忍耐不住,沉聲說道:“上官大俠,你怎麼了?”
上官琦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回顧了金元道一眼,緩緩揭開了第一座木屋。
金元道看他揭開木屋時的小心和嚴肅,心中忽然一動,暗道:“難道這幾座木屋中有他親人不成?果真如此,我必暗中替他防護,免得他在悲傷中為滾龍王安排下的詭計所傷。”
上官琦緩緩揭開小木屋的頂蓋,低頭瞧了一眼迅快地放了下去。
金元道心中奇怪,忍不住問道:“上官大俠,那木屋中沒有人麼?”
上官琦低聲應道:“有,咱們不能動他。”
金元道道:“為什麼?我來瞧瞧。”伸手去揭那木屋上的蓋子。
上官琦一橫手,攔住了金元道,道:“那裡面是位姑娘,咱們男子漢豈能亂瞧?”
金元道口雖不言,心中卻是大不服氣,暗道:“這些人都變成了皮包骨頭,哪裡還能看得出是女是男?縱然能分辨出來,也得多瞧上一陣才行,你這般一揭就放,如何能瞧得清楚?”
他心中雖在哺咕,但是不敢多問。
上官琦緩緩走到第二座木屋前面,恭恭敬敬地對那木屋行了一禮,道:“弟子上官琦求見師父。”
金元道心中更是奇怪,暗道:“他怎麼在這裡叫起師父來了?”
上官琦一連叫了數聲,始終不聞那木屋中有相應之聲,不禁心頭大急,一伸手摸住了屋頂木蓋,道:“師父,請恕弟子放肆。”右手一加力,木蓋應手而開。
凝目望去,只見木屋中鋪了一層紅色毛毯,似是那留在此地之人並未遠去。
上官琦仰臉望天,長長吁一口氣,緩緩放下了屋頂木蓋,走向了第三座木屋前面。
這是最後一條線索,如若揭開了這座木屋後,仍不見那劫後餘生的雲九龍,事情就定有了驚人的變化。
上官琦緩緩舉起了手,抓到木屋頂蓋的邊緣,一用力,木蓋隨手而去。探頭望去,竟也是空無一人。
四座僅餘的木屋,已然看了三座,可是找不出那怪老人和雲九龍的下落。
上官琦緩步向前行去,又走到第四座小木屋的前面,右手用力一掀,那木屋頂蓋隨手而起。
上官琦正待探首下望,突然由那木屋中站起一個人來。
金元道緊隨上官琦的身後,未看清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情,揚手一掌,搗了過去。
上官琦要待阻止,已然不及。
只見那站在木屋中的人,右手突然一揚,竟然硬將金元道劈來一掌接了下來。
蓬然一聲大震中,金元道不自主退後一大步。
上官琦右手疾快地伸了出去,橫裡一抄,扣拿那人的脈門。
他手指還未觸到那人手腕,立時“啊呀”一聲,駭然一退,“噗”的一聲跪到地上,道:“琦兒叩見師父。”
金元道暗暗忖道:“原來他師父真在此地。”
抬頭看去,只見那人青衫白髯,十分清瘦,似是大病初癒一般,心中一動,忖道:“這人好生面熟,頗似昔年名震武林的中原五義之首的葉一萍。”心念轉動,忍不住失聲說道:“閣下可是姓葉麼?”
那青衫白髯老人已舉步跨出木屋,伸手扶住了上官琦道:“孩子,你起來,你的事我已聽到……”轉頭望了金元道一眼道:“兄弟正是姓葉,兄臺貴姓?”
金元道道:“兄弟濟南金元道,葉兄可是數十年前名重一時的中原五義之首葉一萍葉大哥麼?”
白髯老人道:“兄弟正是葉一萍。金兄這般裝著,實叫兄弟認不出來。”
金元道道:“一言難盡。兄弟被那滾龍王關在毒室之中,替他守護門戶,如非這上官大俠出手相救,只怕兄弟這今生今世也是難以得見天日了。”
葉一萍微微一笑,道:“金兄過獎他了。”
金元道回顧上官琦一眼,道:“這位葉兄和在下已有數十年不見了。”
忽然發覺上官琦仍然跪地未起,趕忙住口不言。
上官琦已接口說道:“金老前輩……”
金元道急急說道:“不成,咱們各交各的朋友……”目光一轉,望著葉一萍道:“葉兄,令高足青出於藍,已然是當今武林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兄弟身受他數次救命之恩……”
葉一萍道:“金兄不用誇獎於他,我只不過是他啟蒙之師。他今日這身成就,另有高人傳授,非兄弟能夠教得出來……”目光轉到上官琦的臉上,接道:“琦兒,快些起來。”
上官琦一拜起身,道:“師父怎生到了此地,隱身在這木屋之中?”
葉一萍道:“說來話長,一言難盡。眼下也不是敘說往事的時機,你把這木屋盡都毀去,這些人只怕是活不成了!”
上官琦道:“弟子只想放出他們,以擾滾龍王的耳目.未料到竟是會傷了他們的性命。”
葉一萍嘆息一聲,道:“你縱然不毀木屋,他們也是難以活得多久。”
上官琦道:“弟子大錯已鑄,這班人目下要如何處理才好?”
葉一萍道:“你既毀了木屋,說不得只好利用一下他們短暫的生命,困擾一下滾龍王了。”
上官琦心中雖然充滿著重重疑問,但此刻卻不便追問,應聲回頭,掌勢連揮,拍了近身幾個枯瘦之人的穴道。
葉一萍低聲說道:“這班人雖然己如強弩之末,但他們求生的本能還未完全喪失,拍活他們穴道之後,咱們是最好趕快離開,免得他們情急反撲。”
上官琦應了一聲,掌勢連揮,片刻之間,拍活了所有之人的穴道。這時,那最先被拍活穴道的枯瘦之人,已挺身站了起來,雙目圓睜,四下張望。
葉一萍舉步跨出木屋之時,隨手把停身的木屋拋人了大火之中。
金元道也把兩座空空的小木屋拋入了火中。
整個的廣場上,只餘下一座木屋。
火勢熊熊地延燒開來。這四周一片茂盛的竹林,如若火勢延燒到那竹林之中,必將造成驚人的大火。
葉一萍已當先向林外行去,一面叫道:“琦兒.快些出來,別讓那些人把你圍住。”
上官琦目光一轉,果見那些枯瘦之人臉上泛現出忿怒之色,正自移動身軀,似是要把自己圍在中間。
看他那等枯瘦之軀,縱然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只怕也已無耐戰之力,就算被他圍了起來,也不難突圍而出,但想到這一場搏鬥,無疑是一場大屠殺時,不禁心頭惻然,高聲說道:“金兄,快把那一座木屋背起。”人卻向林外奔去。
金元道已然舉步欲奔,聽得上官琦呼叫之言,不禁微微一怔,雙手抓住木屋,用力一翻,背在背上。
哪知這一來,立時引起了一陣劇大的騷動,所有的枯瘦之人,齊齊向金元道追了過去。
上官琦人已人林,但見那些枯瘦之人緊追金元道不捨,立時一躍而回,擋在林邊,說道:“金兄快從小徑出林。”
金元道一側身,進入竹林。
上官琦疾發一掌,擋住那枯瘦人群的衝來之勢,人也閃入了林中。
這是一道出林的小徑,可容騎馬通過,是以金元道揹著一座木屋奔走,仍可通過。
上官琦揮動手中金刀,斬斷了兩側巨竹,用來阻擋那瘦枯之人的追趕,收效甚大。兩人退出了竹林時,那時枯瘦的人,尚未追出。
金元道道:“都是這小木屋引來他的追趕,如是拋棄這座木屋……”
上官琦接道:“咱們正要引他出此竹林,四下流奔,以困擾滾龍王。”
金元道一路行來,已感到那小木屋中十分沉重,不似是一個血肉盡消、只餘下皮包骨頭的人,但因他心中牢記著那木屋中是位女子,也不便打開木屋去看,回顧了上官琦一眼,道:“上官大俠,這木屋中的人難道也要帶走麼?”
上官琦抬頭看去,只見十餘丈外有一座突立的茅屋,當下說道:“你把這木屋中的人放入那座茅屋中,但必須帶著這具木屋,好把這些緊追不捨的枯瘦之人一齊誘到滾龍王府。那些人或是他們親友,或是他們同門,只要他們之中有一兩位能被親友同門認得出來,必將很快地傳誦在滾龍王府之中,兔死狐悲,唇亡齒寒,這傳言定可在滾龍王的內部之中生出了極大的分化作用。”
金元道笑道:“上官大俠吩咐,自然是不會錯了。”扛起木屋,放腿向前奔了過來。
上官琦仗著金刀,緊隨在金元道身後相護,一面不住地回頭張望。
直待兩人近了茅屋,才見那些枯瘦的黑衣人由竹林中跑了出來。
上官琦暗暗嘆息一聲,道:“縱然是當今武林中第一等高手,也難禁受起這等折磨。”突然間,另一個念頭閃電般由腦際間掠過,暗道:“我那兩位恩師和雲大莊主,也都在木屋之中,但卻似是都未中毒,想來這木屋中的毒,並非是絕不可解的了。”忖思之間,人已到了茅屋。
回頭望去,那些緊追而來的枯瘦之人還遠在十餘丈外,金元道是有足夠的時間放出那木屋中的人。
只聽那茅屋中傳出一聲驚歎,金元道匆匆奔了出來。
上官琦道:“木屋中的人,可曾放出麼?”
金元道搖搖頭,道:“她的神志還是十分清醒。”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不錯,金兄可曾看清楚了麼?”
金元道道:“看清楚了,冰肌玉膚,絕代紅顏。我不忍把她倒入那茅屋中了……”
上官琦道:“她可是沒有穿衣服麼?”
金元道道:“全身上下,只穿一件紅肚兜。”
上官琦:“如是咱們把這木屋放近滾龍王府附近,金兄意在救她,豈不是反而害了她麼?”
金元道呆了一呆,道:“兄弟斗膽,請上官大俠賜允一事。”
上官琦劍眉微微一聳,道:“什麼事?”
金元道道:“先把這位姑娘送到一處安全所在,咱們再把這木屋送入滾龍王府不遲……”
上官琦道:“此時此地,方圓百里內,難找得安全之處。咱們只要到一處無人所在,把她放出來,至於她能否活得下去,那就非咱們力能所及了。”
這時,遙聞步履聲傳了過來,那一群枯瘦之人已然快要追到。
上官琦流目四顧,那葉一萍早已走得不見蹤影,當下低聲說道:“金兄,咱們得走快一些了。”
金元道應了一聲,突然加快了腳步。
上官琦看著他奔走的方向,竟然是窮家幫區域,不禁暗暗一嘆,忖道:“他不過匆匆一睹木屋中之人一眼,不知何以竟然會生出這等堅決的憐惜相救之心。看此等情形,如要攔阻於他,他未必肯聽,但如把這些垂死之人帶入窮家幫中,那可是一大失策。”
心念忖轉;突然加快了腳步,追上金元道並肩而行,一面低聲說道:“金兄,咱們分頭行事如何?”
金元道道:“如何分頭行事?”
上官琦道:“在下帶著這座木屋,誘使這群枯瘦之人趕向滾龍王府……”
金元道接道:“那這屋中之人呢?”
上官琦道:“金兄請將她帶回窮家幫去,交與連姑娘。那連姑娘昔年在滾龍王府,身份極高,這女子在王府中是何身份,她一見就可辨認出來了。”
金元道沉吟一陣,道:“如何能讓上官大俠涉險,不如由在下誘敵,上官大俠救人。”
上官琦聽得暗暗一嘆,知他救人之念十分堅決,當下接道:“彼此一般,金兄不用客氣了。”伸手抓住了金元道背上的木屋。
這木屋甚是小巧,形同一座大的木箱一般。
金元道急急說道:“不成,她身上衣服太少,如是揹著一個裸露的女人走路,那成什麼體統?”
上官琦道:“這個在下已經想到了。”右手一抖,抖出了一件長衫,接道:“這件衣服,乃我由一具屍體之上脫下,上面血跡未乾,只有讓那位姑娘將就一下了。”
金元道放下木屋,上官琦鋪下青衫,打開屋頂,反手一倒,只聽“砰”的一聲輕響後,接著是一聲輕微的嬌哼。上官琦一把取過木屋,背在肩上,道:“金兄多多珍重。”轉身向滾龍王府的方向奔去。
金元道一提長衫四角,背在背上,放腿就跑。
果然,那些枯瘦的人是追那木箱氣息而來,齊齊轉過身子,向上官琦追了過去。
上官琦故意放緩腳步,和那些枯瘦的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左手扶著木屋,右手仗著金刀,凝神戒備,滾龍王府已然遙遙在望,奇怪的是竟不見有人攔擊。
這些時間以來,上官琦連番經歷大變,心中已有警惕之心,越是遇上這等出人意外的情況,越是特別小心,當下停下腳步,暗中一提內力,全身勁道完全貫注在右掌之上,左掌托起木屋,一掌劈下。
這一掌是他畢生的功力所聚,但聞蓬然一聲大震,木屋應手碎裂,化作一塊塊的木板、木屑,滿天橫飛,散落一地。
上官琦一掌擊碎木屋,立時放腿疾奔,眨眼間奔出了十丈以外。
回目望去,只見那一群枯瘦之人,蜂擁而來,爭先恐後地向那散落的木板撲了過去。
上官琦暗暗嘆息一聲,不忍再看,繞道回奔而去。
遼闊的平原上,一片沉寂,但卻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感受。
這是大風暴前的一段平靜,似是在這沉寂中潛伏了沉沉的殺機。
突然間,響起了一縷簫聲,劃破了寂靜。
正南方紅光沖天,煙硝飛舞。
上官琦心中明白,那燃起的火勢,已然蔓延到茂密的竹林之中。想那片竹林佔地數百畝,這一陣大火,只怕是有一陣好燒。
那飄傳來的簫聲,愈來愈是淒涼,似是在為那沉人火劫中的死難之人憑弔。
上官琦呆呆聽了一陣,心中忽然一動,暗道:“這簫聲定然是我那授藝恩師吹的了,我如循這簫聲找去,定可見到他老人家。”
心念一動,立時循著簫聲行去。
走了兩三里路,那簫聲卻似是愈來愈遠,竟然再無法拿準方向。
上官琦只覺心頭黯然,緩緩停了下來,席地而坐,心中的豪氣也逐漸地消去,只覺人生一世大都是淒涼悲痛之事,縱然活上百歲,也是無甚樂趣。
這悽清、幽涼的簫聲,有如一把無形的刀劍,在砍伐著人的生死,使他們雄心成灰,豪氣煙消。
這是一條小徑,橫穿過一片草叢,上官琦就坐在緊依草叢的小徑旁邊。
他慢慢放下金刀,心中充滿著悲痛幽傷,正想躺在草中,忽聽一陣婉轉的啼哭之聲傳了過來。
這哭聲使上官琦那迷醉的心情為之一清,霍然挺身而起。
抬頭看去,只見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子,雙手掩面,哭哭啼啼地由草叢走了出來。
她哭得十分宛轉傷心,竟然未見到上官琦坐在道旁。
上官琦本來已受到那簫聲強烈的感染,心神逐漸地失去控制,但見那紅衣女子啼哭而來,精神不禁為之一振,將要迷亂的神智也陡然清醒過來。
簫聲突然中斷,那紅衣女子也隨著止住哭聲,長長吁一口氣,就在草叢坐了下來,掏出羅帕擦拭臉上的淚痕。
上官琦仔細瞧了那紅衣女兩眼,只覺著似曾相識,但卻又記不起在哪裡見過。
那紅衣女的耳目似是逐漸地恢復了靈敏,霍然站了起來,回身喝道:“你是誰?”掌隨聲出,一掌拍向上官琦的前胸。
上官琦料不到她拭過淚痕,立刻出手,幾乎被她一掌擊中,匆忙中仰身一躍,退後了七八尺遠,才算把一掌避開。
那紅衣女如影隨形,跟蹤而至,玉掌揚起,連環拍出四掌。
上官琦有了戒備,哪裡還容她得手?指點掌封,拆開四招,說道:“姑娘,暫請停手。”
紅衣女道:“怎麼,你怕了麼?”
上官琦微微一笑,答非所問地道:“你不是滾龍王手下的人?”
那紅衣女子一對又圓又大的眼睛盯在上官琦臉上,瞧了一陣。道:“我好像見過你!”
上官琦道:“是啊!在下亦覺著姑娘面善得很。”
紅衣女子凝神想了一陣,道:“剛才可是你救了我麼?”
上官琦搖搖頭,道:“不是。”
紅衣女忽然長長嘆息一聲,道:“你們漢人,向多詭詐,咱們不要談了。”轉身行去。
上官琦聽得心中一動,數年前荒廟裡一場驚人的屠殺往事,陡然間回現腦際……
抬頭看去,那紅衣女已到數丈之外,紅色的衣服,即將隱失於叢林之中,當下高聲叫道:“姑娘留步。”縱身追了上去。
那紅衣女停步回過頭來,道:“幹什麼?”
上官琦道:“你不是中原人?”
紅衣女沉吟了一陣,道:“不是。你們漢人,奸詐陰險,有什麼好?我要回去了,從今之後,永不再踏入中原一步。”
上官琦但覺心頭靈光一閃,道:“姑娘,我想起來了,咱們在一座荒廟中見過。”
紅衣女大眼眨動一陣,道:“啊!還有一個髮鬚皆白的老人,一隻老虎,一隻大鳥。”
上官琦道:“不錯啊!”
紅衣女長長嘆息一聲,道:“咱們見面距現在,好多時間了?”
上官琦想了想,道:“四年多了吧!”
那紅衣少女長長嘆息一聲,道:“我被他們關了四年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