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暉灑落靜謐的山林,杳無人跡的山谷間,只見一道被夕陽籠罩的身影自山谷深處緩緩走來。
那人一身粗布衣裳,頭戴斗笠,身背一隻大竹簍,腰間還彆著一把小巧的鋤頭,看起來十分的普通不顯眼。
可這樣的人會出現在這樣人煙罕至的深山老林中,就一點也不普通。
此人姓蘇名清羽,相貌很平凡,平凡到一走進人群就會迅速被淹沒,再也尋不到她的蹤跡。
長得普通的她還喜歡做普通人打扮,使得她更顯得平庸,即使是熟識的人,一個不小心也可能忽略了她的存在。
伸手微掀斗笠,她朝天看了一眼,側耳傾聽,確定方向後,舉步朝左前方走去,嘴角微揚,神情極為愉悅。
隨著她的前進,水聲越來越大,最後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處由瀑布彙集而成的深潭。
白練一般的瀑布從山頂奔騰而下,直直落入潭中,併發出巨大的水花及聲響。
蘇清羽駐足欣賞了下,才將身後的藥簍放下,從中拿出了一支竹筒,打開,走到潭邊汲水。
灌好了水,她用手掬了山泉潤喉,順便洗了把臉,然後坐在潭邊不遠的大石上吃掉剩下的半張餅,這才重新背起竹簍,邁著輕鬆的步伐朝著山外走去。
當日頭沒入山後,天色仍是一片光亮的時候,蘇清羽已經出現在小鎮僅有的一家藥鋪前。
抬頭看了招牌片刻,她忍不住輕嘆一聲,最終仍抬腳邁了進去。身為江湖上專門收集情報的「聽風樓」的人,有些責任是推卸不掉的,再不情願,每隔一段時間她還是得在他們面前晃一下,以便讓人告訴大哥她仍健在,請他不必擔心。
她才一腳邁進鋪子,櫃檯後的夥計就奔了出來,她的眉頭不自覺地微蹙,徑自朝後堂走去,夥計識相的沉默跟著進入。
「大小姐,您可回來了。」
蘇清羽一邊摘斗笠,一邊莫名地看著他,語氣淡漠地道:「出了什麼事?」
「大少爺來信了。」
「哦。」她只淡淡地應了一聲,不以為意,「他的信向來挺多的。」
即使微訝大小姐的冷漠,夥計依然盡責的拿出蠟封的一個小銀丸遞過去。
她接過,捏碎外層的特製蠟皮,從銀丸內取出一張紙條,看完後紙條藉由桌上的燭火燒掉。
夥計看著火舌將最後一角紙吞沒殆盡,這才開口道:「大少爺的意思是讓大小姐即刻動身。」
「懶得理他。」這是蘇清羽對此事的回應。
夥計無語,神色複雜地看著大小姐徑自倒了杯茶,慢條斯理地喝著。
「大小姐……」
「嗯?」她漫不經心地瞥去一眼。
夥計吸了口氣,不得不使出撒手,「大少爺說,這是當家樓主的命令。」
蘇清羽當下用力握了下茶杯,輕輕一嘆,將杯子放到桌上,無奈低語,「又來這套……」知道要求無理的時候,就端出樓主的架子來壓人,事後又給她扮可憐求諒解,她怎麼會有這樣無賴煩人的大哥啊,就只會拚命地壓榨她。
「屬下已經為大小姐備好馬車行李,在後門。」夥計打蛇隨棍上的開口。
蘇清羽點頭,拿起斗笠起身,「我這就動身。」連杯熱茶也不讓她喝完,大哥果然很沒人性!
「屬下送大小姐出去。」
她沒有拒絕。
等到了後門,見他們給自己準備的馬車,她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青幔馬車,雖然略顯寒酸,但是跟她很配。
「大小姐一路保重。」
「嗯。」她淡漠響應,然後跳上車轅,揚鞭輕叱,遂駕著馬車緩緩離開了藥鋪後門。
當馬車晃晃悠悠地出了小鎮,蘇清羽忍不住回頭看了城門一眼,嘴角輕抿,心頭微嘆,轉回頭繼續駕著馬車趕路。
夜幕悄悄降臨,皎潔的月光灑落在空蕩蕩的官道上。
耳中聽著馬蹄噠噠的聲響和馬車輾過路面的摩擦聲,蘇清羽靠在車框上仰頭看天上零星的星子,任由馬車慢慢地往前走著。
苗疆,一個在江湖中充滿詭譎與神秘色彩的地方,近年來由於新任「拜月教」教主司徒鬥而聲名大噪,而她這次的任務對象便是這個聞名遐邇的教主。
據說司徒鬥跟武林盟主柳清嵐都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黑白雙豔?蘇清羽的眼睛微瞇,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有意思。
目光落在遠方,她自語般地輕喃,「做完這件事,我一定要退隱!」再讓大哥這麼壓榨下去,難保有一天她會手刃兄長,為江湖除害。
明月孤星下,馬車載著蘇清羽漸漸遠去。
苗疆是個好地方,藥材很多。
這也是蘇清羽並沒有太抗拒此次任務的重要原因之一,拜月教的人用毒厲害,其醫術也不容小覷。
也許……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為了師孃,她也要試一試。
在進入苗疆地界之前,蘇清羽就賣掉了馬車,此刻她肩揹著一隻布包站在拜月教所在的山腳下,眺望著眼前連綿的山脈。
暫時她還不知道要怎麼行動,但眼前的這片山景卻讓她忍不住駐足凝望。
突然空中傳來一聲鷹鳴,就在蘇清羽錯愕之際,一隻鷹自空中朝她俯衝而下。
下意識地,她立時向後飄退數尺以避開蒼鷹的襲擊,身形之曼妙,猶如舞蹈般優雅而輕盈。
真是一隻糾纏不休的鷹!在跟那隻頑劣的鷹你追我逃了半天之後,她恨恨地做此結論。
虧她是聽風樓的鎮樓之寶,竟被一隻鷹追得滿山跑,等她回過神,為時已晚,眼前佇立著四名面蒙輕紗的白衣少女。
她撫額斜看停在木樁上的鷹,通體漆黑,只有脖頸上有一圈白毛,此時鷹眼正炯炯地盯著她。
莫名地,她覺得自己被一隻鷹嘲笑了。
「何人擅入拜月教聖地?」其中一名白衣少女出聲質問,音質清悅,很是迷人。
「我是被牠追著跑才誤入貴教的,實非有意。」蘇清羽手指著鷹解釋。
「既是誤入,還不速速離去?」
呃……蘇清羽回頭看了眼無邊際的蒼翠山林,撫額嘆道:「我恐怕找不到路了。」她竟被一隻鷹追得倉皇而逃,真的很丟人。
「天色已晚,姑娘還是快些下山去吧。」
她不是不想,問題是怎麼下山啊?難道要讓那隻可惡的鷹再把她追下山?
蘇清羽單只是想象,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我這就離開。」此地不宜久留,先走為上。
倏地一聲輕笑在風中響起,四名白衣少女頓時矮了半截,齊聲道:「屬下恭迎教主。」
蘇清羽錯愕地轉身,就見一抹黑色身影自林中緩步而出。
漆黑如墨的衣裳襯著他如冠玉的俊容,眼若寒星,一張臉彷佛有種江南三月的煙雨柔情,不禁讓人沉醉迷失。
這人的相貌俊美得有些陰柔,漂亮的丹鳳眼似閃過幾絲冰寒詭譎。
蘇清羽心神微斂,眼瞼微垂,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目光。
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見到司徒鬥本人,為什麼方才她竟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司徒鬥眼中閃過一抹玩味,負手慢踱到四名婢女的身前,揮手,「起來吧。」
「謝教主。」
蘇清羽不動聲色地悄悄後移,想趁現在趕緊閃人。
「這位姑娘。」
糟!她猛地停下腳步,小心地看向他,「我只是誤入貴教,這就走、這就走。」
司徒鬥微微一笑,恍若百花在瞬間綻放般迷人。「既是小白點將妳引來此地,也是種緣分,何必急於離開呢?」
蘇清羽猛然一驚,眼神複雜地看向他。難道……
司徒鬥看著她微笑解答她的懷疑,「在下跟在姑娘身後,看姑娘身法之妙實屬難得,不如留在這裡,小住幾日。」
果然!
這男人一直跟在她身後,難怪自被那隻鷹追著奔逃後,她就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怪異感覺,原來如此。
蘇清羽從不刻意隱瞞自己會武功的事實,畢竟江湖上會兩下的人太多,她也一直覺得只要沒有太多的野心慾望,會武功並不會帶給人太多的麻煩。
孰料,自己的輕功竟然為她招惹了一個大麻煩。
雖然她此行的任務是他,可是這般跟他見面實在出乎她意料之外,甚至詭異得讓人心驚。
「難道姑娘不願意?」他眉頭微蹙,讓看的人也不由得微揪了心。
蘇清羽馬上感受到來自四名少女傳來的漫天怒意,理智告訴她絕對不能留下來,可是現實卻讓她無法脫身,只能硬著頭皮說:「這樣貿然打擾總是不好。」
「無妨。司琴,妳去準備客房。」
「婢子遵命。」
「小白點。」隨著司徒斗的一聲輕喚,那隻鷹起身飛落在他的肩頭。
蘇清羽暗自懊惱著,為什麼沒聽過司徒鬥養了一隻惡劣的鷹?整個江湖販賣情報的組織都這麼沒本事嗎?尤其是聽風樓!
想到這,她的頭更疼了,因為她大哥一定會回嗆她「就是不知道才讓妳去查的嘛」。此事一了,她絕對要躲到深山退隱去,這個江湖太險惡了!連親人都欺負她。
「妳們好好招待這位姑娘。」
「是。」
很快的,蘇清羽就知道所謂的「好好招待」是什麼。
她住的客房竟然緊挨著司徒斗的房間!她很委婉地向負責安排住處的司琴表達了換房間的請求,卻被對方一句「這是教主吩咐的」給直接否決了。
他安排的?什麼意思?
蘇清羽趴在桌上,雙眼沒有焦距地看著前方。她只是往拜月教的山腳下一站,就被人看出她心懷不軌,然後這位偉大英明的教主大人當下決定親自會會她,於是就有了現在這種情況?
不可能啊!她這麼低調的一個人,在山下時什麼都沒做,只是眺望了一下下而已,哪裡怪異了?所以不正常的是司徒鬥。
唉!這次出門前她應該卜一卦的,真是失策。
倏聞翅膀拍動的聲音,蘇清羽驚悚地看向窗戶,就見那隻名叫小白點的鷹正飛落在窗臺上。
「牠很喜歡妳呢。」輕悅的嗓音再次響起,如一縷春風吹入人的心頭。
蘇清羽瞳孔微縮,看著繼鷹之後出現在窗口處的司徒鬥。
「司徒教主有事嗎?」
司徒鬥微笑,「沒事,只是順便來看一下妳。」
好一個順便,順便得讓她不寒而慄。她笑道:「我沒事麻煩教主,咱們還是各自歇息吧。」俊男美女如罌粟,見到就要遠遠避開,這是她從小就信奉的教條,也是刻骨銘心的教訓。
司徒鬥一笑,「也好。」
他轉身離開,小白點也跟著飛走。
蘇清羽撲到窗前,「砰」的一聲緊閉窗戶。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囈語般地道:「太恐怖了!」這人竟然給她一種無孔不入的感覺,好驚悚啊!這遠比當年看到柳清嵐竟然時常跟一個美豔婦人約會還要讓她覺得不可思議。
想到那個婦人,她怔愣了下,與任務無關的人事她是不會花時間去查的,畢竟每個人都有不欲外人知曉的秘密,她自己也是如此。
可是現在,她突然發現那張臉跟司徒鬥竟然有幾分相似……事情似乎更復雜了。
司徒斗的四名婢女分別是司琴、司棋、司書、司畫,簡言之就是琴棋書畫,這點與柳清嵐手下的梅蘭竹菊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武林盟主與邪教教主,陽光與陰柔,腹黑與陰險,這兩人宛如黑與白、光與影、天與地般相互映襯,頗有幾分既生瑜何生亮的味道。
柳清嵐終年一襲白衣,丰姿綽約,玉樹臨風。
司徒鬥長年一身黑衫,翩若驚鴻,猶如洛神。
這兩人若是一男一女,或許能成就一段江湖黑白兩道的千古佳話,上演一幕武林兒女的愛恨情仇。
可惜,他們都是男的。
難道—蘇清羽驀地伸手捂嘴,眸光驚疑不定。他們真的是喜歡彼此,但因這段禁忌之戀不容於世,因此司徒鬥才男扮女裝前去跟柳清嵐幽會?
不對不對,馬上她又自我否定。就算她一直遠遠觀望,可對那人的相貌也有七分的確定,司徒鬥雖與那婦人長相相似,但確實不是同一人。
帶著滿腹的疑惑,蘇清羽轉進屏風之後,打算洗去一路染上的風塵。
司畫真的很貼心,還細心地幫她準備了熱水供她沐浴。
這裡很安全,因為據四婢的說詞,這裡是教主的住處,也是拜月教的聖地,即使是教徒,沒有獲得召喚也不得私入。據說,方圓百里之內皆有置人於死地的機關毒物。
對於這點,蘇清羽還是相信,她被小白點追著滿山跑的時候,幾次險些中招,還好她終年與藥物打交道,否則下場堪虞。
所以,她在這裡沐浴不必擔心會有不速之客造訪,就算她長得很一般,也是不能外洩春光的。
衣物除盡,蘇清羽整個人跨進寬大的木桶中,緩緩沒入溫熱的水中,舒服的瞇起了眼。
長途跋涉後能洗個熱水澡是人生最幸福的事!
舒服得快要在浴桶中睡著的蘇清羽突然聽到一個聲音,頭皮一緊,喝斥,「誰?」
沒有回答,可是來人已經堂而皇之地推門進入。
在拜月教的聖地,司徒斗的地盤上敢這樣我行我素,除了教主司徒鬥本人外,她想不出還會有誰。
事實證明她猜的沒錯,越過屏風入內,一身如夜幕般漆黑的衣袍,卻有著皎月一樣誘人的俊秀容顏,來客正是司徒鬥。
他的速度太快,快到蘇清羽只來得及搶過一旁的衣物擋在胸前,惱怒地瞪著他。
面對她的盛怒,司徒鬥渾然不在意,嘴角微揚,愉悅的笑道:「我不知道姑娘在沐浴,抱歉。」
這個道歉毫無誠意也不可信,司畫既為她準備好一切,他焉會不清楚她正在沐浴,分明就是故意的。
蘇清羽自知外貌差強人意,不足以讓俊美如仙人的他生出不合時宜的心思來,但是人都有自尊的,既使長相平庸如她,仍覺得司徒鬥這樣的行為嚴重地侵犯了她的尊嚴。
司徒鬥漠視她的怒火,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她裸露在外的肌膚,臉與身上的肌膚一模一樣,證明她沒有易容,確實就是這般的平凡,沒有特色。
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他一向喜歡美麗的東西,更喜歡看擁有美麗外表的人一點一滴地在他面前暴露出她們醜陋的內在,冷眼旁觀直到她們無地自容為止。
「既然姑娘在沐浴,那麼在下就不打擾姑娘的雅興,請繼續。」他有禮的說完話,然後轉身離開。
一切彷佛只是她的錯覺,從來沒有一個美男子在她洗澡時如風一樣闖進來,讓她羞赧得幾乎無地自容。
蘇清羽倏地愣住,長長的睫毛搧了搧,慢慢蹙緊了眉頭。他不是登徒子,他這樣做絕對是有目的的……
以為她易容嗎?
微揚起嘴角,她本身的相貌便是最好的裝扮,讓人過目即忘,又何需多此一舉易容呢?
他是生來多疑,還是探聽到了什麼消息,否則怎麼會對平凡的她如此生疑呢?
是誰走漏了消息?
蘇清羽整個人沒入水中,讓自己的腦袋放空,直到沒有辦法再繼續憋氣,這才自水中坐起,趴在木桶邊緣繼續想心事。
屋外廊下的人幾乎與夜色融成一體,靜靜地負手而立,不遠處的小白點銳利的鷹眼四下梭巡打量周圍的一切。
已經證實她沒有問題,可是司徒鬥仍有一絲不確定,這使他停下本欲回房的腳步。
浴桶裡的水已經慢慢變涼,可是蘇清羽並沒有起身的打算。
「妳打算睡在浴桶裡嗎?」司徒斗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她勾起唇角,淡淡地道:「教主打算為我整夜守門嗎?」
男人的聲音帶了一絲笑意,「又有何不可呢?」
「教主乃千金之軀,若為我守門,小女子受寵若驚。」絕對的心驚膽戰,因為她摸不透他究竟打著什麼主意。
未知是最讓人恐懼的!
「即便妳不是佳人,總還是個女人。」
「天下能漂亮得過教主的女人實在不多。」蘇清羽忍不住回嘴,泥人也有三分火氣,這麼明顯的奚落她怎麼可能聽不出來。
「這倒是實話。」
她呆住,任她怎麼想也沒料到他會回這麼一句。
「舌頭被鳥吃了?」
「那鳥不是在外面陪伴著教主嗎?」
「哈哈哈……」司徒斗大笑起來。
蘇清羽抓緊浴桶邊沿,心中十分惱火。這個人比她還不按牌理出牌,這樣就更不好對付了。
「很晚了,姑娘早些休息。」
「謝謝教主關心。」你也該去睡了。她在心裡嘟囔著。
蘇清羽側耳傾聽,屋外再無氣息,目光在屏風上一掃,手掌起落之間,已將整個屏風擊碎四下紛落,猶如下了一場煙雨。
而就在這片紛落中她抖衣裹身,閃入床帷之內。
經歷太多的事告訴蘇清羽,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實,耳朵聽不到也不表示人就一定走了。
江湖人若想活得長久,註定得多花心思,尤其是像她這種做了許多昧著良心的事的人,更要三思而後行。
大哥常說禍害遺千年,有時候當禍害也是很不錯的,至少長壽。
屋外的司徒鬥無聲地笑了。這個女子很不一般,就算相貌普通了點,但個性挺值得花心思研究一下,為她無聊的生活增點情趣,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小白點很喜歡賴著她,這讓蘇清羽非常鬱悶。
一雙鷹眼隨時隨地的注視著自己,那種感覺很難受,最難受的是她還不能把小白點怎麼樣,就算沒有牠的主人做靠山,牠看起來也不好對付。
坐在院子裡的石桌旁,她右手托腮,眼睛不斷地瞟著不遠處梳理羽毛的鷹,神情頗耐人尋味。
司琴、司畫經過時分神看了一眼,隨即相視而笑。
從來不覺得小白點可愛,可是自從這位蘇姑娘出現後,她們突然發現小白點竟然也可以這麼可愛。
被監視的蘇清羽可一點兒都不覺得小白點可愛,她覺得這隻鷹跟牠的主人一樣變態,她只是來做客,牠用得著像防賊一樣緊盯著她嗎?
況且,她會被迫留下來做客也是被牠牽累的。
不可諱言,做客做到她這個地步也真是失敗,更扯的是,她竟然不能想辦法離開!
為什麼司徒鬥是這次的任務對象?
為什麼小白點是司徒鬥養的寵物?
這幾天來,她問了自己上百次,遺憾的是—無解!而她依然只能被困在這。
「蘇姑娘。」說曹操曹操到,她心裡才想到某人,那個人就出現了。
「教主。」坐在石桌旁的她起身,微笑打招呼。
司徒鬥回笑致意,隨意地在桌邊坐了下來。「怎麼不四下走動走動,一個人待在院子裡不悶嗎?」
蘇清羽重新落坐,忍不住朝小白點瞟了一眼,抿唇道:「有小白點陪著不會太悶,而且這裡恐怕也不方便讓我四下走動吧。」萬一她要是誤踩陷阱或中毒,她相信他一定不會出手救她。
「無妨,只要妳不害怕,儘管四下隨意逛逛。」司徒鬥非常大方的說。
聞言,蘇清羽嘴角的笑僵了一下。他真是大方,大方到讓她想動手扁人。
「誠如教主所言,清羽確實對周圍的安全不太放心,所以還是待在院子裡就好。」
「這些日子一直忘了問妳。」他恍若漫不經心般地開口。
「什麼?」她微怔。
「妳來這裡做什麼?」
「不做什麼,就是到處走走看看。」這話一半是事實。
見司徒鬥笑容一揚,她突然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
果然,接下來就聽到他說:「既然妳沒有目的地,不妨就在這裡多住些時日,」話聲微頓,接著又道:「想長住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入我拜月教即可。」
蘇清羽馬上頭搖得像波浪鼓,誠惶誠恐的,婉轉拒絕,「教主不用如此客氣,我對入任何教派都沒興趣。」這人的愛好跟柳清嵐還真有些相像,兩人都拚命拉她入夥,當年她要是入了柳清嵐的教派,如今再入邪教—自古正邪不兩立,她豈不是得自己搞分裂?
司徒鬥神情微露遺憾嘆道:「這真是太可惜了。」
看他的表情,當下蘇清羽就知道這絕對是最正確的決定。
「人各有志,不能強求,再說教主治教有方,威名遠播,自然會有他人前來投身入教。」
「妳對敝教頗多讚譽啊。」他意味深長地笑睨她一眼。
雖說千穿萬穿萬屁不穿,可是,蘇清羽很清楚拜月教在江湖中的名聲之旺,氣焰之囂張,堪稱目中無人。
然而,這個時候她是說什麼也不能承認這個事實的,只能繼續枉顧事實,歪曲下去,「是呀是呀,各人頭上一片天,每個人看事物都不盡相同,至少我覺得貴教確實不錯。」可以光明正大的幹壞事,較之那些所謂名門正派私下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卻又百般遮掩,就這點上,她還比較看得起邪教的人。
司徒鬥直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整個人彷佛突然間柔和了下來,甚至她都感覺他的笑有了人氣,不再是透著邪佞與不懷好意的詭異氣質。
「妳這樣的人不加入拜月教,真是敝教的損失。」司徒鬥語氣帶了幾絲的耐人尋味。
「教主過譽了。」她心裡暗忖:要真入了他們教,恐怕他們損失的會更多呢。正派的秘辛雖多,可邪教的未必就少,到時候,大哥再逼她挖出更多秘密,恐怕會很熱鬧精采啊。
司徒鬥不再為難她,抬眼朝遠處看了看,說:「今天天氣不錯,咱們到山林間走動走動吧。」
蘇清羽蹙眉地看著他,很想問他她為什麼得陪他走動?可是,她承認自己是「俗仔」,最後還是沒敢問出來只敢婉轉拒絕。
「教主何不自己去?清羽相陪恐有不便。」
「妳就陪陪小白點,牠喜歡妳。」
蘇清羽忍不住看了鷹一眼。牠哪裡是喜歡她?明明就是看她好欺侮,以鳥壓人罷了,她要不是人在屋簷下,且此行任務尚未完成,否則她一定想法子抓住牠拔光牠的毛,讓牠光著膀子幾個月。
也許是她的目光過於陰毒,小白點彷佛感受到她的不善,立即撲拍著翅膀飛開了。
司徒鬥不著痕跡的移開了目光,嘴角不經意地微勾,起身,「走吧。」
蘇清羽看著他悠然走開的身影,莫名的感到嫉妒。這人活得還真愜意!
由江湖上收集到的各路消息,總歸而言,這人任性妄為到令人髮指的地步,她如果在聽風樓裡也可以這樣的話,今天就不必委屈萬分地來調查他,早就天涯海角地各地去逍遙快活了。
司徒鬥悠閒地踱著步,心情很好地道:「妳覺得這裡的景色如何?」
蘇清羽放眼看去,滿山蒼翠,讓人心情不由得為之舒暢,下意識地點頭,「環境很美。」她將來退隱也一定要找這樣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陶冶身心。
「喜歡嗎?」
「喜歡。」
「不如就留下來吧。」他不著痕跡地設陷阱讓她往下跳。
「不要。」她可沒昏頭,本能的拒絕。
「哦?」他微側身,「為什麼?」
「他鄉再好終非故鄉。」她的心裡話是—這地方沒有你絕對是個好地方,有了你這樣的妖孽在,頓時就險惡萬分了起來。
「故鄉?」司徒鬥扭頭看她,嘴角的笑透出幾分詭異,「自古女子遠嫁他鄉比比皆是,姑娘也是如此吧?」
蘇清羽輕描淡寫地說了句,「至少不會嫁到這裡來。」
司徒鬥愣了一下,而後轉回頭看向遠方,眼中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