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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第二天一早,李慕凡讓文子衛到處走走,打聽打聽消息,他認為順治的手詔已經送到了張英的手裡,怎麼說今天該有個消息,另外,他給了文子衛幾錠掙子,要文子衛順便帶幾件衣裳回來。

    果然,快晌午的時候,文子衛飛奔而回,手裡捧著一個包袱,不用說,那是買來的新衣裳。

    他把衣裳往鋪上一丟,連口氣都沒喘便急急說道:“李爺,好消息,鰲拜已經被打進天牢了,還有……”

    雖然事不關已,可是李慕凡也有一陣驚喜,他忙道:“嗅!這是那兒來的消息,可靠麼?”

    文子衛道:“消息是從內城傳出來的,大街小衚衕,如今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以我看該是很可靠。”

    李慕凡點頭說道。“那就好了,那就好了,這該表示張大人已經接到那紙手詔,今天早朝拿住了鰲拜,子衛,你剛才說還有。”

    文子衛道:“是的,李爺,還有官家的那些高手都撤了……”

    李慕凡“哦”地一聲道:“官家的高手都撤了,嗯,那是,鱉拜已經被打進天牢,他的命令自然跟著失效,所以那些人被撤了回去……”

    燕玉翎突然說道:“老大哥,還有別的人被株連麼?”

    文子衛搖頭說道:“別的就沒聽說了。”

    燕玉翎淡然一笑道:“張大人做事操之過急了。”

    李慕凡微愕說道:“這話怎麼說,玉翎兄。”

    燕王翎微一搖頭,道:“很少人知道,鰲拜只是叛黨中的一個,他也算不得首腦,假使只有他一人,他是興不起風,作不起浪的。”

    李慕凡道:“這麼說玉翎兄知道……”

    燕玉翎點頭說道:“李大俠,我也只是比別人多知道一點而已。”

    李慕凡道:“那麼,玉翎兄,那些叛黨卻有誰,誰是首腦?”

    燕玉翎搖頭說道:“李大俠,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李慕凡道:“那麼玉翎兄怎知道……”

    燕玉翎淡然一笑道:“李大俠,我在內城裡待過不少時日,在宦海里待久了,多少總知道一些宦海里的事,別的不敢說說,這種眼光也總該有。”

    李慕凡眉鋒微皺,沉吟說道:“我不信朝廷不審問鰲拜,也不想信鰲拜那麼硬,那麼夠義氣會不招出一個同黨來。”

    燕玉翎淡然一笑道:“李大俠,怕只怕有人不讓他有招供的機會。”

    李慕凡心頭一震,道:“多謝玉翎兄,子衛……”

    文子衛忙應道:“李爺。”

    李慕凡道:“你在這兒陪陪玉翎兄,我出去走一趟。”

    文子衛忙道:“李爺,您是要……”

    李慕凡微一搖頭,道:“我上那兒,如今還很難說,只記住好好陪著玉翎兄,我也許很晚才能回來。”

    文子衛道:“我知道,李爺,燕爺若有差池,您訪唯我是問,只是,李爺,宮廷高手跟待衛營的人雖然撤了.可是查緝營的跟‘七狼’他們仍在到處搜尋您的……”

    李慕凡一點頭,道:“這我想像得到,不要緊,只要張大人已經接到了手詔,我就沒有那麼多顧慮了,好好陪著玉翎兄,我走了。”

    他是說走就走,說完了話,舉步行了出去。

    文子衛沒送他,卻在他身後說道:“李爺,您千萬大意不得。”

    李慕凡答應了一聲,飛步出了破廟。

    李慕凡出了土地廟之後,戴上了羅曉陽給他的那張人皮面具,由偏僻處到了內城城牆下。

    宮廷高手已經撤回大內了,這地方,在這時候,左右距城門都遠,是沒有人守衛的,所以李慕凡輕易地翻牆進人了內城。

    內城裡,來來往往的有人,可是李慕凡氣宇軒昂,不類常人,打扮雖不像皇族親貴,貝子貝勒一流,可是也很容易讓人把他當成那個府鄰里的高手,親隨或者護衛、再說,他既然在內城裡大搖大擺地走路,誰也不會懷疑他。

    在路上,他攔住了一個親隨打扮的漢子,問明瞭軍機大臣張學士府所在之後,他直奔了“西直門”方向。

    在“西直門”裡,他找到了那座宏偉深進的張學士府,站門的,是四名親隨,一見有人來到,立刻迎下來兩個。

    李慕凡搶了個先,微一拱手,道:“煩請通報一聲,我姓李,要見張大人。”

    一名親隨深深地打量了李慕凡一眼,道:“請問老兄是……”

    李慕凡含混應道:“我是‘貝子府’的。”

    那名親隨“哦”地一聲忙道:“您老兄是三貝子府的。”

    李慕凡忙點頭說道:“是的,三口子府的。”

    那名親隨道:“以前沒見過嘛。”

    李慕凡含笑說道:“不瞞二位,我剛進府沒幾天。”

    李慕凡含笑說道:“老兄以前是……”

    還直髮問,直羅嗦。

    李慕凡道:“江湖上的,這位,三口子有要事要我來面稟張大人……”

    顯然李慕凡是不耐煩了。http://210.29.4.4/book/club

    http://210.29.4.4/book/club在宦門裡當過幾年差的傻瓜也會變成機靈,那名親隨自然懂,可是三貝子府的,來頭大,他不敢得罪,忙陪上一臉不好意思的說道:“對不起,對不起,耽誤您老兄了,只是您老兄來得不巧,我們大人上朝還沒回來。”

    李慕凡一怔道:“怎麼,都快晌午了,張大人還沒回來。”

    那名親隨搖頭說道:“今兒個和往日不同,朝裡有大事。”

    李慕凡心知不假,眉鋒剛皺起,忽地靈機一動,忙道:“那麼,徐師爺在不在?”

    那名親隨忙點頭說道:“在,在,徐師爺在,您老兄要見……”

    李慕凡一點頭,向那名親隨道:“見徐師爺也可以。”

    那名親隨忙道:“那麼您老兄請跟我來,請跟我來。”

    說完了話,轉身快步登上石階。

    李慕凡在那名親隨的帶路下進了張府大門,進了那寬大的前院,迎面走來了另一名親隨。

    帶路的親隨即說道:“老王,通報師爺一聲,就說三貝子府有位姓李的客人到!”

    那名來隨看了李慕凡一眼,應聲而去。

    這名親隨則讓著李慕凡走向了帶客大廳。

    大廳裡落了坐,那名親隨倒了一杯茶,雙手遞給李慕凡,含笑道:“您先生請先喝口茶,師爺馬上就出來!”

    他沒說錯,李慕凡欠身稱謝,剛接過茶杯,大廳外已經來了匆忙的步履聲,隨即還聽得徐文淵詫異地道:“三貝子府的姓李的,我怎麼沒聽過三貝子府時候有個姓李的……”

    有人接了話,想必是適才那名親隨。

    “回您,是老吳說的。”

    徐文淵沒再說話,他人已到了大廳門口,李慕凡放下茶杯站了起來,徐文淵適時急步進了大廳。

    他不愧是位師爺臉上沒有詫異色,只有笑容,他老遠地就像見了熟人一般,笑道說道:“對不起,對不起,讓老兄久等了,讓老兄久等了。”

    李慕凡含笑說道:“不敢,師爺好說!”

    兩句話工夫徐文淵已然走進,他兩眼凝視著李慕凡,微一拱手,道;“老兄是三貝子府的,以前見過了?”

    李慕凡微一點頭,道:“跟師爺見過一面!”

    徐文淵一怔,道:“見過一面,嗅,懊,那也許是我忘了,真失禮,真失禮,人老了,眼睛跟腦子都不管用了。”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師爺當真健忘,在外城樂家老鋪,有一夜師爺跟著張大人……”

    徐文淵兩眼一直,“哦”地一聲忙道:“你老兄貴姓是……”

    李慕凡道:“李,木子李。”

    徐文淵神情一震,急道:“莫非是李,李……”

    李慕凡含笑點頭道;“正是,師爺終放想起來了。”

    徐文淵“哎呀”一聲,忙道:“我說三貝子府那來的姓李的,原來是……”

    嘴裡著話,兩眼卻直在李慕凡臉上轉。

    李慕凡心中瞭然,笑了笑,道:“師爺,江湖人,尤其像我這種江湖人,身上總有些易容化裝的東西。”

    徐文淵“哦”,“哦”了兩聲,側轉身一擺手,道:“你們退下,沒我的話不許進來打擾,大人回府的時候,進來告訴我一聲。”

    那兩名親隨就聲而去,臨走還詫異地多看了李慕凡兩眼。

    眼看著兩名親隨出了大廳,李慕凡含笑道:“師爺,不得已,只好騙騙他兩位來請師爺……”

    徐文淵忙道:“這什麼話,是該這樣,是該這樣,李大俠,請坐,請坐,咱們坐下談,坐下再談。”

    李慕凡謙遜稱謝,分賓主落座後,李慕凡為免徐文淵再有那不好說出口的懷疑,抬手摘下了面具。

    徐文淵脫口說道:“果然是……李大俠,這趟多虧了你,辛苦了。”

    李慕凡含笑說道:“好說,李慕凡當初既然點頭答應,這就是李慕凡的份內事,只未負張大人重託,幸未辱命,已是我……”

    徐文淵一搖手,道:“李大俠,別這麼說,這件事錯非是李大俠,換個人絕辦不成,大人已經接到先皇帝手詔……”

    李慕凡點頭說道:“我知道,就是我託人送進來的,師爺該知道昨夜以前京田一帶的情勢,我實在很難……”

    徐文淵點頭說道:“是的,是的,這個我知道,京能一帶簡直成了銅牆鐵壁,像是隻飛鳥也難以飛渡……”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師爺,說句大膽的話,我還沒有把那些從放在眼裡,我可以闖,也有自信他們攔不住我,可是那樣會打草驚蛇,給朝廷奸佞一個準備,所以我……”

    徐文淵忙道:“李大俠顧慮的極是,也晨常周到,令人好不佩服。”

    李慕凡淡然笑道:“好說,師爺誇獎。”

    徐文淵目光一轉,笑得神秘,道:“李大俠,昨夜送先皇帝手詔的那位巾幗女英豪是……”

    李慕凡只覺臉上一熱,道:“是我一位紅粉知己。”

    徐文淵拇指一挑,道:“李大俠好福氣,這位姑娘我有幸見了一面,不但人長得好,有一身好武藝,就是那膽識也們煞發眉。”

    李慕凡臉上又一熱,赧然說道:“師爺誇獎了。”

    “不,”徐文淵一搖頭,認真地道:“徐文淵向來只說真心話,據了這大把年紀,我還沒見過這麼美貌的巾幗奇女子。”

    李慕凡笑子笑,沒有說話。

    徐文淵話鋒一轉,道:“李大俠不知道,李大俠為朝廷冒險犯難,奔波江湖,到了京畿卻又被官家的人多方攔截,為此,大人很感不安!”

    李慕凡微微一笑,道:“師爺,我不在乎,便是如今四處也仍有緝拿李慕凡不捨的官家人。”

    徐文淵忙道:“所以大人深感歉疚。”

    李慕凡道:“謝謝大人跟師爺當初有言在先,講好了的……”

    徐文淵道:“其實,官家做事也委實過於……”

    李慕凡道:“師爺,我說過,並不在乎。”

    徐文淵忙道:“是,是,是……”話鋒一轉,接道:“李大俠知道麼?鰲拜已經削官罷爵,打進天牢了……”

    李慕凡點頭說道;“我已經聽說了,這件事沸騰了外城,我就是為這件事來見張大人。”

    徐文淵“哦”地一聲,道:“李大俠就是這這件事而來,難道這這件事還有什麼枝節不成?”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師爺,我不知道鰲拜受過審沒有?”

    徐文淵扔頭說道:“據我所知還沒有,怎麼李大俠……?”

    李慕凡道:“就師爺所知,在這件事裡被削官罷爵,打進天牢的是隻有鰲拜一人,還是另有其他人被株連。”

    徐文淵搖頭說道:“沒有別人,原來對付的也就是鰲拜一個。”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師爺高智,不知師爺有沒有想過,假如鰲拜是一個人,勢單力薄,他有多大的膽敢興風作浪,欺上壓下?”

    徐文淵一怔,道:“這……李大俠的意思是說,他另有同黨?”

    李慕凡道:“我身為一個江湖草民,不敢隨便下斷,師爺身處宦海多年,張大人也有不少時日,舉凡張大人之一切,莫不出放師爺之口,請師爺明智慎思。”

    徐文淵沉吟了一下,猛然點頭,道:“對,錯非李大俠提醒。”

    李慕凡含笑說道:“師爺既然認為淺見尚足採信,我就斗膽再一句,以我看鰲拜的身後另有有力的人在支持煽動,也就是說,塑拜並不是這班佞臣叛黨的首腦。”

    徐文淵目光一凝,道:“李大俠,何以見得?”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師爺,鰲拜他有同黨一事,是否已能肯定?”

    徐文淵點頭說道:“十有八九是肯定了。”

    李慕凡笑了笑,道:“有道是:‘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善守著藏於九地之下’,這兩句話未嘗不能拿到此處來用用,凡為首腦,必是擅智謀,工心計之人,行事之高明,那該在意料之中,古來或在朝之奸黨,或在野之幫會,為首腦者那一個不是藏淤暗處,不為人知,一直到最後才被人發覺的?”

    徐文淵臉色連變,擊掌嘆道:“高絕,高絕,李大俠令人歎服,那不要緊,好在鰲拜已被打進天牢,只消過兩天一加審問……”

    “師爺,”李慕凡含笑說道:“怕只怕有人不給鰲拜受審招供的機會。”

    徐文淵身為師爺,而且是軍機大臣的師爺後然是個極為聰明,精明的人,聞言一驚色變,,道:“李大位的意思是說,有人會劫牢……”

    李慕凡微笑搖頭。道:“師爺東窗事已發了,鰲拜被削官追爵成了廢人一個,劫牢未必,要是我,我會派人隔老遠給他一枚淬毒的暗器。”

    “滅口,”徐文淵一聲驚呼,霍地站起,急道:“這,這朝廷白沒想到,萬一他被……這,這可怎麼辦?”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師爺身為師爺,自當鎮定拿個主意。”

    徐文苦笑說道:“李大俠,事非小可,一個不好,大人丟官罷職事小,全家性命事大,我方寸已亂,還請李大俠……”

    李慕凡微笑道:“我有個膚淺的笨辦法,只是行得通行不通,那還要請張大人做個決定。”

    徐文淵忙道:“李大俠,高策是……”

    李慕凡道:“事關重大,我不得不傷條人命,‘北京城’各處囚牢裡該不乏死囚,隨便打來一名,把他送進天率、換上鰲拜的衣裳,然後把鰲拜另移秘密所在……”

    徐文淵“叭”地輕擊一掌,笑道:“我明白了,等有人來殺鰲拜以圖滅口的時候,再當場擒住他拷問,在他身上追出那唆使授命之人……”

    “不,”李慕凡搖頭說道:“師爺”他無關緊要,按兵不動,任他走。

    徐文淵詫聲叫道:“任他走?”

    李慕凡道:“我訪問,擒住他有什麼用?”

    徐文淵道:“自然是拷問他從他身上追出……”

    李慕凡搖頭說道:“師爺,這種人必須能高來高去。能高來高去的,十有八九是江湖人,江湖人,十有八九都夠硬,他若是來個拼死不說話,或都亂攀一通,那該怎麼辦?打草驚蛇,弄巧成拙,試問又怎麼再去追那些同黨?”

    徐文淵一怔,紅了老臉,吶吶說道;““那……那……李大俠的高策是……”

    “好說,”李慕凡道:“師爺別責我班門弄斧,何如跟著他,在他覆命時來個人贓俱獲,一網成雙。”

    徐文淵猛擊一掌,叫道:“對,高,高,高,李大俠簡直令人五體投地……”眉鋒忽地一皺,道:“要命,大人怎麼還不回……”只聽一陣急促步履聲由遠而近。

    李慕凡笑道:“師爺別急了,八成見是張大人回府了。”

    話聲方落,適才為李慕凡帶路的那名親隨飛步人廳,近前一哈腰,剛要說話,一眼瞥見李慕凡那張臉,他突然怔住。

    徐文淵陡然喝道:“什麼事,還不快說話。”

    那名親隨倏然驚醒,忙道:“稟師爺,大人回府了。”

    徐文淵喝道:“大人回府你裝什麼楞,還不下去?”

    那名親隨忙應聲退去,還一直偷看李慕凡。

    徐文淵轉望李慕凡換上笑臉,道:“李大俠請稍坐,我失陪片刻,迎迎大人去。”

    說著,他站了起來。

    李慕凡跟著站起,道:“師爺,我也該去恭迎……”

    話聲未落,大廳門口已響起張英的笑聲:“不敢當,不敢當,李大俠請坐,我自己來了。”

    張英服飾齊全,朝服未卸,帶著笑進了大廳。

    徐文淵忙迎上前去,躬身相迎:“大人回來了。”

    張英含笑擺手:“文淵,招待貴賓,招待貴賓……”哈哈一笑,接道:“說什麼三貝子府的姓李的,我一聽就知道是誰來了……”

    李慕凡上前淺淺一禮,道:“李慕凡見過大人。”

    張英忙抬手相攔,道:“不敢,李大俠江湖奇土,國之功人,該敬禮的是我,怎敢當李大俠這一禮,請坐,請坐”。”

    李慕凡謙遜稱謝。

    分賓主落座後,張英忽地莊容說道:“李大俠功在國家,思澤廣披,張英身為人臣,敢代表大清朝廷謝李大俠,請李大俠受我一拜。”

    話落,離座而起,一抖兩隻馬蹄袖,就要拜下。

    李慕凡比他快,站起來避向一旁,道:“大人請聽草民說句話。”

    張英忙道:“李大俠請說,張英洗耳恭聽。’”

    李慕凡道:“大人這是折煞草民,大人蒞臨樂家之當初,草民就曾經明言,所以點頭答應,承擔重任。完全是還田孟嘗之請,看田孟嘗面子,談不上什麼報效朝廷,所以草民愧不散當這一個功字,更不敢當大人這一拜……”

    張英道:“李大俠……”

    李慕凡道:“請大人聽我說完。”

    張英忙道:“李大俠請。”

    李慕凡一聲:“不敢”接著說道:“即使是草民有功,回來奔波江湖,圓滿達成任務,未負大人重託,幸未辱命,如今草民此來也有求放大人,該算彼此扯平,更不敢當大人代珍朝廷的這一禮。”

    張英忍不住又道:“李大俠……”

    李慕凡道:“如果大人堅欲行禮,草民就此請辭。”

    徐文淵忙道:“大人,李大俠走不得。”

    張英略一沉吟,旋即點頭說道:“好吧,即然李大俠堅不肯受,我只好遵命了,請坐。”

    又落座後,彼此間開始了一番寒喧。

    在寒喧中,張英搖頭嘆道:“我聽說樂掌櫃全家遭難,大半是我是夜造訪引起的……”

    李慕凡搖頭說道:“這是草民私人仇怨所引起,跟大人蒞臨無關。”

    張英“哦”地一聲道:“李大俠,是怎麼回事?”

    李慕凡淡然說道:“‘大人,這是草民的私事,總不及公事來得重要,還請大人先談談公事,做一決定。”

    張英詫聲說道:“李大俠,如今有什麼未決的公事?”

    李慕凡道:“請徐師爺向大人稟報。”

    徐文淵忙將剛才跟李慕凡談話的說了一遍。

    他這一番話聽得張英臉色連變,徐文淵說完了話,他神色立即轉趨凝重,還帶著點緊張,抬眼望向李慕凡,道;“要不是李大俠指點,險些壞了大事,李大俠,朝廷跟張英本人同表感激……”

    李慕凡談笑說道:“大人不必耿耿放懷,這件事既是草民承辦的,草民也不願為山九仞,功虧一匱,為大人招來無窮禍患,還是請大人趕快做一決定吧。”

    張英道:“李大俠,這件事勢在必行……”

    李慕凡道:“怎麼個行法,還得請大人決定。”

    張英沉吟一下,抬眼說道:“事關重大,我不敢也不能做主,我這就進宮在“御書房”見皇上請示聖裁,李大俠請稍坐……”

    李慕凡忙道:“大人,草民在此有幾件事懇求,請大人聽完了之後再進宮面聖不遲,好在他動手必在晚間……”

    張英忙道:“懇求不敢當,李大俠只管請說,只要我能力所及,我無不照辦。”

    李慕凡欠身一禮,道:“草民先謝過大人恩典……”頓了頓,接道:“大人已知道樂家慘事了。”

    張英點頭說道:“是的,我聽下人說了。”

    李慕凡道:“在這件事裡,草民有兩個朋友被牽連在內,草民這兩位朋友一位姓晏,一位姓賈,據說還被神在‘侍衛營’裡,草民懇請大人做主,把草民這兩位朋友放出來。”

    張英雙眉一掀,道:“有這種事,好,這件事我做得了主,李大俠只管放心,這件事交給我,包管在日落之前放了李大俠那兩位朋友就是。”

    李慕凡欠身說道:“謝大人……草民的第二件懇求;是有關田孟嘗的……”

    張英道:“嗅!跟他有關,他怎麼了?”

    李慕凡忍不住一陣悲痛襲上心頭,道:“大人恐怕還不知道,就因為向大人推薦草民的原故,所以,日前他那‘樂圃山莊’慘遭橫現田孟嘗家破妻死,他……”

    張英臉色一變,忙道:“李大俠,你,你怎麼說?”

    李慕凡一嘆、說道:“大人,田孟嘗家破妻死,他自己則被押解來京……”

    張英道:“怎麼,他已被押解來京?”

    李慕凡點頭說道;“是的,大人,至聆他如今被國在何處,是革是活,草民則全不知道,懇求大人查明此事做個主!”

    張英砰然一聲拍了茶几,一隻細瓷茶杯掉在地上摔碎了,茶水灑了一地,他怒不可遏地叫道:“這還得了,這還得了,這豈不是跟朝廷做對,謀叛造反麼,好,好,好,李大使你放心,怎麼說他該算我的人、這件事我一定要查個明白,一定要查個明白。”

    李慕凡又一欠身,道:“草民僅代表‘樂圃山莊’存歿謝大人恩典……”

    張英怒氣不息地擺說道:“李大俠別這麼說,別這麼說,田孟嘗是我的人,就是李大俠不找我,我也會查明此事,為他伸冤報仇的。”

    李慕凡道:“不管怎麼說,大人念舊,這總是恩典。”

    張英道:“李大俠還有什麼事?”

    李慕凡搖頭說道:“沒有了,大人情吧!”

    張英沒站起,卻目光一凝,道:“李大俠,我很奇怪。”

    李慕凡道:“大人奇怪什麼?”

    張英道:“我奇怪李大俠為什麼不替自己……”

    李慕凡倏然道:“大人,草民明白了,在官家眼裡,草民本是個犯罪累累,十惡不赦的賊大盜,這是千真與確的實情,再說,當初草民跟大人也有言在先,所以草民不願這麼做。”

    張英道:“李大俠怎不說一生為人,從沒有為自己設想過?”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那是大人的誇獎。”

    張英隱隱有一種激動,那是對這位江湖奇士,英雄豪傑的崇敬與佩服,他道:“可是李大俠功勞更大,我可以不必等李大俠說出口,自動地為李大俠面奏皇上請求赦免,請求撤銷緝拿……”

    李慕凡道:“多謝大人好意,草民只有心領,卻不敢請大人這麼做,以至他日連累大人。’”

    張英道;“連累我,有什麼好連累我的。”

    李慕凡道:“大人,請恕草民斗膽,往後只還有魚肉百姓的貪官汙吏,或為富不仁的奸商巨紳,或來路不的鏢,草民仍是要殺要動的。”

    張英神情一震,瞪大了眼失聲叫道:“怎麼,你,你,你還要……”

    李慕凡一點頭,道:“大人,草民生就這種不忍看人害人的賤脾氣,是至死也改不了的。”

    張英默然不語,沒再說話,好半天才抬眼說道:“好吧,李大俠請在這兒等我片刻,我這就進宮去一趟。”

    說著,他站了起來。

    李慕凡跟憑徐文淵跟著站起要送,張英卻擺手說道:“文淵,別送,別送,陪陪李大俠,陪陪李大俠。”

    徐文淵忙欠身答應,道:“那麼大人走好。”

    張英點著頭往外走,走了兩步,突然回身說道:“對了,我忘了問了,李大俠昨晚上那位是……”

    李慕凡忙道:“大人,那是草民的一位紅粉知已。”

    張英忽地笑道:“李大俠好福氣,令人羨煞。”

    李慕凡郝然說道:“大人取笑了。”

    “真的,”張英道:“我的女兒在內城裡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可是跟昨晚上那位一比,可就顯得庸俗不堪,差多了……”

    李慕凡道:“江湖民女,布衣裙鉸,怎敢比大人這宦門尊貴千金富貴人。”

    張英擺手說道:“李大俠這才是損人……”一頓接道:“李大俠是在何處找著世祖的,我好奏稟皇上……”

    李慕凡遲疑了一下,道:“大人,在‘五臺’……”

    “五臺?”張英道:“糟了,皇上非發脾氣不可,那些喇嘛是幹什麼的,世祖在“五臺”,他們竟一些兒也不知道……”一搖頭,接道:“沒辦法,只得實話實說了,李大俠,我走了,文淵好好陪陪李大俠”

    說著,他擺子擺手,出廳而去。

    廳外,響起了聲聲叫喝:“給大人備轎。”

    “給大人備轎。”

    廳裡,徐文淵一擺手,道:“李大俠,請坐。”

    李慕凡稱謝落了座。

    坐定,徐文淵問李慕凡江湖行經過。

    李慕凡概略地為了敘述一遍。

    這一遍敘述,聽得從沒有出過遠門的徐文淵為之神往,也為之心驚肉跳,最後他搖頭說道:“世上不好之去處,唯有這江湖走不得……”

    李慕凡笑道:“師爺,江湖人更做不得,江湖事更沾不得,那就像膠,一經沾上再想甩是甩不掉的了。”

    徐文淵點頭沉吟,道:“我深有同感,像李大俠這種奇人異士,若置諸廟堂……”

    李慕凡笑道:“師爺,我福薄,也不是那種材料。”

    徐文淵道:“李大俠何必過謙,若李大俠有意……”

    李慕凡凝目笑道:“莫是張大人授命師爺做說客麼?”

    徐文淵臉一紅,雙手連搖,忙道:“不,不,不,李大俠想左了,沒那回事,絕對沒那回事。”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師爺,把這個曾被視為犯罪累累,十惡不赦的大盜置諸放廟堂之上,那是天大的笑話,只怕皇上會招來言官們不休的唇舌,還是跟師爺談點別的吧。”

    徐文淵只有窘笑著連聲答應……

    廳裡,李慕凡剛換了話題,還沒跟徐文淵說兩句,大廳外走進了一名親隨,近前向著徐文淵躬身一禮。

    徐文淵抬眼問道:“什麼事?”

    那名親隨臉上堆著笑容,上前例要附耳。

    徐文淵臉色一沉,道:“貴客在座,不得失禮,有什麼事直說。”

    那名親隨好不尷尬窘迫,站在那兒喃喃說道:“某師爺,是內院……是內院……”

    徐文淵不愧是位師爺,一聽內院就知道這親隨所要說的話,果然有附耳密告的必要!他剛寫過人,自己怎好失禮,正感作難,李慕凡那裡已然淡笑道:“師爺儘管請。”

    徐文淵老臉一紅,窘迫一笑,道:“李大俠海涵,那-一我告罪了。”

    站起來把那親隨拉往一旁,沉下臉道:“什麼事?快說。”

    那名親隨忙爬在他耳邊低說了一陣,聽的時候徐文淵直皺眉,那親隨把話說完,他忙道:“這怎麼行,大人又不在。”

    那名親隨欠身陪笑道:“我只是傳話,還請師爺……”

    徐文淵沒讓他把話說話完,一擺手,道:“我知道了,你去回話吧。”

    那名親隨應聲匆匆而去。

    這裡,徐文淵皺著走過來落座,李慕凡明白,他必有什麼作難的事,可是徐文淵不說話,他自然不便開口問,尤其剛才人家是避著他他說的。

    而,剛沉默了下,徐文淵便抬眼陪上一臉窘迫不安地笑容,輕咳一聲開口說道:“李大俠想必這是頭一次進內城。”

    並不是,可是李慕凡他點了點,道:“是的,師爺。”

    徐文淵咳了兩聲道;“李大俠恐怕不知道,我們大人這座府鄰,在這內城諸府邪中雖不能說是最大的,可是當年蒙聖恩撥銀大大的修飾了一番,在這內城諸府第中卻算得上景色最好的一座府味。”

    李慕凡笑了笑道:“天上神仙府,人間官宦家,尤其張大人當朝一品,官至大學士,底味之美倫美英該是理所當然。”

    徐文淵陪笑說道:“李大俠可願到各處看看去?”

    李慕凡立即明白這跟剛才親隨傳話有關,他也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當即微微一笑道;“師爺,方便麼?”

    徐文淵忙道:“那有什麼不方便的,李大俠又不是外人,請,請。”

    說著,他站了起來,舉手往外讓客。

    李慕凡含笑欠身站起。

    兩個人並肩行出大廳,徐文淵陪在他身邊,臉上堆著笑,不住地指指點點為李慕凡介紹張府的一景一物。

    他兩個順著青石小徑直往後走,轉眼間到了一片大花圃,這一片,在這兒稱花圃,要在尋常人家,那該是片各色景物齊全的花園了。

    這片花圃中有假山,有小亭,奇花異卉是不可勝數。

    而一進這片花圃,李慕凡憑他江湖第一高手的敏銳聽覺,立即發覺這附近躲的有人。

    附近,只有連帶後院門的一道後院牆,牆頭上枝葉茂盛成蔭,那兒該是一唯一可以躲人,也是最佳的躲人處。

    可是張府之中上上下下,誰會在這時候躲在牆頭上那茂密枝葉間,不,該是微躲在牆的那一邊,登梯子爬高,上那邊透過枝葉縫隙往這邊看而已。

    如今,李慕凡明白徐文淵何以作難,為什麼突然邀他到張府各處走走的原因。

    好裝作不知道,仍然任徐文淵帶著這花前站站,那株花前看看,觀看間,只聽徐文淵道:“李大俠,可願亭子裡坐坐去?”

    兩人站得很近,似乎用不著這麼大聲。

    李慕凡心中瞭然,臉上帶笑,點頭說道:“我任憑師爺。”

    碼是,兩個人並肩行向了小亭,剛走沒幾步,身後那後院門方向突然傳來一聲輕呼:“喲!有人……”

    徐文淵似乎比李慕凡還機警,他聞聲便轉過了身,只聽他“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姑娘,京姑娘,是徐文淵陪貴客在此。”

    一聽是姑娘,李慕凡不好不轉身了,他轉身往那方向一看,首先碰上的是一雙清澈、深逮、帶著異樣意味的目光。

    那是位美姑娘,她,看樣子二十左右年紀,有點瘦,但瘦不露骨,明眸皓齒,清而嫵媚,帶著大家閨秀的莊重,還有三兩分女兒家特有的嬌羞。

    她,香額前蓄一排劉海,上身穿一件寬袖大襟小襖。下身是一件,八幅風裙,裙腳下還隱隱露出一雙繡花鞋的鞋尖,纖瘦不勝一握。

    站在那兒,她有著一剎那的呆痴,旋即,她淺淺笑說道:“原來是徐師爺陪客人在此,我還以為這兒沒人呢。”

    天曉得,李慕凡心裡也明白。

    徐文淵很快地接了口:“是的,姑娘,這位就是大人常提威名震江湖,被譽為當今第一好手的李慕凡李大俠。”

    姑娘一雙盈盈秋水投射過來,輕啟朱唇“哦”了一聲:“原來這位就是李大俠,我久仰。”

    徐文淵忙轉過臉來道:“李大俠,這位就是……”

    李慕凡略一欠身,道:“江湖草民李慕凡見過姑娘。”

    姑娘淺淺地答了一禮,道;“不敢當,李大俠這是折煞人。”

    李慕凡沒再說話,姑娘既不好站那麼老遠老開口,也不好主動地走過來,徐文淵何等眼色,忙道:“大人最為敬仰李大俠,姑娘麼平素不也仰慕朱家都解之流,如今李大俠當面,正好多談談。”

    姑娘她遲疑了一下,邁動輕盈步履,嫋嫋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含笑說道:“恐怕李大俠討厭咱們官宦門中人的俗……”

    李慕凡忙道:“李慕凡不敢,自身不過是一個官命緝拿的草寇,怎敢上慕朱郭豪俠一流?”

    說話間姑娘已到了近前,她深深地看了李慕凡一眼,道:“李大使忒謙,我常聽家父提起李大俠的作為,尤其李大俠有大功成朝廷的這一趟,該比遊俠列傳中的人物更令人敬佩。”

    李慕凡謙笑說道:“姑娘的誇獎,令我羞愧汗顏,也深感惶恐不安。”

    姑娘微一搖頭,道:“李大,我這個人不擅虛誇客套之詞。”

    李慕凡有點窘,郝然一笑,沒有說話。

    姑娘轉望徐文淵,道:“徐師爺,我爹呢?”

    徐文淵道:“四姑娘,大人剛才回來過,如今因急要又進宮去了。”

    姑娘道:“什麼事這麼急要?”

    徐文淵瞥了李慕凡一眼,道:“四姑娘,是李大俠帶來的機密大事。”

    姑娘“哦”一聲道:“原來是李大俠帶來的機密大事……”

    李慕幾道;“也算不得什麼機密大事,只是有關對付鰲拜的殘黨事。”

    姑娘輕輕地“嗅”了一聲,點了點頭,沒說話。

    徐文淵適時微一欠身道:“我告退片刻,請李大俠陪姑娘亭裡坐坐。”

    姑娘嬌靨微微一紅,道:“你忙去吧,我陪李大俠談談。”

    徐文淵應子一聲,又問李慕凡說了聲:“失陪”。在李慕凡不得不說的一聲:“師爺請便!”下躬身退去。

    徐文淵走了,姑娘輕抬皓腕,含笑說道:“李大俠,請亭子裡坐坐?”

    李慕凡微一欠身,拘謹地道:“姑娘請。”

    姑娘望子他一眼,道:“李大俠在客氣了。”

    當先向小亭行了過去。

    李慕凡隔幾步跟在後面,心裡卻在盤算,她要見他是為了什麼?徐文淵這種安排又是為了什麼。

    當然,那可能是姑娘仰慕他。想藉這機會看看他。可是看看也就算,真要說起來,她無須跟他接近,也不該接近,要不然一旦傳揚出去,這還得了,姑娘她就別嫁人了。

    李慕凡猜想,她此舉必有更深的用意,他猜不出那是什麼,可是他不放鬆思索諸般可能的應對。

    他一路思索著跟在姑娘身後進了亭子,姑娘回過身含笑抬皓腕打斷了他的思潮,那隻玉手欺雪賽霜柔若無骨。

    “李大俠請坐。”

    李慕凡欠身致謝,坐在了石凳上。

    姑娘她也坐下去,坐定,她抬眼問道:“李大俠是什麼時候抵京的?”

    李慕凡道:“有兩天了。”

    姑娘道:“這一趟任務艱鉅,李大俠必然很辛苦也很驚險。”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沒什麼,姑娘,江湖人過慣了這種生涯,早已習以為常了。”

    姑娘遲疑了一下,道:“這一趟是怎麼個情形,我能聽聽麼?”

    李慕凡道:“自當向姑娘稟報……”

    接著,他把經過概略地敘述了一遍,僅是概略地,省略了不少驚險,不少曲折,他認為沒有必要說那詳細。

    姑娘靜靜聽畢,輕輕說道:“從李大俠的敘述中,我可以想像出這一趟是如何的驚險,如何的辛苦了。”

    李慕凡道:“多少年來,我一直過的是這種生涯。”

    姑娘凝目說道:“李大俠對這種生涯有什麼看法?”

    李慕凡道;“姑娘,每一個江湖人都會厭膩這種生涯的,只是身為江湖人,沒有辦法脫離而已。”

    姑娘道:“為什麼沒有辦法脫離?”

    李慕凡淡淡一笑道:“姑娘,江湖事不外恩怨紛爭,流血丟命,這種事一旦沾上,是永遠也甩不掉的,除非他入了土。”

    姑娘道:“江湖人不也有許多退隱的麼?”

    李慕凡道:“我不敢說沒有,但那是最幸運的,這種幸運不一定每個人都有,千百人中有一兩個已經算多了。”

    姑娘道:“那麼,別的人為什麼不試試?”

    李慕凡道:“姑娘,一旦心灰意冷,每個人卻竭力在試,而結果是他不夠幸運,沒有辦法活著自江湖中退隱。”

    姑娘柳眉微皺,道:“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李慕凡搖頭說道:“很難解釋,姑娘,有的人血氣方剛,為江湖上的英雄豪傑氣勢所迷惑,認為天下無敵很神氣,所以他跨進了江湖,有些人天生是江湖人,有些人則是為環境與情勢所逼,而他便是由那種途徑進人江湖,一旦他心灰意冷想退出時,他就會發覺那已經是不可能了。”

    姑娘道:“李大俠是怎成為江湖人的?”

    李慕凡徽微一笑道:“我是為環境與情勢所逼。”

    姑娘道:“那麼李大俠對江湖是否已經心灰意冷了。”

    李慕凡道:“姑娘,我早就心灰意冷了。”

    姑娘道:“可曾試著去脫離它?”

    李慕凡微一搖頭,道:“姑娘,我是唯一跟人不同的人,在此生未了之前,我沒有退出江湖的打算。”

    姑娘呆了一呆、訝然說道:“那為什麼?”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姑娘,因為我有繼續在江湖中待下去的必要。”

    姑娘道:“我可以聽聽麼?”

    李慕凡道:“沒有什麼不可以麼,因為江湖中有我永遠做不完的事。”

    姑娘微微一怔,旋即保然動容,道:“李大俠的意思是說,要以這有生之年,憑自己一身所學,替這世間多做些事,是麼?”

    李慕凡道:“姑娘我不敢這麼說,只能說,儘自己一點心力。”

    姑娘沒說話美目中盡是異樣色彩,她凝目良久始道:“這就是官家懸賞緝拿,就認為犯案累累,十惡不赦的飛賊大盜……”

    李慕凡道:“姑娘,實際上這些都是實情,我的確犯罪累累,兩手也沾滿了洗不掉的血腥……”

    姑娘微一笑,道:“我只認為凡屬有良知的人,都在為你悲憤不平。”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謝謝姑娘,我並不在乎這些。”

    姑娘道:“我知道,否則你不會答應家父的請託。”

    李慕凡道:“姑娘,那是還朋友的人情責。”

    姑娘道:“可是我聽家父說過,你有言在先,並不希望因為你對朝廷有大功,而使官家對你的看法有所改變。”

    李慕凡微一點頭道:“是的,姑娘,這話當初我說過。”

    姑娘道:“要不是頂天立地的真英雄,氣慨蓋世的大豪傑,是做不到的。”

    李慕凡倏然笑道:“姑娘太誇獎了。”

    姑娘道:“李大俠,我剛才說過,我這個人不擅虛誇客套之詞。”

    李慕凡沒有說話。

    姑娘又道:“我認為一般人的看法跟李大俠不盡相同,至少我的看法就跟李大俠不同,我認為官家不該一錯再錯,永遠這麼錯下去。”

    李慕凡道:“謝謝姑娘,其實,官家或許能赦免我一次,但我以為官家絕不會再赦免我第二次或更多次,那根本就不加赦免有什麼兩樣。”

    姑娘道:“官家可以……”

    “姑娘,”李慕凡截口說道:“國有國法,我這種作為總是犯法的。”

    姑娘道:“國法也不外人情。”

    李慕凡笑道:“姑娘,有些事不是司法之人能做得了主的,倘他對某一人講人情,他又何以對別人,那樣就亂了。”

    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聽李大俠的口氣,好像不但不怨恨官家,反而處處……”

    李慕凡含笑說道:“姑娘,我不怨恨任何人。”

    姑娘道:“你不在乎他們指你為飛盜,大盜?”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行事但求仰無愧於天,俯不作於人,何在乎世情之譭譽褒貶。”

    姑娘容顏大動,凝目良久方一嘆說道:“李大俠,你讓我多認識了你一層,以前我雖然常聽家父提起你,可是我還不盡相信,如今我才知道家父說的不錯,甚至放還嫌不夠。”

    李慕凡笑了笑,道:“姑娘太過誇獎了。”

    姑娘道:“李大俠,我再說一遍,我這個人不擅虛誇客套之詞。”

    李慕凡他怎麼好再說什麼?只有沉默著。

    姑娘即遲疑了一下又道:“李大俠,你讓我不敢再勸你。”

    李慕凡心裡一跳道:“姑娘勸我什麼?”

    姑娘道:“勸李大俠退出江湖。”

    李慕凡道:“姑娘為什麼要勸我退出江湖?”

    姑娘道:“家父以為若將李大俠置諸廟堂之上,必是棟樑之材。”

    李慕凡笑道:“大人過放看重了,剛才我不跟徐師爺說過若對一個官命緝拿,犯案累累的飛賊大盜置諸放廟堂之上,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姑娘道:“家父卻不這麼想,他認為只要李大俠願意……”

    李慕凡微一搖頭,道:“姑娘,我這個人懶散慣了……”

    姑娘道:“李大俠怎不說江湖人最忌諱這個?”

    李慕凡道:“我不諱言,姑娘這也是一個原因。”

    姑娘凝目說道:“這也是一個原因,難道還有別的原因麼?”

    李慕凡道:“我這個人薄福,做不得官,沾不得爵祿。”

    姑娘道:“李大俠僅僅是淡泊仕途麼。”

    李慕凡道:“是的,姑娘,還有就是我這個人像一匹脫了韁的野馬,今東明西,飄泊慣了,不願意被上了轡頭拘在某一處。”

    姑娘嫣然一笑,還待再說,亭外步履響動,徐文淵快步走了過來,他向著李慕凡含笑說道:“李大俠,大人回府了!”

    李慕凡忙站了起來道:“嗅!大人已經回來了。”

    徐文淵道:“是的,大人現在在廳候駕,奉命我來恭請俠駕。”

    李慕凡一聲:“師爺客氣,”轉過身來欠身說道:“姑娘,我失陪了。”

    姑娘站起來含笑說道;“好說,李大俠請!”

    李慕凡轉身山亭,跟著徐文淵走了,姑娘站在小亭子裡,一雙美目望著頎長的身影,嬌靨上的表情令人難以言喻。

    眼看著遠離了小亭,徐文淵陪著笑臉低低說道:“看樣子李大俠跟姑娘說的很投機。”

    李慕凡淡然一笑道。“張姑娘是位不讓發眉的巾幗奇女子,很讓我敬佩。”

    徐文淵忙道;“姑娘孤傲高潔,情任俠,頗有父風,的確是位難得的奇女子,她……跟李大俠都談了些什麼?”

    李慕凡道;“姑娘垂問了這一趟的經過,別的沒說什麼?”

    徐文淵“哦”了兩聲沒再問。

    說話間,兩個人雙雙進了大廳,果然,張英正揹著手在大廳裡踱步,一見李慕凡進來,當即停步含笑說道:“李大俠,小女可是庸俗不堪。”

    李慕凡忙施了一禮,道:“大人說笑了,姑娘宦門奇女子,很讓草民敬佩。”

    張英哈哈笑道:“宦門奇女子?能得李大俠誇獎,那委實很不容易,她若是聽見,她不知要如何高興呢,請坐,請坐。”

    他抬手肅客,落座定,他搖頭說道:“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平日不免過於嬌寵放縱,因之養成了她任性的脾氣,她自小就慕朱郭之流,所以一聽說李大俠來了,她就想見見,李大俠可千萬別見笑。”

    李慕凡道:“大人言重子,能蒙姑娘召見,這該是草民的榮幸”

    張英搖頭說道;”我倒以為她能見見李大俠,是她的福氣。”

    李慕凡道:“大人過……”

    張英截口說道:“真的,我說的是實話,像李大使這種人物,生長在宦門的人有多少想瞻仰瞻仰風采而不可得呢,李大俠不能說這不是實情。”

    的確,這是千真萬確的實情。

    李慕凡微微地笑了笑,有意改了話題:“大人這趟進宮情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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