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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隨附香車

    馮老夫子忽然皺眉道:“日間那陣鐘聲是為了什麼事,以致害得那些丫頭們聽了一個個都變得驚慌失措的?”

    小翠正在設法想為這位老夫子消氣,現見老夫子話題改變,樂得趁勢順就,連忙答道:“沒有什麼,一場虛驚而已!”

    馮老夫子眨着眼皮道:“怎麼説?虛驚?”

    小翠接着道:“是這樣的,宮主派人飛馬傳回一道旨諭,説是馬鞍山第十八分宮目前發現了不明身份之武林人物;又據報以輕功號稱天下無雙的萬里追風業已潛來金陵一帶;睽諸以上兩節,再加上王屋司徒母女人去樓空,黃山天都峯師出不利,宮主覺得近來外間情況很是不妙。因此,他嚴令宮中一方面加強戒備,一方面馬上派人出去,務必要將萬里追風逮捕歸案!”

    馮老夫子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這樣的。”

    小翠道:“婢子不是説過沒有什麼嗎?!”

    馮老夫子又道:“那麼宮主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小翠道:“旨諭上沒有提及。不過,據婢子猜測,一時大概還回不來,夫子知道的,他一年之中能返宮一二次就算不錯的了。”

    馮老夫子想了想,忽又問道:“所謂‘萬里追風’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竟值得我們宮主這樣將他放在心上?”

    小翠搖搖頭道:“婢子沒有見到過,只聽説此人輕功為當今一絕,其他武功則甚平常。宮主注意他,無非是怕他潛人本宮,將本宮之秘密泄露出去而已。”

    馮老夫子道:“此人既然輕功超絕,能夠來無影,去無蹤,你們將如何個逮捕法呢?”

    小翠解釋道:“如果此人真的來了金陵,那倒不難。因為此人有着天生的缺陷,身高不滿四尺,望之如孩童,不論他易容術有多高明,身高總是矯正不了的,假使發現一個成人,而又身材奇矮的話……”

    小環推門進來,小翠也就就此把話頭打住。

    夜半,化裝成呆少年的華雲表偷偷問風塵老人古慈公道:“小翠那婢子在您面前既然是無話不談,那麼,您老為什麼沒有乘機問問她這座血劍魔宮的宮主究竟是何許人?”

    老人搖頭道:“以前問過,丫頭不知道是不敢説,還是連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老夫問時,她只是連連搖頭,老夫生怕問緊了會引起丫頭的戒心,所以,從那次到現在,關於這一方面老夫就一直沒有再提過。”

    華雲表有點失望道:“這樣説來……”

    老人接下去説道:“不過問不問也差不了多少,老夫混來這兒已有多年,雖然始終沒有見過老魔本人,但從各方面加以推斷,以及這次在馬鞍山迷魂谷經過一陣追逐之後,其人為誰,老夫猜得也已經是十八不離九了!”

    華雲表忙問道:“誰?!”

    風塵老人搖搖頭道:“老夫只是猜測,縱有十成把握亦仍須加以最後之證實。

    同時現在就是告訴了你,對你也只有害而無益,真像終有大白的一天。你不妨稍為忍住點,藉此來磨練磨練你的耐心也好……”

    華雲表知道多問亦屬徒然,雖然一肚子不願意,卻沒有再説什麼。

    老人停了停又道:“不早了,孩子,快點睡吧。過了今天,打明夜起,老朽便要授你各項基本武功了。先練好拳掌功夫,然後再習你們中州華家的‘游龍劍法’。

    你這次於無意之中獲得‘驚天三式’,真是再好不過。老朽對你們中州華家一套游龍劍法可説就差這三大絕招。總而言之,你只須記住這位血劍魔帝,可能就是你們中州華家,和王屋司徒家的仇人也就得了。老朽敢擔保有八成數兒錯不了!”

    華雲表默然半晌,最後道:“關於晚輩本身的問題,儘可暫時不提。但是那位萬里追風祁大俠,他是晚輩的救命思人,他的事,晚輩卻始終有點放心不下。因為他對自己的輕功太具自信,他可能還不知道自己的行蹤已泄。我們曾相約年底在金陵碰面,希望您老能為晚輩安排一個出宮的機會,晚輩無論如何得找着他當面通知一聲。”

    風塵老人沉吟了一會兒道:“在做人而言,這是對的。不過,進入這座魔宮已不容易,想出去則更難,機會可遇而不可求,容老朽慢慢設法就是……”

    話是頭一天夜裏説的,沒想到第二天機會便來了。

    第二天天一亮,女婢小翠便跑來笑着向華雲表道:“‘解語’‘羞人’兩位姊姊要進城燒香,我也去,賜哥兒,你去不去?告訴你,城裏熱鬧得很吶!”

    華雲表大搖其頭道:“不去!”

    小翠頗感意外地道:“為什麼?”

    華雲表板着臉孔道:“我要背書!”

    提起背書,小翠更是不肯放他過去了。原來解語、羞人兩婢不但姿色過人,武功亦為現下諸婢之冠。所謂燒香,不過是奉宮方命令出去搜索萬里追風行蹤的藉口罷了。自小翠將華雲表背論語的笑話告訴了諸婢之後,諸婢幾乎笑出眼淚來。這次,就是解語、羞人兩婢決定要將華雲表也帶出去,以便一路逗樂子解悶的。華雲表並不是不想出去,也不是怕兩婢調侃他,主要的是,他如果跟三婢走在一起,就是給萬里追風在暗處看到他,又有何用?

    風塵老人忽從後院走進來,板着臉孔向華雲表訓斥道:“你這畜生真是不識抬舉!”

    華雲表見老人暗示不妨跟出去,自然不再堅持己見。於是趁風掉舵,故意瞪大一雙呆滯的眼球道:“爺的書可以不背了麼?”

    老人寒着臉孔道:“幾位姑娘既然如此吩咐,別説背書,就是再重要的事情也得擱下來,你難道這點道理都不懂麼?”

    小翠連忙打圓場,笑道:“夫子別再罵他了,只要他肯去也就得啦!”

    華雲表傻里傻氣地雙手齊揮道:“走就走,走!走!”

    老人忽然喊道:“且慢!”説着,返身入室取來一隻舊皮袋,一面交至華雲表手上,一面向女婢小翠致歉道:“請翠姑娘照顧着點,這畜生嘴饞,肚子又餓得快,不能不為他準備一袋零食。好了,現在去吧!”

    華雲表接過皮袋,內心不由得暗道一聲慚愧。

    原來這隻皮袋乃是萬里追風之故物,老人這樣做,實在是有深意的。不是麼?

    他現在本來面目已改,且又是易容術通神入化的風塵老人動的手,如不在身上懸出一二件可資識別的標誌,萬里追風又不是神仙化身,叫對方如何能認出他是誰呢?

    半個時辰之後,一輛精美豪華的馬車駛出莊門,穿過白果樹林,馬蹄濺起積雪,直向金陵城中駛去。

    趕車的粗漢子,系由小翠所化裝。車廂內,坐着的兩名英俊佳公子是“解語”

    和“羞人”。靠車門則坐着有點呆氣的書僮華雲表!

    華雲表將那隻由萬里追風所送的舊皮袋系在腰間束帶上。在車上,他看也不看兩婢一眼,不時摸出一二塊茶食送入口中,自顧自地嚼得津津有味。

    解語和羞人兩婢傳音商量了好一會兒,一直找不出一個好法子來逗弄這叫“天賜”的“呆少年”。

    片刻之後,解語婢似乎有了主意,忽然笑着向華雲表問道:“賜哥兒,聽説你念過不少書,是嗎?”

    華雲表搖搖頭,冷然答道:“不多!”

    解語婢怔了怔,又笑道:“能不能背一二段出來給我們聽聽?”

    華雲表搖頭道:“不能!”

    解語婢使用激將法道:“全給忘了是不是?”

    華雲表簡短地道:“沒有!”

    解語婢緊接着又道:“那你為什麼不肯?”

    華雲表摸出一塊麻餅塞入口中,慢慢嚼着,直到一塊麻餅完全嚼爛嚥下去,方始緩緩答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不在小人或女子面前背書!”

    解語婢臉孔微紅,為之啼笑皆非。被傻小子罵了,倒還無所謂,她們現在已化裝成男人,而且所負任命又相當重要,如在大庭廣眾之下,給這傻小子這麼一説,那將如何善後?

    羞人婢朝解語丟去一道眼色,似説:“別責備他,大姊,這種人是天生的無可理喻,越責備事情越糟。我們換個方式再撩他就是了!”

    於是,羞人婢接着向華雲表笑道:“賜哥兒在吃什麼東西,吃得這麼又香又甜的,分一點給我們嚐嚐好不好?”

    華雲表雙手護住皮袋,嚷道:“不行,不行!”

    兩婢興趣來了,仍由羞人婢笑問道:“賜哥兒怎麼這般小氣?”

    華雲表瞪了兩婢一眼,怒道:“爺説,無故伸手向人討東西叫做不要臉。你,你們要不要臉?”

    兩婢沒有想到,呆子有時迸出一二句呆話來固然有趣,如果存心去逗一個呆子説呆話,原來竟有這麼多困難。兩婢弄了個沒趣,眉頭方剛皺起,馬車忽然停住。

    前面服過變音丹的小翠,這時以男人的粗嗓子扭頭向車內喊道:“兩位公子,法華寺到啦!”

    呆小子又不怎麼呆了,聽得喊聲,第一個就跳下車來,同時還為兩婢打開車門,兩婢互望着搖頭一笑,氣悶為之盡消。

    金陵一地風光之佳,以李白的一首五絕道得最為羣盡

    苑方秦地少

    山似洛陽多

    古殿吳芳草

    深宮晉綺羅

    描寫六朝金粉的名都,只此短短二十字,即已足夠了!

    現在小翠停車的這座法華寺,系建在承明門內左拐不遠處。南北朝有來一代,桂陽王休範作亂時,蕭道成時在新享,以台城危急,遣兵人衙宮省;以及後來蕭道成與王敬結黨,弒蒼梧王,便都是從這道承明門進來的。在當時,這座承明門之內,可説是金陵城中最熱鬧的所在。

    現下因為距除夕僅剩二天,又難得天氣如此晴和,是以九流三教,良莠雜處的這一角,更形熙攘喧嘈。法華寺內送出來的悠悠鐘聲,幾為一片叫賣聲所淹沒。

    不過,解語,羞人,以及小翠等三婢繫有所為而來,對眼前這片亂哄哄的景象,一點也不在意。

    小翠將馬車靠去一邊,高踞車頂,以手支頤,看上去似在欣賞攤市,實際上眼光卻在來往行人身上偷偷打轉。這邊,華雲表則緊跟在解語和羞人兩婢身後,朝金匾高階的法華寺內走去。

    拾級登上階頂,寬廣的兩廓坐滿破衣叫化。這些叫化們見人便伸手,華雲表暗暗觀察,見其中竟無一名真正的丐幫弟子,不禁微感失望。同時,他又為兩婢將如何去應付這些伸出來的幾十只髒手而暗暗擔憂。

    不料事實證明,他的擔憂全屬杞人憂天。

    解語婢自袖中取出一串銅錢,信手丟去丐羣中一名老叫化的腳前。那名老叫化倚牆瞑目而坐,他可説是羣丐之中惟一沒有伸出手來的一個。華雲表甚是奇怪,心想:“伸手的你們不給,結果反將線串丟去一個不伸手的面前,這樣做什麼意思?”

    可是,説也奇怪,錢串落地,所有的手臂竟然一下全都縮了回去,眾丐既不再討,也沒有轉過頭去朝那串銅錢望上一眼。

    老叫化瞑目如故,腳尖一撥,將那串銅錢掃進一隻張開的舊麻袋。

    現在,華雲表明白了,兩婢是行家,來這種地方大概已經不止一次二次了。同時,華雲表發現了一件事,眾丐之中,惟有那名頭目模樣的老叫化才是真正的丐幫弟子,腰帶上一個法結,像是這兒丐幫金陵分舵的一名丐目。

    不過,華雲表在看清那個法結的形狀之後,卻又為之不勝迷惑起來。

    華雲表是從小在丐幫長大的,對於丐幫各種幫規和儀節,可説比誰都要來得清楚。可是,現在這老叫化腰帶上的那個法結,他卻愈看愈覺得疑雲叢生。

    丐幫代表一名弟子身份地位的“法結”,大小不論,編結的形式卻有着一定不移的規格。可是,現在這名老叫化腰帶上那隻法結,卻全不是那麼一回事。那個結,大如兒拳,癩癩累累,形式竟一點也不合丐幫法結之要求!

    有問題!如果此人並非丐幫弟子,那個繩結只是隨便打上去的,問題還不怎麼樣,否則,此人準屬偽冒無疑!

    華雲表無法加以進一步考察或調查,因為解語、羞人兩婢丟出一串銅錢後,已經徑直跨檻向寺內走去。

    華雲表懷關滿腹狐疑,隨兩婢進入寺內。

    寺中知客僧見有貴公子駕蒞,忙不迭自大殿中合掌迎出。兩婢跟在知客僧身後,各處隨喜一番,解語婢忽於一座偏殿上止步回身,朝華雲表淡淡吩咐道:“賜哥兒,這座法華寺系本莊捐資修建,寺中方丈是我們莊主的方外禪友。我們每次來,都少不得要擾老方丈一頓素齋,這兒暫時沒有你的事,你拿點錢到外面去跟車伕老黃將就着買點吃喝的吧。”

    這正是華雲表求之不得的事。當下不再客氣,接下一塊碎銀,轉身便朝寺外走出。可是,怪事發生了!

    那名身份可疑的老叫化已忽然失去蹤影!

    其他諸丐仍然坐得好好的,那隻裝錢的舊麻袋也照樣放在原來的地方華雲表知道,這裏面一定大有文章。

    他不敢貿然查問,稍稍猶豫了一下,即繼續舉步下階。向寺前廣場中走來。

    來至廣場上,華雲表抬頭一看,又呆了!

    廣場一角,車在,牲口也在,就是權充車伕的女婢小翠不知去向!華雲表先還以為小翠坐去車廂裏面,輕輕喊了一聲,不見回應。挑開車簾,空空如也。這一下,華雲表可真給弄糊塗了。

    小翠去了哪裏呢?還有那個老叫化,難道難道二人同時失蹤竟有着牽連不成?

    華雲表納罕不已,開始在人叢中到處尋找。可是,結果有如大海撈針,找遍畝許方圓的廣場,竟是一無所得。

    華雲表踟躕了片刻,決定改變方式,再轉到寺後無人地帶去看看。

    他慢慢靠向轉彎角,趁着無人注意,雙肩一晃,驚鴻般閃去寺後。詎知身形甫定,忽聞身後有人出聲讚道:“好身法!嘻嘻,果然是你哥子!”

    華雲表幾乎魂飛魄散,駭然返顧之下,出聲者不是別人,正是那個他想找而沒有找到的老叫化!

    華雲表定定心神,注目沉聲道:“尊駕何人?”

    老叫化笑嘻嘻地從懷中掏出一本破爛小冊子,照了照,笑道:“天都摘星樓一別,故人多已面目全非。待咱家查查這部寶錄,看看兩個老友重逢之後,對面相見不相識可有什麼法子……”

    華雲表猛然一呆道:“你?!”

    老叫化合起那本小冊子點頭嘻笑道:“我,是的,一點不錯,我就是以前的那個我!一個‘病彌陀’已經夠人討厭了,兩個‘病彌陀’鬧的亂子加起來更是想想也怕人。子曰:必也正名乎?所以,咱家現在是真正的丐幫弟子啦!”

    華雲表又驚又喜,一看四下無人,連忙低聲道:“時間無多,我們能不能另外找個機會談上一談?”

    老叫化搖頭笑道:“有話儘管細説,請放心,時間多得很。”

    華雲表着急道:“不,那個車伕是一名女婢所化裝,武功相當高。她現在不知道去了哪裏,説不定什麼時候一下子走回來就糟了。”

    老叫化淡淡一笑道:“放心!她正睡得好好的。如果沒有人去動她,我想在一時三刻之內,大概連身也不會翻一下才對。”

    華雲表愕然道:“原來……”

    老叫化微笑道:“小手法而已!不過,咱家得承認那丫頭確有一套,如果換了別人,恐怕還真的不容易將她一下降服呢!”

    華雲表想了想,忽又着急道。“還是不行,一頓素齋的時間有限,寺內另有兩個丫頭,武功較你收拾了的那個更高,我看還是……”

    老叫化神秘地一笑道:“你怎知道她們用完第‘一頓’,就不會再用第‘二領’?”

    華雲表發怔道:“你怎麼盡在胡説?世上誰有這麼好的胃口,剛用完了第一頓馬上還能再接着用第二頓?”

    老叫化嘻嘻一笑道:“老弟,你以為她們真的在用‘素齋’是不是?”

    華雲表咦了一聲道:“寺內除了……”

    老叫化笑了截口道:“我説她們這是一種‘不定期’的‘牙祭’。據調查,她們已經三個多月沒有來了,如果這段期間她們沒去第二個地方的話,別説‘第二頓’,甚至會來個‘三頓’、‘四頓’都不一定。”

    華雲表皺眉茫然道:“你這是在説些什麼?能不能請你再説明白點?”

    老叫化大笑道:“不懂最好!”

    笑聲一收,旋又正容認真地道:“剛才説的雖是實情,但你不妨把它當做笑話聽。現在要告訴你的,就是時間真的夠,請你老弟相信!”

    華雲表這時忽又瞥及對方腰際那個大得刺目的繩結,不禁皺眉一指道:“你怎麼可以隨便冒充丐幫弟子?”

    老叫化側目道:“誰在冒充?”

    華雲表皺眉道:“枉為你在江湖上混了這麼久,甚至還認得丐幫一名十結長老,不意竟連丐幫的法結形式都弄不清楚。”

    老叫化忽自腰間解下那根草繩,遞過來笑道:“把這個結打開看看!”

    華雲表依言解開那個繩結之後,傻了!一、二、三、四。五、六、七,解開大結,繩子上竟然另有七個小結每一個小結,均是丐幫真正的法結!

    華雲表震駭得一時説不出話來。

    丐幫在目前,除了一名碩果僅存的十結太上長老,“風塵老人”古慈公之外,最高的是丐幫幫主,“鶉衣閻羅”嚴奕笙,九個法結。八結是“長老”。其餘的香主,舵主,均在六結以下。有資格結上七個法結者,全幫僅得一人,那人便是丐幫現任“總香主”,“追命金判”古希烈!

    這人會是“迫命金判”古希烈麼?一萬個不可能!

    華雲表一直生長在丐幫太原總舵,與那位總香主追命金判可説熟得不能再熟,此人如是古希烈,他第一眼就會認出來的!

    那麼他簡直無法為自己再找解釋了。説實在的,他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華雲表勉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將草繩交回去,搖搖頭道:“七個法結,嘿,太多了點。小弟實在無法想像閣下之真正身份,也許丐幫新近換了總香主也不一定,總之,小弟承認孤陋寡聞就是了!”

    老叫化接過草繩,又照原先的樣子打起一個大結,一面束回腰際,一面加以糾正道:“是的,七個普通法結,外加一個大的,一個大的應算一個半!”

    華雲表雙目遽張,失聲道:“你説‘八結半’?”

    老叫化淡淡一笑道:“不錯,比幫頭老嚴不足,但比那些八結長老們的身份卻似乎稍微高了一點!”

    華雲表不再追問和爭辯了,這問題只有愈問愈糊塗,反正回宮後尚有該幫一位十結太上長老可以探問,急也不急在一時。

    老叫化見他不開口,笑得一笑,又道:“那天在天都峯你最後……”

    華雲表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禁跳了起來道:“不好了!”

    老叫化愕然道:“什麼事?”

    華雲表頓足道:“也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到金陵來的。昨天早上,古老前輩還命我放出一隻信鴿……這下糟了!”

    老叫化一呆道:“古老前輩”?

    華雲表急得什麼似的,焦躁地道:“是的,所謂‘玄星上人’,便是他老人家。

    這一次,我就是跟他來的,你如來金陵前沒收到那隻信鴿,麻煩可大了……”?

    由“黃臉胖漢”易裝的“老叫化”,聞言又是一呆,喃喃道:“原來……他老人家信鴿每次都是從金陵放出的?這下,恐怕真的要糟了。前些日子,我叫你別急着趕去黃山便是這個道理。不過,當時我只知道他老人家早已離開了黃山,究竟落腳在什麼地方,我也一樣弄不清楚。因為他老人家每次有所指示,都是經由信鴿傳遞。我們收發信鴿,一直都有着一定的時間和地點,而這一次,唉唉,一時大意,竟給忘了。老弟,你,你知不知道這次的那封鴿書上怎麼説?”

    華雲表皺眉道:“內容倒並不怎樣緊急。大意是説,希望你接書後能夠設法找着萬里追風祁天保,然後再伴同萬里追風去五台山普渡寺法航大師那裏,將已經落髮為僧的半帖聖手,領去那天大鬧祭劍台的那名黑衣蒙面人住的地方。他老人家以為,那名黑衣蒙面人的瘋疾,半帖聖手也許有辦法醫得好,要想澄清武林中過去的幾件神秘公案,這位黑衣蒙面怪客,將是相當重要的一個關鍵!”

    老叫化眉頭跟着一皺道:“什麼人都好找……”

    華雲表連忙截口道:“那倒不然,所謂‘塞翁失馬,安知非福’,現在要找這個人,倒是比找誰都還要來得容易!”

    老叫化眼球一翻道:“為什麼?”

    於是,華雲表湊近將萬里追風已經潛來金陵,血劍魔宮方面已於事先獲得消息,正派人四下搜索的詳情説了一遍。

    老叫化眼球又是一翻道:“那麼,你剛才……”

    華雲表有點惱火道:“我剛才怎麼樣?信鴿沒有人收,勢必帶着原書飛回,如此,它萬一落入魔宮那批武士們手裏……”

    老叫化呆得一呆道:“這,這個我倒沒有想到。那麼,你就趕快回它去吧。這次的收信地點是丹陽,信鴿往返,約須三天光景。你回去之後,不妨將實情告訴他老人家,請他老人家在這一二天之內,隨時留意那隻飛回來的信鴿。就是有什麼意外發生,也好在事先有個準備,以免變生倉猝,臨時措手不及。”

    華雲表原地不動,緩緩答道:“信鴿是昨天早上放出的一,既有三天時間,忙也不忙在一時,你快點離開這兒倒是真的。”

    老叫化點點頭,轉身走出幾步,忽又回頭來道:“你剛才説,魔宮方面已經知道萬里追風來了金陵,你要想辦法通知萬里追風一下,辦法想出了沒有?”

    華雲表似有所觸,抬臉反問道:“那名由女婢偽裝的車伕,你將她收拾在什麼地方?”

    老叫化偏身用手一指道:“那堆紅磚後面。”

    華雲表點頭揮揮手道:“好了,你請吧,我自有我的法子。”

    老叫化擺手喊得一聲再見,雙肩微晃,身形眨眼於寺後一片雜林中消失不見。

    華雲表定定神,然後驀發高呼道:“不好哪,救命啊……”

    由寺後,一路叫着奔往寺前。一霎時,寺前為之大亂,人人爭相詢問出了什麼事。

    華雲表一概不理,沒命地向寺內衝去。

    迎面大雄寶殿上下跳出五六個年輕力壯的大和尚,將華雲表去路一字攔住。華雲表仍然一股勁地窮叫蠻撞不已。不消多大工夫,“解語”“羞人”兩婢,自裏殿匆匆走了出來。

    “解語”婢衣襟上尚敞着一顆衣紐未曾扣好;“羞人”婢只穿好一隻鞋子,另一隻則套在腳上半拖半踩着。二人唇皮乾燥,似乎並未用過什麼素餐,但是,二人臉孔卻是紅紅的,眉目間如籠煙霞,一副淺醉微薰神情。

    兩婢顯然有些慌亂,解語婢強自鎮定着叱道:“賜哥兒,什麼事這樣大驚小怪的?”

    華雲表一邊喘氣,一邊比劃着叫道:“小翠……不……我是説老黃,他……他大概完啦,我親眼看到的,在寺後……有個矮子,矮得像個孩子,‘沙’!那人這麼一閃,不見了!”

    “小,不,老黃,就倒下去啦,不動啦,完……完啦!”

    兩婢臉色一變,匆匆向寺外奔出。

    出寺繞向寺後,很快地便在一堆紅磚後面找着那名昏迷不省人事的“車伕老黃”。

    兩婢首先會同寺僧將閒人喝退,然後方將小翠穴道拍開。

    羞人婢四下偷望了一眼,紅着臉低低問道:“怎麼回事,翠丫頭?”

    小翠一張醜臉漲得通紅,神情有點茫然,恨聲道:“我……我也不知道。當時,我蹲在車上,右邊肩胛忽然捱了一石子,石子方向,好似來自寺後。於是,我一躍下車,一路搜索過來,哪知道,剛跳過這堆紅磚,忽感到身後一陣響動,眼前一黑,知覺已失。

    華雲表平平劃出一根指頭,嚷道:“沙好快呵!就像閃電一般,那個小矮子,矮得像個小孩子,一路去了那邊,那邊那樹林之中!”

    華雲表知道,昏迷過去的人,對於時間方面,大多是很模糊的。所以,他儘可睜眼睛説鬼話,以誘使三婢相信剛才下手的便是萬里追風!

    小翠果然一呆道:“一個矮子?”

    華雲表不勝鄙夷地接下去道:“矮得像個小孩子!”

    羞人婢脱了小翠一眼,輕聲道:“丫頭,聽到沒有?你這次失手得並不冤,就是換了我們兩個,大概也好不到哪裏去,回宮吧!”

    消息不脛而走

    金陵北城,承明門內,法華寺後,一名身材奇矮的武林人物,下手冷襲一名車伕的事件,不到一夜工夫,便即傳遍整個金陵城內外。這名身材奇矮的武林人物可能為誰,凡是武林中人,無人心裏不明白!

    華雲表要想提高萬里追風警覺的目的是達到了;但是,回到魔宮之後,他本身卻遇上一件十分心煩的意外。

    “馮老夫子”不見了!

    風塵老人去了哪裏呢?據那個粗婢小環説:夫子忽發雅興,説什麼殘年雪景,一去不再,辜負了實在可惜。於是,他派她去娘娘那邊請了二天假,枴杖一根,葫蘆一隻,尋梅覓詩去了!

    華雲表又氣又恨又急,雖説他老人家並不知道信鴿方面出了問題,可是,無論如何,現在也不應該是“雅興”“忽發”的時候。明天天亮之後,那隻信鴿隨時都有飛回來的可能,假使在白天,隨着大羣鴿子自天空落下來,危險性尚小;要是等到黃昏以後,其他鴿子都歸了窩,單它一隻,掛着那簡原封未動的密函,飛東撲西的,那時豈非不堪設想之至?

    然而,事到如今,説什麼也是白費,只有硬着頭皮等下去了!

    華雲表翻來覆去,一夜沒有睡好,天才朦朦亮,便自牀上推被坐起。窗户上雖然顯出一片淡白色,但屋子裏仍然黑暗得很。華雲表推開被子,身子一轉,準備摸着牀沿躍下牀來。可是,五指所至,忽然觸及一條暖暖的身軀,華雲表又驚又喜,他沒有想到老人已經回來了。

    華雲表伸手推了推,輕輕道:“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對方嗯了一聲,突然於暗中將他一把拉倒。

    華雲表駭然低呼道:“什麼事?”

    對方沒有回答,四肢忽如兩副蟹鉗般上下同時交纏過來,軟軟的,暖暖的。緊接着,一張呼吸喘促,噓着陣陣香氣的臉孔緊貼而上。

    華雲表大吃一驚,匆促間他已經感覺出對方正是那名小婢小環。

    魔宮上下,幾乎沒有一個弱者。這名姿色不惡、地位卻甚卑微的小環,看上去才不過十四五歲左右。平常時候,見人就紅臉,想不到一身氣力竟大得可以。華雲表一個不留意,被她兜頸摟住,居然無法動彈。

    華雲表怒叱道:“你?”

    一個你字剛出口,一條尖軟熱潤的丁香已如蛇信般塞來口中。

    華雲表有生以來,從未與任何異性有過肌膚之親。官能偶受強烈刺激,頓時血脈責張,呼吸喘促,臉燒如炙,情急之下,話講不出,氣力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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