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又白撿了一哥哥
七年前,筱和和的未來願景是:願嫁有情郎。
七年後,筱和和的當下心思是:要釣金龜婿。
“我一定要擦亮眼睛爭口氣,努力釣到金龜婿。”
每當看完一部結局圓滿的愛情電影,筱和和總要嘆上這麼一句。
她的好友蘇荏苒通常立即吐一口糟:“你身邊不是有個現成的?身材與錢財,容貌與禮貌,一樣都不少。又知根知底,連調查工作都省了,剩下的只是看你如何搞定他。”
“鄭諧?”筱和和切了一聲,“我們就是一不小心被綁到一起的蚱蜢而已。從小到大,我連白天做夢的時候,可都從沒想過要跟他有個啥。”
“話可別說得太實太早了啊。我看鄭諧那人對誰都客客氣氣冷冷淡淡的,偏偏就對你特不客氣又特別上心。”
蘇荏苒這話可說中了筱和和的痛處。她不長不短二十五年的人生,就是一部被鄭諧欺負的歷史。
小時候,總被騙著幫他寫作業拎書包這些小事都不算,連他去討好別的女孩子,都要幫他代寫情書,代買禮物,甚至充當快遞員。成年後,則升級為菲傭,臨時秘書,甚至冒牌女朋友。他常年不住的房子需要她定期去查看,交費,找人打掃;他秘書不在身邊而他突然想辦公時,她是臨時速記員,資料管理員,還有茶水小妹;他想甩掉女人但又沒馬上找到接任的,她就需要硬著頭皮去充當那個得意洋洋的欠扁新人。其他的都好說,只這一點令她苦惱,最害怕某天他惹到的女人太過彪悍又痴情,直接潑她一身硫酸。
不過她也虧欠鄭諧許多就是了。
五歲時,她害十歲的鄭諧一隻腳骨折。那陣子鄭諧正與家裡抗爭要進少年武校,這下子他不得不按部就班地念書升學。
十歲時,她害十五歲的鄭諧失去參加全國少年國際象棋友誼賽的參賽資格。本來他是非常有希望取得佳績的人選。他都準備好出發,偏偏她急發肺炎,家中又沒大人,他只好放棄機會,留下陪她。
十五歲時,她害鄭諧和女朋友分手。那是否是他真正的初戀她不清楚,可後來她看了那麼多年他身邊的來來去去,那女子算是他最認真的一個。
二十歲時,她害鄭諧丟掉一筆大生意。那時他新開的公司根基不穩風雨飄搖,而那筆生意是他們三分之一的年銷售額。
筱和和摺合了一下,覺得總歸還是她欠鄭諧比較多,所以怎麼被鄭諧欺負也不算過分,何況鄭諧還經常幫她。人家男女之間有個“七年之癢”,他倆這個卻不知該算作五年那個啥。不過鄭諧今年元旦那天就很鄭重其事跟她說了:“和和,我們今年儘量少見面,少說話,少一點交集。”和和再過兩天就滿二十五週歲了。
但是這一回,可不是她主動湊近他,而是他自己湊近她的。不過……好像是因為她先給他發了挑釁短訊,又假情假意地去醫院看他……
筱和和腦子裡翻攪著這些往事時,正把剛從小區早餐店裡買來的豆漿燒餅雞蛋鹹菜一一地在桌上擺好。雙人份,反正她自己本來也要吃早飯,順便,順便而已。想了一會兒,又很沒出息地去對面找了鄭諧的衣服和清洗用品,他很認品牌,只用固定的那幾種,昨兒許是累了又不舒服,就顧不得細節。
鄭大爺很顯然一點也沒覺得換了個地方睡了一晚有多不適應,安閒自在如在自己家中一般,剛起床時還睡眼迷濛,幾分鐘後就一身清爽地端坐餐桌邊斯文地就餐。
由此可見,這人從別人屋裡醒來一定是常有的事。筱和和在心裡抹黑著他,嘴上卻說著關心的話:“你今天是不是還要去醫院打點滴?”
“已經沒事了,不去。”鄭諧頭也不抬。
“鄭諧,你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諱疾忌醫啊。”韋秘書昨天似乎說,醫生讓他留院觀察兩天。
“筱和和,你越來越沒大沒小,都開始連名帶姓不加稱呼地叫我了。”鄭諧向來最會轉移重點。
靠,她都這樣喊了他幾年了,當然大多數時候是連姓名都不加,直接說“哎”,他現在竟想起來跟她擺這個譜。但筱和和理虧,只好選擇不說話。
鄭諧低頭吃飯。從小就有好家教就是和別人不一樣,他吃飯從來都沒有一點聲響,筱和和佩服得要命。
和和也努力地試著學習鄭諧讓正喝豆漿的自己不發出一點點聲音,但鄭諧突然開口說話,正凝神閉氣的她一驚之下,差點把口中的豆漿噴出來。
“和和,你們今天休息對吧?陪我去參加一個宴會。”
“今兒奧運開幕式,誰有閒功夫陪你玩?你今年女友編號都突破兩位數了,環肥燕瘦的大小女秘書也好幾個,幹嘛打我主意啊?”
“宴會在下午,都是年輕人。你不是一直想多認識幾個人?”鄭諧無視她無理的挑釁,靜靜地解釋。
“跟你混作一堆的有什麼好人啊?我不去。”
“和和,你們公司今年業績不錯,不需要我那一張訂單了是吧?”鄭諧如品茗般又喝一口豆漿,和和氣氣地說。
哎,她只逞一時口舌之快,竟然忘記了。弱勢群體想保住骨氣的確是件很難的事。和和立即攤上一臉的陽光笑容:“諧哥哥,我這不是跟您開玩笑麼?我不是擔心自己上不了檯面給您丟臉麼?我去我去,需要穿迷你裙還是露臍裝?我立即去準備。”
衣服是韋秘書找人送來的,鵝黃色的及膝小禮服,同色羊皮涼鞋,連項鍊與髮飾都一應俱全。可憐她一把年紀,還要弄得這樣粉粉的去裝嫩。
到了宴會現場她就樂了,整個一兒童遊樂場,各種型號的福娃擺得到處都是,空中飄著汽球與彩紙,紙上寫著各種問題,明明就是個遊戲派對,怪不得鄭諧不找他那些無一不是氣質型的女友和小秘,而堅持拖了她來。
再一細瞅,她就更樂。這場宴會是關於奧運主題的,電子顯示牌鄭重地顯示著倒計時。大概是統一要求過,男士一律是整齊的黑西裝,女士們身上則全是紅、黃、藍、綠四種單色。這主辦方實在是忒有才了,一會兒若做遊戲,是不是要直接按身上的衣服顏色分組呢?
鄭諧撇了她,自己去應酬,筱和和自得其樂,轉來轉去猜中了一大堆問題,得了許多的獎品後,便專心致志地找東西吃。角落裡有人三三兩兩地聚作堆,一不小心就能聽到有趣的八卦。
“程家跟鍾家下月要有喜事了,上回突然取消了,是怎麼回事啊?”
“兩家的正規說法是新娘子突然病了,後來新郎領了任務去四川抗震,就耽擱下來了。至於內幕……哎,這個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程家喜事不止這一樁,聽說程少臣跟前妻複合了,老太太高興得第一時間就帶著媳婦兒孫女兒從英國趕回來了。”
“前妻?程少臣竟然結過婚?”
“你火星來的啊?”
呃,那位程先生她是見過兩回的,一個讓人看不透的人,她覺得比鄭諧更難搞。沒想到啊沒想到,那麼早就被套牢不說,還心甘情願被套牢兩次,那女子何方神聖啊,她好想去膜拜。
偷聽的結果是,不小心把自己也捲進去了。
“咦,今兒跟鄭諧一起來的那女的是誰?新任?”
“不像鄭諧一貫的口味吧,鄭諧這麼多年來,交往的女人一直是一個類型的,據說都像他那初戀。”
“哦,想起來了。不是說鄭諧有個乾妹妹嗎?就是她?”
“大概是吧。那小女子長得挺不錯,聽說鄭書記很喜歡她,想來性子也不會壞。你若對她真有興致,不妨去攀攀關係。”
“鄭書記?省裡的那個?跟她……”
“你連鄭諧的老子是誰都不知道?你新來的啊。”
筱和和決定了,她一出這會場就要打電話告訴蘇荏苒,這些社會精英的八卦程度,可一點也不比她們這些市井小民高明到哪裡去。
和和找了個最清淨的角落,專心地享受她堆了一大盤的美食。順便找一找鄭諧,不知道衣冠楚楚的他,是不是此刻也在積極地或被動地參與著八卦事業。她一眼就看見鄭諧,站在離她不遠的並不起眼的位置,正與一位絕色女子說著話。
哎,她可真不願意承認,饒是這滿場的流光溢綵衣香雲鬢,鄭諧也仍是最出眾的之一。他五官精緻身材頎長,雖然平日裡她總是暗貶他是小白臉,但跟這一堆堆陰柔又婆媽身上還香噴噴的男人們一比,她竟覺得,鄭諧無論外形還是作派都有股無法言傳的男子氣概。
鄭諧也見到她,跟美女打了個招呼,一步步向她走來,順便從她盤裡挑東西吃。
筱和和看清鄭諧手裡端著的是一杯葡萄酒,立即怒了:“昨兒還因為胃不好打點滴,今天就又喝酒?找事啊。”一把奪過來,自己一口灌下去。關心他是假,這最後一個動作才是關鍵,她剛才快被噎死了。
結果她因為心虛而喝得太猛,一下子就嗆到了自己,劇烈地咳起來。鄭諧一邊拍著她後背幫她順氣一邊笑:“你怎麼就一點不長進呢,連壁花都當得這麼沒氣質。對了,有看得順眼的人沒?我幫你引薦引薦。”
“滿場就沒半個順眼的,連你都不如。幫我去拿杯飲料吧。”
“公開場合別說這麼沒情商的話。自己去拿。”
“我拿了很多回吃的了,人家都開始注意我了。我這不是怕給你丟臉麼?”筱和和嘻皮笑臉。
這廂她正耍著賴,猛聽得有個低沉圓潤如播音員般的男音從頭頂上響起:“阿諧,還活著呢?”
鄭諧回頭一看,笑了:“連你都苟活於世,我幹嘛要死啊。”
讓她說什麼好。這些人年紀都一大把了,說話這麼不忌諱。筱和和從鄭諧的肩膀方向望過去,正碰上一對幽深清澈的眼眸,帶著溫柔笑意,有種熟悉感。
那對眼眸的笑意加深:“鄭諧,這是……”
鄭諧把筱和和從角落裡拉到光線明亮的地方:“這是和和,我妹妹。你以前見過吧。”
“和和?”男子微眯著眼睛,似在搜索回憶,然後眼中有了然神色,“想起來了,我見和和的那回,就是你出國之前的那次踐行宴吧。哎,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和和的模樣可真是沒怎麼變呢,看起來還是像小姑娘。阿諧,我們可都老了。”
筱和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鄭諧,見他面無表情,察覺不出任何的情緒,自己也漸漸放下心來。
沉浸於回憶的男子並沒注意到筱和和的神色有片刻的異樣,溫和地說:“和和,你一定不會記得我的名字。我是時霖。”
“石林?昆明那個?”筱和和機械地重複了一下。
“時光的時,雨林霖。”
“時先生。”和和迅速恢復正常,暗暗調正了身姿,款款地伸出手。好歹她也上過不止一堂社交禮儀課。
時霖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他手掌寬厚,掌心乾爽溫涼,不若剛才許多男人的熱乎乎和粘膩膩。
“不要這麼客氣。和和,你既然是鄭諧的妹妹,不妨也叫我一聲哥吧。”
“時大哥。”筱和和又看了一眼鄭諧,見他沒反對,於是順從地改了口。
(2008年8月10日寫,8月15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