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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其實,江老闆已從尤二口中獲悉,鐵錚尚未婚,一眼就看中他。所以故意安排他跟兩個女兒接觸的機會,希望能為她們兩姐妹之一,促成一段佳緣。

    鐵錚並未看出江老闆的心意,認為是憑尤二的交情,對他熱情接待而已。

    聊天對姐姐江小婷來説,確實是件苦差事,因為她不太喜歡説話,完全聽江小娟聒聒噪噪個不停不休。

    鐵錚幾乎沒有插嘴的機會,大部份時間也都在聽。

    好不容易等江小娟説累了,當她停下來喝水潤潤喉嚨時,江小婷忽向鐵錚問:“鐵叔叔,你會不會玩骰子?”

    鐵錚笑道:“會一點。”

    江小婷便提議三人來玩擲骰子,但不賭錢,每人發一百粒黃豆,誰先輸完就受罰,一口氣喝完一壺酒。

    鐵錚欣然接受了。

    鐵錚做莊,江小婷和江小娟下注。

    從下注上即可看出,這兩姐妹的個性截然不同,江小婷比較保守,只下了五粒黃豆,無論輸贏,可以慢慢玩,目的是消遣,打發時間而已。

    江小娟卻不同,她完全是開放的作風,一下就是二十粒,打算幾把就讓鐵錚輸光。

    鐵錚是存心陪她們兩姐妹玩玩,自然不會玩真的,施展出他神乎其技的擲骰子手法。隨手一擲,故意只擲出了個‘三點’。

    這個點子很適中,不大不小,除非是手風很背,否則是很容易趕上的。

    不料江小婷卻擲出個‘兩點’,她輸了。

    “姐,看我的!”

    江小娟抓起碗內三粒骰子,拿近嘴前吹口氣!喝聲:“走!”撒手一擲,擲出個‘四點’,正好嬴莊家的‘三點’。

    她得意地笑了:“我的手氣不錯吧!”

    莊家吃小注賠大注,輸了十五粒黃豆,如果是真賭,這叫做‘背莊’。

    繼續下注,江小婷仍然是下五粒。但江小娟則是連本帶利,四十粒全下了注,完全是一付賭徒作風。

    照説,那年頭的女孩子家,是根本不沾賭的。只有過年,全家人團聚守歲,不分男女老少,圍着大圓桌擲幾把骰於玩玩,為的是應個景,大家熱鬧熱闊罷了。

    這少女竟然像個賭徒,使鐵錚頗覺詫異和不解,難道她!

    念猶未了!江小娟已在催他:“鐵叔叔,你怎麼還不擲呀。”

    鐵錚這才回過神來,灑然一笑,抓起碗中三粒骰子隨手一擲,仍然擲出個‘三點’。

    江小婷也擲了個‘三點’,不分輸贏。

    “姐,你太客氣了。”

    江小娟瞥了她姐姐一眼,似在責怪江小婷手下留情。

    她可毫不客氣,抓起三粒骰子一擲,居然擲了個‘四五六’。

    “哈,我又贏了!”江小娟得意地笑了起來。

    鐵錚笑笑,賠出四十粒黃豆,面前只剩下了四十五粒。江小娟忽道:“姐,這次你別下注了,讓我一個人下四十五粒!”

    顯然她充滿信心,這一把就要讓鐵錚輸光。

    江小婷看出妹妹的企圖,眉頭一皺:“妹妹,慢慢玩嘛,幹嘛這樣窮兇極惡的。”

    “姐!”江小娟不以為然道:“要玩就得玩得夠刺激,否則多沒意思嘛。”

    江小婷只好由她了。

    鐵錚這回擲出了‘五點’,不料江小娟卻擲了個‘六點’,剛好贏了他。

    “哈,鐵叔叔輸光啦!”江小娟振奮地叫起來。

    酒早已備好,鐵錚只好抓起酒壺,連杯子都不用,提得高高的,仰起脖子張開口,對着口就倒,讓酒倒入口中順著喉嚨流入。

    一壺酒飲盡,江小娟已將一堆黃豆重新分配好,仍然是各人一百粒:“鐵叔叔,咱們繼續吧。”

    鐵錚反正閒着沒事可幹,只好像哄孩子似地陪着她們兩姐妹玩。

    那知不消片刻,鐵錚已輸得連幹了三壺。

    他這才看出,江小娟並非全憑手氣,而是以擲骰子的特殊手法取勝。因為,無論他擲出幾點,這少女總是多一點正好贏他。

    這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江小娟年紀輕輕,才不過十八歲,又不是家裏開賭場,從小耳染目濡,怎會具有職業賭徒的手法?

    鐵錚真成了陰溝裏翻船,想不到終日打雁,竟然被雁啄瞎了眼睛!

    他那甘示弱,開始反攻了,決心要試試這少女,擲骰子的手法究竟有多高明。

    第四輪開始,江小婷仍然是下五粒,江小娟卻下了五十粒黃豆。

    鐵錚毫不客氣,一擲就擲出了個全紅的四點‘豹’:“哈!通吃!”

    江小娟只剩下五十粒,她卻向江小婷慫恿:“姐,全部下!”

    “這……”

    江小婷尚在猶豫,江小娟竟不管三七二十一,代她作主將一堆黃豆全部推出。

    鐵錚笑了笑,抓起三粒骰子隨手一擲,擲出個‘四五六’,又是莊家通吃。

    “哈,兩位姑娘,該你們喝酒啦!”這回輪到他得意了。

    江小婷給了妹妹一個白眼:“都是你!”

    “姐!”江小娟毫不在乎道:“輸了就輸了,我替你喝就是了嘛!”

    她倒很乾脆,伸手將兩隻錫壺都拿了過去。

    江小婷忙奪同一只:“該我喝的就由我自己喝!”

    兩姐妹不能像鐵鋒那樣喝法,她們將酒注入大碗,才雙手捧起來一口口地喝。

    酒罈就置於桌旁,喝完便將兩隻空壺,用長杓舀出酒來注滿,表示準備繼續再賭。

    江小娟的個性爭勝好強,挑釁道:“鐵叔叔,咱們乾脆來對賭,一把一壺,怎麼樣?”

    鐵錚灑然一笑道:“好呀!”

    江小婷忙勸阻:“妹妹,別胡鬧,萬一你喝醉了,爹同來不罵你才怪。”

    江小娟不服道:“姐,你怎麼好像我輸定了似的,説不定醉的是鐵叔叔呢!”

    江小婷道:“讓鐵叔叔醉了也不好……”

    鐵錚笑道:“放心,我雖然沒有把握贏,但保證不會醉。”

    江小娟居然大言不慚道:“我的酒量不及鐵叔叔,但我有把握不會輸!”

    於是,他們開始對賭了。

    鐵錚存心要殺殺這少女的氣焰,一擲就是三粒六點的‘豹子’。

    江小娟傻了眼,輸了只好喝酒。

    本來擲骰於全靠手氣,但遇上郎中,以特殊手法來擲就不同了。江小娟一連輸了三把,也喝了三壺酒,才覺出不太對勁。

    但她仍不服氣,突然提議道:“鐵叔叔,擲三粒骰子不好玩,咱們改擲六粒怎樣?”

    鐵錚見她已微露醉態,笑道:“算了吧,那你會輸得更慘。”

    江小娟哼了一聲:“笑話!待會兒就知道,輸得更慘的是誰了。”

    江小婷來不及勸阻,她已去又取來三粒骰子,置入碗中道:“鐵叔叔,請擲!”

    鐵錚惟恐這少女沒完沒了,真讓她喝醉了可不太好,被江老闆回來見到像什麼話。

    心念一動,他決心要露一手,使這少女知難而退,便灑然一笑道:“小娟,這一把不算輸嬴,我只是表演一下,讓你自己心裏先有個譜,如果沒有把握贏我,咱們就別賭了好嗎?”

    江小娟遲疑了一下,才點頭道:“好吧!”

    鐵錚抓起了碗中六粒骰子,從容不迫地隨手一擲,便見每-粒骰子如同陀螺似的,在碗內各自快速旋轉起來。

    六粒骰子在海碗中旋轉,發出‘絲絲’的細聲,由快而慢,最後互相碰撞翻滾幾下,終於全部停止。

    兩姐妹定神一看,赫然是個‘麼二三四五六’的‘大順子’!

    她們不由地傻了眼。

    江小娟突然站起,一言不發地走向房裏,江小婷也忙跟了進去。

    鐵錚反而覺得莫名其妙了,不知她們見他露了這一手‘天女散花’,怎會發生這種的反應。

    賭局結束了,他只好也回到了房裏。

    正待躺下,忽聽房門上‘篤篤’兩聲輕響。

    鐵錚忙去開了房門,只見一名少女站在房門口,卻分不出她是江小婷或江小娟。

    “鐵叔叔,我可以跟您私下説幾句話嗎?”少女問。

    聽她的口氣,鐵錚已確定這少女是江小婷了,因為她毫無醉意。

    “請進!”

    鐵錚讓開一旁,讓江小婷進了房,任房門敞着。

    但江小婷卻把門關上,笑道:“很抱歉,我妹妹醉了,有些失態,請鐵叔叔不要介意。”

    鐵錚道:“不會的,都怪我不好,讓她連喝了好幾壺。”

    “鐵叔叔請坐。”江小婷顯然不是專為妹妹的失態而來道歉。

    鐵錚坐了下來,詫然問:“小婷姑娘,找我有事?”

    江小婷微微點頭,逕自在他對面坐下,忽問:“鐵叔叔,您剛才露的那一手,可是‘天女散花’?

    鐵錚暗自一怔,心想:“那是擲骰子中的最高手法,這少女怎會一眼就識出?”

    他只好把頭一點:“不錯!姑娘能識出,想必是精於此道,或許是家學淵博吧?”

    江小婷笑而不答,卻又問道:“鐵叔叔,你不是真的要借住在這裏吧?”

    鐵錚又是一怔,暗覺這問題問的實在很突兀,不禁詫異道:“小婷姑娘,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江小婷正色道:“因為這些年來,從來沒有人上過門,更沒有人登堂入室進入內宅,就連尤二叔跟家父那麼熟,稱得上莫逆之交,也從未邀他到家裏來過,充其量只是在前面喝幾杯聊聊。而你不但是個陌生人,還要求在這裏借住……”

    鐵錚接口道:“所以你懷疑,我另有目的?”

    江小婷“嗯”了一聲,直截了當道:“如果不出我所料,恐怕是有人派你來的!”

    “哦?是誰?”鐵錚問。

    江小婷道:“江南第一賭-金福元!”

    鐵錚猛然記起這個人,正是入關前被風雪所阻,困在霧靈山中小村子裏,在蔡老頭茶棚裏遇上的那傢伙。

    他不由好奇的問:“你怎麼會認為我是他派來的?”

    江小婷神清凝重道:“就算你不是他派來的,也必然是為他而來,但家父早已金盆洗手,從不沾賭了,你們又何苦再找上門來呢?”

    鐵錚終於若有所悟?尤其想起午飯時,發現江老闆的左手大拇指根部旁,貼著一方銅錢般大的膏藥!不禁驚詫道:“你們不姓江?”

    江小婷悴然道:“鐵叔叔何必明知故問!”

    鐵錚道:“原來令尊就是當年赫赫有名的賭國小霸王,六指段老麼啊!”

    江小婷嘆了口氣:“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年家父就為了那‘賭國小霸王’的虛名,終年徵東伐南,置家中妻女於不顧,哪兒有賭就往哪兒去。家母屢勸不聽,一氣之下,就帶着我和妹妹,來到京師自力謀生,開了這家燒餅店。

    家父從江南迴山東,發現我們母女三人早已棄家遠走,各處尋找了大半年,最後找到京師來,向家母立下重誓絕不再沾賭,甚至切下左手大拇指旁多出的一個手指,以示放棄‘六指段老麼’的決心。

    從此以後,家父就改名換姓,以家母的姓成了江老闆,安份守己地賣起了早點來。

    鐵叔叔,當年家父去江南,在金陵跟姓金的對賭,彼此都是為了虛名之爭。事情已經過了那麼多年,家父也早已洗手不賭,你們為什麼還不放過他老人家呢?”

    鐵錚一時真有些啼笑皆非,剛才他只不過想露一手,讓那爭強好勝的江小娟知難而退,想不到會引起了這少女的一場誤會。

    他只好強自一笑道:“你以為我是來找令尊算當年舊帳的?”

    江小婷望著他:“難道不是?”

    鐵錚搖搖頭道:“不是……”

    正説之間,房門突被推開,江小娟醉醺醺地闖了進來。一見江小婷在房內,不禁念念道:

    “哼!姐,我知道你逼我睡,就是安的這個心!”

    江小婷臉蛋兒一紅,忙起身上前扶住她:“妹妹,你別亂説……”

    江小娟推開她道:“我亂説?事實擺在眼前,你想賴都賴不掉!”

    鐵錚見這少女醉態畢露,唯恐她亂髮酒瘋,驚動回房午睡的江妻,忙上前扶住她道:

    “小娟姑娘,你姐姐是在跟我談……”

    江小娟接道:“談什麼?談情説愛!”

    “妹妹!”江小婷羞憤交加,但又把這借酒裝瘋的妹妹無可奈何。

    鐵錚一時也無從解釋,只好哄着她道:“小娟姑娘,我扶你同房去歇着……”

    不料江小娟一把抱住他,嗔聲問道:“你説!喜歡我還是喜歡她?”

    “這……”鐵錚瞥了江小婷一眼,見她連連點頭示意,只得依順地道:“當然是喜歡你羅。”

    江小娟卻把嘴一噘:“我不信!”

    “是真的,我不會騙你……”

    “那就證明給我看!”

    “證明?”

    “吻我!”

    鐵錚一聽,頓時不知所措起來:“這,這……”

    “哼!我就知道你是騙我的!嗚……”江小娟竟哭了起來。

    這一來,鐵錚更無所適從了。

    江小婷耽心這一哭鬧,驚動正在午睡的母親,急得連連向鐵錚示意,意思是求他順從她這任性的妹妹。

    鐵錚無可奈何,只好低下頭去吻她。

    本想來個蜻蜓點水,沾到嘴唇,就點到為止。不料江小娟趁勢雙臂勾住鐵錚的脖子,竟然摟得緊緊的不放。

    這種情形之下,四唇相交,那還能分得開來。

    江小婷看在眼裏,突覺一種莫名的妒憤,使她説不出是什麼滋味,突然低着頭悄悄溜出了房。

    江小娟則是仗着幾分醉意,毫無顧忌地狂吻着鐵錚。

    雖然她從未接觸過異性,更沒有吻的經驗,但她的熱情奔放,卻比一般成熟的女人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簡直形同瘋狂,恨不得把鐵錚整個人吞下肚去。

    鐵錚被她吻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可是他不敢施展出吻的技巧,完全居於被動,只是讓這少女藉酒力發泄出她懷春的情緒而已。

    江小娟並非借酒裝瘋,而是真的醉了,經過一陣瘋狂的擁吻,她已不勝酒力,竟然睡着了。

    鐵錚真被她弄得啼笑皆非,只得把她抱回隔壁房間。

    江小婷正坐在牀邊低頭沉思,似乎心煩意亂,見了鐵錚把江小娟抱進房,忙起身幫着將妹妹放在牀上,替她蓋上了被,輕聲説了句:“謝謝你。”

    鐵錚無言以對,不知該説什麼才好。

    退出房,一轉身,卻見江老闆默默站在道前面店鋪的那道門旁。

    “江老闆回來啦……”鐵錚很尷尬,畢竟從人家兩個女兒的閨房出來,這是很容易引起誤會的。

    不料江老闆卻比個手勢:“鐵爺請坐,咱們聊聊。”

    鐵錚侷促不安地坐了下來。

    江老闆逕自在一旁坐下,鄭重其事地道:“鐵爺,我有個不清之請,想鐵爺今晚就帶兩個丫頭離開京師。”

    鐵錚暗自一怔,詫然問:“為什麼?”

    江老闆神色凝重道:“不瞞鐵爺,剛才我在天橋附近閒逛,遇上了多年前的一個仇家,約定今夜決一死戰,我自知毫無勝算,所以……”

    鐵錚接道:“所以你想留全兩位令媛?”

    江老闆點點頭沮然道:“兩個丫頭是無辜的,而且年紀輕輕,我這做父親的無能,不能盡到保護之責,總不能要她們把命賠上啊!”

    鐵錚不動聲色地問:“這麼説,江老闆已抱定必死的決心羅?”

    江老闆深深嘆了口氣:“我根本毫無機會,只有作最壞的打算。”

    鐵錚已聽江小婷説出一切,卻故意問:“江老闆,你的麻煩是否與左手大拇指旁貼的膏藥有關?”

    江老闆猛一驚:“你!你……”

    江小婷突然走出房,接道:“爹,鐵叔叔已經知道了。”

    “是你告訴他的?”江老闆雙目怒睜?

    江小婷沮然點了點頭。

    江老闆勃然大怒,跳起來衝到她面前,舉起手又放了下來,沉重地嘆了口氣:“唉!”

    江小婷淚光閃動道:“爹,我不説他也知道、鐵叔叔就是為姓金的那檔子事而來。”

    江老闆更是一驚-轉向鐵錚:“鐵爺!你……”

    鐵錚笑道:“江老闆,令媛誤會了,其實我跟姓金的僅有一面之緣,而且很不愉快。”

    江老闆驚問:“你説的是金福元?”

    鐵錚點點頭:“不錯,當時我並不認識他,是他自己抬出招牌來想唬我的。就像令媛一樣,以為我是賭國小霸王,六指段老麼一夥的。”

    江老闆果然就是段老麼,他驚異地打量了鐵錚片刻,才沮然坐下道:“鐵爺既已知道這檔子事,我就不用多説了,請看在尤二混的份上,答應我剛才的要求吧。”

    鐵錚未置可否道:“江……段兄,不知能不能告訴我,關於今夜之約,究竟是怎麼回事?”

    段老麼猶豫了一下,始道:“剛才我去找尤二混,他不在,我就在天橋附近閒逛,迎面遇上了金福元。雖然事隔十多年,我又留了鬍子,他居然一眼就認出了我。

    他劈頭就罵我真能躲,害他找得好苦,並且表明來京師就是為了找我,一雪十幾年前敗在我手下之恥。

    我雖明告他早已洗手,不再賭了。他居然盛氣凌人地説:“好,不賭沒關係,那咱們就以武功一決生死!”

    説實在的,如果是當年,我會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接受他的挑戰。可是,如今我考慮到妻女,而且武功已擱下太久,不像他是有備而來……”

    鐵錚不禁好奇地問:“憑賭技你勝不了他?”

    段老麼唏噓道:“我當年揚名賭國,不是靠詐賭,而是憑的賭技和手法。這像武功一樣,十多年不沾賭,不進則退。金福元卻是處心積慮要雪前恥,一直在苦練,如今此消彼長,他又是有備而來,志在必得,相較之下,我自然是毫無勝算了。”

    鐵錚又問:“據我所知,當年你們是以骰子三擲定勝負,第一注白銀萬兩,第二注輸家十年不沾賭,第三注輸家自斷一指,結果金福元全軍盡墨,三注全輸了。如今假使以賭技較量,縱然段兄毫無勝算,輸了也不過如此,又怎會累及寶眷呢?”

    段老麼苦笑了一下,道:“不瞞鐵爺,當時金福元當着好幾百觀戰的人揚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十年後必向我連本帶利討還,到時他若勝不了我,將以生命為賭注。那時我年輕氣盛,也當眾撂出狂語,無論何時何地,他只要有本事勝我,我的賭注是一家四口四條命,所以……”

    江小婷一旁泣道:“爹,您怎麼可以這樣,把娘和我們的命當賭注啊!”

    段老麼愧疚道:“當時我實在是被盛名衝昏了頭,自以為賭技天下無敵,根本不把金福元放在心上。你娘也正是聽到傳聞,一氣之下,帶若你們離開了山東老家……”

    鐵錚打斷了他的話,忽問:“段兄跟姓金的約定了今夜?”

    段老麼點點頭,又深深嘆了口氣。

    鐵錚沉吟一下,笑道:“段兄,姓金的在關外苦練賭技十年,我看他的手法也沒多大長進,並不一定能穩操勝算呢。”

    段老麼詫異道:“鐵爺怎會知道的?”

    鐵錚又笑了笑,便將那日在山中小村子裏,蔡老頭茶棚與金福元對賭的情形,大略地説了一遍。

    段老麼聽畢,驚歎道:“金福元果然下了一番苦功,想不到他已練成‘一柱擎天’,那是擲骰子的最高手法啊!”

    鐵錚卻輕描淡寫道:“可惜他尚未練到十全十美,萬無一失的境界。”

    段老麼露出羨慕的眼光:“鐵爺竟是憑這一手贏了他!”

    鐵錚淡然一笑,沒有説什麼。

    段老麼想了想,終於忍不住問:“鐵爺,恕我冒昧,請問你這一手‘一柱擎天’,是從何處學得的?”

    鐵錚道:“那是幾年前在黑龍江附近,遇上幾個流浪漢,被一羣鬍匪圍攻,讓我給解了圍。事後我才知道,爭端是因賭而起,那批鬍匪一口咬定他們詐賭,雙方起了衝突,所以大打出手。由於鬍匪人多勢眾,他們自然吃了虧。

    他們為了證明不是詐賭,也為了向我表示相救之情,就各人教了我兩手賭技,以及出神入化的手法。”

    段老麼急問:“鐵爺遇見的那幾個人,是不是身體上都有些缺陷?譬如天生駝背,缺了條胳臂,瞎了隻眼……”

    鐵錚詫異道:“段兄認識他們?”

    段老麼點點頭道:“錯不了,一定是他們!想不到這幾個怪物,跟我一賭氣,跑到了黑龍江去。”

    鐵錚若有所悟道:“噢,原來他們四人加上段兄,就是鼎鼎大名的‘賭國五奇’啊!”

    段老麼強自一笑道:“也有人叫我們‘五怪’,因為我們結拜的五人,老大是獨眼龍,老二是跛子,老三是駝背,老四斷了條胳臂,只有我比較‘正常’,僅僅比常人多長了個手指,所以被人叫作六指段老麼。”

    鐵錚道:“我在黑龍江遇見的,正是他們四人,當時他們連姓名都沒告訴我,也未問我是誰,我根本也沒想到,他們就是‘賭國五奇’中的四人。

    剛好那時我沒有什麼急事要辦,跟他們混在一起混了一個多月,學會了一些賭技和手法……對了,段兄既與他們義結金蘭,怎麼未練成‘一柱擎天’絕技?”

    段老麼嘆口氣道:“不瞞鐵爺,我跟他們分道揚鑣,正是為了賤內和兩個丫頭,那時他們也未練成‘一柱擎天’,由於我在金陵與金福元的一賭,使‘江南第一賭’連輸三注,因而名聲大噪,沒有人再敢跟‘賭國五奇’中任何一人賭了。

    事後他們抱怨我鋒芒大露,斷了他們的財路,大家鬧得不歡而散。尤其我當時急於找尋妻女,根本不在乎他們去哪裏,從此以後就失去了連絡。我想,他們大概是中原混不下去了,才跑到黑龍江去跟那些鬍匪賭的吧。”

    鐵錚不禁笑了起來:“他們連鬍匪的錢都想贏,真是老虎嘴邊拔毛了!”

    江小婷忍了老半天,這時忍不住了,憂形於色道:“爹,今夜的事,您打算怎樣應付??”

    段老麼已六神無主:“我,我想……”

    鐵錚忽道:“段兄,現在距入夜尚有兩三個時辰,我可以把‘一柱擎天’的手法教會段兄。”

    段老麼搖搖頭:“不行……”

    “為什麼不行?”鐵錚道:“這一手,我也只花了一兩個時辰就學會的,只是不夠熟稔而已。段兄是行家,更能事半功倍,我相信……”

    段老麼沮然道:“鐵爺有所不知,我擲骰子一向慣用左手,自從切斷多出的那個手指,不慎傷及神經,左手已不太靈便。而且,‘一柱擎天’並非全憑手法,尚須靠深厚的內功真力控制,我這十多年來……唉!”

    鐵錚道:“可是剛才我跟兩位令媛玩骰子,看出她們的手法,必是段兄所教……”

    段老麼苦笑道:“那只是閒來無事,教她們玩玩而已,上不了場面的。”

    鐵錚想了想,靈機一動道:“段兄,今夜之約,如果由令媛代父上陣呢?”

    段老麼怔怔地道:“這,這恐怕不行吧。”

    鐵錚獻計道:“有什麼不行,到時候段兄可以對姓金的説,要能先過令媛這一關,才夠資格跟段兄較量,否則就請他同去再苦練十年。這樣一來,如果他連令媛的一關都過不了,還有什麼臉留下?”

    段老麼皺眉道:“可是……”

    鐵錚胸有成竹道:“段兄不用耽心,兩三個時辰之內,我負責教會令媛兩手出奇制勝的絕技!”

    段老麼耽心道:“萬一……”

    鐵錚把胸脯一拍:“一切由我承當!”

    段老麼並不清楚鐵錚的來龍去脈,只是聽尤二混説,他與鐵錚是生死之交。段老麼憑自己跟尤二混的多年交情,毫不猶豫,一口就答應讓鐵錚來家裏暫住。

    現在他卻有些懷疑,這個陌生人真能助他渡過難關嗎?或者是……

    他已毫無選擇,只好同意了鐵錚的主意。

    於是,江小婷取了一付六粒骰子和海碗,隨著鐵錚進入房間。

    兩人在桌前相對坐定後,鐵錚忽問:“小婷姑娘會武功嗎?”

    江小婷微微點頭:“會一點,只是防身之術而已……鐵叔叔,今夜會動武?”

    “不會的。”鐵錚笑道:“剛才令尊不是説了嗎,‘一柱擎天’並非全憑手法,尚須靠深厚的內功真力控制,才能隨心所欲。不過沒關係,如果你的功力不夠,我可以教你幾手取巧的手法,到時候保證可以唬住姓金的。”

    江小婷歉然道:“鐵叔叔,剛才真對不起,我誤以為你是為姓金的……”

    鐵錚置之一笑道:“那是我的錯,不該露那兩手,難免引起你的懷疑,又害令妹連幹好幾壺……她不要緊吧?”

    江小婷道:“不會有事的,睡一覺就好了。唉!妹妹就是太任性,喜歡逞強好勝,結果醉成那樣,實在太失態了。”

    鐵錚心知她所謂的失態,是指江小娟強行索吻,忙把話岔開道:“小婷姑娘,我們開始吧。”

    江小婷點點頭:“好的。”

    鐵錚起身繞至她身邊,吩咐道:“請把袖子捲起。”

    江小婷遲疑了一下,才把兩隻衣袖捲起,露出半截嬌嫩細白的藕臂,和一雙纖纖玉手。

    鐵錚心中坦蕩,毫不避嫌,站在一旁執起她的手,從如何抓骰子教起,同時説明其中要訣,以及手法的奧妙。

    等到她抓法熟習了,再漸進地教她撒出骰子的手法,和控制點數的訣竅。

    江小婷冰雪聰明,一學即會,只可惜功力火候不夠,無法隨心所欲。

    鐵錚不厭其煩,耐心地一遍又一遍教她練習,他站了老半天並不以為苦,倒是坐着的江小婷,身上散發出陣陣少女特殊的體香,使他沁入心肺難以消受。

    江小婷則是全神貫注在六粒骰子上,心無二用,毫未察覺出鐵錚的侷促不安,還不斷地轉頭問着這樣擲對不對,那樣擲錯了沒有。

    一個時辰,就這樣很快地溜了過去。

    江小婷這才猛然想到,鐵鋒一直站在她身邊,忙道:“噢,鐵叔叔,你站了這麼久,快坐下歇歇吧。”

    鐵錚灑然一笑:“沒關係,倒是你的手大概練累了,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也好……”江小婷甜美地笑了笑,忽道:“鐵叔叔,你也站累了,坐下讓我替你捶捶一腿。”

    鐵錚受寵若驚,急道:“不不不,這怎麼可以……”

    江小婷已站了起來!落落大方地道:“有什麼不可以,鐵叔叔是長輩,我和妹妹常替家父家母捶背的,鐵叔叔又是為了教我,站了這麼久,我應該回報一下呀。”

    鐵錚未及婉拒,已被她按坐在椅子上了。

    這少女雖不似江小娟的爽朗豪放,但也並不拘怩,而且心胸坦蕩純真,沒有一點邪念。

    她就像平時服侍父母一樣,蹲在了鐵錚身邊,用一對粉拳為他輕輕捶起腿來。

    鐵錚一時不知所措,又不便拒絕這少女的盛情美意,只好侷促不安地任由她捶着。

    闖蕩江湖這些年來,他從那些粉頭身上,獲得到的只是虛情假意,以及肉體上的發泄和滿足。

    即使是玉妙容,也從未給與他這種特殊的享受。

    想到失蹤的玉妙容,鐵錚又心煩意亂起來,她究竟上哪裏去了呢?

    照當時的情形,玉妙容應該會了解鐵錚的心情,是不願趁她意亂情迷時,奪去她最寶貴的童貞。似乎絕不可能因他的懸崖勒馬,憤然不辭而別。

    何況,為了她母親,她尚須要唯一能幫助她的鐵錚。

    但她失蹤了是事實。

    房間內井然有序,毫無打鬥跡象,她又不可能是自行不辭而別,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被人出其不意地制住擄了去。

    唯一可以放心的,則是玉妙容應該不致有生命危險。否則,對方在客棧房間即可下毒手,又何必多此一舉,把她擄回去才置她於死地。

    由此看來,玉妙容必是落在焦世慶手中,目的是用以威脅鐵錚,使他投鼠忌器,不敢違揹他們雙方的約定,貿然再採取不利天殺門的行動了。

    鐵錚想着想着,不自覺地輕嘆了一聲。

    江小婷立時察覺,忙問:“鐵叔叔,我捶得太重了嗎?”

    鐵錚這才回過神來,漫應道:“不,不,很好……”

    江小婷嫣然一笑,改捶為捏,雙手齊動在他大腿上輕捏起來。

    雖然她並未用勁,卻使鐵錚感到又酸又麻,癢癢的滋味無福消受。

    鐵錚忍俊不住,突然抓住江小婷的手,阻止道:“不要捏了……”

    江小婷抬起臉來,仰望著他:“不舒服嗎?”

    四目相交的一剎那,鐵錚有種莫名的衝動,幾乎想低下頭去吻這少女。但理智警告他不能這樣做,一吻的後果,將造成無法收拾的局面。

    因為這少女的個性內向,最容易動真情。

    那樣一來,必然引起江小娟的妒火,使她們兩姐妹發生醋海風波,而他又如何向至今下落不明的玉妙容交待?

    念及於此,鐵錚急忙收斂心神,強自一笑道:“時間不多了,我們快加緊練習吧。”

    江小婷神情悵然地點點頭,默默無語地站了起來。

    鐵錚起身把位子讓給她,於是,兩人又繼續了勤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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