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放颱風假。
他帶她逛百貨公司,從地下街到頂樓,兩手提滿大包小包。
“累嗎?”
緯翔把飲料遞給以珂,對於玩樂,她的經驗不多,他要把握每個機會,讓玩耍在她生命間加入定位。
“我同學說,愛情就像哈利波特里面的柏蒂全口味豆子,有各種不同口味和顏色,運氣好的人拿到水蜜桃口味,運氣差一點會嚐到鼻屎或芥末。他們說,別把愛情看得太嚴重,愛情只是種短暫享受。”以珂尋出話題同他討論。
小女生的玩意兒,大男人才不會浪費時間去討論愛情。
“也有同學說,愛情是珍珠鑽石,每段都值得收藏。什麼女人最值錢?就是收藏最多鑽石與愛情的女生。”以珂繼續說,不在意他的安靜。
“你的愛情是什麼?”緯翔問。
他是大男生,卻在以珂面前做起小女生愛做的事,唉,沒辦法,誰教他是哥哥。
“我的愛情是一心一意、貫徹始終。”她說得篤定。
她以為愛情是三民主義,貫徹始終的愛情不嫌膩?緯翔不以為然。
話沒出口,以珂先行解釋:“看了十年的舊裝潢、用了二十年的舊傢俱,也許會讓人感覺厭煩,但貫徹一輩子的愛情只會雋永。你呢,你的愛情是什麼?”
他對愛情嗤之以鼻,父親愛母親,卻愛得她戰戰兢兢,如果有選擇餘地,他會選擇讓愛情變成生活助力而非阻力。
“愛情是一層貼在泥土上的薄冰,春陽升起,馬上融得不見蹤影,但它可以帶給植物滋潤,豐腴大地,造就下一季的豐收。”說穿了,他要的是利益,不是愛情。
“你不要愛情帶來的喜悅快樂,只要它帶給你利益?那麼,若是有女人出得起價,你也不反對上網拍賣愛情,對吧?”以珂追問。
“有何不可?”緯翔回答。
他的答案讓人無力,因她提撥不出利益,標下他的愛情,她頂多能提供他不需要的喜悅和快意……
“-,給你。”以珂從口袋掏出東西,緯翔伸手接住。
“這是什麼?”
咖啡色包裝紙下,是一坨軟軟的、有點噁心的褐色物體。
“放太久的巧克力。”
“給我過期巧克力,你未免太慷慨。”緯翔笑說。
“愛情像巧克力,要即時品嚐,及時付出,否則過了嚐鮮期,不但味道改變,連形狀都變得不堪。”以珂解釋。
他笑而不答,拉她進入餐廳。
他喜歡看她吃東西,她的胃口很好,再多東西都塞得進去,每次見她吃東西,他都忍不住瓜分幾口,彷佛她碗裡的菜餚比桌上的任何一道都美味。
喝完湯、吃掉面線,她繼續朝燒酒雞進攻。
“你很餓?”忍不住,他問。
“不會啊,中午我吃不少東西。”她沒說謊,她的食量是正常女生的兩倍。
“你到底把食物吞到哪裡去了?”緯翔忍不住問。
那麼會吃卻總吃不胖,是她太有口福,還是消化系統不夠好?剛開始,他嫌廚娘不用心,叮囑陳太太在以珂飲食上特別注意,後來發覺,她根本是水蛭,怎麼吸都吸不漲她的皮肉。
“你不知道嗎?能安心吃頓飽飯是多麼難得的享受。”說著,筷子夾過,她在他餐盤裡偷走一隻鹹酥蝦。
意思是……之前,她從未安心吃頓飽餐?
心疼湧上,他碰碰她的臉頰,將她嘴角的胡椒鹽拭去,再把整盤蝦子剝淨,送到她面前。“慢慢吃,吃完再點。”
“我會把你吃垮。”縮縮脖子,她笑眯一雙彎月眉。
“我很會賺錢,你儘量吃,沒關係。”她想要的話,他願意替她蓋起一座餐館,讓她時時受到五星級招待。
“等我醫學院畢業,我也可以賺很多很多錢,到時候,輪到我請你吃飯。”她說得信誓旦旦。
“我要吃龍蝦大餐。”他不是幽默的男人,可是對她,他忍不住幽默。
“沒問題,一天三餐,餐餐都吃龍蝦大餐。”比一個OK手式,她說得好慷慨。
“你有陰謀!”
伸食指,點點她的額,不曉得為什麼,他一天比一天更愛同她一起,吃飯也好、工作也好,就是昨晚的並肩睡覺都讓他好喜歡。
他發覺自己的人性裡多了親情這東西,發覺有以珂在身邊,他從來都不需要的安全感變得好重要。
“我?哪有,我是真心想請你。”以珂嘟嘴,欲加之罪!
“你知道我的財產很多。”說話問,他發覺自己又在綁她的頭髮了,他的手一定有病。
“知道你財產多的人又不只有我。”
用陰謀論形容她?有那麼嚴重嗎?
“可是隻有你想天天餵我吃大餐,你在期待我吃到心肌梗塞,好接收我的財產。”
“我是你遺囑裡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嗎?”
“當然是。”他毫不猶豫,他所有擁有的一切,都要和她分享。
“那我更要照顧你的健康了,我要把你養到一百歲,好讓你日以繼夜,拼命賺錢,變成全球首富。”
她笑他也笑,他的月眉粗粗,她的月眉細細,一個是七夕月,一個是初二芽月,彎彎的,是心情,是兩人交織的幸福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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緯翔回家晚了,公司裡有件麻煩事,弄到剛剛才結束。
他該回公寓的,要是沒估計錯誤,父親會在這幾天飛臺灣。
為了小恩和以珂的失蹤,他急得跳腳,逼著緯翔非替他把人找出來不可。他在心中估算,要不要實話告訴他,以珂和小恩在他的保護下,誰都別想動她們,還是繼續和他打迷糊仗,由著他去跳腳。
丟掉!他不要在“家”裡想這種煩人事,在這裡,他只要開心、安心,只要安安穩穩地享受他的家庭樂趣。
“你們在做什麼?”
緯翔進門,看見客廳桌上擺一盆花,以珂和小恩各拿著紙和水彩筆在作畫。
“我在做Homework,大哥,你看是我畫的好,還是姊畫的好。”
小恩抓起畫紙,往緯翔身邊跑,緯翔抱起她,接過圖畫,一起走到沙發邊坐下,他拿來以珂的圖,很認真地作比較。
以珂的畫很真實地描繪出桌上那盆花,粉紅色花瓣、綠色葉片、瓦色盆子,光影線條勾勒得清清楚楚。而小恩的畫,除了花盆的原形約略可看出外,畫裡其他東西全都不在桌子上方。
比如花瓣上的翩翩蝴蝶,葉片上面東一條、西一條躺得很熱鬧的毛毛蟲,比如不曉得什麼時候跑到花朵上方的紅色太陽,又比如枝幹上那一顆不曉得是什麼東西結出來的果實,這樣的畫,一看就知道作假,可是假得好浪漫天真。
“大哥,你說,我畫的好還是姊姊畫的好?”
“當然是大小姐畫得好,小小姐畫得亂七八糟的,要是園丁伯伯把盆栽照顧成這樣,早被扣薪水解聘了。”陳媽媽端來三杯檸檬愛玉,放在桌上。
“別說,小恩快氣炸了。”
以珂偷偷暗示陳媽媽,已經很多人批評小恩的大作,要是認真觀察,會發覺她頭頂已經竄出陣陣黑煙。
“好,我不懂藝術,說的全是混話,小小姐,喝點愛玉降降火哦!”陳太太轉變口氣。
“以珂是用眼睛作畫,小恩用心作畫,畫出來的東西當然不一樣。”把小恩摟在懷裡,緯翔捏捏她的小臉。
“用心畫的漂亮還是用眼睛畫的漂亮?”好勝的小恩不放過緯翔。
“當然是用心畫的,我只能畫我眼睛看得到的東西,你卻能任想像力飛翔,認真說來,就算我們都有很好的繪畫技巧,我這種人了不起只能當畫匠,而你才能成為真正的畫家。”以珂接口稱讚小恩的工作。
“所以畫得像不好,畫得特殊比較重要?”小恩是典型的打破砂鍋問到底女性。
“對,畫得再像能比照片更像嗎?用想像力完成的作品才真正了不起。”
以珂加強口氣。
“為什麼老師要我們畫得越像越好?”她問得以珂啞口,瞄一眼緯翔,緯翔合作地替以珂接話。
“老師不曉得你有多厲害,等你把圖交上去,她就知道你有多棒了。”
緯翔成功地滿足了小恩的成就感,捲起圖畫,她跳著上樓,明天,她要把“畫家”的作品交到老師手上。
小恩的輕鬆愉快,讓緯翔和以珂相視一笑,她把快樂畫在身上、描入臉龐,她半點不吝嗇地讓所有人看見她的幸福。
“到院子走走?”緯翔問。
“好。”她無條件同意。和他一起,不管在哪裡、不管時間長或短,她都好樂意。
屋外,將下山的太陽少了熾烈,溫柔的光芒染紅天邊,雲朵,一片一片,鑲上金色腰帶更增美豔。
“當小恩表現出快樂時,我心底的空洞就被一點一點彌補起來,我極愛寵她,極愛聽見她的笑聲不斷。我要給她一個父母親給不起的童年。”是補償作用吧!他很滿意自己有能力,補償童稚時期的自己。
緯翔折下一朵海芋遞給她。他喜歡種花,喜歡繁花盛開時的繽紛熱鬧,也許是來自遺傳——他的母親喜歡在庭院裡種下一簇簇鮮紅豔紫,也許來自……恐懼寂寞……
花朵不會在你不經意間,偷偷跑開,它們總是盡心盡力地為你展示美麗,直到生命告罄那刻。
“我希望她有個和我完全不同的童年,我希望陰影不要對她如影隨形,我希望她不要養出逆來順受的悲劇性情,更希望她在經歷那麼多的暴力事件之後,仍然有勇氣挺身,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那次的打架事件……”
“你是有幾分竊喜的?”他接口。
“說竊喜太嚴重,不過,我真的很高興,她不像我。”
要是當時看見同學被欺負的人是她,她恐怕只會低下頭,速速離去,明哲保身是她的人生定理。至於緯翔,他大概會冷著一張臉,用不屑表情瞄欺人的同學一眼,然後不關己事地走開。
“她是比你有勇氣多了,她敢爭取想要的東西。”
她們到臺灣近半年,小恩要寵物、要玩具、要出門玩、要帥氣的衣服,她勇於向緯翔要求所需,再看看以珂,她什麼都不說、不要求,即使主動問她有沒有缺少什麼,她也只是搖搖頭,靦腆說,我什麼都有。
“要不是小恩,我根本沒勇氣離開美國。”她總想著最保障、最安全的作法,生活經驗教會她,冒險屬於不理智行為。
“能說服你下定決心離開,我想,她是個很好的公關人才,我要好好的栽培她,讓她進到公司裡幫我。”
“她絕對是個滿分的接班人。”說完,兩人同時大笑。
“真好,童年真好。”緯翔抓起她的手,勾在自己的手臂上。
“對啊,童年真好。”
以珂百分之百同意。他們像小恩的父母親,在她身上彌補自己不被滿足的童年。
“大人玩遊戲,小孩子也玩遊戲,大人為金錢玩遊戲,而小孩子為快樂而玩遊戲。”緯翔說。
以珂接口。“大人的遊戲中,一心把別人的財富挖進自己的口袋裡,而小孩子玩大富翁,贏家會把錢無條件分送給口袋空空的輸家,好讓遊戲繼續。”
“大人的世界只有眼睛看得到的部份,而小孩子的世界無限寬廣。”一句一句,他接上她的思維。
“我們只看得見大海,他們卻看得見海底的龍王宮和蝦兵蟹將,我們看見天空,他們卻看見天使與天堂鳥。”
“以珂。”
“嗯?”
“我們拼了命長大,努力學習,讓自己有能力與社會競爭,可是弄到後來,我們是得到還是失去?”停住腳步,他搭住以珂的肩膀說。
“我們得到世故、失去純真,我們得到物質、失去自由,我們得到了一個世界卻失去另一個世界。”以珂回答。
“幸好,我們從未擁有過自由和純真,而小時候那個世界不比眼前這個美麗。”因此,他們失去的少,得到的多。
“對,我們的今天比昨天好,相較起來,我們仍屬幸運。”
以珂好明白,她的幸運來自他的賜予,她的快樂和他牽了線,而他們的人生在岔開後,重新出現交集點。
“我保證,幸運會持續。”
擁過她的肩膀,他發誓,她們將是他的生命重心。
“這是有能力的人,才能說的話。”以珂仰頭看他。
他又成了那條長長的擎天大柱,又是他在,她的世界便不會崩坍下來。不自覺的笑浮上眼底眉梢,不自覺地藏了多年的苦悶被他的珍視蒸融。
“我是你口中那種人。”
往前走,他步伐有點大,以珂要小跑步才能跟得上。
“真有自信。”
她知道他的目標在哪裡了,前方五十公尺處有一個鞦韆架,那是小恩的要求,他親手為她架上。
“自信是我為數眾多的優點之一。”
他走得相當快,但沒忘記沿途為她折下幾朵燦爛斑斕。
“過度自信會變成自傲。”她越跟越順,慢慢地踩上他的節奏。
“自傲不是壞事。”
他們終於來到鞦韆架前面,十指交叉,他俐落地為她編起頭冠,看著他的專心一意,她的眼眶竟有幾分溼氣。
“自傲不壞,什麼才壞?”
“不知道自己聰慧又美麗,無端端自卑才是壞事。”
頭冠編好了,他替她戴在頭頂上,整整她的長髮,順順她的劉海,他的以珂美極了。
他的……以珂?
緯翔被自己的想法嚇一大跳,下一秒他決定別開心思,不在用字譴詞上面作計較,當然是他的以珂啊,他一手塑造出來的“快樂以珂”。
“我的自卑正逐漸消滅中。”
坐上鞦韆,她沒想過自己是公主,但在他的寵愛之下,她慢慢蛻變。
當魔鏡天天向她洗腦,告訴她,她是個優雅高貴的公主,總有一天,她會認真相信,自己是公主。
他笑了,笑聲和鞦韆一起蕩在半空中,他和她一起享用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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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永遠快樂……稚嫩聲音在屋內響起,一遍遍唱著開心。
今天是緯翔的生日,他沒有過生日的經驗,是以珂看到他的證件,特別將這件事情留了心。
小恩紅撲撲的臉蛋填滿快意,他不曉得一個蛋糕可以製造一份高昂,原來呵,幸福這麼簡單,不需掏盡心思便做得到。
“生日快樂!”
小恩摟住緯翔的脖子猛親。
“謝謝!”
緯翔回抱她,用手指勾起一團奶油,劃到她頰邊。
“我送你禮物,你還欺負我!”
說著,小恩不甘示弱,也糊起一坨奶油往緯翔身上甩,可惜她是個爛槍手,目標沒相準,奶油啪地飛到以珂身上。
她尖叫一聲,皺眉看自己的新洋裝,她很少穿這麼正式的,經常是牛仔褲、T-shirt就解決了必要裝備,沒想到新衣上身,短短半個小時內全毀。
“小恩!”
她忍不住想埋怨,沒料到話未說完,還沒把髒汙擦淨,另一團新奶油飛了過來,不正不倚貼在她的額頭正中央。
抬頭,橫眉,這次兇手是緯翔。
他笑眼眯眯地看住她的狼狽,以珂才想要開口訓人,下一塊奶油又飛奔過來。沒錯,緯翔和小恩聯手,以珂成了他們的共同敵人。
深吸氣,她壓扁嘴唇,半眯眼,兩道三昧真火往外噴,緩緩地,她舉起右手,緩緩地,九陰白骨爪挖起一大團奶油,再緩緩地,把掌中的奶油在兄妹眼前秀一秀。
“不要……姊……不要……”
小恩尖叫,跳上沙發,躲到緯翔背後,用委屈表情昭告天下“犯人不是我”。
“你要報仇可以,但先弄清楚始作俑者是誰。”說著,大手一抓,他把小恩抓到胸前當人肉盾牌。
“不要、不要,是大哥的主意,我只是不小心配合到他。”扭曲事實、顛倒是非是她擅長的工作。
“是嗎?第一發子彈好像是你的。”
以珂笑得詭譎,挪挪身子,她把自己挪到小恩和緯翔面前,抓著奶油的手耍著花兒。
“那是誤差不是故意。”
趁隙,小恩掙脫大哥的鉗制,再度逃到他身後去。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完美弧度將奶油準確無誤地甩到緯翔臉部正中央。
以珂張大嘴,不確定發出狂笑聲會不會太失禮,但沒學過國民基本禮儀的小恩,想也不想,捧腹大笑。
“你、完、了!”
三個音節結束,緯翔將以珂壓在沙發上,一塊、一塊又一塊,不只是奶油,連蛋糕和裡面的布丁、水果通通飛進她的臉頰、頭髮、衣服裡。
尖叫、掙扎、狂笑,喧鬧聲音塞滿客廳,一旁的下人管家和園丁司機也忍不住跟著大笑起來。
閉眼,以珂才不束手就擒,隨手抓住身上的彈藥往外拋,一丟二丟三丟,無辜下人受牽連。
他們相視一眼,心有靈犀,呃……反正已經夠亂了,再添點亂也無所謂。
下一秒,他們同時彎腰,同時從蛋糕上面抓取彈藥,然後,沒有經過排練,卻精準得讓人訝異。
啪啪啪,以珂和緯翔成了新箭靶,蛋糕人重現江湖。
小恩加入戰局,把兩人轟得抱頭鼠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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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恩睡著了,躺在她右手邊念故事的以珂沒發覺,她沉浸在故事當中,分享小恩的童年。躺在小恩左手邊的緯翔也沒發覺,聽著以珂的故事,才曉得自己錯失多少童趣。
“經過千辛萬苦,阿蘭姊姊終於染成七色絲。她對小三說:‘等晾乾絲線,我就能替你織一件七彩衣裳。’小三快樂極了,他望著天空,期待太陽快快升起,快快把阿蘭的七彩絲線曬乾,於是他放大嗓門高聲唱:‘紅紅太陽往上爬呀住上爬,爬到姊姊的家,曬呀曬乾紅橙黃綠藍紫線,好讓姊姊織起七彩衣裳。’
小三的歌聲了亮清脆,遠遠地傳上天,擾醒正在休息的天神,天神下床撥開雲霧往人間看,一看不得了,哪裡來的,這麼美麗的絲線啊!
天神決定,這麼美麗的東西應該讓所有人都看見,於是神仙吐一口氣,讓風把七色絲線帶上天空,掛在藍藍天際。
小三發現絲線飄上天,急得大喊大叫,眼淚直流,他跑呀跑、追啊追,始終追不上他的七色絲線,阿蘭姊姊聽見了,忙衝出家門,隨著小三的方向往前飛奔,她看見站在路中央、哭得悽慘的小三,跑過去安慰他:‘乖小三,七色絲那麼美麗,如果穿在你身上,只有村裡人看得見,現在它飄上了天,天下的人都看得見,不是更好?’
小三揉揉眼睛,看著天空的七色線,很久很久,他終於笑起來,因為七色線穿在天空身上比穿在他身上更漂亮啊!從此,每到下雨過後,天空便掛起美麗的七色彩虹。”
故事唸完了,以珂轉頭才發現小恩已經睡著。
“故事很好聽。”緯翔說。
“我也覺得,原來童話故事這麼有趣。”以珂回答。
“要不是小恩的中文太差,你大概不會碰觸這種書。”
“嗯!這段時間,我越讀越有趣,偶爾想試試童話創作。”
“有何不可?需不需要幫忙?”
“你給的幫忙已經夠多了。哦,對,我還沒有給你生日禮物。”輕輕下床,她不想吵醒入睡的小恩。
“我以為皮夾是你和小恩合買的禮物。”他也跟著下床,拉高小恩的棉被,在她額上印上一吻,他將床頭燈調弱後,走到以珂身邊,牽起她的手。
“我還有一項很特殊的禮物要送給你。”以珂說。
同他走出小恩房門後,她直接將緯翔帶入自己房間。兩分鐘後,她從衣櫃裡找出一個生鏽的舊餅乾盒,交給緯翔。
撫撫上面的鐵鏽,他笑問。“是時空膠囊嗎?”
“算是吧,你離開後,我常到你房裡,對它們發呆,不斷告訴自己,你再不會回來,我將心比心,如果是自己逃離,也絕不會再回到那個家裡。
然後,每次繼父發脾氣,就衝進你房間,破壞它們,我只好趁他不注意,把它們收進鐵盒裡,埋在院子裡的蘋果樹下。我埋藏了一段記憶,一段和安全有關的記憶,也期待有一天你回來,我把它們挖出來交到你乎上。”
沒打開盒子,他讓她臉上的表情吸引。他知道她很美麗,卻不曉得她的美會耀動人心,望住她夢幻眼眸,他有衝動將她攬入懷中。
他做了,把鐵盒放在桌上,擁她入懷,然後無從解釋的幸福感泉湧,莫名的心悸、莫名的激動,他不認識這種感動,只好將之歸類為親情。
“你是我的英雄,從媽媽帶我進入你家時,我就好清楚,在你身旁,找有一方小小的安全園地,在那裡,繼父不會找來,賞我一頓爽快。之後,每個捱打的夜裡我驚醒,我就想起你的容貌,想起桌子底下,你兩隻長長的腳。”
他保持沉默,傾聽著她的心曲,聽她訴說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
“後來我長大一些,在學校圖書館找到一本中國古典小說——西遊記,文言文對我來說有點困難,但我還是硬讀下去,原本只是懷著希望,希望終有一日,能回到孕育母親的土地,所以想把中文學好,沒想到,在讀到孫悟空大鬧龍宮,將支撐龍宮的金箍棒搶走那段,我一念再念,心有慼慼焉。”
“為什麼?”
“你是我的金箍棒,你走了,我的海底龍宮垮臺。我越來越害怕,越來越自閉,我明知道這樣的人不是自己,可為了不捱打,我替自己創出另一張面具,我乖巧聽話,我百分百配合繼父所有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一直到最後,我麻木了,生活中所有事情都感動不了我。”
這是她第一次剖心對他,以前他想談父親,她總是避開,今天的主動是不是代表,她將敞開心胸,迎向未來?
“你的金箍棒回來了,我在這裡重新為你建起一座龍王殿。”揉揉她的發,他把全數溫柔相贈。
“我知道。”
以珂替他拿來鐵盒子,替他打開,裡面有許多他和母親合照的照片,和一隻縫得不怎麼成功的猴子布偶,他的眼光閃了閃,再度擁她入懷。
以珂啊以珂,他逃家時忘記帶走的珍貴,在她逃家時,沒忘記到蘋果樹下替他挖掘出來,這樣一個、一個……妹妹,他怎能不疼、不寵、不溺愛?
“謝謝你為我做的。”那是他對母親的記憶,是他童年中為數稀少的甜蜜。
“不及你做的。”他許了她未來,給了她可能,他對她的恩、她對他的愛……難書成。
“我來向你介紹我不完美、卻值得保存的童年。”拉以珂的手坐下,他拿出一張被撕開,又讓以珂用膠帶細心接合的照片。“這是母親第一天帶我去上幼稚園時拍的,那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