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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內戰

    另一邊施百川、袁摧花、魏東海、屠十方、冷無情五人,步步逼近端坐不動的孫妙玉,五人強大的氣場相互激盪,使包圍圈中憑空颳起了一陣狂風,將孫妙玉的長髮衣袂都激盪的隨風飛舞,是她看起來飄飄然似要乘風而起。雖身處漩渦中央,孫妙玉依舊淡定如常。面對魔門五大高手的步步緊逼,她好整以暇地理理鬢邊亂髮,突然莞爾一笑:“好大的風,把我的頭髮都吹亂了。大名鼎鼎的魔門長老,難道就這點本事嗎?”

    魔門長老很少聯手對敵,更從未受過如此奚落。就聽袁摧花一聲暴喝,迎頭一杖便砸向孫妙玉頭頂。可惜在龍頭杖落下前,早已不見了孫妙玉的身影。龍頭杖重重砸在孫妙玉面前的木桌上,將木桌砸得木屑紛飛、支離破碎。

    原來孫妙玉趁五人的包圍尚未完全合攏,用言語激他們動手,而袁摧花這一杖,頓時破壞了五人天衣無縫的聯合。趁著龍頭杖尚未落下的一瞬,孫妙玉已如一道虛影直撲身後的魏東海,人未至,衣袖已如行雲流水般卷向他。

    魏東海厲聲怒吼,勢大力沉的開碑手連連拍出,哪想柔弱至極的流雲袖正好是剛猛無匹的開碑手的剋星,魏東海一連拍出十餘掌,皆如擊在了空處,而流雲袖的綿綿陰勁卻不斷侵入體內,震得他身不由己地連連後退,胸悶難忍。他身旁的屠十方與冷無情見狀連忙出手相救,替他擋下了大半突襲。

    孫妙玉暗歎一聲可惜,身形一轉撲向另一邊的施百川。只見施百川一柄蘸滿毒汁的判官筆上下翻飛,這位以詭計多端著稱的魔門長老,判官筆商的修為竟也不弱。

    孫妙玉正待痛下殺手,只聽耳邊風聲倏然而至,一把無柄菜刀打著旋飛了過來,直飛向自己咽喉。孫妙玉低頭讓過菜刀,那菜刀立刻又倒飛了回去,停在了“殺人名廚”屠十方手中。孫妙玉這才看清,那菜刀原來帶著一條細長的鐵鏈,鐵鏈一頭就係在屠十方的手腕上。

    這邊孫妙玉在五名魔門長老的圍困下陷入苦戰,那邊巴哲與舒青虹卻將項飛雲逼得連連後退。屋簷上掠陣的風渺渺見項飛雲吃緊,一聲長嘯凌空掠下,替他擋下了舒青虹。巴哲揹負雲夢香與項飛雲對戰,雖然他的刀比對方的劍更快,但身形步法卻不及對方靈活,如此一來只能勉強自保。

    十人分為三處在長街中鬥了起來:孫妙玉武功雖高,但要在短時間內突破魔門五個長老的圍攻,一時還力有不逮;巴哲雖身負雲夢香,尚能與項飛雲戰個旗鼓相當;只有舒青虹武功最弱,在輕功超絕的風渺渺不斷緊逼下,只能邊戰邊退,顯得十分狼狽。

    這時袁摧花的龍頭杖再度朝孫妙玉襲來,而身後冷無情的長劍如毒蛇吐信,悄聲無息地刺向了孫妙玉身後的空處。被夾在中間的孫妙玉心知纏鬥下去,對己方越發不利,無奈之下只得兵行險招。她的衣袖如長蛇飛舞,捲住了袁催花的龍頭拐,隨著來勢往右方一帶,剛好迎上屠龍十方的飛菜刀。趁著二人兵刃相擊一愣神的空擋兒,她已從二人中間穿了過去,同時流雲袖隨手後擊,屠龍方與袁催花後心同時中招,身不由己向前衝出數步,最後失力撲到在地。孫妙玉雖然重傷屠龍方與袁催花,但趕來搭救得魏東海趁她招發力竭之時一個開碑手擊在她的後心,她胸中頓時也是一陣氣血翻騰,將已衝到嗓子眼的熱血強嚥了肚後,立刻撲向風渺渺。風渺渺不敢抵擋,忙丟下舒青虹逃了開去。

    孫妙玉一聲輕喝:“跟我走!”舒青虹忙緊隨孫妙玉身後向外衝去,巴哲揮刀斷後,眼看三人就要衝出長街,前方開路的孫妙玉卻突然停了下來。只見正前方的街口,上百名黑衣教徒手持強弓勁弩指向長街中央,黑黢黢的箭鏈在暮色中閃爍著幽幽的寒光。原來在七大長老之外,還有另外一重包圍。

    孫妙玉自忖在這些強弓勁弩之下,實在無力保護弟子周全,不禁回頭對追上來的魔門長老嘆道:“想不到你們竟然能無恥到如此地步。”

    項飛雲臉上有些尷尬,施百川卻若無其事地嘿嘿笑道:“孫居士武功蓋世,曾以一敵四力戰本教四大光明使,咱們實在沒有把握將孫居士留下,所以只好出此下策。只要你束手就擒,隨咱們去面見寇門主,咱們子會讓你的兩個弟子平安離開。”

    孫妙玉略一沉吟,暗贊舒青虹心思敏捷。她眼含煞氣從魔門七大長老緩緩掃過,對七人一字一句頓道:“我現在就將舒青虹託付給你們七人,如果她收到任何傷害,我將讓你們七人給她陪葬,除非你們永不落單,不然就要好好照顧我的弟子。”

    舒青虹則親了親巴哲背上的女兒,叮囑道:“香香聽話,跟巴哲師叔和祖師奶奶先走,你要是想救媽媽,就跟祖師奶奶好學武功。”

    雲夢香懂事地點點頭:“媽媽要等香香,香香一定會回來找媽媽!”

    孫妙玉轉身向巴哲道:“我們走!”她身形飄飄如白鷺飛越街口,呼嘯而來的箭雨在她的長袖揮舞下,紛紛向兩邊散開,巴哲手舞彎刀跟在後,轉眼便衝到了弓箭手中間,在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魔門教眾紛紛向兩旁讓開,只見孫妙玉與巴哲如兩道閃電,突破魔門教眾的包圍,AG手打-轉眼便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

    魔門幾個長老面面相覷,沒想到精心佈置的包圍竟然困不住孫妙玉,反而還讓她重傷了袁催花與屠龍方,幾個人的臉色都十分凝重。

    舒青虹目送著女兒平安離開後,回頭對魔門眾長老從容道:“幾位長老,雖然你們沒能留下我師傅,不過有我在,他們也勉強可以交差。請帶青虹去見寇門主吧。”

    袁催花與屠龍方均傷在孫妙玉手中,心中對舒青虹十分氣惱,袁催花抬手一杖便砸向舒青虹肩胛,嘴裡喝道:“我先斷你一隻手,再帶你去見門主。”舒青虹連忙側身讀閃開龍頭杖。不想袁催花不依不饒,一杖橫掃跟隨而至。

    這是忽見一旁有劍光斜斜飛出,挑開了剛猛無匹的龍頭杖。袁催花定睛一看,見是冷無情,她不由怒喝:“死矮子,為何阻攔本夫人?難道你真怕了孫妙玉?”

    冷無情最忌諱別人說他矮,一聽這話臉上黑氣一閃,冷冷盯住袁催花。施百川見狀攔在他身後左右一揖:“大家都是教中兄弟,萬不可因為些許小事就傷了和氣。今日咱們沒能留下孫妙玉,還是想想回去怎麼向寇門主請罪吧。”

    袁摧花龍頭杖一頓,對施百川質問道:“咱們若人人盡力,那孫妙玉也不會輕易就脫身。老身想知道,你們幾個為何不盡全力,故意讓孫妙玉輕易逃逸?”

    施百川一窒,一時無語以對。

    舒青虹笑道:“因為避而不戰不是寇門主一貫的為人和稟性,所以施長老心中以有所懷疑。再說他們若拼盡全力,就算能留下我師父,只怕魔門七大長老也沒有幾個能活下來。施長老、冷長老、項長老都是老奸巨猾之輩,自然不會與我師父拼個兩敗俱傷。”

    袁摧花只是脾氣暴躁,人卻不笨,被舒青虹這一提醒,立刻就猜到了同伴的心思。她轉頭望向施百川:“施長老,是不是這個原因?”

    施百川尷尬地咳嗽了一下,卻沒有作聲。一旁的項飛雲壓著嗓子小聲道:“不錯!袁長老想想,咱們自從舉事後,有多久沒見過門主了?這次又令咱們伏擊向他挑戰的孫妙玉,難道你不覺得奇怪?”

    幾個長老交換了一個狐疑的眼神,舒青虹見狀笑道:“幾位長老還是帶我去面見寇門主吧,雖然你們沒能留下我師父,拿我也可勉強交差,又可趁機面見門主,以解心頭之惑。”

    施百川看看眾人並無異議,便對舒青虹笑道:“那咱們就委屈姑娘了,只要你乖乖聽話,咱們也不會為難你。”說著對幾個同僚點頭示意,眾人立刻押著舒青虹,匆匆向府衙趕去。

    此時天色已晚,府衙早已掌燈。由於魔門七大長老在教中地位崇高,所以無需通報便帶著舒青虹闖進了府衙。幾個人來到大堂裡,就見明月從內堂匆匆而出,見眾人押著舒青虹進來,不禁詫異萬分,他皺眉問:“幾位長老可是讓孫妙玉跑了?”

    項飛雲拱手道:“咱們正是趕來向門主請罪,咱們雖然沒有留下孫妙玉,卻抓住了她的弟子。從她身上也許可以查到孫妙玉的下落,請明月使替咱們通報門主。”

    明月皺眉道:“門主早已歇息,幾位長老就不要拿這點小事來驚動他老人家了。”說著他轉望舒青虹,立刻就認出是自己以前曾經救過的女子。他若無其事地微微一笑:“這位姑娘就交給我好了,門主那裡我自會替你們解釋。”

    項飛雲與施百川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沉聲道:“咱們未能完成門主交代的使命,當在第一時間向門主請罪,請明月使替咱們通報。”

    明月笑著點點頭:“好!你們稍等,我替你們通報。”說完轉身便進了內堂。幾個長老靜靜地等在大堂中,心中忐忑不安。寂靜中突聽舒青虹小聲道:“你們肯定見不到寇門主,這明月使心中有鬼!”幾年前明月看人的時候坦蕩無畏,但方才她卻發現他目光閃爍,不敢正視自己。

    施百川面色微變,澀聲問:“舒姑娘這樣說,可有根據?”

    舒青虹高深莫測地微微一笑:“我最近聽到一則謠言,說寇門主被千門公子襄廢去了武功,如果謠言屬實,他自然不會讓你們見到寇門主,說不定還會借寇門主的名義,讓你們繼續追殺我師父。”

    眾人十分驚訝,正待細問,就聽內堂步履聲響,明月緩步出來,對眾人歉然笑道:“門主正在靜心練功,不想被俗世打擾,只令屬下給幾位長老傳令,三天之內務必將孫妙玉擒來見他,若無法生擒,擊斃也可。”

    若沒有舒青虹先前的提醒,眾長老對明月所傳的口令也不會懷疑,但現在卻盡皆變色。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最後還是項飛雲開口問:“這種大事咱們得當面向寇門主請示,請明月使再通報!”

    明月面色一沉:“你們這是信不過我?”

    “不敢!”項飛雲沉聲道,“明月使乃門主親傳弟子咱們豈敢冒犯?不過最近坊間有謠言稱,門主被千門公子襄所傷,武功盡失。雖然這謠言荒誕不經,想那公子襄完全不會武功,豈能傷到門主?不過作為追隨門主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兄弟,難免對門主的健康感到擔心,所以還請明月使讓我們見一見門主。”

    明月面色微變,冷冷道:“你們這是在逼迫晚輩了?如果一則謠言就能令你們罔顧上下尊卑擅闖禁地騷擾門主靜修,那明月只好捨身阻攔。”說完衣衫無風而鼓,竟是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幾個長老面面相覷,一時難以決斷。雖然眾人開始懷疑,但萬一他所說屬實,眾人若強闖進去,豈不是冒犯了門主?而寇焱對冒犯他尊嚴的部屬處罰最為嚴苛,幾個長老誰都不敢擔這個責任。眾人正在躊躇。忽聽身後有人高聲問:“我要立刻見到門主,這該無需通報吧?”

    眾人回頭一看,就見一個衣衫破舊的年輕人大步走進來。來人竟是失蹤多日的少門主寇元傑!此刻他的臉上少了幾許輕狂,多了幾分睿智和成熟。眾長老連忙上前見禮,紛紛爭問少主失蹤後的情形。卻聽寇元傑一聲嘆息:“一言難盡,以後有機會我再向諸位長老稟報。”

    明月驚詫過後,忙上前拜道:“屬下參見少主,上次是屬下保護少主不力,致使少主墜崖失蹤,屬下罪該萬死!幸虧少主平安歸來,不然屬下會永遠愧疚於心!”

    “與你無干,不用自責!”寇元傑抬手示意明月起來,淡淡問,“我失蹤多日,心中掛念父親,想立刻就見到他老人家,這不用通報吧?”

    “那是當然!”明月立刻笑道,“少門主快請!門主見到你平安歸來,不知會有多麼高興呢!”

    幾個長老正想跟進去,卻被明月抬手攔住道:“幾位長老請留步,門主父子團聚,肯定不希望外人打擾,請幾位長老諒解!”

    寇元傑也回頭對眾長老道:“幾位長老,方才我在外面以聽到你們的對話,待元傑見過父親,自會向你們通報,請在此稍候。”幾個長老只好目送寇元傑隨明月進了內堂。

    內堂幽暗寂靜,幾乎看不到燈火。寇元傑在明月帶領下,走過彎彎曲曲的長廊,最後來到一間靜室前,明月搶先一步高聲稟報:“門主!少主回來了!”

    靜室的門開了,慧心使滿面詫異地推門而出。寇元傑立刻闖了進去,就見父親萎靡不振地半坐在榻上,臉上滿是驚詫。寇元傑忙拜倒在地,哽咽道:“爹!孩兒不孝,讓您老擔心了!”

    寇焱神情複雜地打量著兒子,哆嗦著嘴唇半晌無語。寇元傑對淨風和力宏一揮手:“你們先退下,沒有命令不準進來!”

    淨風與力宏對望一眼,遲疑著沒有挪步。寇元傑正要呵斥,寇焱忙擺手道:“他們不是外人,不用迴避。這幾天為父小恙,少不了要他們伺候。”寇元傑雖然感到有些奇怪,但更為關心他的健康,忙問:“爹爹哪裡不舒服?”

    寇焱擺擺手:“不是什麼大病,就是擔心你,練功岔了氣而已,過兩天就沒事了。現在你既然平安回來,為父也就放心了。如今天色已晚,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

    寇元傑兼父親神情疲憊,只好將千言萬語壓下心頭。想起幾個長老的囑託,他又道:“外面七位長老正要當面向父親請罪,他們沒有留下孫妙玉妙玉,只抓到了她的女弟子,正想請示爹爹如何處置。”

    寇焱想了想,懶懶道:“這事就交給你來處置吧,為父累了,要早點休息。”

    寇元傑見父親萎靡不振,只當是練功岔氣後精神不濟,只得叮囑兩句後告辭離開。待他被明月送出去後,守在門外的慧心和留在房內監視的淨風、力宏才長舒了口氣,又開始憂心忡忡:雖然寇焱因為害怕四人對兒子不利,所以匆匆將寇元傑打發走,但這事能瞞多久?

    片刻後明月回來,就見寇焱已被點了昏睡穴。淨風憂心忡忡地對他道:“咱們還是儘快離開此地吧!如今朝廷大軍直逼許昌,咱們留在這裡,就算能瞞過一時,遲早也會玉石俱焚。”

    “是啊!”慧心也道,“如今那幾個老傢伙已經開始懷疑,咱們總不能讓他們永遠不見門主。況且少主又突然回來,咱們沒法再隱瞞下去了!”

    四人中以明月心思最為縝密,因此最得同伴信任。明月原本是想用失魂丹徹底控制寇焱後,再讓他禪位於自己,但寇元傑突然回來完全打亂的他的計劃。

    他在房中緩緩踱了兩個來回,終於停再寇焱面前,展顏笑道:“咱們手中有朝廷最想除掉的反賊,如果咱們將他獻給朝廷,你們說咱們能否就此改換門庭,從此一步登天?”

    淨風、力宏、慧心三人面面相覷,一臉驚訝。三人從小在魔門長大,潛意識中早已將朝廷當成妖魔鬼怪,即便做下這等犯上作亂的大事,也從沒想過要投靠朝廷。

    明月見狀耐心解釋道:“咱們既然背叛了魔門,就算躲到天涯海角,恐怕也逃不過魔門陰魂不散的追殺,只好找一個比魔門更有實力的東家了。而天底下也只有朝廷有這個實力可以保護咱們不受魔門的威脅。”

    慧心遲疑道:“就算將寇焱獻給朝廷,可朝廷會放過咱們嘛?咱們可是從小就在魔門長大,又是教中地位尊崇的四大光明使,朝廷對魔門教徒一向是斬盡殺絕,我怕……”

    明月笑道:“咱們從小受寇焱矇蔽,一直視朝廷為妖魔鬼怪。其實朝廷跟江湖上的幫會門派沒什麼兩樣,都是些利慾薰心的傢伙組成的組織,一切行動準則皆是以維護自身的利益和統治為首。咱們若將寇焱獻給朝廷,為了給後人樹立榜樣,朝廷不僅不會殺咱們,還會給咱們高官厚祿;再說咱們對魔門知根知底,朝廷肯定會對咱們委以重任,對付魔門餘孽。如今寇元傑已經回來,肯定沒法再瞞下去,咱們只好賭一把。”

    半晌,淨風澀聲道:“你想怎麼做?”

    明月從容道:“咱們既然決定賣身,就要找一個好主子。如今朝堂上以福王勢力最大,日又禮賢下士,英明遠播。咱們若能投到他的門下,定然前途無量。”

    力宏遲疑道:“可是,福王遠在京城,咱們怎麼才能投到他門下?”

    明月眼中閃過一絲狠色:“咱們既然決定反出魔門,就乾脆把事做絕。明日一早待寇元傑來給他老子問安時,趁機將他也拿下。然後咱們立刻出城,你們將寇焱父子藏到隱秘處,我則趕去京城面見福王,跟他談妥條件後再傳書給你們,你們再將他們押來京城。寇焱父子一旦落在我們手裡,那幾個老傢伙肯定不敢妄動,魔門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自然分崩離析,對咱們也就構不成威脅了。”

    聽到明月如此瘋狂的計劃,幾個人心中都十分震撼。淨風沉吟良久,遲疑道:“福王地位尊崇,如何才能見到他,又如何讓他相信咱們的誠意?”

    明月從容一笑:“這個你們無須擔心,我自有辦法。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下定決心,明日就此一搏!不成功,便成仁!”說著他緩緩伸出手,與明月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府衙大堂上,寇元傑對等候消息的幾個長老道:“爹爹只是小恙,諸位長老不必擔心,如今爹爹已歇息,大家先回去吧。”

    眾長老聽寇元傑這般一說,自然不敢再強見寇焱,項飛雲指著舒青虹問:“她怎麼處理?”

    寇元傑沉吟道:“交給我好了,我來處理。”眾長老正愁舒青虹是個燙手山芋,殺之不敢,放之不甘,不知如何處置才好,見寇元傑主動攬下,自然求之不得,立刻將舒青虹交給了他,然後紛紛告辭離去。

    寇元傑示意兩個教兵將舒青虹押到府衙後的牢房,魔門佔領府衙時將牢房裡的犯人全都房了,如今牢房中空無一人,顯得尤其陰森。兩個教兵點亮牢房中的燈籠,才稍稍驅散了牢房中的森森寒意。他僅留下一個教兵在牢房外看守,打量著舒青虹臉頰上的水仙花,突然問道:“幾年前有個女老千在江南一帶神出鬼沒,與千門公子襄一起做下幾件大案,就是舒姑娘吧?”

    舒青虹心中一顫,臉上頓時變色。她拼命想忘記的過去,像傷疤一樣突然被他揭開,讓她痛得毫無防備。木然半晌,她澀聲道:“不錯,那時候我叫舒亞男。”

    寇元傑湊近一步,仔細打量著舒青虹的眼眸,他無聲一笑:“舒姑娘還是被公子襄騙了吧?從你的眼眸中我能看出你靈魂深處的痛苦。”舒青虹嘴角一顫,緊抿雙唇沒有說話。

    寇元傑笑道:“公子襄也曾欺騙我,是我平生最大的仇人,我們也算是同一戰線的。你與他相處這麼久,可知公子襄是個什麼樣的人?”

    舒青虹神情稍稍平靜,淡然道:“寇公子既然視公子襄為平生最大的仇人,難道還不知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寇元傑遺憾地搖搖頭:“說來慚愧,雖然我與公子襄有過多次交鋒,但我始終無法看透他的心思。前不久他率一萬新兵,孤軍北伐瓦剌,如今毫無音訊,多半已是全軍覆沒。這完全是自找死路的瘋狂之舉,舒姑娘想必很瞭解他,能否告訴我他為什麼要做如此瘋狂的事?”

    舒青虹聞言面色大變,身形一軟差點摔倒,趕緊扶住柵欄勉強站穩。見寇元傑正奇怪地盯著自己,她強忍淚水澀聲道:“其實,他是個可憐人。”

    “可憐人?”寇元傑以為自己聽岔了,無論財富、權勢還是名聲都不缺的千門公子襄,居然是個可憐人,這豈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不過看她臉上那種萬念俱灰的表情,又不像在講笑話,寇元傑忍不住問,“為什麼說堂堂千門公子襄是可憐人?”

    “因為,他揹負了他根本無法承受的重擔!”舒青虹神情恍惚地說道,“他總是將自己當成無所不能的救世主,總想幫助更多的人。但就算是神,也無法揹負天底下所有的苦難,於是他註定要被這重擔壓垮。”

    寇元傑若有所思地回味著舒青虹的話,突然有些明白了。他臉上的疑惑漸漸變成發自靈魂深處的震撼,仰望虛空喃喃自語道:“原來……他果然是為了解大同之圍而率孤軍自蹈死地,為了什麼天下百姓,完全不顧自身安危。他……竟然是跟我母親一樣的人!”

    相當母親,他心中沒來由地一痛,感到信念在動搖。見舒青虹神情悽楚,強忍淚水,他心中竟生出一絲同情,連忙道:“你別擔心,我想新軍營在公子襄這樣的能人帶領之下,也不回全軍覆沒的。我的大仇尚未得報,公子襄怎麼會那麼容易就死了。”

    舒青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卻見他眉頭緊鎖,問道:“你有心事?”

    寇元傑自語道:“這次我僥倖活著回來,本來是要帶一個人來見爹爹的,誰知他不等我開口就匆匆將我趕了出來,真讓人奇怪。”說話時,他望向那個守在牢門柵欄外身材瘦小、面容白皙的教兵身上。

    舒青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就見那教兵心虛地避開了自己的目光。她仔細打量那教兵,認出那是個女扮男裝的少女,聯想到與寇元傑同時失蹤的天心居弟子,立刻就猜到這少女的身份,忍不住試探道:“你是……柳姑娘?”

    那教兵臉上一紅,低頭拜道:“青梅見過師姐。”這女扮男裝的教兵,正是與寇元傑一起摔下山崖的天心居弟子柳青梅!

    舒亞男驚訝地打量著二人,心中有些不解,遲疑道:“你們……”

    寇元傑握住柳青梅的手,對舒青虹坦然道:“舒姑娘既然跟天心居也有淵源,我也不妨告訴你。我喜歡柳姑娘,才不管她是什麼身份。那次我在少室山弄假成真摔下山崖,在她奮不顧身跳崖救我的那一瞬間,我終於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終於知道人世間還有比權勢地位甚至千古偉業更重要的東西。我們避開魔門的搜尋隱居深山,度過了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為了她,我不想再做什麼魔門少主,而她也願意為我放棄天心居的清修。這次帶她來見爹爹,就是想向爹爹表明心跡,誰知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爹爹趕了出來。”

    舒青虹看見二人臉上的幸福笑容,心中竟有幾分羨慕。聽寇元傑說得奇怪,她不由問道:“你失蹤多日突然回來,你爹爹應該與你有說不完的話,怎麼會匆匆將你趕出來?”

    “我也覺得奇怪。”寇元傑皺著眉將方才去見父親的經過仔細說了一遍。

    舒青虹聽完後面色頓變,急忙道:“你爹爹定是被人控制,身不由己,所以才匆匆將你趕走,希望能保全你的性命!”

    經舒青虹這一提醒,寇元傑也立刻醒悟,回想方才去見父親的情形,他恍然大悟:“是光明四使!難怪他們寸步不離守在我爹爹房中,難怪他們要阻止幾位長老去見我爹爹!”

    寇元傑說著便往外走,柳青梅忙阻攔他:“你想幹什麼?”

    “我要殺了那幾個叛徒!”寇元傑一臉憤懣。

    柳青梅面色一沉:“你說過從今往後,再不輕易殺人。再說這附近的教徒大多是他們的心腹,一旦動起手來,你有把握救出你爹爹嗎?”被柳青梅這麼一問,寇元傑漸漸冷靜下來,心知光明四使武功太高,就算自己聯合七位長老,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況且七位長老是否會齊心協力地幫助自己,都還是個未知數。正為難間,就聽舒青虹款款道:“我師父就在許昌城中,寇少主何不與我師父聯合,共同對付光明四使?”

    寇元傑斷然搖頭:“我爹爹一生驕傲,已經敗給天心居一次,若再讓天心居的人救命,豈不是比殺了他還令他難受?”他一咬牙,“現在只有趁幾位長老尚未走遠,立刻請他們出手相救。這是咱們魔門的內務,請你們不要插手。”他轉向柳青梅:“你送舒姑娘先走,我辦完這件大事,再去老地方與你會合。”

    柳青梅心知他不想讓自己冒險,只得叮囑道:“那你自己千萬小心,無論成敗,都要活著來找我!”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久等。”寇元傑說著親自送二人出門,直到二人消失在長街盡頭,他才一聲高喝,“來人!”

    府衙外守衛的教兵忙應道:“少主有何吩咐?”

    寇元傑眼中閃過少有的冷厲:“你們立刻去追七位長老,令他們回來聽令!”

    三更時分,許昌城府衙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隱約傳來的吶喊聲和廝殺聲幾乎將全城的百姓驚起,還以為是官兵偷襲魔門,但城門處靜悄悄毫無聲息,卻又不像強行破城的樣子。

    在離府衙不遠的一處高樓之上,孫妙玉揹負雙手,她的身後靜立著舒青虹和柳青梅,遠遠眺望府衙的騷亂。孫妙玉原本就想夜探府衙救舒青虹,特派巴哲去打探虛實,正好碰見她們倆離開府衙。孫妙玉聽說魔門內亂,也就樂得在此坐山觀虎鬥了。

    遠處的騷亂聲漸漸平靜下來,耳邊只聽到房屋燃燒的碎裂聲。舒青虹只擔心留在客棧中的女兒,巴哲則在一旁把玩著自己的馬刀,只有柳青梅擔心寇元傑安危,聽騷亂聲已漸漸平息,跳出窗欞便飛向府衙。孫妙玉關心柳青梅安危,而且也想看看寇焱的下場,立刻跟著射出窗欞,越過重重屋簷向府衙方向飄飄而去,巴哲也應聲追了上去。舒青虹要回去照看女兒,只得目送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府衙內除了零星的房屋還在燃燒,火勢已被撲滅大半,騷亂也漸漸平息。當孫妙玉尾隨柳青梅落到府衙後院的圍牆上,就見在後花園的空曠處,魔門七大長老和十幾名魔門教徒散亂地圍成一圈,寇元傑在人群中央盤膝而坐,雙掌貼在雙目緊閉的寇焱後心,正在為父親運功療傷。

    柳青梅見寇元傑平安無事,心中稍安,便在圍牆上靜觀。片刻後就見寇焱睜眼呼出一口長氣,慢慢醒了過來。寇元傑忙收掌問道:“爹爹感覺好些沒有?”

    寇焱點點頭:“好多了!那四個叛徒呢?”寇元傑恨恨道:“讓他們逃走了!幸虧爹爹沒事,不然孩兒會抱憾終生。”

    幾名長老也紛紛請罪,自責沒能合力拿下四個叛徒。寇焱沒有理會眾人,卻將目光投向前方。眾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立刻就看到後院圍牆之上白衣飄飄的孫妙玉和柳青梅。眾教徒已是驚弓之鳥,立刻拔出兵刃就要迎敵,卻被寇元傑高聲喝止。

    柳青梅見寇元傑在向自己招手,便紅著臉迎了過去。寇元傑也不理會眾教徒驚詫的目光,拉起柳青梅的手來到父親面前,坦然道:“爹爹,孩兒失蹤這段時間,就是跟柳姑娘在一起,她給了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所以我想永遠跟她在一起,希望爹爹成全。”

    寇焱皺眉盯著柳青梅背上的天心劍,問道:“她是天心居弟子?”

    寇元傑點點頭:“不錯,她是我孃的弟子。”

    寇焱一聲長嘆:“難道天心居就是我魔門最大的剋星?”

    “你錯了,應該說天心才是魔門最大的剋星。”孫妙玉緩步過來,望著自己一生中最大的仇敵和對手,她眼裡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利芒,“寇焱,你也有今日!如果你還是個漢子,就把胸膛挺起讓我一掌斃了,以告慰我妙仙師妹在天之靈!”

    四周傳來此起彼伏的兵刃出鞘聲,魔門教眾劍拔弩張地圍在孫妙玉四周,誰知尚未動手,就見孫妙玉身後撲出一個彪悍如狼的漢子,刀光閃爍中已撕開了眾人的包圍。眾人就見眼前白影一晃,孫妙玉已越過教徒和長老的阻攔立在寇焱面前。寇元傑閃身攔在父親身前,擋住了孫妙玉去路。孫妙玉打量著他那依稀有幾分熟悉的面龐,澀聲道:“看在你娘面上我不殺你,讓開!”

    寇元傑搖搖頭:“我不會讓你傷害我爹爹。”孫妙玉一聲冷哼,長袖倏然卷出,將寇元傑盪開了一步。她正待擒下寇焱,突聽身後風聲倏然,卻是冷無情的劍蛇信般刺到,她只得丟下寇焱回身迎敵,與魔門長老激戰在一起。魔門七大長老在先前的內訌中都已受傷,面對巴哲和孫妙玉這等勁敵,只能暗自叫苦。

    寇元傑正想趁亂將父親帶離險地,卻見父親滿臉通紅,涕淚齊下,渾身顫抖不已。他見狀忙問:“爹爹你怎麼了?”

    “失魂丹!我要失魂丹!”寇焱渾身骨髓痛癢難忍,抓住兒子的手叫道。寇元傑面色大變,此時寇焱忍不住聲嘶力竭地號叫起來。這叫聲讓正在惡鬥的孫妙玉與魔門長老詫異地停下了手,轉頭望來。就見寇焱在地上翻滾哀號,不住以頭撞地。原來明月為了儘快控制他,這幾天一直在給他服食遠超正常用量的失魂丹,所以他的藥性發作得更快更急,遭受的痛苦更大。

    所有的失魂丹都被逃走的明月帶走了,寇元傑只能無助地抱著父親,一連點了寇焱幾個穴道,用內力將毒性暫時壓制。

    孫妙玉見狀哈哈大笑:“寇焱,你精心培養出四個惡毒無情的弟子,辛苦煉製失魂丹這種人間至毒,沒想到最終卻載在他們手裡。同時身受失魂丹之毒。這真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誰說天地無心?這不正是上蒼在展示它那不可抗拒的神力嗎?

    這一番話令魔門眾人心中不由萌生懼意,只聽孫妙玉繼續冷笑道:“寇焱,你也算是一代梟雄,沒想到末路竟然如此不堪,要靠別人的憐憫才能苟延殘喘。你這樣活著,簡直比殺了你還令我開心,妙仙在天有靈,也當含笑九泉!”說完縱聲大笑,揚長而去。

    寇焱一生驕傲,何曾受過這等侮辱?不禁急怒攻心,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衣襟。寇焱一把推開兒子,掙扎著站起來仰天長嘆:“想不到我寇某英雄一世,今日卻被自己的弟子所傷,受自己煉製的毒藥所害,還被天下人嘲笑,我還有何面目苟活在世上?罷罷罷,不能以烈焰蕩盡世間黑暗,就以烈焰還自己光明吧!”說罷,他轉身走向身後燃燒的房屋。

    寇元傑大驚,連忙攔住父親去路,跪拜道:“爹爹萬萬不可輕生!”眾教徒也紛紛跪倒,齊道:“門主不可衝動!聖教還賴門主統領!”

    寇焱慘然一笑,目光從眾教徒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兒子臉上,黯然道:“我武功盡失,如今又身受失魂丹之毒,中毒之深早已不可救藥,難道你們要我身受地獄般的折磨後再死嗎?”說著寇焱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輕輕撫摸著嘆道,“其實我在武功被廢之後,就該聽從妙仙的遺言,放下爭霸天下之心。今日的結局其實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我不是死在別人,而是死在了自己手裡啊!”

    寇元傑垂淚道:“爹爹不可灰心,魔門上下齊心協力,總能找到失魂丹的解藥。”

    寇焱搖頭苦笑:“失魂丹是為父精心研製的,對它的藥性再熟悉不過了,如果還有一份希望,為父難道會輕易放棄?”

    他一聲長嘆,環顧眾教徒道:“你們都是追隨我多年的老兄弟,如果還當我是你們的門主,就不要再阻攔我,讓我保留最後一點尊嚴吧。我死之後,諸位兄弟請暫且隱姓埋名,等待時機再求復興。可惜魔門自我以下,尚無一人有統領全局的才能和威信,所以門主之責,只好由七位長老共擔了。”

    說到這他頓了頓,目光轉向兒子和一旁的柳青梅:“你既然另有追求,為父也不勉強。從今以後魔門跟你再無關係,你也不再是魔門少主!”

    說完寇焱大步走向身後的烈焰。寇元傑還要阻攔,就聽父親厲聲喝道:“你若還當我是你父親,就不要攔我!”寇焱雖然武功盡失又身中奇毒,但虎威依舊不倒。寇元傑不敢再攔,只得哭拜在地。眾教徒也齊齊跪倒,低聲唸經相送。寇焱坦然走入烈焰,身影很快就被火焰吞沒。

    天色漸明,一夜大火過後,巍峨的府衙只剩下斷垣殘壁,寇元傑呆呆地望著大火過後的廢墟,項雲飛走過來小聲勸道:“少主節哀,門主是在烈火中得到了大光明,咱們應該為他感到高興才是。”寇元傑失魂落魄地點點頭,緩緩抬頭仰望天空,似乎想要尋找光明神的痕跡。

    這時就見一個教兵氣喘吁吁地過來稟報:“朝廷四路大軍兵逼許昌,離這裡已不足十里了!”

    眾人盡皆變色,都把目光轉向寇元傑。就見寇元傑苦澀一笑:“我已不是你們的少主,有什麼事你們找七位長老拿主意吧。我也要走了,魔門的宏圖霸業,從此跟我再無關係。不過我建議大家還是遵從我爹爹的遺命,自隱於江湖吧。”

    眾人目送著寇元傑與柳青梅遠去的背影,七位長老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幾乎同時說道:“看來,咱們也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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