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冬日的海湛藍依舊，片片雪花飛舞著，白皚皚的積雪覆蓋住了沙灘。遠遠望去，一片湛藍，一片雪白，強烈的對比，卻格外的美麗。
唐慕燼緊握住林宜雨的手，塞進口袋裡，怕她凍著了。嘴角一直揣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眼神定定地望著遠方，透露出的神采有幾分難解的複雜。
這樣的氣氛讓人狠不下心去打擾，林宜雨不語，只是默默站在她身邊。她是幸福的，那種渾身散發出的幸福，很懾人。一下子，林宜雨的思緒不禁飄回了上午，唐慕燼帶她去了白婷的墓地，照片上的女孩是笑著的，比上回那條心型吊墜上的笑容更燦爛。
“以後，林宜雨就是唐慕燼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我會常帶她來看你的，因為她答應我再也不會離開我了。”
林宜雨清楚的記得，那時唐慕燼也是如現在這般牽著她的手，小心翼翼，用心呵護，唇間伴著呵出的熱氣，吐出了這樣的話語，那一刻，她只是笑，站在一旁傻傻地笑著，感動到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了。
墓碑上，白婷的笑容，在林宜雨看來不再刺目，更像是種祝福。她會的，會如唐慕燼所說一直伴著他，用上自己的心，白婷的心，好好地陪著他，讓他永遠快樂。
“跟我來。”轉過頭，唐慕燼不由分說地拉起林宜雨往另一邊走去，腳步有些匆忙，像是想起了什麼事。
林宜雨任由他牽著，小跑步才勉強追上了他的步伐。然後，她看到唐慕燼朝她綻開一笑，鬆開了她的手，一個人徑自往前面走去。
就如同上回一樣，認真地探出腳，在純白的雪地上划著。林宜雨下意識的閉上眼，有些害怕，怕他寫出的東西也和上次相同，只是“我愛你”，只是寫給白婷的，這次是寫在雪地上，很清澈，她不要那份清澈摻夾了任何雜質。
“笨蛋，看啦，我寫得很累啊！”
許久，唐慕燼一如既往的吼聲傳來，不是憤怒，反而有些微微的不安，看向林宜雨的眼神像個侷促難安的孩子。
屏住呼吸，林宜雨睜開眼，看向前方，偌大的雪地上，赫然呈現著——
“我愛你，林宜雨。”
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淚水凝在眼眶，她伸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嗚咽出聲，掃了興。
“你也要寫。”看到她的表情，唐慕燼才放鬆了心神，故意揉亂她的頭髮，耍賴著。
“不要，你的名字很難寫。”雖是抱怨在口，但當接受到唐慕燼凶神惡煞的眼神後，林宜雨還是乖乖地跑向另一塊空地。
伸出腳，也學著剛才他的表情，很認真地划著。腳尖觸雪，即使隔著鞋子，她也能感覺到寒冷，可是心卻是熱的。這每一筆每一劃，都包含了林宜雨這些年來的所有等待，所有付出，寫著寫著，她的淚情不自禁地滑落，滴入雪中，融為一體。
唐慕燼上前，輕柔地用手替她拭去淚，然後邊碎念著邊幫著她一起寫：“真是個不爭氣的笨蛋，讓你寫愛我很委屈嗎？再哭直接把你扔到海里去。”
“喂，唐慕燼，你……”抱怨聲剛起了頭，還沒來得及鋪展開，就消失在了唐慕燼突如其來的吻中。
是輕柔的，像在對待珍寶一樣，烙在林宜雨的臉頰邊。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是冰冷的，然後因為他灼熱的唇，瞬間變得燒燙，紅到了耳根。回神後，她不知所措地低下頭，羞得恨不得將頭埋進胸口裡。
“你喜歡的人是誰？”沒有預期的，安寧的氛圍下，唐慕燼突然扔出個這樣的問題。
儘管不理他的意思，林宜雨還是仰頭認真地回答著：“唐慕燼。”
“林宜雨喜歡誰？”他沒反應，繼續問。
“唐慕燼。”
“小雨喜歡誰？”
“唐慕燼。”
一遍又一遍，誰都忘了到底重複了多少次，林宜雨只知道自己不停地念著唐慕燼的名字，越念越熟，慢慢烙印進了心底，直到她不經意的再次抬頭，看見他的眼角竟有淚滑下，清澈晶瑩。
而他也沒有刻意用手擦去，或是掩飾，只是仍舊立在那，口中還是不斷地問著同樣的問題，任淚水被風吹乾，林宜雨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只好用力握緊他的手，暗暗在心底許諾，都過去了，以後他們的世界裡一定不會再有淚了。
就算有，也是因為感動！
這次林宜雨回來後，誰都看得出她讓唐慕燼有了不小的改變。他們倆開始形影不離，一起上學、午餐、放學，就算到了週末，他還是會準時出現在女生宿舍門口，就好比現在。
羅那靠在窗邊，看著樓下斜靠在樹旁，吸引了不少女生目光的唐慕燼。沒多久，她那個傻人有傻福的好友，就這樣蹦跳著出現，僅僅只是一剎那而已，羅那幾乎不敢相信人的表情會轉變的那麼快，剛才還一臉冷漠對待周圍女生的唐慕燼，才見到林宜雨的身影時就瞬間溫柔了。
看著他們手牽手遠去的背影，她聳肩一笑，轉過身，想起了某個傷心人，便順勢拿起穿衣鏡邊的籃球，吹著口哨出門了。
另一邊，才剛逛了沒多久，唐慕燼就明顯感覺到身旁的女孩突然變的心不在焉，他暗自皺了下眉頭，好奇地轉過頭，看向她：“怎麼了，在想什麼呢？”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無奈這樣的問話，還是沒能喚回林宜雨的神遊，就在他耐心有限，快要發作的時候，才發現那個笨蛋女孩專注的眼神，痴痴地望著臨街的小店。
唐慕燼沒再作聲，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小店的風格是淡紫色的格調，並沒什麼獨特之處。從櫥窗成立的東西看來，賣的都是些吸引女孩子的東西，可店門前卻顯得有些擁擠。
林宜雨不像是喜歡那些東西的女孩啊，他正好奇著，卻發現一對小情侶正離開，人群正中的即時貼機器曝露在他的眼前。終於恍然大悟了，他垂下頭，抿唇偷笑了下，不顧林宜雨的反應，牽起她往對街走去。
到達了目的地之後，有些沸騰的吵鬧聲才把林宜雨拉回了現實。她看著眼前的場景，顯然還沒反應過來，眨了幾下眼，才看向身旁的唐慕燼：“為什麼來這？”
“來這還能幹什麼，當然是拍照啊。”唐慕燼耐著性子，解釋著。
拍照嗎？他真的願意跟她拍照嗎？林宜雨依舊沒有醒悟，或者說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還愣著幹嗎，快點，拍完我有用！”唐慕燼轉過身，邊說著，居然還能邊理直氣壯地擠開前面正在拍照的兩個女生。
林宜雨張著嘴，看著眼前盡顯大少爺脾氣的唐慕燼，竟不覺討厭，反而噴笑出聲，更誇張的是，那兩個女生居然還能流著口水聽話地讓出位置。
果然……“紅顏禍水”啊！
2
“哈哈哈，林宜雨你的樣子好蠢！”
忍，一定要忍！林宜雨握拳，咬牙，為這已經重複了25遍的話強忍著。儘管臉已經抽搐到有些扭曲，她還是要忍住。
“為什麼會蠢得那麼可愛。”
“……”媽媽曾說，忍無可忍就無需再忍，“唐慕燼，別太過分哦，明明是你的樣子看起來比較蠢……”
看著被唐慕燼死捏在手中良久的照片，林宜雨的聲音越來越輕，她承認，自己這話說得很違心，不管是照片中的他，還是生活中的他，早在那年的蘋果樹下他溫柔安慰讓她別哭時，她已經無法免疫了。
“紅豆項鍊呢，有沒有帶在身上？”瞥見車站上的座位，唐慕燼隨性地坐下，掏出那條心型項鍊，問著。
“在呢。”有些迷惑，但林宜雨還是拿出了那串紅豆，晃著。
唐慕燼抬頭，抿唇望著林宜雨手中的項鍊，眼中出現了久違的淡淡的掙扎，就好像……好像那天在海邊時一樣。
凝視了須臾後，他默不作聲地低下頭，把原來心型項鍊裡和白婷的合照拿出來，愣了會，才放進口袋，隨後換上剛和林宜雨拍的。
終於大功告成了，他有些得意地拿起，用食指勾著項鍊輕轉：“搞定了，我們來交換。”
原來拍照就是為了這個，林宜雨咧唇率真地笑開了，她知道自己終於在唐慕燼的眼中徹底擺脫了白婷的影子，不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就像阿辰從前說的，她就是她，是林宜雨。她開心地接過項鍊，然後不疑有它地交出紅豆項鍊。
陽光下，銀質的項鍊閃著炫目的光芒，照片中的女孩幸福地依偎著男孩，被凝固的這一刻，足夠她珍藏一生了。
這樣單純的笑容，讓唐慕燼沉溺，她的心好小，在從前的他看來那麼渺小的幸福，就能讓她興奮成這樣。可是偏偏就是這樣容易滿足的林宜雨，讓他突然想付出更多。
無奈地輕搖了下頭，他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邊的空位上，伸手扯過那條心型項鍊，“我幫你帶上，永遠永遠都不可以取下來哦，除非……除非哪天我不在了。”
“嗯。”聞言，林宜雨用力點頭。
“小雨。”安置好項鍊後，唐慕燼轉過她的身體，很認真地注視著她，灼熱的眼神里有不易察覺的乞求：“把三年前的所有回憶都拋掉，也把之前的那些不快樂忘了，我們從現在起重新開始好不好？”
“燼……”林宜雨疑惑地歪了歪頭，不明白為什麼要拋下三年前的回憶，她本來就是為了記憶裡的雲琪來到南蜀的啊。
“從現在開始我會讓你的每一天都快樂，未來比過去重要。”看出她的猶豫，唐慕燼繼續說著，很堅持。
林宜雨不會知道，她對那三年的執著，對他而言是錐心的痛。
帶著困惑，林宜雨點了點頭，很細微的動作，卻沒想到讓唐慕燼頓時笑開了。隱隱的，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是哪裡，彷彿一切變得很遙遠，可是唐慕燼明明真實的在自己身邊啊。
趁唐慕燼沒注意，林宜雨晃了晃頭，好端端的，怎麼頭又痛了呢。
沉浸在甜蜜中的女孩是什麼樣的，看林宜雨就知道了，照羅那的話來說就是典型的白痴狀態，就連顏露偶爾的挑釁，她都能笑著說“謝謝”。在最近的林宜雨眼中，什麼都是完美的，她可以不理會任何事，每天只要牽著唐慕燼的手就好。
就哪怕是翻牆這種事，她居然都會覺得是種幸福。在唐慕燼的幫助下，他們順利翻牆，躲過周管家，安全抵達房間。
坐在唐慕燼的書桌前，回想起剛才的場景，林宜雨這才不得不承認羅那說對了，她真的變白痴了，居然能在這偷偷摸摸中還覺得好開心，例如爬牆這種她從前絕不會做的事，現在居然還覺得好刺激。
平復了心跳後，她才明白為什麼阿辰每次都需要偷偷地爬牆進女生宿舍，還那麼樂此不疲，果然還滿有趣呢。
“笨蛋，傻笑什麼呢？”唐慕燼換完衣服走了出來，看著在書桌前一個人獨樂的林宜雨，習慣性地說了句。
“沒事呢。”收起笑容，林宜雨轉過頭，臉又一次不爭氣的紅了。
為什麼唐慕燼可以不管什麼狀態都那麼迷人？鬆垮垮的家居服，明明是沒有任何亮點可言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偏偏就好看得讓人想流口水，想著，她還反射性地吞了下口水，直到瞧見唐慕燼臉上玩味的笑容後，才倉惶地別過頭。
“我去幫你泡牛奶。”看她燥紅的臉，唐慕燼難得好心的決定暫時放過她，擲下話獨自走出房間。
林宜雨愛喝牛奶，可唐慕燼喜歡看她耍賴著說自己懶，不會泡牛奶。
頭一回他居然發覺，幫人泡牛奶也是件幸福的事。看著手中純白色的牛奶，他出了神，難怪林宜雨喜歡喝牛奶，她就像牛奶一樣的純淨，一覽無遺，毫不矯揉。命運無形的牽連，把她帶來自己的身邊，現在想來真的是種好奇妙的際遇。
可是越是笑得深，他卻越是害怕。直到這一刻他才開始期盼，如果三年前……去小鎮度假的人是他，現在就不會那麼惶恐了吧？
呵……這撿來的幸福啊，讓他日夜難安。
好久哦，泡杯牛奶都需要那麼久，居然還經常說她笨蛋，真不知道是誰比較笨呢。
書桌前，林宜雨支著頭，偷偷在心底抱怨著。等得實在無聊了，她才轉著頭參觀起了唐慕燼的書房。好多書哦，這些他都有認真讀過嗎？
收回視線後，她不經意地瞥見被壓在最底下的畫冊，側頭愣了片刻，林宜雨才趨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抽出，畫冊封面上，寫著偌大的“唐雲琪”三字，久違了的名字讓林宜雨親切異常，禁不住翻了起來。
都是些雲琪從前隨意設計的衣服，筆觸比起三年前還要稚嫩，應該是更早的吧。
林宜雨看著，手指眷戀地輕撫上，她記得從前雲琪說過：
“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放棄服裝設計，因為那是我從小的夢，認識你之後……我更不會放棄，因為我要設計出自己的品牌，然後用你的名字命名！”
曾經的話飄散在耳邊，林宜雨這才憶起，究竟是什麼讓他最後還是放棄了從小的夢想，是因為白婷的死嗎？
她臆測著翻著畫冊，不經意的動作卻讓夾在其中的照片滑落了下來，她側了側頭，沒太在意，彎下身拾起，本想繼續夾回書中的，可還是好奇的翻過照片，看了看。
僅是一眼，就讓林宜雨的瞳孔瞬間放大。照片的背景是一大片的百合花，花前站著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男孩，都笑著，該是快樂的笑吧，可是林宜雨卻覺得這笑容透著諷刺。
她拿著照片，愣在那兒，思緒好亂，怎麼都理不出頭緒，究竟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一模一樣的兩個人？
砰……正疑惑，門邊突然傳來破碎聲。林宜雨抬頭，看唐慕燼臉色蒼白地站在門邊，腳下是蔓延開的牛奶和玻璃碎片。
碎了？到底是什麼碎了，就這麼硬生生地在剎那間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