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貝勒帶著他的四名貼身護衛,回到了“肅王府”,焦急等著他的是賈姑娘,一見面賈姑娘就說:“你怎麼這時候才回來,真把人急死了。”
玉貝勒道:“怎麼,有事兒?”
“你跟我來。”賈姑娘轉身走了。
玉貝勒支走了四名護衛,跟了去。
賈姑娘沒往後院去,把玉貝勒帶進了前廳,偌大一座待客大廳只他們兩個人,賈姑娘急不可待的就說:“紀翠昨天夜裡出去過了。”
玉貝勒道;“您見過她了?”
“我問過紀明、紀亮了。”賈姑娘說。
玉貝勒揚了揚眉:“紀翠也太大膽,太不像話了,不許她跟那個姓李的再來往,她居然敢半夜偷偷跑出去找他。”
賈姑娘道:“她是不對,可是你做的也太過了,怎麼能點她的穴道。”
玉貝勒道:“我不這樣制不了她,她根本就不服管,當著幾個護衛,我怎麼下得了臺。”
賈姑娘道:“昨兒晚上跟王爺談過,王爺並不反對我跟你管紀翠,只不許對她太嚴厲,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呢!”
“不許對她太嚴厲?”玉貝勒道:“我阿瑪怎麼不看看她受誰管,怎麼不看看她那副任性、蠻橫樣兒,我阿瑪願意慣她,我可不慣她。”
賈姑娘道:“不管你慣她不慣她,我告訴你一聲,我解開了她的穴道,把她救出來了,紀明、紀亮我也救出來了。”
玉貝勒沒說話,不知道他是不反對賈姑娘這麼做,還是他敬服賈姑娘,沒有說什麼。
賈姑娘又道:“你上‘白記騾馬行’去了?”
玉貝勒道:“我要抓起他來,再不就把他趕出‘北京’。”
賈姑娘道:“你到底把他怎麼了?”
“什麼也沒怎麼。”玉貝勒道:“他身上居然有皇上賜的匕首,弄了半天他是皇上用的人。”
賈姑娘為之猛一怔,失聲叫道:“怎麼說,他是……
皇上怎麼會用他,皇上用他幹什麼?”
玉貝勒道:“不知道,皇上不說,我也不能深問,皇上只說他是個可用之材,還說他不是江湖亡命徒,那只是他的掩護,實際上他是當年西郊李家的後人。”
他還是真沒敢說皇上不讓他說的。
賈姑娘神情又猛一震:“什麼?當年西郊李家。”
“您也不知道。”玉貝勒道:“皇上說,當年西郊住個前明的大儒,叫李逸塵,皇上很仰慕他的道德文章,當年李自成陷‘北京’的時候,李逸塵義不事賊,一家幾十口都讓李自成派的殺手殺害了,只有李逸塵的兩個稚齡兒子,被義士保著脫險,倖免於難。”
賈姑娘忙道:“這個李豪就是李家那兩個兒子裡的一個。”
玉貝勒道:“皇上是這麼說的。”
賈姑娘道:“皇上是怎麼知道的?”
“皇上沒說,我也沒問。”玉貝勒道:“皇上還說,他已經派人重建李家宅笫了,一方面是因為皇上仰慕李逸塵,另一方面也不無施恩於李家,攏絡李豪的意思。”
賈姑娘道:“朝裡這麼多能人呢,皇上這麼樣攏絡一個李家後人幹什麼?”
玉貝勒沒說話,顯然,他還是沒敢說,在這種情形下,對他視之若母的賈姑娘他都不說,看來不論對誰他也是不會說了。
賈姑娘的臉色變得很陰沉,甚至帶著些驚慌,她又說了話,可是已經轉了話鋒:“紀翠連哭帶鬧,在王爺那兒告了你的狀,王爺等著你去見他呢!”
玉貝勒眉梢兒陡地一揚:“什麼?她還敢……好,讓她告去,我不去見阿瑪。”
“不行,你得去!”賈姑娘說。
玉貝勒還待再說。
“要去,聽我的!”賈姑娘道:“不但要去,還要在王爺面前認個錯。”
“什麼?還要我認錯。”玉貝勒叫了起來。
“我能護你,我一定護你。”賈姑娘道:“連我都覺得你做得過份,你還有什麼錯不能認的?”
玉貝勒忍不住叫道:“賈姑娘……”
賈姑娘不讓他說話:“聽我的沒有錯,疼小的,慣小的,普天下的爹孃都一樣,何況紀翠她是個小女兒,給自己阿瑪認個錯不丟人,紀翠她是你的妹妹,是不是?”
玉貝勒沒再說話了。
賈姑娘拉起玉貝勒的手拍了拍,柔聲道:“去吧!”
玉貝勒看了看賈姑娘:“我衝您了。”
他轉身往外走。
這意思就是說:我一切都看在您的面子上了。
望著玉貝勒頎長、俊逸的身影,賈姑娘有著一陣感動,可是很快的,她臉色又趨於陰沉,她喃喃道:“孩子,為了保住這得來不易,現有的一切,你必須得聽我的,必須得委屈自己。”
可惜,玉貝勒沒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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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貝勒進入後院上房屋的時候.紀翠還偎在肅親王懷裡哭著,肅親王也正溫言安慰著他一向疼愛的,這個自小沒孃的小女兒。
玉貝勒一進屋,紀翠馬上不哭了,馬上來個霍地轉身向裡,看也不看玉貝勒。
肅親王沉了臉,霍地站起拍了桌子:“你還敢來見我,你膽子越來越大了,你眼裡還有誰,我還沒死呢,輪不到你這樣管你妹妹!”
這原就在意料之中,玉貝勒忍住了,他既然是衝賈姑娘來見肅王爺的,當然也衝著賈姑娘忍了,他道:“阿瑪,紀翠她……”
“我知道。”肅親王道:“她半夜偷偷往外跑,是她不對,你可以管她,可是你怎麼能制她穴道,還把她關了起來,你這身武藝是我給你請師父教的,難道就是教你拿這身武藝對付你妹妹的。”
這倒也是。
肅親王似乎不是一個不講理,一味護短,慣自己女兒的人。
玉貝勒道:“她有沒有告訴您,她不服管,讓我當著護衛們下不了臺。”
肅親王道:“那還有我呢?你為什麼就不能等到今天,讓我來管,你只知道她讓你當著護衛們下不了臺,你知道不知道你當著護衛們制她穴道,讓護衛們抓她把她關起來,又讓她以後怎麼面對這些下人。”
玉貝勒沒話說了,肅親王說得是理,這是他昨天夜裡正在火頭上所沒有想到的。
本來已經不哭了的紀翠,突然又哭了起來,而且哭得那麼傷心,充滿了委屈。
肅親王怒目望玉貝勒,而且怒意又增添了幾分。
玉貝勒垂下了目光:“阿瑪別生氣了,我錯了。”
這,他不只是衝賈姑娘,而是知道,賈姑娘說的沒錯,他做得過份了。
紀翠的哭聲更高了些,可是肅親王臉上的怒意已經減少了:“你幹什麼去了,是不是找那個姓李的去了?”
紀翠的哭聲忽然降低了,她是想聽聽玉貝勒是不是找李豪去了,結果如何。
玉貝勒道:“我進宮去了,回來了,該去給皇上請個安。”
他機靈,就是不說去找過李豪了,因為那麼一來會套出李豪是皇上攏絡要用的人,是西郊李家之後,那麼一來,不但馬上推翻了李豪江湖亡命徒的身份,而且也馬上抬高了李豪的地位,不讓紀翠跟李豪來往,那就更難了,儘管紀翠遲早會知道,可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玉貝勒跟李豪沒怨沒仇,先前反對紀翠跟李豪來往,那是因為皇族的家法,因為李豪的身份,現在已經知道李豪的身份了,連皇上都不反對,連皇上都攏絡李豪,他為什麼還反對呢!
說穿了是因為心裡頭不舒服,以前皇上眼裡只有他紀玉一個,現在皇上眼裡又多了個李豪,而且那麼看重,試問年輕氣傲,不可一世的玉貝勒,心裡怎麼會舒服。
肅親王微一點頭:“嗯,這你倒是做對了,待會兒我也要進宮去一趟。”
“阿瑪。”玉貝勒道:“儘管我沒去找那個姓李的,可是我還是認為紀翠不能再跟他來往。”
這話說得委婉了,“認為不能”,而不是“反對”、“不許”。
就這,紀翠照樣不愛聽,她霍地轉了過來:“憑什麼,我偏要。”
在她以為,這時候一定會打贏這一仗。
但,她料錯了,事卻不然。
肅親王向著她道:“不許胡鬧!”
這就夠了。
紀翠一怔,不依:“阿瑪……”
肅親王道:“你哥哥管得對。”
紀翠又哭了,不但哭,還鬧。
肅親王臉色微沉:“你再這樣連我也要不高興了。”
紀翠沒聽肅親王的,還是哭,還是鬧。
肅親王也並沒有進一步的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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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老爺帶著萬老爺上“白記騾馬行”找李豪,在櫃房一見李豪就說:“李豪,儘快收拾收拾,我要你陪我出一趟遠門兒。”
“出遠門兒,您要上哪兒?”李豪問。
“五臺山。”金老爺說。
李豪一怔:“五臺山。”
“少掌櫃的,董姑娘讓他們送到‘五臺’去了。”萬老爺插了句嘴。
李豪心神微一震:“您怎麼知道的?”
金老爺道:“有人從‘五臺’回來,看見了,詳情路上再告訴你。”
李豪道:“這麼急?”
“越快越好。”金老爺道:“我怕遲一步小宛又被送到別處去,就僱你驛馬行的馬匹。”
李豪道:“這段路不近,沒有周全的準備,您不能出這趟遠門。”
“我懂你的意思。”金老爺道:“我只急於見小宛一面,別的都不重要了,況且我也不是一個養尊處優的人。”
李豪遲疑了一下:“好吧,既然您堅持,我去儘快收拾收拾,有件事,我也等路上再告訴您。”
金老爺道:“貝勒紀玉來找過你了?”
李豪道:“他去找您了?”
金老爺道:“他見了我給你的那把匕首,當然得去找我問個清楚,我告訴他了,他不會再為難你了,在‘五臺’碰見小宛的就是他,他已經知道我的事了,可是他不知道我要上‘五臺’去。”
李豪“呃!”了一聲。
金老爺道:“你快去收拾吧!”
這位金老爺的確是夠急的,可見他對那位董姑娘用情之深。
李豪應了一聲,往後去了,到了後頭,他把事情告訴了楚雲秋跟白回回,很快的備了三匹馬,帶了些乾糧飲水,三人三騎就匆匆上路了。
李豪跟金老爺,萬老爺剛走,騾馬行又來了個人找李豪,是個女子,這個女子穿著打扮很講究,只是頭臉蒙著一塊黑紗布,幾乎讓人看不見她的面目。
當李豪、金老爺、萬老爺三人三騎走得不見的時候,這個女子就出現在大街北邊不遠處了,入目“白記騾馬行”的所在地跟掛的那塊招牌,她就身軀震動,脫口說了一句:“天,真是……”
隨即,她遲疑了一陣之後,才走過來到騾馬行來找李豪。
在櫃房的是石三,他忙陪笑前迎:“您請坐!”
不管人家是來幹什麼的,客人上門請人家坐總沒錯。
那女子沒坐,也沒說別的,只說:“我找你們少掌櫃的。”
石三要說話,還沒說話。
只聽後頭傳出個話聲:“誰找少掌櫃的。”
隨著這話聲,後頭走來了白回回,那女子身子一震,似乎有點驚慌,可是,很快的就又恢復了平靜。
石三向著白回回道:“就是這位女客官。”
白回回邊打量那女子,邊道:“少掌櫃的出門去了,我是這家店的老掌櫃,有什麼事跟我說也是一樣。”
那女子道:“不用了,我改天再來。”
她要走。
白回回道:“少掌櫃出的是遠門兒,可不一定什麼時候回來。”
那女子道:“不要緊,我不急。”
轉身出門走了。
這是誰,這是什麼事兒?石三愕望白回回。
白回回皺著眉,臉色不大對,似乎在想什麼,忽然,他急急轉身往裡去了。
進了後院,白回回一路叫:“楚爺,楚爺……”
楚雲秋讓他從堂屋叫了出來:“老哥哥,什麼事?”
白回回道:“剛來個堂客找大少爺,聽說大少爺不在就匆匆走了,看她的舉止,聽她的話聲,越琢磨越像燕姑娘。”
“燕霞!”楚雲秋神情一震,眼瞪圓了:“就算再多年不見,老哥哥也該認出是不是她。”
白回回道:“她一塊黑紗蒙著頭臉,看不見她長得什麼樣啊!”
楚雲秋道:“黑紗蒙著頭臉……那她也該認得出老哥哥。”
白回回道:“可是她沒有,她像不認識我。”
楚雲秋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不但很失望,簡直有點頹然:“那就不是燕霞……”
白回回道:“可是我怎麼琢磨怎麼像,不信你追去看看,她順大街往北去了。”
楚雲秋還在猶豫。
白回回道:“沒人好端端的一塊黑紗矇住頭臉,怕人看見面目,楚爺,會不會有什麼別的緣故?”
楚雲秋為之瞿然,一聲沒吭,轉身直上屋頂,飛似的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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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子靠在狹小衚衕牆角,正是剛上“白記騾馬行”找李豪的那個女子,她頭臉還蒙著那塊面紗。
她靠在這條寂靜、空蕩的小衚衕牆角幹什麼?她渾身抖動著,還發出低低的呻吟,她怎麼了,是不是犯了什麼急病?
不是,只見串串淚珠從她蒙著頭臉的那塊黑紗後滑落,胸前都溼了一塊。
她是激動,她是難過,她是痛苦。
很快的,她的身子不抖了,也不呻吟了,她恢復了平靜,一旁羅帕伸進黑紗後擦了擦淚,她離開牆角走了,在這麼一條小衚衕裡,她簡直像一個幽靈。
但是,她剛走了兩步,一條人影也像幽靈似的飄落,落在她的眼前,擋住他的去路,那是楚雲秋。
或許是她嚇了一跳,這時候,這地方,眼前突然落下個人來,真能嚇人一跳,她急忙停步,脫口驚呼:“你……”
楚雲秋急道:“你是燕霞。”
那女子已經恢復了平靜:“你說什麼?燕霞,誰是燕霞?”
不是,楚雲秋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那女子立即又道:“你是誰,幹什麼的?是不是認錯人了。”
她要走。
“等一等!”楚雲秋忙招手攔住。
那女子道:“你究竟要幹什麼?”
楚雲秋一雙銳利目光凝注:“老哥哥說的沒錯,你的舉止、話聲,的確就是燕霞。”
那女子道:“什麼老哥哥,你說什麼呀?”
楚雲秋道:“我是從‘白記騾馬行’來的。”
那女子“呃!”了一聲道:“原來你是‘白記騾馬行’的人。”
楚雲秋道:“你剛上‘白記騾馬行’找少掌櫃李豪。”
“沒錯,我是去了,怎麼?”那女子說。
“你找他什麼事?”
“當然是想僱牲口,還能有什麼事?”
“可是你為什麼沒僱?”
“我只想找他談生意,他不在,我想等他回來。”
“你一見老哥哥就走……”
“誰是老哥哥?”
“就是你見過的那位老掌櫃。”
“我根本就不認識他,為什麼一見他就走,我跟他沒什麼好說的,不走幹什麼?”
說的都是理。
可是楚雲秋道:“老哥哥說的沒錯,老哥哥說的沒錯,你的舉止、話聲,的確就是燕霞,的確就是……”
“我不想跟你說了。”那女子又要走。
楚雲秋又抬手攔住:“等一等!”
那女子似乎有點急,也有點氣:“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我又不認識你,你到底想幹什麼?”
楚雲秋道:“你明明就是燕霞,為什麼不肯承認,為什麼不肯跟我相認?”
那女子道:“我說過你們認錯人了,為什麼你們就不相信,為什麼你們還纏著我不放?”
楚雲秋道:“我們沒有……”
“等一等!”那女子攔住了楚雲秋的話:“我問你,你說的那個燕霞,究竟是什麼人?”
楚雲秋道:“是我的一位紅粉知己,在一次主人家的憂患中分離,她跟我各保了一位少主,殺出重圍脫險,一別就是十多年,音訊渺無……”
那女子截口道:“好了,我知道了,這我就要問你了,如果我是你所說的那個燕霞,我有什麼理由我不承認,又怎麼會不肯跟你相認?”
這倒是。
楚雲秋一怔沒能答上話來。
那女子道:“由此可以證明,我並不是你所說的那個燕霞。”
說完了這句話,她又要走了。
“芳駕……”楚雲秋再一次的伸手攔住。
那女子怒意增添了三分:“你……”
楚雲秋道:“恕我孟浪,我認為有一個辦法,可以知道芳駕究竟是不是我那位紅粉知己燕霞?”
那女子道:“什麼辦法?”
“恕我作個不情之請。”楚雲秋道:“請芳駕取下覆面黑紗。”
那女子叫出了聲:“你也太過了……”
“我知道太過。”楚雲秋道:“還請芳駕念我十多年想念紅粉知己之苦,以及心繫另一位少主之安危。”
那女子道:“你思念你的紅粉知己,你心繫你的少主安危,關我什麼事?”
楚雲秋臉上閃過了一陣抽搐,啞聲道:“芳駕,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這話不通。”那女子道:“不能說你認為我像你的紅粉知己,為了讓你確認個究竟,我就得有惻隱之心……”
楚雲秋叫道:“芳駕……”
“你不要再說了。”那女子道:“無論如何我不能答應。”
楚雲秋微微揚了揚眉:“芳駕要是執意不肯成全,那我只有得罪了。”
“什麼?得罪?”那女子驚怒道:“你想幹什麼,你是不是別有用心,天子腳下京城所在,可不是沒有王法的地方,我要是叫喊出聲,只怕你……”
“芳駕。”楚雲秋雙眉揚起,兩眼閃現冷芒:“為了找我那紅粉知己,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話落,抬手揮掌,閃電一般抓向那女子蒙著頭臉的黑紗。
那女子沒想到楚雲秋真敢出手,也沒想到楚雲秋說來就來,不及提防,蒙著頭臉的那塊黑紗,被楚雲秋一把扯了去。
黑紗拖落,楚雲秋神情一震,立時怔住。
那是一張蒼白,而且沒有表情的臉,長得倒還清秀,只是右邊面頰上有半個巴掌大一塊黑記,上頭還長著一根根的黑毛,看上去有點嚇人。
原來她是因為這,以一塊黑紗矇住頭臉,不願將面目示人。
只聽她冰冷道:“你滿意了吧?”
楚雲秋定過了神,他比她還痛苦,道:“芳駕,我很愧疚,很不要……”
他出雙手遞迴那塊黑紗。
那女子看也沒看,雙手捂臉,飛似的向前奔去。
楚雲秋沒再攔她,也沒說話,只凝立不動,拿著黑紗的手,緩緩垂了下去,站了一會兒,他走了,那身影,那步履,瞧著令人心酸。
的確,現在就有一雙淚眼望著他,當他走出衚衕不見的時候,那雙淚眼的主人從衚衕底轉了出來,是那女子,她抬起顫抖的手摸上她的臉,她從臉上扯下了一張薄薄的人皮面具,面具後的那張臉,完全不同了,那赫然是“肅王府”的那位賈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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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秋失魂落魄的回到了“白記騾馬行”,白回回正在後頭堂屋裡等他,一見他進來,急忙站起來就問:“追上沒有,怎麼樣?”
楚雲秋有氣無力的一聲:“不是燕霞。”
他把手裡那塊黑紗往桌上一扔,就進耳房去了。
“不是?”白回回有點訝異,可是望著桌上那塊黑紗,他還有什麼好說的,黑紗既在楚雲秋手裡,那就表示楚雲秋已經看到了那女子的面目,她究竟是不是燕霞,當今世上恐怕再也沒有人能比楚雲秋更能認得準了。
白回回不禁替楚雲秋難過起來,也對楚雲秋有些愧疚。
這時對楚雲秋是一個很重的打擊,這十幾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他這位愛侶燕霞,而這個打擊,是白回回帶給他的。
□□□□□□
“肅親王”從宮裡回來,有點氣急敗壞,他進門就命人傳話,要玉貝勒在後院花廳見他。
他剛在後院花廳坐定,玉貝勒就來了,他衝著進來的玉貝勒劈頭就道:
“皇上不見了,皇上不見了。”
玉貝勒忙道:
“皇上不見了,怎麼回事?”
肅親王道:
“我剛進宮請安,居然到處找不到皇上,誰也沒看見他,誰也不知道他上哪兒去了。”
玉貝勒就馬上想到皇上哪兒去了,他心頭一震,欲言又止,難怪他欲言又止,這哪能說。
肅親王道:
“你進宮去的時候,皇上不還在麼?”
玉貝勒定了一下神,道:
“是啊!”
肅親王道:
“你知道皇上哪兒去了麼?”
玉貝勒心頭又一震,忙道:
“我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
“你不知道!”肅親王道:
“別人都可以不知道,你是幹什麼的,你怎麼能不知道?等太后、皇后,領侍衛內大臣,還有九門提督問起你,你怎麼說?”
玉貝勒心頭連震:
“沒有那麼嚴重,或許皇上只是出了宮。”
肅親王道:
“皇上出宮,宮裡會沒人知道,要是皇上不讓宮裡的人知道他出了宮,這內情就不簡單,得趕緊下令禁衛各營找尋皇上。”
玉貝勒道:
“再等等看。”
“等什麼等!”肅親王道:
“你昏了頭了,這是什麼事,能等等看,要是皇上出點什麼差錯,你擔待得起麼?”
這倒是,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事既至今,還能不說麼。
他遲疑了一下,道:
“阿瑪,要是我沒有料錯,皇上恐怕上‘五臺山’去了。”
肅親王一怔,脫口叫道:
“皇上上‘五臺山’去了,怎麼會,你怎麼知道?”
玉貝勒只好全盤托出了,他話剛說完,肅王爺霍地站起來:
“這成什麼話,堂堂的一國之君……”
“阿瑪。”玉貝勒道:
“您別生氣,堂堂的和碩肅親王可如何?”
肅親王怎麼能不生氣,臉色一變:
“你……”
玉貝勒道:
“阿瑪,皇上,親王,都是人。”
“我不一樣。”肅親王沉聲道:
“不能跟我比。”
“我不這麼想。”玉貝勒道:
“就家法來說,您跟皇上犯的錯沒什麼不同。”
肅親王臉色又一變了:
“不管你怎麼說,我得進宮奏稟太后,然後知會‘宗人府’。”
“阿瑪。”玉貝勒道:
“要能那麼做,也輪不到您了。”
肅親王道:
“為什麼不能那麼做?”
玉貝勒道:
“這是皇家的家務事,咱們何必落個幫誰不幫誰,再說,這種事一旦張揚開了,您將何以自處,是不是要自請領受家法,是不是要把賈姑娘趕出‘肅王府’?”
這,肅王爺他作了難。
他沉默了半晌,砰然一聲又坐了下去:
“那……你說該怎麼辦?”
玉貝勒道:
“這件事秘而不宣,您在京坐鎮,穩住外朝內務,我去追皇上,並且保護。”
肅親王還猶豫。
玉貝勒道:
“阿瑪,這是唯一的辦法。”
肅親王猛然點了點頭:
“好,你去。”
玉貝勒沒再說話,他像一陣風似的撲了出去。
玉貝勒從小到大,不管上哪兒去,一定會稟明賈姑娘,這次也不例外,他去找賈姑娘,卻就在長廊上碰見了賈姑娘,他匆匆道:
“我跟您說一聲,我要趕到‘五臺山’去一趟。”
“五臺山?”賈姑娘訝然道:
“不是剛從那邊兒回來麼?怎麼又要去?”
玉貝勒道:
“皇上去了‘五臺’,我趕去護駕。”
賈姑娘叫道:
“皇上去了‘五臺’,皇上上‘五臺’幹什麼去了,你從宮裡回來的時候沒聽你說呢?”
玉貝勒道: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
賈姑娘一怔,還要問。
玉貝勒忙道:
“皇上去‘五臺’的事誰都不知道,千萬不能說出去,我得走了,不能再耽誤了。”
他匆匆走了,往跨院方面走了。
賈姑娘望著玉貝勒不見,連平常常說的叮嚀話都忘了說了,玉貝勒走得不見了,她急忙往後去了。
肅親王剛從後頭花廳出來,賈姑娘恰好趕到,賈姑娘道:“紀玉趕往‘五臺山’去了。”
肅親王道:
“我知道。”
“皇上好好兒的,到‘五臺山’幹什麼去了?”賈姑娘問。
“他告訴你了?”肅親王道。
賈姑娘道:
“紀玉交待不能說出去,王爺的意思是連我也不能說。”
“那倒不是。”肅親王正色道:
“這件事非同小可,還真是不能說出去。”
賈姑娘道:
“我知道。”
肅親王道:
“我剛不是進宮請安去了麼,卻到處找不到皇上,誰也不知道他上哪兒去了,連‘幹清官’的總管太監萬順和也不見了,我回來跟紀玉一說,先他還不肯告訴我,後來見瞞不了才告訴我。”
賈姑娘道:
“紀玉原就知道。”
肅親王道:
“不,他也是聽我說猜的。”
他把玉貝勒告訴他的,告訴了賈姑娘,當然,也包括了皇上化名金老爺,僱李豪辦事的那一段。
靜靜聽畢,賈姑娘道:
“紀玉說的沒錯,這件事不能聲張,絕不能,就算是皇上不交待,‘肅王府’也只能裝不知道,否則的話,不只是幫太后、皇后對付皇上,王爺也不能自處,我就更不能在‘肅王府’待了。”
肅王爺道:
“我知道。”
賈姑娘道:
“這件事能不讓紀翠知道,最好不讓她知道。”
肅親王道:
“怎麼?”
“皇上都這樣,難不成王爺指望她學這樣兒。”賈姑娘說。
“她要真是學了樣兒,咱們攔她,她進宮一嚷嚷,那不就糟了。”
知翠格格莫若賈姑娘,翠格格她還真會這樣。
這句話收了效,肅親王深深一點頭,“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