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慕心的房間,亞瑟敲門。
沒人應,短短五分鐘不到,她逃跑了?
他打開房門,眼光四下搜尋。地上擺了好幾堆書籍,至少有五百本以上。當些「嫁妝」空運到法國時,前去提物的僕人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猜測箱子裡面什麼東西,但絕對沒人想到會是多到不行的書冊。
眼光掃過窗邊,窗簾後面躲一個人,她蜷縮身子,試圖不教人發現她的存在可是這種拙劣的躲法,很難不被發現。
亞瑟勾起窗廉時,慕心下意識用手護住頭。
她以為他要打她?
亞瑟狐疑地望住她的動作,半響,他的安靜引得慕心的好奇,偷偷望一眼,一的表情……好像沒有那麼生氣?
手緩緩放下,在他伸手要將她扶起來時,她瞬地縮起脖子又護住自己的頭,一種反射速度之快……
有人常打她?疑問在他腦中興起。
低下身,他將慕心抱起來,輕輕放在床側。
「我們談談。」他特意用法語和她交談,想測試她的法語能力。
慕心點頭,鬆口氣。他明明生氣,卻沒打她,他是個……好人吧!
「用嘴巴回答我,別再點頭搖頭地給我模糊答案。」
才要點頭答好,慕心記起他的要求,開口說:「好。」
「先從薔薇談起,你瞭解她說的每個字義嗎?」
「瞭解。」她的回答很簡略。
「既然聽得懂,你為什麼不生氣?」她可以向管家、爸媽或娜莉反應,為什她不說,由著薔薇氣勢囂張?
她偏頭想想,回答:「生氣能改變什麼?」
她不太對人說話,大部分時間,她只和鏡中的自己說話。
她的話不多,但一下子就攻到重點。的確,人類的情緒一向對解決問題沒有大幫助。
「至少趕走她,她就不能在你面前說些令你不愉快的話。」
「可是……」吞吞口水,慕心說:「她會更生氣。」
「她生不生氣關你什麼事?」亞瑟不曉得她為什麼要顧慮到別人的脾氣。
「她生氣是我害的。」
「你書的?」他難以理解她的思維。「誰告訴你,她生氣是你害的?」
「很多人生氣都是我害的,我不應該在這裡。」
這句話媽咪對她說過很多次,她說:「你不該被生出來,你的存在只會令人發怒。」
小時候慕心不懂她的話,照單全收;長大了,她明白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奪走媽咪的快樂,她有義務承受憤怒。
「哪些人?」
亞瑟不滿。這些天,是哪些閒言閒語把她封閉在自己房裡?
他沒打算因她的身分而給予特別待遇,卻也沒打算把她鎖在這裡,限制她的自由與快樂。
他不否認,兩個人的婚姻是場交易,但不管是哪個交易,他都不是個只想佔有便宜的奸商,他向來強調公平。
「你父母親、娜莉小姐和……很多人。」她越說越順口,突然發現和他聊天並不困難。
是的,她聽得懂他們說的每句話,只是大家主觀認定她聽不懂,便毫不掩飾地在她面前抱怨。
「因此你不踏出房門?」她的無條件承受如魚骨哽在喉側,讓他不舒服極了。
「你說出房門?我可以走出去嗎?」她訥訥地問,不曉得他所謂的出房門和她所認知的意義相不相同。
「這裡是你的家,你想到哪裡就到哪裡!」
她的問題讓他微微發火。這裡是威廉斯家的產業,不是監獄,他不懂有誰會限制她的行動。
「到處都可以?除了餐廳,還包括……那裡?」
她從窗口指向外面的噴水池,手微微顫抖,簡直不敢相信他說的話。她好想看小魚游水,看是不是真的悠遊自得,那天他走得太快、她跟得很急,沒時間去探望。
「沒錯。」
他不明白她眼底的渴望,更不明白一件簡單到毋庸思考的事情,為何對她來講,那麼值得期待。
怯怯地,她羞赧地靠近他。
「說話,不準讓我猜測你的意思。」
說話嗎?他的口氣有點兇惡。
抬高脖子,慕心仰頭判斷他的眼神,良久,她確定他無害,小小的手鑽進他的大的手中間,鼓起勇氣開了口——
「可不可以……你帶我去看魚?」
她的難以啟齒,讓他誤以為她將要求一件難如登天的大事,沒想到不過是……
他啼笑皆非。
見亞瑟久久不發一語,她鬆開他的手,退後一步,垂下肩膀,臉上笑容褪去。
大概是不可以吧!
沒關係,反正知道魚在水中游很快樂就足夠了,不用非得親眼目睹。
她的失望好明顯,明顯到讓人發覺,她的內心不過是一個未長大的小女孩,而且不懂得掩飾真心。
下一秒,他的手伸到她面前。慕心不解他的意思,搖頭。
「你不是想下樓看魚?」
他的話像超級魔術,瞬間變出她隱去的笑臉。他發誓,他看見她的眼睛裡射出兩道光芒。
點頭、再點頭,她的笑容璀璨。
交出自己的手,由他帶領,她走人人生另一個領域。
當兩人同站在噴水池前時,她定定地看著水中游魚,眼神追隨它們的身影悠遊……
這就是悠遊自得呵……她看過不少書,書中有許多部分她難以領會,因為她的世界只有小小的五坪空間,書本帶給她想像,卻無法讓她全然領略。
只不過是幾條游魚,值得她那麼興奮且專注?亞瑟忍不住想笑。
「你沒看過魚?」刺探她的內心世界很容易,只要你想,伸手便能窺知。
「看過。」她的眼睛沒離開過池子。
水面上波光粼粼,西下的陽光帶出點點金黃。法國的夜晚來得特別晚,聽說在夏季,太陽要到十點才記得下山,到那時她一定會懷念臺北的夜空。
「既然看過,為什麼對這池游魚那麼感興趣?」風吹亂她的頭髮,他有股衝亂替代梳子,為她打理一頭烏黑閃亮。
把魚兒的自在刻進腦裡,慕心滿足嘆息。她回身正視他的眼睛,偏頭想想,緩緩回答——
「我只看過餐桌上的魚。」
她的聲音並不清亮,但柔柔軟軟,像一團甜甜細細的棉花糖。
「臺灣是島嶼構成的。」亞瑟說。
慕心望向他,認真的眼神告訴他,她不是開玩笑。
「你沒見過活魚?」
再一次,她鄭重點頭。
「用嘴巴回答我。」
「我沒見過會游泳的魚。」
「你沒到過水族館?」
「水族館?我在書上看過好幾次,但分不清楚是賣魚的地方,還是養魚的地方?那裡一定很漂亮。」一口氣,她說了好幾句話,量多到她自己都嚇一跳。
亞瑟不理解她的生活圈怎會近乎貧乏,她是慕育林的女兒,一個人人羨慕的千金大小姐,怎麼連……
暫且放下這個話題,他打算找時間和慕育林談過再說。
「你房間有很多書。」尋出另一個話題,亞瑟說。
「我儘快把它們收起來。」
慕心認為是她沒把書收齊,才讓薔薇有怨言,以致引發後面的事件。
「你沒有書櫃,這兩天我請人搬幾個進你房間。」
「可以嗎?」
「沒什麼不可以,你很喜歡看書。」
「嗯,閱讀是我唯一的快樂。」
不知道為什麼,當「唯一的快樂」五個字溜進亞瑟耳裡時,心疼的感覺在他心間氾濫。
「你可以擁有很多快樂。」他說。
「不行。」她搖搖頭,否決他的話。
「誰說不行?」
「我快樂,別人就不開心了,我不要別人生氣。」
媽媽罵過她,說她的笑容很礙眼,說她是壞女人生下的壞蛋,沒有權利笑——那次,她只不過看了一段幽默風趣的短文而發笑。
「沒有這回事,你爸爸要你多微笑。」亞瑟拿岳父來壓她。
「微笑是種用來讓別人不生氣的工具,和快樂是不一樣的東西。」
「你……」
慕心的話讓亞瑟為之氣結,他很少生氣,不!應該說,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控之內,他不必靠生氣來解除壓力,但,慕心的固執的確讓他生氣了。
該死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他的情緒受影響、讓他為她破例!
思緒至此,他再度驚覺到自己的感覺隨著這女人波動。
不說話,他轉身,大步往屋裡走去。
看著他憤然的背影,慕心喃喃告訴自己:「我沒說錯!我剛剛好快樂,因為他在身邊陪我說那麼多句話,可我一開心,他就生氣了……以後,我不再快樂,免得他生氣。」
低頭,她懊惱起自己。
說不被影響,怎麼可能?
整個夜裡,他在床上輾轉難眠,心裡、腦裡想的,全是慕心。
他已經在娜莉身上發洩所有精力不是嗎?應該一覺天明,不該讓慕心小小的身影影響情緒的。
「你怎麼了,睡不著?」娜莉支起上半身,豐滿的胸部在他背上摩蹭。
不回話,亞瑟起身到桌邊倒了杯開水,仰頭,水順著喉嚨滑入。
「如果你還想要……」娜莉羞澀地望向他。
同樣是羞澀,為什麼娜莉的羞澀帶了勾引風流,而她卻純淨得像個天使?
又想到慕心了!該死!
打開電腦,亞瑟的視線落在螢幕上,開啟檔案,他再度在成串的字母裡看見慕心的表情。
她說「出房門,可以嗎」,那眼神,彷彿他給她大大的恩賜。
她認真回答他「不行」,誰規定她不行快樂?為什麼她的笑是在讓別人開心,而非出自她的快樂?
一時間,他落入翻湧思潮。
套上薄褸,娜莉走到他身旁,手圈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靠在他背上,一股人工香味刺激他的嗅覺,亞瑟突然覺得反胃,他需要一點清新空氣,就像……在慕心身邊時……
不,女人是毒品,可以帶來短暫的感官快樂,但你絕不能受控制。他有很多女人,卻從不被控制,無論是一夜情、或短暫關係,他總能在兩人分手時,走得瀟灑乾淨,不留半點心緒。
可是這個慕心……她連走到他身邊都不算啊!充其量,她不過誤闖他的生命,他們沒發生過交集。
「亞瑟,我覺得你對我好冷淡!你不再愛我嗎?還是有了你的中國新娘,我便不再是你最重要的女人?」
娜莉變笨了!她怎會忘記,他痛恨女人向他索討,不論是時間、感情或專屬權,沒有女人對他而言是重要的,更沒有女人可以向他要求專心專意。
在亞瑟身邊多年,娜莉相當瞭解,越是想圈箍住他,他就會離她越遠,所以一直以來,她默默當他的地下情人,不主動、不僭越,在他有需求時自然會找上離他最近的她。
這個「近距離」讓娜莉對自己有十分把握,深信最後陪在亞瑟身邊的人一定是她。但慕心的出現,擊垮了她的自信。
娜莉開始恐慌、開始害怕地位不保,儘管亞瑟說過,他不會因為婚姻而改變生活習性,她還是擔心。
因為擔心,讓她忽略了亞瑟眼中的厭煩,忘記他對女人的主動爭取一向憎厭。她積極想抓住他、掌握他,卻沒想到自己的行為將他越推越遠。
拉開她的手,亞瑟淡淡說:「出去。」
「你要工作?那我去幫你泡一杯咖啡,幫你準備消夜好不好?」
他不說話。
「不然我幫你按摩,讓你紓解壓力好不好?」她討好地在他肩膀上揉揉按按,指腹一路從他的背滑向曖昧地帶。
他沒回話,僵硬的身子隱含怒氣。
見他沒反應,娜莉抬頭,看見他的不滿,縮回手,退而求其次——
「不然我躺在床上,安安靜靜絕不打擾你,好不好?」
亞瑟冷冽的臉結上一層寒霜,他怒道:「出去。」
這句話表示再沒商討餘地。悶悶地,娜莉離開他的房間。
娜莉走了,他的眼光在檔案問遊移,他努力讓思緒維持在公事上,但慕心的身影總是一再地闖入他的心底。
她眉間薄薄的哀愁、她一聽見能下樓看魚時的璀璨笑容,還有她認真回答問題的態度和她簡單的心情……
亞瑟不曉得是怎樣的環境造就出這麼一個慕心,但不能否認的是,她和他之前認識的那些想在他身上獲得歡愛、利益的女人不一樣,也和……「她」不一樣。
雖然,慕心和「她」一樣,有著天使般的美麗容貌和單純善良。
是她的容貌和善良影響他的情緒嗎?還是她不發一語的委屈引出他的憐惜?
不,他不讓歷史重演,失去愛情的痛苦他嘗過,他發誓過從此遠離愛情、唾棄愛情,他需要的只是短暫發洩,不需要找一個女人來窺探他的心,即使,那個女人已經是他的結髮妻子。
愛情,不過是上帝用來愚弄人類的工具,他再不受騙上當、再不掏腰包為自己買下一分失意。
打開抽屜,他拿出一本陳舊的老人與海,那是「她」送給他的禮物。
那年他多大,十五還是十六?不記得了。
這本書是他提前收到的生日禮物,那個夏天,太陽在晚上十點鐘還掛在天際,他記得很清晰,西下太陽在她身上鍍上金黃光芒,她沐浴在陽光裡,笑著問他:「我像不像小天使?」
他點頭,第一次,他感覺到愛情。
翻開書本,夾在書頁中的照片躍入眼簾,他的小天使在向他微笑,金黃色的長髮飄在半空中,騎在馬上的她美得讓人目眩。
那時,他告訴過她,女孩子飆馬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可是她不聽,她從不聽他講的每一件事情,她經常帶著一群死黨四處作怪、經常不畏懼大人的恐嚇,她是個十足十的野丫頭,大概是她壞得太過分了,上帝才決定把她收回去管教。
於是他失去他的天使,失去他的愛情。
人人都說十五歲的小男生受傷容易痊癒,別人怎樣他不曉得,他只知道,失去她的痛,十幾年了,傷痕從未真正收口。
所以,他再也不要沉淪愛情,再不要任情緒被另外一個女人牽繫,不管她是不是他的妻。
慕心不懂亞瑟,一如不懂這個家族。
自從那夜之後,亞瑟經常在家,但他對她的冷漠與視若無睹,所有人都明白。
娜莉的得意慕心看在眼裡,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那麼不受歡迎?不過,她不受歡迎並非一朝一夕,或者她真有某種令人厭惡的人格特質吧!
梳開肩背上的長髮,套上髮箍,一襲白色的洋裝裹住身體,她對鏡中的自己說:「別抱怨,你漸入佳境了不是嗎?至少你不再受限於這個房間了。」
沒錯,她不再受限於牢籠。
自從亞瑟說「這裡是你的家,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之後,她便「乖乖地」遵從指示。
她逛過廚房,向廚娘學了一下午的烤餅乾;她去參觀過溫室,和園丁聯手種下幾盆金盞菊,她還順便告訴園了,中國水仙花的故事。
她也待過琴室,看著清潔婦將鋼琴擦得光可鑑人,在清潔婦的鼓勵下,她小小的手指頭在琴鍵上按出幾個不成形的音律。
她的乖讓她的生活多出幾分樂趣,她的乖也讓大家對這位不受歡迎的中國新娘多幾分體諒。
今早,慕心帶著一本書,想到樹林裡探險,那是她昨天新發現的地方。
在房子後頭有一大片樹木,樹齡很高了,粗粗的樹幹有兩人合抱寬,她選擇一棵不高的矮樹,模擬幾次,決定今天去爬樹。
爬樹……很多書本里,描寫男女主角爬到樹幹上,斜斜靠著,翻開書,藍藍的天、白白的雲在頭頂上飄過,風從頰邊吹拂,度過懶懶的、暖暖的下午。
光想像這些,慕心就好興奮,帶著她的「小婦人」,步履輕盈,她幾乎是用跳的,一路從房間跳進客廳。
這幾日的探險,她印證了不少書上的情緒,比方「如小鳥般的雀躍」、「心怦然跳動」等等,有了這些印證,書上的世界之於她,更加繽紛。
「心情很好?你要去哪裡?」
突地,一陣帶著嘲諷的聲音傳來,慕心停下腳步。
回頭,她投給對方一個甜蜜笑容,但在發現來人是娜莉時,笑容瓦解。
「我……」
咬唇,她低頭。面對她,慕心有面對媽咪時的困窘和恐懼。
「怎麼?不屑和我說話?當然,我不過是個沒地位、沒身分的情婦,哪有權利請你這位正牌夫人開金口?」
面對娜莉挑釁,慕心著急。平常,若是她有時間慢慢想、慢慢說,她還能把意思表達得完整,可是眼前,她越著急就越張口結舌,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怎麼?又想裝啞巴聾子,偷聽人家的壁腳話?上次薔薇讓你害得還不夠,又想來書我?中國女人呵,果然心機多、城府深!」
面對她的咄咄逼人,慕心無力反駁。
「你以為你贏了嗎?勝負還沒揭曉呢!你以為你父親用錢幫你買的婚姻可以維持多久?等著瞧吧,過不了幾個月,你就會被原裝退貨。」
別的不曉得,娜莉很確定,亞瑟在家中的每分鐘都讓她佔得滿滿,他絕對沒有時間分給她這個「威廉斯夫人」。
慕心低頭。算了,就算真的開口和她辯上幾句,對事情並無助益,更何況,她沒本事說贏娜莉。
突然,娜莉的表情出現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她雙肩抖動,眼淚像變魔術般滑下。
「請你不要趕我走,請你容我留在這個家庭裡面,我要求不多,只要給我一個安身的地方就可以。」
她在說什麼?慕心沒聽懂,她傻傻地看著眼前場景,手足無措。
這時,一個身影從慕心身後走來,他彎腰摟住哭得萬分委屈的娜莉低聲安慰,慕心這才看清楚來人是老威廉斯先生——她的公公。
怎麼辦?公公一定誤會自己要趕走娜莉了,她實在沒有這個意思,不過是沒說話,怎就讓娜莉誤解自己?
單純的慕心沒想過娜莉是在演戲,存心栽贓給她,反而一味思索,自己的表現哪裡出差錯,竟遭致對方誤解。
「慕心,我是這個家庭的大家長,我希望你能瞭解,這裡大部分的事情,要經過我的同意才能作決定。」老威廉斯面色凝重地說。
慕心點頭,表示她聽懂。
「我知道娜莉的存在讓你不舒服,但她住在這個家裡很多年了,對我們來講,她和親人沒什麼不同。」
慕心點頭,專心聽訓。
「我們不會坐視她因亞瑟結婚而被趕離這個家庭。」
慕心無話可說,只能點頭。
「你心裡有什麼不高興可以明說,不準用小手段在我們背後欺負娜莉。我希望今天之後,不要讓我再撞上同樣的事情。」
公公已經認定她的罪行,除了點頭她還能怎樣?於是慕心又點頭。
「很好,你可以離開了。」
對於公公的指令,她乖乖遵守,沒有停下腳步向人解釋她的錯愕,也沒回眸多看一眼娜莉的驕傲勝利。
走出屋外,腳步不再是初時的輕盈,被誤解的難堪沉重了她的腿。把「小婦人」抱在胸前,她快速低頭鑽過門前,快速經過園丁身邊,眼眶裡的淚水滿盈,她把唇咬得死緊。
園丁賈許凝視她急奔的背影,再回頭望望屋裡的娜莉,喟然。
像她這種性格註定吃虧。
從頭到尾,事情的發展,他看得一清二楚,但他不過是個下人,能有多大能力扭轉?
慕心一鼓作氣,衝進樹林裡,使盡力氣,爬上枝椏。
她吸氣,她吞淚,她一遍遍告訴自己——你不委屈,這是因果、這是輪迴,這是你理當承受的。
嘴角微微抽動。她的確不委屈啊!是她闖入別人的愛情,是她弄錯自己的婚姻,她合該接受一切的責難。
風自樹梢帶過,帶不出她的好心情,沉重的壓力捶著她的心。
她又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