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塵山莊在長白之嶺的白頭山下,天池之畔,松花鴨綠二江,都是以天池為其主源。
白頭山上積雪不消,氣候也相當的冷,一般的人都受不了。
鐵錚是生於斯,長於斯,玉妙容也是一樣,玉桂在奉天將軍任上內調,是她第一次入關,因此回到凍天雪地裏,他們反而習慣了,惟一不習慣的是晝夜兼程的趕路。
但玉妙容居然咬著牙忍了,自從母親為她在妙峯山上正式主婚,確定了她跟鐵錚的身份後,她知道自己這一輩子將永遠在江湖上飄泊了。
這是她自己選定的生活,她必須習慣下來,無論是星夜趕路,或是山野露宿,她都沒叫一聲苦,不過鐵錚對她反倒比以前體貼了。
更因為已經成了夫婦,沒了許多避忌,反而增加了不少生活的情趣,關內選的那頭白馬出關就不能騎了。
現在她跨的是一匹棗紅色的牝駒,在出關後一個知己朋友,送給她與鐵錚的新婚禮物,雖然比不上鐵錚那一頭墨龍那樣神駿,但也是千中選一的良駒。
她不再梳辮子了,把長髮盤了一個髻,用一塊紫色的帕子兜住,換了一身紫紅的襖褲,衣服不厚,卻是最名貴的火狐皮襯裏,輕柔、温暖,穿在她略見瘦削的身材上,反倒顯得健佻而別有一種少婦的情致。
第一次投店住一間房時,她還有點兒臉紅,慢慢地也就習慣了,而且還特別喜歡這種生活!
尤其是在長程辛勞趕路後,鐵錚必然吩咐店家要一桶熱湯,要她泡在裏面滌去征塵,再為她輕輕按摩,手是那麼輕柔,笑容是那麼輕柔,眼中的情意更是那麼輕柔。
那才是生活,那才是她的丈夫,跟她的生命結為一體,永遠也不會離,時刻都不能缺少的男人。
乍聽人叫爺叫奶奶時,她也有點臉紅,不久後也習慣了,而且聽來十分順耳,似乎忘了曾被人稱為小姐的時候,雖然他們新婚才一個月,但她覺得似乎已經很久,很久了。
對鐵錚的愛撫,也由羞澀的推拒變為自然的迎受了。
這一個月改變了她很多,而最顯著的卻是她的臉,由瘦削變為成熟的豐腴,由白色透出健康的紅潤!
這一天他們歇在梅林松縣城裏,洗卻征塵,鐵錚要了一壺酒,一個暖鍋,燙著山雞片,相與對酌。
這也是他們新婚中一個很愉快的項目,以前玉妙容是不大喝酒的,現在居然也能淺飲幾杯,辣得像火般的燒刀子經過燙熱後,在冰雪封凍的寒夜裏,能給人一股懶洋洋的暖意。
鐵錚數著日程道:“明天我們就可以趕到避塵山莊了,天殺門的人還沒有消息,大概是落在後面了!”
“會不會趕在頭裏呢?”
“不大可能,他們這次志在必得,絕不會單獨兩三個人來的,只要有成羣的行客經過,就瞞不過我的那些朋友,這一點倒不必擔心的。”
“我擔心的是他們來的人大多,而你姥姥又避絕人事,來個不理不問,那可就得我們自己去應付了!”
“不會吧!兩位老人家雖説是不理世事了,但事情關切到他們的親人,他們總不會袖手的!”
“如果娘跟表舅確是受到威脅,他們或許無法坐視,但是姥姥知道他們的毒解了,不可能構成威脅,自然就不必理會。她把這個擔子也就交給了我,這是當初就説好的;你姥姥交付殘簡時曾一再表明,以後有問題要我師父自行解決,別吵到她那兒去;因此我見了她老人家,也不好意思開口!”
“那我們乾脆就在這兒等著,不讓他們上避塵山莊去!”
“原先我就是這個打算,現在可不行了,我有了這麼一個標緻的老婆,捨不得跟人拼命去了,萬一我要是被人宰了,叫你年輕輕的守寡我於心不忍,讓你改嫁,我可實在沒這個度量,相信你也是這個想法吧!易地而處,你肯讓我再去娶別的女人嗎?”
玉妙容知道他在開玩笑,肚子裏又不知道在計算什麼點子,故意一板臉道:“當然不行,你真要在我死後娶別的女人進門,我做鬼都饒不了你們!”
鐵錚笑笑道:“説是是啊!所以我想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咱們就在這兒窩著,讓天殺門的人先上避塵山莊去。”
玉妙容剛要開口,忽然鐵錚神色一凝,噗的一聲吹滅了油燈,沉聲道:“屋上是什麼人?
朋友,別鬼鬼祟祟的躲著,是朋友就下來聚聚,是樑子也敞開來説説原因!”
玉妙容沒聽見屋上聲響,但她相信鐵錚的警覺性一定不會錯,連忙扣了一顆冰魄神珠,摒息以待-.
過了一陣子,屋頂上還是沒聲息,玉妙容剛要開口,忽然聽見屋頂上有一陣輕盈的聲音,踏向屋檐。
玉妙容比以前已經警覺多了,計算著聲音到了屋角,即將縱下來的時候,忽地一揚手,一縷銀光透窗而出。
在這一手暗器上,她已下了多年苦功,再加上這半年來的磨練,使她在測遠定向上更具心得,只要一出手,大概八九不離十,果然窗外響起了一聲慘叫,跟著是一聲重物墜地的濁響,玉妙容見得手了,就要出去探看,鐵錚卻把她拉住了道:“等一下,對方恐怕還有同伴!”
玉妙容只得耐住性子等候著,窗外不住地傳來撲撲的聲音,想是那暗襲者在掙扎著。而鐵錚卻一直在摒息等待著,豎長了耳朵,凝聽四下的聲息動靜,片刻後才道:“怪了!我明明聽見有三個腳步聲,怎麼其餘兩個不見了?”
玉妙容道:“會不會還躲在什麼地方?”
鐵錚道:“也有可能,不過老是這樣耗著也不是辦法,你在屋裏守著,我出去瞧瞧那個被你擊倒的人!”
“我們一起去看不行嗎?”
“不!還是一明一暗,相互有個照顧,我從門裏出去,你還是看著窗外,隨時扣緊冰魄神珠!”
玉妙容想想這也對,無論是劍法武功身手以及應變的警覺,鐵錚都比她高出一籌,只有冰魄神珠的手法,她較鐵錚強一點,監視掠陣的工作,自然是她擔任較為合適,而且以前兩人合作多次,也全是這個方式。
鐵錚交代了一下,就輕輕打開了房門出去,繞了個圈子,由店屋的後面轉到自己所住的房子一刖面。
地下灑滿了鮮血,卻沒有人,想必是那個受傷的人起來跑了,鐵錚順著血跡向前尋去,追出了五十多丈後,才發現血跡到了一棵大樹下終止了。
那是一棵鐵松樹,亭亭如蓋,高有七八丈,在冰天雪地的長白山區,這種樹是很常有的。
因為它是一種不畏嚴冷的寒帶樹,樹葉呈針狀,終年常綠。
鐵錚在樹的周圍找了一遍,沒有其他的足印,也不見血跡,確定來人是躲在樹上了,可是樹葉大密,又在朦朧的夜色中,看不真切,乃仰頭髮話道:“樹上的朋友下來吧!”
招呼了兩聲,樹上毫無動靜,鐵錚微怒道:“朋友!鐵某已經打過招呼了,難道你要我上去抓你下來!”
樹上仍是沒有回應,鐵錚拔出長劍,吸了一口氣,雙足猛蹬,一縱兩丈許,躍登在一根橫枝上,他舉目向上凝視,但見在頭上三丈處的一根細枝上,蜷著一團黑影。
鐵錚倒是怔住了,那根細枝只比手指粗不了多少,絕對承受不了一個人的重量的,可是那團黑影就蜷縮其上,分明又像個人的樣子,他考慮了一下,不想冒險上去。
因為黑影所藏身的地方,枝柯錯穿,很難一躍而及,而且那裏也沒有可容立足的粗枝,但必須把對方逼下去一詢究竟。
於是他取出一枚燕尾迴風鏢,算準高度距離,抖手射出鋼鏢,口中喝道:“朋友!我看你下不下來!”
鋼鏢帶著一聲輕嘯,在樹外的空中盤旋一匝,然後在枝葉的空隙處直鑽而進,樹上的黑影沒想到燕尾鏢會以這種方式叨進來的,鏢到臨近才伸手去抓!
但鐵錚的燕子鏢是他成名的兵器之一,鏢呈飛燕形,尖喙燕尾剪,共是五個尖角,邊緣薄利如劍,就是用兵器去拍擊,也很難擊落,更何況是用肉掌去抓呢!
因為鐵錚這一次並沒有存心殺死對方!發出時迴旋的勁力不強,僅是逼對方下來,所以黑影用手一抓,燕子鏢的尖刃在對方的手指及掌心滑過,又是一聲痛呼,一條瘦長的人影,向樹下飄落!
鐵錚那裏容得對方逃脱,跟著飛身追擊而至,長劍逕直劃出,口中厲喝道:“站住!你還想往那裏逃!”
那條人影卻矯捷異常,腳才沾地,立刻又站了起來,一拔三四丈高,使鐵錚的那一劍刺空,而且鐵錚還沒來得及換氣再追,忽覺腦後風生,顯然對方不止是一個人,另外還有同伴躲在樹上偷襲!
正因為撲來的勢子大急了,鐵錚已來不及回身格敵,只有往旁邊一側,長劍反手撩出!
他想像中對方一定是用兵刃偷襲,這一劍撩出,是想將對方的兵刃擊偏,自已好取得從容的準備時問。
那知一劍撩個正著,只聽得一聲兒啼似的慘嗥,影子一分為二,灑了滿地的鮮血!
那突襲者竟被他一劍腰斬成為兩截!
鐵錚怔了,因為他已看清了這突襲者了,那是一頭大馬猴,大概有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兒那麼高!
而且先前被鐵錚從樹上逼下來的影子也回來了,是另一頭大馬猴,跟被殺死的這一頭像是一對。
因此它一折回來,立刻就抱住了猴屍,哀哀痛哭,十分傷心。
鐵錚再也沒想到竟會是一對畜生,看看那頭活著的馬猴,肩頭有一個柱圓大的洞,那是玉妙容冰魄神珠所傷!
鐵錚再見到這兩頭馬猴頸子裏面都系著細紅銀絲,分明是有人豢養的,心中更是作難,如果這馬猴的主人來了,自己怎麼跟人家説才好呢!
那頭馬猴喪失其偶,抱著半截殘屍,哭得十分傷心,那聲音在夜空中更是顯得淒厲,鐵錚在旁更覺得難過了,但又無法表示佔口己的歉意。
正在為難之際,那條馬猴忽地拋下殘屍,忽然人立而起,滿口的利牙磨得格格直響,眼中射出了怒光,齜牙咧嘴,厲嗥一聲,雙臂前探,向鐵錚攫來,勢子十分兇猛。
鐵錚殺了它的同伴,心中已感不忍,自然不忍心再傷它,可是這頭馬猴已因悲痛而瘋狂,拼命地搶攻上來!
鐵錚一面躲,一面著急,不知如何是好,他要是拔劍刺死它倒是十分容易,但又不忍為之,只好跟它糾纏著,心中也在盤算著!這種馬猴力大身輕,性子暴戾,跟它盡拼下去是沒有用的,惟一的辦法是不傷它而制住它。
對方若是個人,用點穴的方法就行了,但偏又是頭馬猴,不知道是否能用點穴法制住,而且出手所用的勁力也很難控制,但必須先試一試了,於是他等到一個機會,故意使身形一慢,馬猴雙臂抱了上來,張開嘴就要咬他的臉。
鐵錚早已準備妥當!用劍柄往它口中一塞,抵住它的舌根,趁馬猴抽回前臂去拉口中的劍柄時,鐵錚疾起一指,點在馬猴的腋下。
呱的一聲尖叫,馬猴終於倒了下來。
鐵錚吁了一口氣,但遠處卻有人叫著:“大虎子,二虎子!你們又溜到那兒闖禍了,還不快滾回來!”
聲音越叫越近,卻是一老一小,老的頭髮花白!已經有七八十歲了,小的是個小女孩兒,才十二三歲,大概是祖孫二人,穿著掉毛蟲蛀的熊皮坎肩,看來是對落魄的一買藝走江湖客。
鐵錚本想一走了之,但看他們的窘況,卻又不忍了。
那老小二人跑了過來,看見地下倒著一對馬猴,小女孩立刻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老者卻無限傷心地直嘆氣,看了鐵錚一眼,默默地過去拉他的孫女兒,悲憤地道:“小琳兒,別哭了,老天爺不讓咱們活下去有什麼法子呢!”
他根本不問鐵錚,倒使鐵錚很難過,乃上前問道:“老大爺,這一對馬猴是您養的嗎?”
老者賭氣地道:“好漢爺!我老頭子命運乖蹇,帶著個小孫女兒,就指著這一對馬猴玩把戲賺幾個銅子兒啃窩頭,您殺了它們,也等於斷了我們的生計,如果您覺得還不滿足,就拿劍再把我們殺了好了!”
鐵錚忙道:“老大爺,您別誤會,我是不得已……”
老者怒道:“不得已!我這對畜生最温馴了,絕不會冒犯人的,就是捱了打!也只會逃跑,不敢回手的!”
鐵錚一聽怔住了,他是聽見屋上有聲音,玉妙容發出冰魄神珠,打傷了一頭,他再追到這兒來的!
那老頭兒沒説錯,這一對馬猴並沒有敵意的行為,它們躲在樹上,也是自己用燕尾鏢打傷了一頭,才引起它們的敵意而起衝突的,而且其中另一頭則是被玉妙容的冰魄神珠擊傷的。
因此他充滿了歉一息道:“老大爺!很對不起,因為它們跳上我的屋頂,我以為是仇家來偷襲,發暗器打傷了它,追到了這裏,它們躲在樹上,我看不清楚,才誤殺了一頭!”
旁邊的小女孩兒開口了:“瞧你拿著刀器,好像本事很大的樣子,連人跟畜生都分不出來!”
老頭兒連忙答道:“小琳兒,不準投規矩,達官爺!您老千萬別見怪,小孩子巾懂事!”
他説著眼看鐵錚手中的長劍,顯得有點害怕,小女孩兒卻不服氣地一噘嘴:“爺爺!咱們整個班子就指著這一對馬猴混飯吃,現在叫人殺了,眼看著就得餓飯,您還不讓我説,我寧可他把我給殺了,也比捱餓強!”
鐵錚心中不安,在身上掏了一番,沒帶銀子,只有幾片金葉子,大概是五兩來重,遞在老頭兒手中道:“老大爺,我不敢説賠,您拿著湊合著過幾天,再買一頭訓練!”
小女孩兒道:“你説得倒輕鬆,再買一頭,這麼大的馬猴上那兒買去,再説就算買到了,要教起來,又豈是三兩天的事?這點錢就夠了嗎?”
鐵錚覺得這小女孩子尖牙利嘴大厲害,於是也沉下臉道:“小妹妹!大長白山區,這種大馬猴常見得到,隨便找個獵户人家,給十兩銀子,管能捉個兩三頭的,我賠五兩金子,已經算多了,再説像這種兇獸,帶到市鎮上,就該用鏈子拴住,免得傷人,你們放開來……”
小姑娘道:“兇獸?它行兇傷人了沒有?畜生也是一條命!你用幾兩金子就能買條命了!”
老頭兒忙道:“小琳兒,不準胡説,達官爺!這一對猴兒是老漢自小訓練的,倒是不會太野,所以沒拴起來,我們這個猴戲班子最近收入不好,只能湊合著擠個大統鋪,沒法兒帶它們進去睡,才放在外面,沒想到會出這種事,當然也不能怪達官您,何況您還給了這麼多的金子,老漢實在大感謝了。
它們是一對兒,現在去了一頭,另一頭保不住會記仇還來冒犯您,有了您賞的金子,老漢還是帶著它連夜趕到前面的鎮上去吧!小琳兒,去叫醒大家,趕車子走路,達官,麻煩您幫個忙,刨個坑兒把死的給埋了吧!它總算也跟了我一場,總不能讓它暴屍在此地喂野狗!”
老頭兒説得在情在理,而且連聲崔著小姑娘把那頭活猴帶走,小姑娘才慢慢地去了,老頭兒口中卻低聲數著,像是在安慰那頭死去的馬猴,而且用手在地下刨開積雪,挖坑要埋葬猴屍!
鐵錚又覺不忍,只得上前幫忙,用長劍刨開堅土,泥土都被冰凍了,他的長劍雖然鋒利,插進去也很費勁兒,好在挖下半尺多後,土質已漸漸鬆軟,好容易刨了兩尺來深,五尺來長,一尺來寬的坑。
老頭兒抱起猴屍,放進坑裏,一輛敝破的車來了,駕車的是個漢子,拖車卻是兩頭騾子。
小姑娘在車簾伸出頭叫道:“爺爺!大黃為了二黃的死,掙著要跳出來,我拉小住它!”
老頭兒道:“我就快好了,掩上土就來!你們先走,”
鐵錚道:“老大爺!你先走吧,掩土的事我來好了!”
老頭兒想想道:“那就麻煩達官了,大黃的性子躁一點,除了老漢之外,別人降不住它,老漢還是帶它走遠點!”
他上了車,車子很快就走了,鐵錚把土掩上,用腳踏結實了,才回到客棧裏,卻看不見玉妙容的影子。
鐵錚先還以為她也追出去了,正想去找她回來,但鼻子裏聞到一股輕微的香氣,以他的江湖經驗判斷,立刻辨出是迷香的氣息,不用説,玉妙容一定是著了人家的道兒了!
鐵錚心裏很急,但並不慌亂,連忙叫醒了店小二問道:“那起耍猴兒戲的班子是那兒來的?”
“什麼耍猴兒戲的,這兒沒有啊!”
鐵錚心中一動,忙問道:“鎮上有幾家客棧?”
“客棧可多了,進山的採參客,山裏販皮革的都打這兒過,因此這兒一條街,除了客棧就是飯館,要不就是半開門的土娼館,大爺,您要找什麼人?”
“我想問問那個耍猴戲的班子,住在那一家?”
“大爺!您別問了,這兒的人誰也不會瞧那玩意兒,猴兒,黑瞎子,誰沒瞧過,小孩兒還養著玩呢。誰還止月花錢去瞧那玩一息兒,倒是賣唱的還能賺錢,如果再肯鬆鬆褲帶,一年下來,可以混個十年吃喝,耍猴兒戲只有餓死!”
鐵錚一皺眉頭,改口問道:“哪一家有統鋪的?”
“爺!您別開玩笑了,長白山雖貧,但在這兒出入的全是肯花錢的客人,一個人單間兒還嫌小呢,誰去住統鋪,十九家客棧,沒一家有統鋪的!”
鐵錚一聽不對,轉覺得那老頭兒祖孫大有問題,他們還帶著個女孩兒,説什麼也不可能跟人家一起擠大統鋪。
再説那輛車子雖舊,拖車的兩頭騾子卻很神駿,養得精精壯壯的,那像個窮途潦倒的一買藝班子!
玉妙容叫人給綁走了,而且就放在那輛車子裏給帶走了,他連忙吩咐備馬,拋下一塊銀子,騎上馬就朝車子的去向追去,來到大樹下,他看見樹身上貼了一張字條:“黑燕子,如要尊夫人安全,就在客棧乖乖等著!”
鐵錚一怔,隨後毅然地策馬直向天池行去。
沒有別人會綁架玉妙容,除了崔立忠與崔明潔以及天殺門的人……
他們拿了笑道人崔明心的親函!還帶著玉妙容,要威脅天池老人與龍姑夫婦交出天毒經的殘篇!
走了一陣,他越發證實了自己的猜想!因為路上蹄痕輪印都是新的,那輛車子剛過去不久!
鐵錚策馬急追,來到一個山拗口時,朔風正勁,但鐵錚久居關外,練就一種特殊的感覺與聽覺!
他的坐騎黑龍馬也是一樣,馬行勢突然一緩……
鐵錚長劍連揮,叮叮聲中已經擊落了幾件暗器,跟著身子拔高仰起,直向山坳一個缺口處掠去,劍光直向下掃!
大石後彈出一條黑影,卻是先前見到的小女孩,連翻帶滾避過了他一劍橫掃,揚手又是一蓬暗器。
鐵錚也用劍格落了怒道:“小小年紀如此歹毒,發出暗器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容你不得!”
揮劍欺身再進,一塊大石後面又彈出一條人影,接住他的長劍,立刻就展開了對搏!
是那個老頭兒,手中也執著一支長劍,而劍法相當凌厲。
鐵錚連演十幾式精招,都被對方化解了,猛地一劍將老頭兒逼退了兩步,沉聲道:“住手!説清楚了再拼。”
老頭兒道:“沒什麼好説的,黑燕子,樹上的字條你該看清楚了,老夫再給你一次機會,快回去,在客棧裏等著,我們從避塵山莊下來,立即釋放玉妙容,否則………”
鐵錚冷笑道:“我真佩服你們的心計,居然把我給賺了。老頭兒,你也不是無名無姓的人,報個萬兒!”
老頭兒接劍微笑道:“黑燕子,你也很不錯,居然這麼快就想到我們就追了上來,老夫狄一帆。”
鐵錚不禁一震:“天都神劍狄一帆!”
狄一帆傲然一笑道:“不錯!黑燕子,你還不算孤陋寡聞,居然還聽過老夫的名號!”
鐵錚頓了一頓道!“狄前輩,你是武林中望重一方的劍術名家,怎麼會加入天殺門的?”
狄一帆冷笑道:“誰加入天殺門了?”
鐵錚道:“若不是天殺門的人,你們劫持了我的妻子是何用意,鐵某與狄前輩素無瓜葛!”
狄一帆道:“你沒有!但尊夫人與老夫有瓜葛!”
鐵錚道:“狄前輩久居天都,內人卻是年前在京師初入江湖,怎麼會跟前輩有瓜葛呢?”
狄一帆笑道:“瓜葛不在她身上,老夫的天都別莊,跟天池避塵山莊有點不愉快,龍老兒的氣焰大盛了,從不把老夫放在眼裏,老夫想殺殺他的氣焰!”
“那又與拙荊何關?”
“關係本來不大,老夫這次本是去找龍老兒晦氣的,路過縣鎮時,恰好我孫女兒養的那對猴兒跑了,也不過是從你們的屋上經過,令正居然用冰魄神珠傷了其中頭,加上她是龍老兒的外孫女兒,兩筆帳並作一筆算……”
鐵錚明知他説的是鬼話,但不加點破,只是淡然道:“前輩準備拿拙荊怎麼處置?”
“縛交避塵山莊,臊臊龍老兒跟崔老婆子的臉皮,然後再放她,所以閣下放心好了,令正絕不會有問題的!”
“前輩!玉妙容雖是龍老前輩的外孫女兒,現在卻是鐵某的妻子,她的過節,由鐵某來了斷如何?”
“當然可以,問題是閣下要如何了斷呢?”
“悉聽前輩吩咐好了!”
“黑燕子,這話説得大客氣了,老夫如果説要你們夫婦倆各斷一臂,你肯答應嗎?”
“假如斷一臂真能使拙荊安全,鐵某也許會考慮的!”
對這個答覆,狄一帆倒是怔了一怔,似乎不相信鐵錚肯答應。
鐵錚卻一笑道:“鐵某在江湖上也薄有微名,卻不能保妻子,這江湖也沒什麼可混的了,倒不如斷了一條胳臂,帶了老婆到鄉下種田去,也強似在江湖上奔波亡命!”
“但是閣下不必如此的,到了避塵山莊,狄某自會將令正釋放,再跟龍老頭兒一決高下!”
鐵錚冷笑道:“鐵某雖非名家,在江湖上獨來獨往慣了,從來沒有靠過誰的勢力,我娶玉妙容,並不是因為她是總督大人的千金,更不因為她是龍天池的外孫女兒,如果前輩一定要把拙荊帶上避塵山莊,那就是逼鐵某拼命了!”
狄一帆道:“閣下這話是怎麼説?”
鐵錚道:“沒什麼,你們擄去的是我老婆,我不願假手別人來恢復她的安全,因此我一定用自己的方法救她!”
“閣下用什麼方法救她呢?”
“人在你們手裏,弄到什麼地方去了我也不知道,還談得上救嗎,惟一的辦法只好認栽了!”
“你真願意犧牲一臂去救令正?”
“假如沒有別的方法,只好如此了!”……
“老夫剛才只是舉個例子,並沒有肯定這個條件!”
鐵錚臉色一沉道:“狄前輩,鐵某隻答應這個條件,如果你想另生枝節,鐵某可也不是省油的燈,我要是拼起命來,你們未必見得好過!”
説著手中扣起三枚燕尾鏢,另一隻手長劍舉起,作了個拼命的姿勢。
狄一帆想想不太上算,連忙道:“好!就是這個條件,你自斷一臂,老夫就釋放令正!”
鐵錚道:“沒那麼容易,我要先見到人再履行條件,如果拙荊已經死了,我這條胳臂豈非斷得太冤枉!”
“憑老夫的身分,還會騙你不成?”
“天都劍客固一方之雄,但是居然使出迷香擄人的勾當,那點名聲也就不足為信了!”
狄一帆的臉色變了一變,但終於忍住道:“好,黑燕子,老夫就讓你先見上一見!走吧!”
“上那兒去?”
“自然是見你的老婆去,反正她已經在老夫手中,也不怕你變卦,小琳!去把車子駕過來!”
那個女孩子看了他一眼!撮口打了個招呼,果然由前面馳來一輛馬車,正是先前離去的那一輛。
狄一帆跳上了車子,又招呼小琳上車。
鐵錚忍不住問道:“拙荊呢?”
小琳冷冷地道:“跟我們走就是了!”
鐵錚一怔道:“她不在車上?”
小琳冷笑道:“當然不在,這是往避塵山莊的路,我們不會傻得把人質帶著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