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伸出手,還沒有碰到門,事情就發生了。先是“砰”地一聲響,有東西重重地撞在門下,把門撞了開來。
白素反應快絕,立刻閃身後退,我也在第一時間有了應對的準備。
接下來如果撞門進來的是一個九頭怪物,我也不會更吃驚。而實際上,我看得清清楚楚,撞門進來的不是什幺怪物,而是矮子廉正風!
看來他也並不是故意撞門進來的,而是他在向前走的時候,實在太失魂落魄,根本沒有留意到面前有東西阻擋,恰好門沒有關,所以他才變成撞門進來,要不然他大有可能把門撞穿!
而令我們驚訝莫名的是,不但廉正風沒有理由在這時候出現,他更沒有理由如此不堪!
有形容人垂頭喪氣像是一隻鬥敗了的公雞,而這時候的廉正風簡直就是一隻被殺了之後放了血、拔了毛的公雞!
本來他個子雖然矮小,可是全身都充滿了剽悍之氣,看來很是英武,然而此刻他只有三分像人,倒有七分像一牀破棉被!
若説剛才何豔容氣急敗壞、臉青唇白,那幺這時候真不知道該用什幺話來形容廉正風才好。
我們的心中實在驚訝,因為他立心要去抓萬良生,剛才何豔容來到,已經證明了他的成功,這時候正是他應該意氣風發才對,怎幺反倒如此不堪?
我首先想到的是:他雖然抓到了萬良生,可是萬良生是“移魂怪物”,神通廣大,廉正風這個忍術高手敵不過他,反而吃了他的虧,所以才如此。
從廉正風出現,我們驚呆,再到我想到了這一點,其間超過一分鐘,而廉正風進來之後,也不坐下,就那樣雙手下垂,像是整個人隨時都會溶化一樣地站着。
我想到了他可能在萬良生處吃了虧,疾聲問:“那外星移魂怪物怎幺了?”
廉正風一聽,整個人像是觸電一樣,跳動一下,反問:“那外星鬼怎幺樣了?”
他反而問我,更令我大奇,這時候白素把一瓶酒遞給了廉正風,廉正風接過來,仰頭就喝。
我性子急,不等他住口,就連續發問:“你將那外星鬼怎幺樣了?還是那外星鬼將你怎樣了?”
廉正風喝了半瓶酒,臉上總算有了一些血色,他用很大的幅度搖頭,清了清喉嚨,才問道:“你在説些什幺?”
廉正風並不是説話夾纏不清的人,所以我知道事情一定有不對頭之處,我向白素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她來問,她比我有耐性得多,容易問出答案來。
白素點了點頭,她先不發問,而是用簡單明瞭的語句,告訴了廉正風剛才何豔客來的情形。
白素話還沒有説完,廉正風整個人就像通了電而線路又錯亂的機器人一樣,上下跳動,團團亂轉,雙手扯住了自己的頭髮,口中發出怪聲,又重重頓足,又想在牆上撞頭,情形比剛才又糟糕了許多,可以看出他心中又是沮喪、又是不服氣、又是不明所以,這許多情緒混合在一起,才會有這樣的身體語言。
白素並不阻止他,等他發泄了一陣,才道:“萬良生肯定出了事,可是他的出事與你無關,對不對?”
我立刻知道白素問對了!
而我也立刻自己問自己:萬良生出事,如果和廉正風無關,又和誰有關?隨即又衍生出另一個問題,和廉正風有關的出事,是萬良生被廉正風抓了去,和廉正風無關的出事,又是怎樣的情況?
一時之間,問題之多無以復加,白素不讓我發問,而用很平靜的語氣向廉正風道:“慢慢説,把你離去之後,如何對付萬良生,發生了什幺事,一樁一樁慢慢説出來。”
白素像是在對一個慌亂之極的小孩子説話,而廉正風這時候的情形正需要如此,所以很是見效。
廉正風先是停了下來,把一瓶酒全喝完,然後將酒瓶向自己頭上重重的敲了三下,這才向白素道:“慢慢説?”
白素點了點頭。廉正風后退幾步,坐了下來,這時候他已經有七成恢復正常了。
他道:“這幾天來,對於萬良生的行動了若指掌,所以要抓他,三隻手指捏田螺,是手到拿來的事情。我離開之後,就到他辦公室大廈門口去等候——”
廉正風知道,當天下午三點,萬良生有一個重要的約會,估計他兩點半左右會出現在大廈門口。
我根據廉正風所説記述,在廉正風敍述這些過程的時候,我和白素都留意到在很多細節上,他説得很是含糊不清,顯然是故意在隱瞞一些事情。
而他所刻意隱瞞的事情,很容易覺察到,是他在行動中有助手——正如白素所料,而且助手也不只一個,極有可能是一個組織。廉正風既然刻意避免提到,我們也就假裝不知道。
其實廉正風明知道騙不過我們,而他仍然這樣做,是想把事情處於一種“大家心知”而不説明的狀態。至於他為什幺要這樣做,我們無法瞭解,或許那是神秘的忍術組織的一種守則,就像亮聲一再對我説過的勒曼醫院有他的守則一樣。
我在記述中保留了廉正風當時敍述時的情形,而偶然在必要時略加説明。
萬良生的座駕是一輛大房車,在前排座位和後排之間有阻隔,阻隔的玻璃上有窗簾,放下了窗簾之後,司機就無法看到後座位的情形。
大房車的兩旁和後面的車窗,也都有窗簾,平時都遮着,從車子外面也看不到裏面的情形。
大房車就停在大廈的門口,司機站在車旁,等候萬良生下來。
而廉正風則躲進了大房車的行李箱中,在那裏等候萬良生,可以説萬無一失。
(當時我聽到這裏,想問他是如何在司機看守之下進入行李箱的,可是給白素使了一個眼色阻止。當然廉正風有可能是使用忍術中的“掩眼法”來行事,不過更有可能那司機是他的助手,或者被收買,總之廉正風在這一點上交代不清楚。不過這些細節上的含糊,對故事的發展並沒有什幺妨礙,所以不必深究。)
廉正風在行李箱中,據他説,不必依靠任何科學儀器,就可以憑他超卓敏鋭的聽覺,聽到車廂後座正常説話的聲音。
他強調了這一點,説明他人雖然在行李箱中,可是車廂後座發生的事情,他可以憑聽到的聲音來判斷。
他計算的時間很準確,兩點半,他聽到司機稱呼萬良生,聽到打開車門,聽到萬良生上了車,吩咐司機駛向何處,車子開動,廉正風又聽到了音樂,他可以很清楚地聽出那是著名的A小調鋼琴三重奏。
廉正風還聽到萬良生在打電話,他可以判斷電話是打給何豔容的,顯然何豔容也參加那個重要的會談,他們分途前往,萬良生在電話中告訴何豔容,他一定可以準時到達。
(那時候是下午兩點半,而何豔容氣急敗壞到我這裏時,是在午夜,也就是十小時之後。)
廉正風知道萬良生要去的目的地,更知道在半小時的車程上,會有五分鐘時間,經過很靜僻、迂迴的山路,他就準備在那裏下手,把萬良生擄走。
他並沒有告訴我們他要下手的細節以及是不是有人接應等等,因為後來發生的事,和這些都沒有關係,所以並不重要。
一開始進入那條山路,廉正風就從行李箱出來,車子繼續向前行駛,以他的身手而論,從行李箱出來,到打開車門進入車廂後座,輕而易舉。
他計畫很周詳,準備一閃身進入車廂,就發出有效的一擊,把萬良生打昏過去。所以他才上半身進入車廂,手就揚了起來。
然而就在那一-那,他整個人都愣住了,全身都變成僵硬無比,維持了那種姿勢至少有一分鐘之久,腦中轟轟作響,一時之間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幺事情——車廂後座,空空如也,根本沒有人,萬良生不在座位上,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對廉正風來説,那是絕無可能之事,因為在十秒鐘之前,在音樂聲中,他還聽到萬良生喝酒的聲音,現在那杯酒還放在座位前面的架子上,隨着車子的行駛而晃動。
萬良生消失了!
對廉正風來説,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竟然發生,打擊自然極大,可是在驚呆了一分鐘之後,他還是迅速地在車廂後座找了一遍。雖然説是大房車,車廂還是一個很狹窄的空間,有沒有人隱藏,很快就可以肯定。
廉正風在那時候,確然有過人的鎮定,他在車廂後座,接下了和司機通話的機鈕,要司機停車。
在這裏,他並沒有説他是學萬良生的聲音,還是用他自己的聲音和司機説話。我和白素都相信那司機是廉正風的助手,或者是給他收買了的,因為後來他在立刻發現司機也根本不在駕駛位上的時候,比萬良生消失更加吃驚。
他説了三遍,車子才停了下來,他在説的時候,已經同時在打開窗簾,窗簾移動相當緩慢。等到窗簾打開一半的時候,他已經可以看到,駕駛座位上,也根本沒有人。
這時候車子已經停下,但是在一秒鐘之前,車子還在行駛,可以假設那時候司機還在,可是一秒鐘之後,司機就不在了!廉正風雖然是忍術高手,可是在一瞬間,他全身的血液也像是凝固了一樣。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不由自主發出了感到恐懼的呼叫聲,同時,他像是車子已經着火一樣,連滾帶爬逃出了車廂。
他在路上打了幾個滾,才站了起來,怔怔地望着停在路上的車子,整個人像是在騰雲駕霧一般,完全無法想象究竟發生了什幺事情。
他甚至於不知道這種情形維持了多久,直到聽到有其它的車子駛來,他才閃身在路旁的林木後躲了起來。
山路很狹窄,大房車停在路上,後來的車子就無法通過,廉正風看到後來的車子先是響號,接着有人下來察看究竟,而不多久,後來的車子越來越多,圍在大房車周圍的人也越來越多,人人都有訝異之色。
廉正風這時候想到,萬良生可能因為知道有人要對付他,所以不知道用什幺巧妙的方法離開了車子,反正知道他目的地何在,不應該在這裏多耽擱,應該到目的地去找他。
他能夠想到這一點,證明他至少已經有七成恢復了鎮定。他看了看時間,是二時二十六分。
當時他就怔了一怔,因為時間方面有點不對。
兩點半,萬良主上車,車子來到這裏,他發現萬良主和司機都消失,時間應該是兩點四十五分左右。怎幺一下子會過去了近三刻鐘?
廉正風當時雖然覺得不對勁,可是由於他不知道自己在極度震驚的情況下究竟有多久,所以無法深究。
在他離開的時候,已經看到一輛警車駛過來——一輛名貴大房車莫名其妙空無一人停在路上,自然很快就會引起警方的調查。
廉正風又停留了大約五分鐘,他看到幾個警官不斷在通話,看來神情都很緊張。
他沒有多逗留,而在十多分鐘之後,到了萬良生應該出現的地點。他看到的情形是,幾個本地豪富和幾個看來來自東南亞國家的大亨,都在一家酒店的會議廳中,何豔容也在。何豔容正在打電話,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並沒有萬良生的蹤影。
如果情形正常,萬良生準時到達,那幺這次聚會應該是很重要的商業會議。而現在萬良生沒有到,看何豔容緊張、焦急的神情,顯然是她已經得到了通知,知道萬良生的車子停在半路,而人都不知去向。
令廉正風感到很奇怪的是,當他處身於可以聽得到何豔容説話的時候,他聽到何豔容向電話説:“請把車子拖走,麻煩你們了。”
聽起來,她這話是對警方説的,警方當然是查出了車主是誰,然後才和何豔容聯絡的,警方當然也已經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何豔容。
可是這時候何豔容卻並沒有太甚的焦慮,她甚至於沒有要求警方去找萬良生。
廉正風清楚知道萬良生神秘失蹤,他假設何豔容絕想不到萬良生會失蹤,只當不知道發生了什幺事,所以並不十分焦急。
而令人奇怪的是何豔容又太不焦急了,她看來簡直若無其事,只是眉頭微皺,像是萬良生是一個頑皮的孩子,講好了會來,結果卻跑去做其它的事情了。
她向各人道:“萬先生要缺席。我向各位保證,我做出的決定,等於我和他的共同決定。我們可以開始了!”
這種現象,十分耐人尋味。
因為就算何豔容想不到萬良生會神秘失蹤,警方向她報告在路上發現了萬良生的空車,她也應該立刻想知道萬良生的下落才對。
如今這樣的情形,説明了什幺呢?
廉正風在敍述到這裏的時候,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
我和白素立刻回答,我先説:“這説明何豔容知道萬良生到哪裏去了,所以她只是不滿,並不焦急。”
白素補充:“這説明何豔容當時以為自己知道萬良生到哪裏去了,所以她並不焦急。後來她發現自己想的不對,她並不知道萬良生出了什幺事,而萬良生又一直沒有出現,也沒有和她聯絡,她才知道事情不對了!”
廉正風連連點頭:“這正和我想的一樣。”
廉正風當時想的其實只和我的回答一樣,白素所説的情形,是他後來才發現的。
當時他想到何豔容會知道萬良生在哪裏,當然就決定在何豔容身上找出萬良生來,所以他一直逗留在會議廳裏。
何豔容和那些人討論的是一個極其龐大的商業行為,這種討論,屬於極端的商業秘密,廉正風沒有説他如何可以在會議廳中而不被人發覺。我和白素也沒有問,因為我們知道把自己隱藏起來,就算在一個人的身邊,也可以不被這個人發覺,正是忍術高手的看家本領。
會議進行了好幾小時,一直到晚上七點,才告一段落,可是何豔容還不離開,而是和那些人一起進餐。
廉正風開始有點沉不佳氣,因為萬良生一直沒有出現,何豔容也不去找他,這種現象,加上萬良生失蹤的經過如此古怪,使得廉正風很不安。
那些人的晚餐很豐富,看來至少要兩小時才能用完,於是廉正風就決定暫時離開。
他先到萬良生平時可能出現的地方,看看萬良生是不是在。
據他説,在超過十處以上的地方都沒有萬良生的蹤影——在這裏又可以證明他必然有很多助手,因為若只是他一個人的話,就算他會飛,也無法在短時間之內到那幺多地方去。
最後他到了警局,去了解警方處理這件事的情形。
萬良生這樣的豪富神秘失蹤,照説警局之中應該鬧得人仰馬翻才是,可是警局中卻像是根本沒有發生任何重大的事情一樣。
廉正風想了一想就明白了其中道理——沒有人告訴警方萬良生失蹤,警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幺事情,只知道一輛空車停在路上,那就只是阻礙交通的小事,把車子拖走之後,自然不會再去追究原因。
警方這種反應很正常,可是何豔容也當作沒事人一樣,就顯得古怪之至,這益發令廉正風相信何豔容是知道在萬良生身上發生了什幺事的。
他本來就認為“現在的萬良生”出現,何豔容是同謀,而萬良生既然是“移魂怪物”,有些特別的神通也不足為怪。想到這裏,他感到萬良生突然消失,似乎也不值得太震驚。
他重新又回到了那家酒店,晚餐接近尾聲,人人酒酣耳熱,看來一切進行得很愉快。
在接下來大約半小時的時間內,廉正風留意到何豔容頻頻把視線投向放在她面前的行動電話,並且不由自主,好多次把手放在電話上。這表示她的心中開始焦急,在等候電話。
顯然她是在等萬良主和她聯絡,這也説明萬良生自從消失之後,還沒有和何豔容聯絡過。
這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也就是説萬良生有超過六小時完全沒有信息。何豔容開始焦急,可是看來還是不怎幺放在心上。
晚餐完畢,各自散去,廉正風跟蹤何豔容,來到了何豔容和萬良生的住所。
自從開始對萬良生調查以來,廉正風對這棟三層高的洋房,再熟悉不過,他甚至比何豔容早半分鐘進入屋子。
只是何豔容一進來,除了外套,隨手-開,還沒有開燈,就叫萬良生的名字。
廉正風只覺得奇怪之極——難道何豔容竟然以為萬良生會在家裏?
萬良生不在家裏,這是廉正風絕對可以肯定之事,因為大約一小時之前,他就在這屋子裏上上下下搜尋過。
不過廉正風想到萬良生既然能夠在車子裏突然消失,説不定也有可能在屋子裏突然出現。
那時候他還並不感到自己如何失敗,只感到萬良主和司機的消失十分難以想象。
他看到何豔容叫了十來聲,屋子裏空空洞洞,並沒有任何回答。廉正風知道這棟大洋房晚上沒有僕人,這一點他早就覺得奇怪,而他認為那是何豔容和萬良生有着太多不想為人所知的秘密勾當,所以不想有外人在。雖然經過許多天的觀察,他並沒有發現什幺,他還是相信自己的判斷。
何豔容神情漸漸不耐煩,一面叫,一面上樓,乒乒乓乓,把樓上每一間房間的門,用力打開,着亮了燈。
等到她來到三樓的時候,她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三樓是一間很大的主卧室,何豔容在房間裏打了一個轉,不由自主喘氣,大聲道:“良生,出來!開什幺玩笑!”
在這個過程中,廉正風一直如影隨形地跟着何豔容——他在敍述到這裏的時候,還是沒有説明他是如何幾乎貼身跟着而不給何豔容發覺的。
需要説明一下,其實就算廉正風那時候對我作了詳細的説明,我也不會把這一部分記述下來。因為他運用的是忍術中的方法,極其複雜,要花費很多篇幅,雖然很有趣,可是並不是故事的中心部分,所以也必須從略。
何況他當時真的沒有告訴我。
直到相當時日之後,他和我才有機會就忍術做了長談,談了幾天幾夜,我才知道了一點皮毛,以後如果有需要,我會把我所知道的那一點忍術皮毛賣弄一下。
卻説當時何豔容在叫了幾聲之後,顯然已經發覺事情並不是什幺開玩笑了。
她的神情越來越可怕,據廉正風的觀察,她是憤怒多於焦急。廉正風當然無法百分之百知道何豔容這時候心中所想,可是看來她好象還認定萬良生並沒有出什幺意外,只是主動離開而已。
在這時候,何豔容雙手握拳,揮動了幾下,又重重頓足,忽然氣沖沖地進了浴室。
廉正風也老實不客氣跟了進去——不管何豔容進浴室去是幹什幺。這時候他很後悔,當時他是躲進了大房車的行李箱,而為了小心過頭,沒有乾脆就躲在車廂後座。他想如果當時自己在車廂後座,就可以知道萬良生是如何消失的了。
後來他才知道,當時就算他在車廂後座,他還是不知道萬良生是如何會消失的。
何豔容進了浴室之後,行動很是古怪,看得廉正風目瞪口呆。只見她跳進了浴室一角的那隻大浴缸。那是一隻圓型的噴射浴缸,有着七個噴水口——廉正風當然不是在這時候才去數有多少個噴水口,他早已數過。事實上這屋子已經給他徹底搜查過,他自信屋子中的一切,他全部瞭若指掌。
所以接下來發生的事,給他的打擊極其嚴重。他是一個忍者,忍者在行動之中,即使做一萬件事,也不容許有半件犯錯,萬分之一的錯誤,就可以使任務完全失敗。
廉正風認為這棟屋子經過他的搜查,已經沒有問題,可是實際上並非如此,這是他一生之中從來也沒有發生過的事,當時絕頂的失敗感,使他受到嚴重的打擊,情況比下午他突然發現萬良生不在車廂後座還要壞許多倍。
他説當時他非但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於以為自己的眼睛被人換過了,已經不屬於自己,他幾乎有要把自己眼睛挖出來的衝動,由此可知他的情緒之壞到了什幺程度。
他也甚至於寧願相信自己看到的情形只是一種幻覺,就算是神經錯亂所引致的幻覺,他也願意。他就是無法承受那是事實。
其實他看到的情形,並沒有什幺了不起,只是他在事先的自信心太強,等於從頂峯掉下來一樣,摔得格外粉碎。
何豔容進了浴缸之後,就開始放水,浴缸也有七個出水口,水從七隻天鵝的口中瀉出來。出口水和噴水口一個間隔一個,何豔容打開的出水口是一、三、五、七。
廉正風看到何豔容有選擇性地使用出水口,已經知道其中大有蹺蹊,知道自己忽略了些什幺。
何豔容站在浴缸中,神情惡狠狠,儘量把水的流量放大,不一會,浴缸已經放滿了水,她又去打開噴水口,順序打開的噴水口是二、四、六。
後來我把廉正風所説的經過,詳細告訴戈壁沙漠。戈壁沙漠是所有一切隱秘裝置的專家中的專家,他們聽了也半天説不出話來,只是搖頭,認為他人不能發現這個機關是天經地義,叫他們去,也一樣不能發現,所以廉正風實在不必太自責。
那時候我已經知道了一些忍術的皮毛,知道忍者特別不容許自己犯任何錯誤,有它的一定歷史背景。忍術的全盛時期,日本的政治鬥爭十分激烈,忍者所執行的任務和政治勢力消長有密切的關係,牽涉很廣,往往關係到幾千幾萬條人命。所以他們的責任感特別重,稍有極細微的錯誤,不必等他人指責,自己就應該立刻切腹自殺,以謝天下。
廉正風在思想觀念上有這個傳統,雖然因為時代不同,他沒有切腹,可是心情之沮喪,也無以復加,這就是他為什幺會像一牀破棉被那樣出現在我家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