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黃沙,黃沙連着天,龍門客棧彷彿已在天邊。
清晨,當第一縷陽光射到龍門客棧那高高的旗杆時,朝霞還沒有散盡,金鐵風打開那兩扇木門,第一眼就看到了一朵花。
菊花,花色鵝黃,雖然被風沙吹得有些凋謝憔悴,但還殘存着一絲幽香。
金鐵風笑了,他知道今天一定會有女人來,是個怎樣的女人呢?但願不會像這朵花一樣憔悴吧。
他隨手將花插在門板縫裏,摸了摸腮上那些有點扎手的胡茬子,仰起他那張稜角分明但卻非常年輕的臉,對着朝陽唱起了歌:早起來開門唱山歌,山歌就像那一團火,天上的流星追明月呀,沙漠裏的妹子想哥哥。
歌聲越來越大,龍門客棧所有的夥計都跟着唱起來。隨着這一陣輕佻而淺白的情歌聲,龍門客棧又開始了一天的生意。龍門山的馬賊兄弟們也到了,他們和金鐵風早已談好,如果有買賣,金鐵風可以先做,如果他不做,馬賊們就可以下手,事後九一分賬,金鐵風只要一分的銷髒錢。倒也皆大歡喜。
隨着太陽越升越高,客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可大多都是些小本生意人,沒有什麼油水,他們敢到龍門客棧來,因為他們知道大賊是看不上小錢的。龍門客棧裏熱鬧了起來,熱騰騰的肉包子,火辣辣的燒刀子,使得每個人的臉都紅紅的像是塗上了一層油。
突然只聽嘩啦啦一聲,酒杯與海碗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眾人尋聲看去,只見一個大漢怒目橫眉,雙拳緊握,面前桌子上的所有東西都被他扔到了地上,一個夥計正陪着笑,向他點頭哈腰。那大漢怒吼一聲:你奶奶的,你們賣得這是什麼臭酒?跟洗腳水一個滋味,欺負大爺是外地人,喝不起酒麼?
那夥計陪笑道:您老消消氣,小店的酒從來都是關外最有名的燒刀子,大爺可能從南邊來,喝不慣,小的這就給您去換一壺。説完跑到櫃枱,換了一壺酒,沒想到這大漢只喝了一口,又砸在地上,摔個稀巴爛,叫道:這酒也臭,再換一壺。那夥計居然不生氣,又換了一壺,這次那大漢連喝都不喝,又摔在地上。
他一連摔了三壺,這下誰都看出他是來找麻煩的了。那夥計笑了笑,道:大爺總説這酒是臭的,卻不知什麼樣的酒才不臭呢?那大漢道:只要不是你們掌櫃賣的酒,就不臭。那夥計道:哦?這卻是為何呀?那大漢冷笑道:這是因為你們掌櫃的臭,所以酒才臭。
金鐵風笑嘻嘻地走過來,打發走了那夥計,道:我就是掌櫃的,我從來都是用水洗腳,絕不用酒。客官有什麼要求,只管和我説。那大漢打量了他幾眼,道:那好,你親自給大爺倒三碗酒,等大爺喝過了,你就滾出龍門客棧,滾得越遠越好。
金鐵風也不動怒,還是笑嘻嘻地道:我又不是強盜,也沒犯王法,店裏也沒藏着光身子的女人,為什麼要走?那大漢大聲道:因為我來了,我鐵面金剛沙龍以後就是這裏的掌櫃。
金鐵風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原來你才是強盜。到這裏來打劫的對不對?説着他大笑起來,他這一笑,店裏的所有夥計都跟着他大笑,這笑聲直可以穿破屋頂。
沙龍凶神惡煞般地鬧了半天,卻沒想到一個人也沒鎮住,不由得怒髮衝冠,他抬腳踢飛了桌子,一手揪住金鐵風,像抓一隻小雞一般舉在空中,向地上狠狠摔去。
店裏的夥計遠遠的看着,臉上還帶着笑,沒有一個人為他們的掌櫃擔心,這要是摔下去,金鐵風只怕連腦袋都要被摔進腔子裏。有幾個生意人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不想只聽卟通一聲,金鐵風還是穩穩地站在地上,沙龍卻摔了個狗啃屎,他跳起來,摸了摸腦袋,向地上啐了一口,又抓住金鐵風,這次他雙腳一蹬,入地半尺,穩穩釘在地上,又一次將金鐵風向地上摔去。
哪知金鐵風還是站在了地上,臉上的笑容都沒有變,再看沙龍,眾人不禁都笑出了聲,沙龍也沒有倒,但卻矮了多半截,他的腰部以下完全沒入地裏,像是一個大馬桶。
金鐵風走到他眼前,揚起手噼哩啪啦地給了他幾十個大耳光,打得沙龍臉皮紫漲,順着嘴角向下淌血,金鐵風笑道:原來你的臉並不是鐵做的。沙龍被打得頭昏腦漲,眼冒金星,只是嘶聲道:你放我出來放我出來金鐵風道:好,馬上就放。
説完他一手掐住沙龍的後脖子,像拔葱一樣將他從地上拔了起來,笑道:就憑你這點功夫也想來龍門客棧撒野,回去好好照照鏡子。滾吧。説着一甩手,沙龍就像條死魚一樣被扔出門外。屋子裏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哪知笑聲還沒停止,沙龍大叫一聲,從門外又飛了進來,不偏不倚正落入方才那個坑裏,只不過這次是大頭向下栽了進去。他雙腿亂蹬,嗚嗚大叫,顯然是被人扔了進來。
屋子裏的人都吃了一驚,沒心思再去看沙龍的滑稽像,一齊轉頭向外看去,只見一個人從門外慢慢走了進來,這人頭上扣着一個大竹笠,身上一件銀緞子的披風,腳下是一雙嵌着珍珠的小牛皮靴子,清秀絕綸的面龐上,一雙眼睛冷若寒冰,無論從哪個人的臉上掃過,那人都覺得有一股寒氣撲面而來,沒有人敢和這人對視。
金鐵風也暗自吃了一驚,門外是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不要説是人,就算是一條小蛇,一隻老鼠走過,屋子裏的人也能瞧得一清二楚,可這人什麼時候來的,竟沒有一個人知道。
那人走進門,找了一張空桌子坐下來,金鐵風走上前,低聲道:姑娘是吃飯還是投店哪?那人目光一冷道:你説誰是姑娘?金鐵風笑了:這年頭雖然有很多人男不像男,女不像女的,可我活了這麼大,還從來沒看見過男人穿的夾襖是粉紅色的呢。
那人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投店。金鐵風道:你要投店?可要知道別處的風雪雖大,可還比不上我們龍門關的雪呀。那人冷冷道:龍門關有雪,天涯路上行。金鐵風一怔,道:天涯路萬千,何處龍門關?那人道:金風吹楊柳,江湖幾人還。
金鐵風點點頭,在她身邊坐下來,道:我就是金鐵風,姑娘貴姓?那人道:玉。金鐵風目光一凜,仔細打量了這女子幾眼,道:柳葉寄相思,飛燕玉玲瓏?那人不再説話,用茶碗堵住了嘴。
金鐵風笑了笑,招呼夥計上包子,然後走到櫃枱前,將柱子上的一碗燈取了下來。這是一個信號,表明他金鐵風已不準備做這筆生意了,如果有人想做,他也決不阻攔。
果然,燈一取下來,就有人動了。是那夥馬賊,他們早就看中了,不説別的,就只玉玲瓏腳下那雙靴子,也值幾百兩銀子。既然金鐵風已表明態度,他們自然是不能放過了,十幾個人一齊站起來,慢慢走向玉玲瓏,幾個人的手已伸到了衣服裏。
屋子裏的空氣驟然變得緊張起來,其它的客人似乎也覺察到了,都悄悄地縮到了牆角,那些人越走越近,手從衣服下伸出來,都是一柄柄雪亮的馬刀。
玉玲瓏舉杯喝茶,像是沒看到這些人一樣,連眼皮都沒有抬,突然一聲呼喝,刀光耀眼,十幾把馬刀一齊向玉玲瓏斬了下去,看情形不要説是一個人,就算是一匹馬,也要被他們分成十幾塊不可。
金鐵風抱着雙臂,冷冷地看着這一切,嘴角露出了一絲嘲笑,果然,當他的笑容還沒有消失的時候,那十幾個人幾乎是同時發出一聲慘呼,向後摔了出去,金鐵風看得清清楚楚,每個人的眉心都釘着一片柳葉形的刀片。
其它幾個馬賊剛把刀拔出,突然覺得手腕一涼,馬刀落地,他們看着手腕上的柳葉刀片,就像是見到了鬼一樣,驚叫一聲,跌跌撞撞逃出了龍門客棧。
一個小夥計嚇得吐了吐舌頭:我的媽呀,這人八成是鬼。金鐵風拍了他後脖子一下,道:胡説八道。那夥計道:我胡説八道?她要不是鬼,那些刀子是從什麼地方發出來的?金鐵風哼了一聲,道:扔刀子有什麼了不起?她要是敢向我扔刀子,就算扔三百把,我一下子也能接住二百九十九把。
那夥計道:那還有一把呢?金鐵風道:還有一把插進你嘴裏,割下你小子的舌頭,看你以後還長不長他人志氣,滅你老闆的威風。
那夥計喃喃道:你有什麼威風?你要是能降住她,我以後就不撒尿,活活憋死。金鐵風盯着玉玲瓏,輕輕道:我降不住她?你們看好了,以後這龍門客棧就要多一位老闆娘了。
大漠裏的夜總是來得很快,很突然,太陽剛才明明還在半天,可一下子不知被什麼東西扯下去一樣就不見了。黑暗中的曠野於是就成了風的世界,夜風越來越大,在無邊的沙丘中,龍門客棧就像是一隻萬傾波濤中的小舟,彷彿隨時都會被吞沒。
金鐵風提着盞燈,扣響了玉玲瓏的房門。玉玲瓏沒有開門,輕輕道:是誰?金鐵風道:我。玉玲瓏冷笑了一聲,道:早知道你會來。房門開了,金鐵風把燈放到桌子上,側耳聽了聽窗外的風聲,道:今夜好大的風。
玉玲瓏在火爐邊烤火,那雙纖細秀美的手映着火光,顯出一種嬌豔的紅色,就像她的臉色一樣。金鐵風見她不理他,又道:你怎知我會來?玉玲瓏道:你不來怎知我有沒有油水?
金鐵風笑了:龍門客棧在這甘陝道上已開了十年,你不會不知道它的規矩。玉玲瓏冷冷地道:沒聽説過。金鐵風道:其實也很簡單,只有三不過。玉玲瓏道:哪三不過?金鐵風道:有錢人不過,漂亮女人不過。玉玲瓏道:還有呢?金鐵風道:我看不順眼的不過。
玉玲瓏點頭道:那你看我呢?金鐵風道:你不像個窮人,長得又不壞,本來是不讓你過的,可我看你還很順眼,就馬馬虎虎,放你一馬算了。
玉玲瓏道:這麼説你不想做我這筆買賣了?金鐵風道:誰説不想做?只不過酬金太少,才三千兩。玉玲瓏道:哦?這話什麼意思?
金鐵風拉了把椅子,隔着火爐坐到玉玲瓏對面,輕聲道:前天龍門關已接到急令,馬上封關,不準任何人出入,同時嚴查一個單身江湖女子,無論死活,都有三千兩賞金。
玉玲瓏道:這麼説你懷疑我就是那個單身江湖女子?金鐵風道:不是懷疑,是肯定。玉玲瓏冷笑一聲:三千兩雖不多,但總比沒有強,你難道不想試一試?金鐵風笑道:我正想試一試。説着他左手突然伸出,一個雙龍搶珠點向玉玲瓏雙目,同時右手去抓玉玲瓏的脈門。
這一招出手雙飛,兩手都是可虛可實,確是難以招架。
玉玲瓏卻是不擋不架,也是一個雙龍搶珠,疾點金鐵風雙眼,竟是要拼個兩敗俱傷。金鐵風倒是一怔,他從沒看到過女人使出這樣的招式,心思電轉之下,把頭一扭,張口就咬,玉玲瓏臉一紅,叫聲:瘋狗。五指一併,一個耳光便抽下去,金鐵風一個金鯉卧波,躲了過去。
玉玲瓏手腕一翻,已扣了三支相思柳葉,抖手便要射出,金鐵風大叫一聲:等一等。玉玲瓏道:什麼事?金鐵風道:你要有種,就不放暗器,大家空手對空手,我要是輸你一招半式,立刻送你出關。玉玲瓏道:好,我不用柳葉,就和你比比拳腳。説完一揚手,那三支柳葉飛刀齊刷刷釘在牆上,她拍拍兩手,道:我要輸你一招半式,隨便你捉我去領賞。
金鐵風站起身,仰天一笑:好,有氣魄。説着一運氣,突然間褲子掉了下來。
玉玲瓏驚叫一聲,雙手捂住了眼睛,道:你你幹什麼?金鐵風嘻嘻一笑:打架呀?難道是娶媳婦麼?接招!説着雙足一躍,不想被褲子絆住了,他大叫一聲不好,雙手亂舞,身子向前跌下去,正好撲到玉玲瓏身上。兩個人立刻滾倒在地上。
玉玲瓏的臉一下子由通紅變得慘白,她雙手伸出來,按住了金鐵風肋下的死穴。金鐵風喘着氣道:不要啊,千萬別按,那地方可不是玩的。他的嘴紮在玉玲瓏的耳邊,臉上的胡茬子刮在玉玲瓏臉上,玉玲瓏只覺得一陣陣強烈的男子氣息襲來,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彷彿立了起來,她又羞又氣,差一點暈了過去。就在這時,只聽大門如同悶雷也似地被擂響了。一個人在拼命地叫喊:開門,快開門
金鐵風跳起來,罵道:是哪個龜兒子,半夜跑來撞喪?他提起褲子,氣呼呼跑出門去,玉玲瓏也跳起來,摸着發燒的臉,用力向外啐了一口,抄起桌子上的茶杯向他扔去,卻扔到了門板上。她定定神,將門掩開一條縫,向外看着。
大門越擂越響,彷彿隨時都會被砸碎一樣。龍門客棧的夥計們都被吵醒了,金鐵風喊道:別他媽叫了,小黑子,去開門。一個黑臉大眼的夥計跑過去,剛一開門閂,一個人就撲進來,倒在他身上。夜風立時衝進屋子裏,每個人都不禁打了個寒噤,再看進來的這個人,大家又吃了一驚。
眼前這個人身材魁梧,濃眉大眼,但臉色慘白,一縷鮮血從他的嘴角掛下來,紅的刺目。在他背上,還釘着三支羽箭,血已浸透了他的衣服。
這大漢一撲進來,嘴裏就喊道:玉玉姑娘來了沒有?快叫她出來。金鐵風看了他兩眼,冷冷一笑:什麼玉姑娘鐵奶奶的,這裏一個也沒有,你走錯地方了。這大漢瞪着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在每個人身上掃了一遍,道:不,她一定在,趕快告訴她,東廠的人就要到了,就要到了
這句話一出口,屋子裏的人齊齊吃了一驚,有幾個人倒吸了一口氣,道:東廠?
在這一剎那,每個人心裏都有了一塊不小的陰影,東廠的厲害是當時每個人都知道的,無數的成名人物,江湖豪俠,王公重臣都被東廠連皮帶骨頭吞下去了,進了東廠就等於進了地獄,而東廠裏的太監就是惡鬼。
金鐵風也暗自吃了一驚,忙問道:閣下是誰?怎麼會認得玉姑娘?這大漢還想再説什麼,聲音卻低沉下去,金鐵風正要走上前去,只見人影一閃,玉玲瓏已落在眼前。她俯身托起那大漢的身子,急問:我就是玉玲瓏,是不是夢白要你來的?
那大漢正在眼神迷離之際,見到玉玲瓏,陡然雙眼一亮,一把握住她的手,點頭道:是是他要我來的!
他這話一出口,金鐵風就感到不對了,他已聽出這大漢話音裏的殺氣,果然就在這一剎那,那大漢把頭一抵,背後的緊背花裝弩錚地一聲,射出五支毒箭,隨着這一聲,那大漢手腕一翻,一柄黑漆漆的刀子直剌玉玲瓏前心。
玉玲瓏的一隻手被他抓住,這幾下襲擊快如閃電,無論如何她沒辦法避開,金鐵風只來得及大叫一聲:小心。就見玉玲瓏雙足一蹬,身子從大漢頭上翻了過去,刀子和毒箭都落空了,只聽喀的一聲,那大漢抓着玉玲瓏的那隻手已被擰斷了。
那大漢痛得冷汗直流,卻閉着嘴一聲不吭,玉玲瓏一腳踩住他背心,將兩根手指放在他雙眼上,道:説,到底是誰要你來的?一共來了多少人?那大漢冷汗越流越快,他一咬牙,回手一刀掠向玉玲瓏的手腕,可他的手剛動,一支柳葉飛刀就釘在他手背上,玉玲瓏手指一用力,那大漢一個眼眶裏流下了鮮血,玉玲瓏又道:最後一次問你,你們來了多少人?
那大漢突然笑起來,在鬼哭一般的笑聲中,他中刀的手向懷裏一伸,猛的一拉。玉玲瓏臉色突然變了,她一把扯起那大漢,向門外一掄,金鐵風也嗅到了一股霹靂彈獨有的火藥味,他的臉色也變了,閃電般飛過來,一腳踹在那大漢肚子上,同時雙手一揮,兩扇大門砰地關上了。
那大漢遠遠地飛出門外,還未落地,就在半空中炸開了,血肉肚腸四下飛灑,一個人已被炸得七零八落,昏慘慘的燈光下,一片片鮮血發出綠幽幽的光澤,彷彿方才死的不是人,而是一個從地獄來的魔靈。
金鐵風長出了一口氣,向着小黑子和另一個夥計一努嘴,那兩人會意,跑出門去,在沙地上挖了個坑,將那些皮肉下水埋了起來。
玉玲瓏看着門外黑漆漆的夜空,臉色很凝重,彷彿有很多心事。金鐵風讓人關起門,對玉玲瓏道:原來你早知道那人是來殺你的。玉玲瓏不理他,轉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金鐵風又道:你真的得罪了東廠?如果那樣的話,你還是快走的好。玉玲瓏頭也不回道:用不着你管。
金鐵風道:可是玉玲瓏一字字道:我告訴你,你要是再進我房間一步,我就殺了你。
爐火仍在燃燒,屋子裏温暖得很,玉玲瓏關上門,坐到牀上,聽着屋頂上的風聲,她的雙手似乎在發抖,她突然站起來衝到門邊,卻又慢慢走回牀前。
――楚白,你為什麼還不來?莫非你忘記了經曾約定的事?還是你已被東廠的人捉去了?
她這樣胡思亂想着,精神漸漸疲倦下來,她躺在牀上,迷迷糊糊地閉上了雙眼。就在這時,她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恐懼,危險,她已感覺到了危險。玉玲瓏猛的一側身,滾下牀來。
就在她側身的同時,牀下突然無聲無息地刺出了一柄劍,一柄藍森森的劍,要不是她閃得快,這一劍已將她釘在牀上,饒是如此,她的腰已被劍劃出了一道血口。
只聽轟的一聲,牀板已被打成碎片,一條人影從中躍起,那道藍色的劍光再次射向玉玲瓏,火光映射下,那人一身黑衣,黑布包頭,只露出一雙惡狼般的眼睛。玉玲瓏一腳將火爐踢起,無數火炭飛向黑衣人,那人像是沒看到一樣,劍光不停,飛射而到。
玉玲瓏再次閃身,但身法已不太靈活,她只感覺到腰間一陣麻酥酥的,手腳似乎有些不聽使喚了。那黑衣人一眼便看出她已受了傷。目光中露出了一絲猙獰,就在這時,門外有人大聲道:玉姑娘,你在做什麼?怎麼房間裏像打雷一樣?
那黑衣人微微一怔,劍光一頓,玉玲瓏怎麼會放過這機會,衣袖一揮,相思柳葉終於出手,黑衣人向後急退,但相思柳葉更快,黑衣人已飛出了窗子,卻一聲悶哼,鮮血從咽喉上標了出來,卟嗵一聲摔到了地上。
玉玲瓏還想追出去,但剛一躍起,便倒了下來,腰間的痠麻已經遍佈到了四肢,她已無力動彈了。
房門慢慢地打開了,進來一面大大的鍋蓋,金鐵風從鍋蓋後探出頭來,道:別發暗器,別發暗器,我只是來看看他的話音突然停住了,他已看到了房子裏的一切,頓時便明白了。他來到玉玲瓏身前,打量她幾眼,道:怎麼回事?就算我的牀不舒服,也用不着打碎了睡在地上啊?不過幸好你是個有錢人,我也不必心痛,總之你是會賠的,對不對?
玉玲瓏掙扎着想站起來,但試了幾次也沒能成功,便閉上眼睛,長長出了口氣。
金鐵風嘆道:好,看你這麼喜歡睡地面,我也不打擾了,做個好夢吧。説完搖晃着腦袋,向門外走去。
玉玲瓏這次連眼皮也沒抬。
金鐵風走了兩步,偷偷轉頭看了一眼玉玲瓏,見她一點開口懇求的意思也沒有,便道:喂,你中了毒,自己難道不知道?玉玲瓏還是沒有説話,金鐵風反到有些急了,道:我這裏有解毒藥,能治你的傷。
玉玲瓏突然睜開眼睛,金鐵風喜道:怎麼樣?你只要求求我,我就為你解毒。只見玉玲瓏努力地抬起手,從懷裏取出一把小小的彎刀,華麗的刀鞘上,雕刻着十個字夢去江湖白,魂歸天地青。玉玲瓏將刀緊緊貼在臉上,嘴裏輕聲念着,迷離的眼神里似乎看到在遙遠的地方,一個白衣烏髮,形神俊逸的影子正在向她走來。
――夢白,你來了?你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