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陵揉了揉眼睛,她似乎落入了另一個時空。大街上熙熙攘攘,人群如潮水一般從她身邊流過。他們面目清奇,言語如一種鳥兒的鳴叫。奇怪的是,儘管迦陵從未聽過這種奇異的方言,她卻很明白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
這裡就是百年前的射鹿吧。迦陵有些茫然,她被拋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感到無所適從。糟糕的是,王詹也不見了,明明看見他跟著一起來的,這時候去哪裡了?
人潮忽然被攪亂了,幾個全副武裝的人護著一架籠車滾滾而來,籠子裡關了一個面目呆滯的少婦。迦陵呆了呆,籠車從她身邊擦過。那少婦的眼光掠過她身上,忽然變得絕望而惡毒。迦陵還沒反應過來,那少婦猛然伸手,朝迦陵抓去。遠遠圍觀的人群發出一陣尖叫。迦陵雪白的手背上滲出血來。
那幾個士兵停了下來,互相望望,又看了看迦陵。然後有一人走近,一把將她提起,也塞進了籠車。迦陵掙扎著,雲歌從腰間滑落下來,跌在青石板路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迦陵默默唸咒,不料雲歌卻並不聽她召喚。籠車越走越遠,衝出了射鹿城的西門。迦陵遠遠望著失落的寶劍,痛心不已。
終於,車停了。隔著籠車的格子,迦陵看著那幾個士兵撿來楓樹的樹枝,高高地堆在一處。她希望身邊這個少婦跟她解釋一下。可那女人一臉死灰,一聲不吭。
不一會兒迦陵就知道了答案。因為士兵們把她和那少婦都抬到了木材堆上,並且點上了火。
這下子,迦陵才感到,事態真的很嚴峻。如果雲歌在,她可以駕著飛劍離開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或者可以從火堆上跳下去,把那幾個士兵打倒。但是煙霧已經升了上來。迦陵被燻得渾身無力、動彈不得。那煙霧裡必然是用了麻沸散之類的藥物,不一會兒她就徹底暈了過去。
待迦陵甦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小木屋中,身下很舒服地墊著舊棉被子。屋子裡沒什麼擺設,顯得清爽明亮,微微透著一絲暖意。是那種明紅跳躍的溫暖,輕盈而不可捉摸,暗暗滲透到骨子裡去,不帶一點菸塵火氣,令人神清氣爽。
迦陵跳起來,走到門口,立刻明白了這暖意的緣由。原來門外是一片明霞燦爛的楓樹林,滿地的落葉上負手立著一個白衣男子,手裡握了一把小劍,紅光就是從劍上發出來的。
只看到這一點,迦陵就知道,這個劍仙的道行遠在自己之上。她走過去,想向他道謝。卻是他先開了口: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迦陵一聽,有點氣惱。雖然隨身的飛劍不見了,難道自己就這麼不像一個劍仙,以至他連一聲道友都不肯叫麼?不過想到自己性命是人家救的,此時亦難以自白。於是臉上淡淡的,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劃下名字。
那人點點頭:迦陵是西方的妙音鳥兒,名字真好。我叫淇風。迦陵心中一震,抬頭看他。
淇風,不錯。楓林中那樣明朗的笑容,果然一毫也不錯。在她想象中的淇風,就是這樣子的。可為何如此熟悉,難道是在哪裡見過他?
她左思右想,心神不定,卻隱隱浮起些惶恐,只得更加小心不讓他看出自己的異樣心思。
小姑娘,你被那病人抓了一下,恐怕也會染上麻風。淇風說,我會想辦法給你治,好麼?迦陵心裡的不快又進了一層。怎麼說自己也有百年道行,即使被抓一下,也不可能染上這些凡人的病症。
看你,一臉的灰塵。淇風見迦陵悶悶的,便拍拍她的頭打趣道。迦陵一驚,不假思索地去抹臉,自然是越抹越花。淇風忍俊不禁,呵呵笑起來。迦陵聽見他的笑聲,頓時滿臉通紅。
好啊,淇風!忽然白光一閃,彷彿有一隻仙鶴輕盈地落在了迦陵背後,清脆地說,你又亂開玩笑,別把小姑娘給嚇著了。
我可沒有欺負她,阿月。
是溟月來了,迦陵凝立不動。微微側過頭,看見一隻明潤如玉的手扶住了自己的肩膀,來,姐姐帶你去洗臉。
迦陵第一次看清了溟月的臉,在楓樹林的那條小溪邊,水面明澈如鏡,清晰地倒映出溟月的面容,就如同清晰地照見迦陵自己的面容。
溟月的臉上,浮著一抹溫婉平淡、如同新月的微笑。溪水冰涼。迦陵望著這笑容,心漸漸沉到這清冷的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