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長老指著申無害道:“這位朋友是誰?”
仇天成道:“人屠張弓。”
金長老輕輕哦了一聲,不由得又將申無害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
申無害一直等到仇天成接著又為他指出對方的身份,方依札上前,向那位金長老微微彎腰問了一聲好。
金長老點點頭,似乎非常欣賞他這種不卑不亢的態度。
他接著又轉向仇天成道:“你昨天沒去華陰?”
仇天成道:“是的。”
全長老道:“為何不去?”
仇天成道:“小丁已經回來了。”
金長老道:“交易談成了沒有?”
仇天成道:“談成了。”
金長老道:“還是照我們原先開的價錢?”
仇天成道:“是的。”
他頓了一下,又道:“萬把兩銀子雖是小事,但例子卻不可拋開。”
金長老點點,沉吟著道:“這樣一來,人手夠不夠分配?”
仇天成道:“夠。”
金長老道:“巫老大打算叫誰去?”
仇天成道:“巫老大還沒有決定,我已建議這趟差事不妨交給我們這位張兄弟。”
金長老又點了一下頭,忽然輕聲問道:“剛才這裡所發生的事,你們都看到了吧?”
仇天成道:“都看到了。”
金長老道:“姓馬的說他今夜跑去。賭場,是為了想避開某一個人的糾纏,你們可知道他要避開的這個人是誰?”
仇天成道:“知道。”
金長老道:“誰?”
仇天成道:“我。”
金長老道:“你?”
仇天成道:“是的。”
金長老道:“他為什麼要避開你?”
仇天成道:“因為他擔心他派去的刺客,也許不能一擊成功。”
金長老輕輕一哦道:“你們有仇?”
仇天成道:“沒有。”
金長老道:“然則,他為什麼要謀害你?”
仇天成道:“長老應該清楚。”
金長老想了想,道:“他想早點取得巫老大即將留下來的那個位置?”
仇天成道:“除此而外,卑屬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
金長老目光閃動了一下道:“結果那名刺客果然未能得手?”
仇天成道:“不是。”
金長老道:“哦。”
仇天成道:“是那名刺客作了另一個不同的選擇。”
金長老又哦了一聲,然後望向申無害道:“你就是那個刺客?”
申無害微笑道:“是。”
金長老點一點頭,說道:“你選擇得很聰明。”
申無害微笑道:“不是我聰明,而是我這個外號取得好。”
金長老道:“哦?”
申無害微笑道:“‘人屠張弓’這幾個字,很容易使人以為它的主人只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傢伙。”
金長老不禁點了一下頭道:“是的,還沒有見到你本人之前,連本座都幾乎有過這種想法。”
仇天成四下望了一眼道:“黃三那廝說不定還會派人趕來,長老請先回去休息,這裡留給我和張兄弟清理就是了。”
金長老道:“好。”
他像想起什麼似的,接著又道:“姓馬的在進入賭場之前,曾將一個不知從那裡擄來的小子,關在賭場後面一個更棚裡,你們等會兒去放他出來,綁肉票這類玩藝兒,不是我們乾的。”
※※※※※
一個孤苦伶仃的老更夫,當然喝不起什麼好酒。
但是,酒總是酒。
一個人想喝酒的時候,再差勁的酒也比沒有得喝要強得多。
他們不但找到了一大壺白酒,同時還在老更夫的破棉絮裡找到了一大包花生。
那個老更夫回來後,如果發現他的酒和花生,都被人偷吃光了,會怎麼樣想呢?
他們猜想他一定很高興。
因為他將會在原來藏酒的地方,發覺到他一壺值十幾枚青錢的白酒,已變成一包白花花的碎銀。
這包碎銀將足夠他喝上一年的白酒。
更棚雖然簡陋,卻很暖和。
小六子已經被打發走了,老更夫不到天亮雞啼是不會回來的。
這段時間是他們的。
兩人慢慢地喝著酒,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慢慢地吃著花生,一顆花生米分成兩半,一點一點的咬著吃。
他們必須吃得很慢。
因為酒不多,花生也不多。
無論吃什麼東西,只要吃得慢;慢慢地咀嚼,細細地品味,滋味就會顯得特別地不同。
申無害從沒有喝過這種劣酒。
就是在他最潦倒的時候,他也沒有喝過這種酒。
但如今他喝這種劣等白酒,卻喝得津津有味,幾乎比他過去喝最好的酒還要來得過癮。
因為他已了卻一樁心事。
喝酒最重要的是心情,心情好時,酒喝下去才會受用。
仇天成的心情也很好,因為他也了卻了一樁心事。
他忽然放下酒碗,望著申無害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們這次在華陰接下來的是趟什麼差使?”
申無害道:“我正想問。”
仇天成道:“這趟差使其實很簡單,簡單得出乎你的想像。”
申無害輕輕一哦,露出傾聽的神氣,沒有開口。
但他敢斷定,事情絕不會像對方說的,這麼簡單。
只要是一個稍為有點頭腦的人,都不難想像得到,如果真是一件簡單的事,事主絕不會花上成千上萬的銀子,委請萬應教代辦。
仇天成接著道:“事主姓白,是華陰的首富,人家都喊他白大爺。”
申無害岔口道:“這位白大爺會不會武功?”
仇天成道:“會一點。”
申無害道:“會一點?”
仇天成道:“是的,據說年輕時曾拜在華山上一代掌門人飛虎劍客門下學過幾年功夫,後來因為受不了苦,不等藝成,便下了山,最後改行做生意,不意卻因此發了大財。”
申無害道:“他做的什麼生意?”
仇天成道:“藥材。”
申無害道:“華陰白記藥行就是他開的?”
仇天成道:“不錯。”
申無害道:“這趟差使跟白記藥行的業務有沒有關係?”
仇天成道:“完全無關。”
他喝了口酒,笑笑,又道:“這位白大爺如今雖已五十出頭,但由於保養得法,看上去卻只像三十來歲的人,而這位白大爺對女人的興趣,也仍像三十來歲的男人一樣濃厚。”
申無害聽迷糊了。
俗雲:有錢萬事通。
像姓白的這樣的人,財雄勢大,花點銀子,玩玩女人,可說誰也管他不著,幹嗎還要向萬應教求教?
“因為他還想活下去。”
申無害道:“殺人的方法多得很,並不一定非動刀劍不可,如果他行事謹慎一點,誰還會追根盤底,跟他過不去?”
仇天成道:“外人當然管不著。”
申無害道:“那麼還有誰會來管這種事?”
仇天成道:“他有個不太好慧的大舅子。”
申無害道:“他舅子是誰?”
仇天成道:“藍田三鷹的老大:百爪鷹高如雲!”
百爪鷹高如雲?
申無害不禁又是微微一怔。
仇天成望著他道:“這個百爪鷹高如雲你認識?”
申無害點點頭道:“我好像曾經聽人說起過這個名字。”
他當然知道這個名字。
在他那張名單上,排在大煙杆子蔡火陽後面的第三位,便是百爪鷹高如雲。
上次他經過藍田,已經去找過這個百爪鷹,只是結果沒有找著,因為百爪鷹當時去了開封。
仇天成聽說他們並無交往,這才放下心來,又笑了笑道:“你聽說過這個人最好,這樣就可以省掉我一番解釋了。”
申無害道:“難道由我們動手,百爪鷹就不會疑心?”
仇天成含笑道:“這當然還得安排一下。”
申無害道:“如何安排?”
仇天成道:“這就要問巫老大了,明天他大概會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