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嵐大聲接口道:“原來徐兄目的是在無名氏?”
徐岡道:“那也不是,區區目的只在美豔夫人……”
美豔夫人嫣然一笑,道:“你想把我怎樣?”
徐岡從開始到現在神色始終沒有變過,只是間或淡淡一笑,令人莫測高深。他定睛望住美豔夫人,道:“我要用平生所學,迫你出家為尼!”
這話大是出乎眾人意料之外,不禁都為之一怔。
美豔夫人怔了一下,心想:“我平生縱橫天下,無不如意,今日忽然發覺美色媚力比不上從前,大是心灰意冷,真的動了出家為尼的逃避現實之念。這人恰在這時提出這話,真是巧合不過!”
十二金錢怒聲道:“胡說,夫人享盡天下富貴,來日方長,焉能出家為尼?”
徐岡道:“她正是已經享盡人間風流富貴,才能看得破虛幻榮華!”
美豔夫人心中又是一動,忖道:“這話真有道理,我即使再活一百年,諒也不過如此。何況容顏瞬即凋零,青春已難久駐,我莫若趁紅顏尚在,豔色傾世之時,急流勇退?”
她湧起千萬重心事,一方面仍然戀戀難捨,另一方面又想及早逃避。眾人見她沉吟不語,已非昔時慧思潮湧,妙語泉生的光景,都大是驚訝。
苦行禪師誦聲佛號,道:“善哉,善哉,徐擅越功德元量,但這種捨身向道,持戒出家之事,只聞應以度化之法,從未聽過可以強迫的!”
神指丁嵐接口道:“是啊,哪有強迫人家出家為尼之理,徐兄武功雖是高強,卻未必就贏得我們聯手之勢!”
徐岡微微一笑,道:“區區抵擋得住諸位聯手圍攻與否,暫且不論,但諸位單獨出手的話,定是有死元生之局。區區設下這道鐵欄,正是避免諸位一擁而上之意。”
他神色一冷,眼中陡然射出森冷光芒,有如兩道電光,緩緩在眾人面上掃去,目光所到之處,眾人都不得不移眼避開。
只聽他肅然道:“諸位論武功若是單打獨鬥,決難贏得區區,若是有哪一位肯為了美豔夫人當場自刎,區區這就恭送夫人及餘人出去,永不再提出家之事!”
眾人心中都大是驚詫,做聲不得,這其中羅門居士和十二金錢二人,最近時時與美豔夫人接觸,心中早已降服在她美色之下,但到底因緣尚淺,不足以談到為她自刎。剩下便是苦行禪師,楚南官和神指丁嵐,這三人都是美豔夫人裙下忠臣,可是楚南宮适才己被美豔夫人傷透了心,神指丁嵐業已娶得夏雪為妻,心有牽掛。苦行禪師一則身為佛門弟子,自付不該做出阻止別人出家之事,二則他也想到若是一死之後,縱然美豔夫人不用出家,與他已死之人又有何相干?
是以沒有一人出聲,過了好一會兒,徐岡冷笑道:“可見得大家都只為了一己私慾,才肯附逐在夫人裙下,竟沒有一個是真心摯愛,捨己為你之士!”
美豔夫人心中一陣黯然,默默凝睞。徐岡又道:“你的豔色縱是能夠傾倒天下英雄,但若然沒有一個真心為你之士,又有何值得誇耀之處?”
楚南宮替她感到一陣難堪,他本是天性剛烈俠義之人,這時單隻為了幫美豔夫人挽回一點顏面,便即衝口厲聲道:“照你這樣說來,尋常女子也有殉情之人,然則夫人竟比不上尋常女子了?”說到此處,美豔夫人不覺感激地望住他。
楚南宮瞥見她的神色,更加激起滿腔豪情,慨然道:“楚某這就死在此地,好教你這井底之蛙得知夫人非是尋常中幗可比!”
苦行禪師朗笑一聲,善目圓睜,陡然恢復了昔年尚未出家以前的雄威氣度,接口道:“楚兄真是鐵銻缽的英雄豪傑,兄弟不才,也欲附隨驟尾,陪楚兄一死!”
徐岡大感意外地皺起雙眉,望住這二人,他還不大明白這等江湖豪傑之士,只要觸發了心中豪情,當真可以拋頭顱,灑熱血,毫不顧惜,還道他們未必就會動手自刎,兀自靜視其變。
楚南宮,苦行禪師二人相視一笑,楚南宮道:“想不到宋兄出家多年,仍然不脫原來英雄本色!兄弟此赴黃泉,有宋兄為伴,大感榮幸!”
苦行撣師拍一拍禿頭,大笑道:“楚兄好說了,我宋人雄遁人佛門多載,原意想託庇佛力,拋卻心中情影,哪知今日仍然為她而死,當真是生死有命,半點也不由人,楚兄準備好了沒有?”
他驕指指住楚南宮胸前大穴,蓄勢待發,楚南宮也自運功掌上,緩緩提起。
徐岡這時才看出這兩人竟不是空口說白話,心頭一震,欲待阻止,卻已無計可施。
無名氏冷淡地站在一邊,看來是決計不會出手阻止,而葉謀,丁嵐二人也沒有出手阻止之意,羅門居士身在鐵欄之外,更元從出手。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美豔夫人突然冷冷道:“住手,誰要你們死的?”
她的話聲冷峻異常,一聽而知乃是出自真心。楚南宮,苦行禪師兩人不覺一怔,都煞住勢子,楚南宮慘然回頭道:“你說什麼?”苦行禪師道:“我們為你而死,還有什麼不對?”
美豔夫人冷冷道:“當然不對,你們只是憐憫我的窘境,激出俠義豪情。但我豈會接受這種施捨?”
那兩人固然大大一怔,其餘諸人也莫不詫愕相顧,可是人人都感到她說得有理,若然他們不是甘願為她捨身棄命,只是激於俠義之心,雖然同是一死,卻又大不相同。
徐岡仰天冷笑道:“你也承認無人當真是為愛你而死,那就算你輸了!”
美豔夫人黯然道:“不錯,我輸了!唉,我雖能迷惑天下之士,又有何用?”
徐岡冷笑道:“這話九須斟酌,若然你有本事使我在你裙下低頭,你還是贏了。不然的話,你便須出家為尼……”
美豔夫人激起好勝之心,瞟視他一眼,道:“這話可是當真?”
徐岡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自然是真的!”
葉葆厲聲道:“姓徐的你設下這個圈套,千方百計要夫人出家為尼,是何用意?”
徐岡道:“區區一則本悲天恫人之心,收拾這個人間禍水。二則我想借她之力,試驗我自己的道行!”
美豔夫人媚聲笑道:“好極了,我也想瞧瞧你有多大道行!可是現在就試?”
徐岡搖頭道:“等一等!我還須領教過無名氏的帝疆絕藝,才和你到另一處適當地點舉行!”
他舉手在牆上一拍,那道鐵欄自動升起,眾人恢復自由,都湧出來。
無名氏在最後面,他不知聽到那徐岡的話沒有,神情淡漠,看都不看人家一眼。
徐岡走到無名氏面前,眾人自然而然退開。當下只剩下他們成為對峙之勢。徐岡道:“無名氏,不管你心中願意與否,也得施展你平生絕藝,與我相搏一場!”
無名氏淡淡道:“為什麼?”
徐岡面色一沉,肅然道:“第一是凌玉姬的終身歸屬,決於此戰!”
無名氏聽到此言,突然虎目一睜,寒光四射。徐岡見他發威之態,欣然一笑,道:“敢情單是為了她之故,你就願意動手,那便不須多說了!”無名氏寒光漸斂,淡淡道:“你猜錯了,我已不願為她動手!”
此語一出,所有的人無不大感訝異,尤以徐岡為甚,他瞠目道:“這話怎說?”無名氏沒有理他,美豔夫人接口道:“他和玉姬之間好像鬧彆扭。玉姬現下身在何處?她為何會到此地來?”
無名氏面上淡漠之色忽然消失,定睛望住徐岡,顯然他心中也急於得知凌玉姬何故悄然抵此之故。
徐岡微微一笑,道:“那一日區區參與北關坪盛會,得睹無名氏身手,頗覺技癢,便動了約他一斗之意。當即略施小計,以凌玉姬令尊下落為餌,誘她自行來此。”
無名氏皺眉道:“玉姬的老太爺已經去世,我早就應告訴她。”
美豔夫人嬌軀一震,含愁凝涕,緩緩道:“這話可是當真?”
無名氏道:“自然是當真的,我親手埋葬他老人家遺體,在此之前,還承蒙他老人家傳以內功心法/他當時雖然不曾問明那位高大老人就是凌波父,但後來種種跡象顯示,都證明那位老人必是凌波父無疑,是以他便沒有說出細節。
美豔夫人微微顫抖,玉容變色,極是慘淡幽怨。眾人見了心中都惻然不忍,可是誰也沒有法子安慰她。她幽幽嘆一口氣,柵柵向殿外走去。
苦行禪師叫道:“夫人上哪兒去?”她頭也不回,低低道:“我到外面站一會兒廣聲音甚是悽楚哀怨。
楚南宮接口道:“夫人到外頭去有什麼事?”美豔夫人道:“我要細細想一件事!”
無名氏一看不對,大聲道:“夫人且慢悲傷,哪位老人家是不是凌老伯,我可不敢確定!”
美豔夫人這一回停住腳步,但仍然沒有轉回身子,默思片刻,自言自語道:“一定是他,不然的話,這次廬州之會,他那麼高做好強之人,那肯躲在一角,任得其餘三強揚耀天下英雄之前?他一定是死了廣當下移步出去。
羅門居士。葉葆,丁嵐。楚南宮,苦行禪師等五人都跟她走去,但大夥兒在殿門口便停住腳步,這樣一方面可以見到美豔夫人的動靜,另一方面又可看到無名氏這一邊的情形。
徐岡道:“凌老前輩不幸仙逝,回想風儀,使人不勝感傷!”
無名氏似乎漸漸恢復生機活力,深沉地望住對方,緩緩道:“你到底怎生使玉姬來此?”徐岡道:“你我動過手之後,教她自己告訴你。我但白告訴你,今日之戰,乃是你踏人帝疆之前最嚴重的考驗,若是過不了我這一關,那就別想與帝疆幾位老前輩爭雄!”
無名氏根本不理會他後面的說話,道:“玉姬竟是自願到此,好誘我們追來的是不是?”
徐岡道:“你原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怎的如此吩叨!你不會等打完之後親自問她?”
無名氏似是被他激起滿腔豪情,朗笑一聲,慨然道:“徐兄說得好,就請徐兄指教!”
當下兩人蓄勢運力,伺機出手。殿門口的五名武林高手都被無名氏笑聲引得轉頭向這邊注視。
無名氏灑落地跨前兩步,左手一引,右手疾掃而出。這一招“橫掃千里”正是凌波父十二散手中最具威力的三招之一,出手純採攻勢,凌厲元匹。
卻見徐岡右手一引,左手迅快掃拍出來,使的招數竟和無名氏一模一樣,只是左右手對調位置。但這麼一來雙方掃拍出來的手掌。便恰好迎個正著。最妙的是無名氏招數才發之際,徐岡似是深諸這一招手法,只看他左手那麼一抬,立刻發招,是以兩人招數幾乎是同時發出。
兩人掌勢快如流星,眨眼相接,“膨”地一響,雙方硬拼了一掌,齊齊震退大半步。
徐岡面上微微變色,道:“好深厚的功力,再換一掌看看!”
語聲中右手劃個圈子,左手也劃個召子,迫出兩股極是沉雄潛力疾襲無名氏。
無名氏掌勢一撥,化開這兩股內力,卻見敵人沒有接續出手攻到,不覺一怔。但隨即醒悟,心想:“這人原來懂得凌家十二散手,這一招乃是“風起雲湧”之式,他沒有劈出底下連環掌勢,分明是待我同時施展這一招,較量內功掌力……”
當即喝一聲“好”字,左手劃圈,右手劃圈,他左手才動之際,徐岡也自重複施為,但卻是右手先發,左手在後。這一來雙方左右手恰好對正,掌力對沖,激得滿殿風翻翹轉,果然大有風起雲湧之勢。
兩人劃圈發出的掌力都各不相讓,底下接著便連環猛劈,近身攻敵。
只聽“膨膨膨”一連響了四下,微微一停,接著又連響四下。
殿門諸人見到兩人窿戰之勢激烈無比,尤其是這刻連換八掌,掌掌接實,但都未分高下。看來這兩人在功力修為上正是棋逢敵手,還有一番劇鬥。當下都不知不覺暗暗替無名氏擔心,生怕他一招不敵,不但英名折墜,甚且連嬌妻也將不保。
這時無名氏恰恰躍開數步,似有怯戰之意。楚南宮放聲叫道:“人死留名,豹死留皮,殺呀!”
他聲音雄壯,語意尤為激烈。旁邊數人聽了都不禁勢血沸騰,但覺區區一身安危生死,都元足輕重。無名氏朗聲應道:“楚兄說得好,看招。”一掌疾拍出去,風聲凌厲震耳,顯然己是盡力放手猛攻。
徐岡也自朗聲長笑,出掌迅攻。兩掌相交,“唆”的一聲,各各震退六七步之多。
這一招又是十二散手中的“逝水如斯”之式,兩人使的竟又是一模一樣。無名氏心中一動,乍退又進,源源使出十二散手,揉合修羅七訣,只見他掌影翻飛,潛力山湧,攻勢兇猛元傳。
徐岡初時跟他用了兩招十二散手的招數。但是無名氏連接施為,力求變化,他便沒有照樣施展下去。單隻反覆用出十二散手的中“天馬行空”、“逝水如斯”、“紅窗日永”這三招應付。這三招在他手中用出來,威力奇大,迴環貫通,變化極是精奧。居然抵擋得住無名氏的整套凌家手法。
不久工夫,己激鬥了二十餘招。無名氏手法一變,使出後來學得的達摩心法,拳劈掌掃,又是另一番氣象。
徐岡的三招手法已抵擋不住,忽地一變,連點三指,指風尋暇抵隙,從無名氏拳風中攻人,立時瓦解他的攻勢。
他這幾手指法迴環施展,威力無窮,無名氏和他激鬥了二十餘招,才又漸漸佔到上風。
徐岡手法又陡然一變,威猛無侍地連環劈出數掌,底下眨眼間踢出幾腳,登時又將無名氏迫退。
無名氏長嘯一聲,手法大開大合,忽而施展達摩心法,忽而用出十二散手,拼了二十餘招之多,便又摸熟對方拳路腳法,漸漸搶得主動之勢。
門口站著的五人此時齊齊喝彩為無名氏助威,這座鬼氣陰森的山谷頓時泛起一片震耳殺聲。
兩人又激鬥了二十餘招,徐岡越見不支,忽然手法一變,雙手齊出快逾閃電不知如何已抓住無名氏雙手脈門。無名氏心頭一震,已感到對方指上內力襲人脈穴之內。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趁著這一剎那間四肢尚能移動,底下伸出一腳勾住徐岡後腳跟,同時上身向前猛力撞去。
這一招縱是查遍天下各派武術經典也難找到,徐岡想不到他不但不用力掙脫,反而向前猛撞,首先是雙手勁道用不上,無法扣緊敵人脈穴,其次是胸口被他肩膀撞個正著,下面腳步不能退開,登時咕咯一聲跌倒地上。
無名氏趁他跌倒之勢縮起一膝,撞向徐岡肚子,徐岡心知若是被他這一膝撞中,當場便得吐血,只好借勢一拋,無名氏登時從他頭頂處拋過,膝頭險險撞在徐岡面門。
兩人身子一著地,立時縱起。無名氏道:“原來是帝疆四絕昔年在大離島的傳人!”
徐岡微微一怔,道:“你真是見聞廣博,佩服佩服,還要請教你這一招叫什麼名堂?”
無名氏道:“沒有名堂,在下學過兩種武學根本要訣,剛才危急之中,不知不覺就這般出手了!”
徐岡嘆一口氣,道:“你已經能自創奇招,我萬萬不及,可隨我進去把凌姑娘帶回!”
無名氏怔一下,緩緩跟他走去。徐岡當先向後殿走去,在另一邊的牆角推開一道門戶。
殿後便是一座院子,無名氏走人院中,忽然停住腳步。徐岡詫異回顧,道:“你不必懷疑,徐某決無設計暗算之意!”
無名氏搖搖頭,道:“我不想見她!”徐岡道:“什麼?那麼你為何到此?”無名氏道:“那時候我心中正在想許多問題,沒有留意,被他們拉了上路
徐岡道:“你在未出發之前,已有不想見她之意了,是也不是?”
無名氏點點頭,面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殿外忽然傳來喧譁之聲,徐岡提氣縱人殿中,放眼望去,只見羅門居士等五人圍立在殿中,在他們當中,挺立著一個窈窕身影。
從衣飾上一望而知挺立眾人當中的便是美豔夫人,徐岡走過去,只見美豔夫人頭上的雲鬢霧鬢,已經不見,露出一顆光禿禿的頭顱,竟不知她是用什麼物事削去這三千青絲?
徐岡大是訝疑,道:“夫人尚未完全敗於在下之手,何故變成這般模樣?”
楚南宮洪聲喝道:“都是你這廝出的主意!打!”一拳迎面劈到,左拳發,右拳接著劈出。眨眼間連擊數拳,前後拳力匯聚成不能抵禦的狂潮怒濤,衝得徐岡立足不住,連退數步。
楚南宮的連環鐵拳乃是武林一絕,威不可當。以徐岡這等深厚功力之士,也不能不讓過他的兇猛鋒頭。”
一側的十二金錢探手取三枚金錢,厲聲道:“姓徐的且嘗一嘗葉某的金錢滋味!”
他的金錢縹還未出手,苦行禪師和神指丁嵐已經雙雙撲上,夾攻徐岡。這兩人都是爵榜上登名的高手,一齊出手,威勢極是驚人。
徐向忽指忽掌,忽拳忽腳,抵擋住三人圍攻之勢,圈子縮得極小,原來他不怕這三人夾攻,卻甚是忌憚十二金錢葉藻的暗器,故此純採守勢,好讓圈攻之人替自己封住金錢縹來路。
四人完全施展近身肉搏的險惡招數,打得激烈異常。美豔夫人連連苦笑,叫了幾聲,但那三人完全不理,拼命猛攻徐岡。她一手拉住羅門居士,走到葉傈身邊,道:“徐岡是奉了神尼伽因大師之命,迫我出家!”
羅門居士和葉不禁一怔,葉道:“是她老人家的意思?”
美豔夫人點點頭,道:“恩師剛才就在外面替我剃度,這話只望你們兩位相信!!”
羅門居士道:“神尼何故迫你出家?”
美豔夫人道:“她沒有迫我,是我自己願意!”
葉道:“就算是你自己願意,她老人家怎肯收你在門下?”
美豔夫人搖搖頭,道:“內情兩位日後或會知曉,眼下但望兩位出手分開他們!!”
羅門居士沉聲道:“夫人所云雖然必有道理,但在下心中實感難過,能夠抑制住自己不出手助戰,已經不易,夫人最好不要迫我!”
正在不可開交之際,無名氏忽然奔了人來,道:“他們何故動手?”
葉道:“無名氏來得正好,請看美豔夫人目下是何情狀?”
無名氏轉眼一看,驚訝地睜大雙眼,旋即長長透一口氣,道:“她當了尼姑,也是好事!”
葉皺眉道:“無名兄須當記住夫人乃是你未來岳母身份,這話豈可隨便說的?”
無名氏微微一怔,忖道:“是啊!我縱是不娶玉姬為妻,也不該如此說法。”耳中只聽葉謀的聲音道:“無名兄快上前出手,擊斃姓徐那廝廣他聽了理都不理,凝眸尋思道:“但我為何一見夫人已出家為尼之時,便好像如釋重負,心中大感舒暢?”
那邊廂徐岡大奮神威,忽地雙手疾出,分別抓住丁嵐和苦行禪師手腕脈門,輕輕一拉,遮在身前,楚南宮鐵拳擊到,一見情勢劇變,大喝一聲,陡地煞住拳勢。
徐岡牢牢抓住兩人脈門大聲道:“夫人還未敗在區區手下,何故如此?”
美豔夫人低眉合十道:“我已看破世情,大徹大悟,若是敗在徐施主手下,被迫披剃,便不是真心出家了!”
眾人聽了這話,都覺得大有道理,徐岡放開苦行禪師和丁嵐兩人,道:“她自家看破世情,可與區區無干。”兩人果然不再動手,迷惑地望住美豔夫人。
靜寂中只聽一陣細碎步聲從後面奔出來,眾人回頭望時,原來是突然失蹤的凌玉姬。
她一直奔過來,撲到美豔夫人身上,悲聲道:“媽,媽,你怎麼啦?”
美豔夫人撫摸著她的頭髮,柔聲道:“你媽有今日的下場,已經十分萬幸!我能託庇佛祖座下,你該歡喜才對!!”
眾人細細體味這話,覺得甚有道理,要知美豔夫人目下雖是豔色尚存,但任是絕世紅顏,也總有老去的一日,那時節她勢必要被昔日裙下之臣殺死。
凌玉姬泣不成聲,她這次忽然失蹤,雖然不知內情,只是遵從神尼伽因大師指點行事,但仍然認為母親此一變故,完全因自己而起,是以心中又是侮疚,又是悲傷,其實她何嘗不曉得美豔夫人出家為尼,乃是最圓滿的解決之法。
無名氏見到凌玉姬出現,便悄悄走出殿外,心中想道:“她為了躲避與我成親,所以暗暗逃去,其實她只須說個不字,我豈會勉強她嫁我?”
他心中盡是悲傷自憐之情,雖然已奔人黑暗之中,但仍然感覺到背後有千百雙眼睛嘲笑地望住他,不禁大叫一聲,放步疾奔出谷。
黑暗中也不知東南西北,信步疾走,奔到天亮,竟是處身在一片景色清幽的山麓上。這一夜狂奔消耗了不少體力,但心中痛苦仍然甩不掉。幾日來深藏心底的愁悶憂疑忽然都湧上心頭,不禁掩面放聲大哭。
他此時內功深厚,非同小可。這一哭發自深心,宣洩心中無限悲痛,哭聲從丹田中發出,響震數里,附近的樹木受到震撼,樹葉紛紛掉落。
哭了多時,淚乾聲嘶,附近的樹林也都光禿禿一片,他倒在草坡上,昏昏沉沉僵臥不動。
太陽昇而復沉,不覺兩晝夜過去。他突然感到口中乾渴,忽地一陣山泉之聲傳人耳中,當下不知不覺起身舉步向泉聲之處行去。原來這兩晝夜當中,他悲傷過度,一直昏昏沉沉,這陣泉聲根本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繞過一處山場,只見崖邊一道水泉瀉落澗中,他正要走過去,忽然一陣語聲隨風傳來,雖是遠在六七丈外發出,但他耳聰超人,聽得清清楚楚。轉眼望去,一排繁密花樹隔住視線。
只聽那陣語聲道:“你已經在此地站了兩日兩夜啦,唉,還是隨我回去吧!男女之情,哪裡值得這般磨折自己?”
無名氏初時根本沒有意思聽,但這幾句話偏偏聽得甚是清楚明白,陡然心頭一震,忖道:“是呀,男女之情算得什麼?何須如此磨折自己?”
他一旦動了心,便凝神傾聽另外那人如何回答,只因那陣語聲是個女性口音,是以他推想被勸之人,必定也是個女子。
他一方面泛起對女性嫌厭之心,一方面又轉念推測那女子如何回答。
過了老大一會兒工夫,他已想出幾十個答案,但仍然沒有聽到回答.
他忍不住舉步向那邊走去,到了樹後,忽然停住腳步,忖道:“她們是什麼人與我毫不相干,何須過去瞧看?”想是這麼想,但那個想過去看看真相的念頭,老是在心中跳躍不息。
又過了一會兒,他忍不住舉起腳步,那邊忽然傳來聲音,打消了他過去之意。
那聲音仍是先說話之人的口音,道:“唉,你不言不動,果然是心傷欲絕的樣子!看起來叫人又覺可恨,又覺可憐,想我許多年前也曾為情所累,一世受盡磨折,現在想想,當真沒有一點意思!你過些時候,就會漸漸淡忘啦!”
無名氏心中斥道:“胡說,若是真情,就算過一百年也難以忘記廣轉念又想道:“但她的話也有道理,過了幾十年之後,回想起來,恐怕當真沒有意思!”
他向這邊想想,往那邊想想,總覺得無法找出可行之法,心中不覺長嘆一聲,想道:“這個被勸的人不知是誰?難道女子也有如此深情,居然不言不動地站了兩日兩夜?”
好奇之心一發,不可收拾,當下舉步繞到樹木露空之處,定睛望去,突然身軀大大一震,有如被人當胸重重打中一拳,面色也變得十分蒼白。
原來在那邊的草地上站著兩個人,一個只見到側面,是個長相秀麗的中年婦人,一望而知乃是兩次出言勸說之人,另一個也是個女子,一身鎬素白衣,但面手皮膚比衣裳更要白皙。恰好面向著他,故此看得十分清楚,正是那個使他悲傷欲死的凌玉姬。
他努力使自己鎮靜,目光上下一掃,只見她雙腳前面有個半尺深的小小坑洞,洞中放著三樣物品,一是一把長約五寸的小劍,那劍薄得如柳葉,鞘是黑皮所制。二是一顆如指尖大小的圓形紫金印,上面帶著一條短短的金鍊。三是一個小小的碧玉手錫,玉質佳美,隱隱泛射出柔和的碧綠光輝。
這三樣東西都是當日在財神之墓中取得,劍名火舌單是神物利器,倒還罷了。那紫金印和玉錫卻是孩童飾物,凌玉姬曾經說過第一個孩子若是女的,便把刻有“富貴壽考”的玉銅給她。如是男的,就把紫金印給他。
無名氏腦海中掠過這些往事,登時心碎腸斷,但覺這些情景猶歷歷如在目前,但已經不堪回首。
他看了一會兒,已知道凌玉姬乃是想埋葬這幾件和他有關連的珍物,卻不知何以不曾動手。陡地心頭一震,想道:“她埋葬這些物件,便等如埋葬了我。難道說她是為了我而站了兩日兩夜?唉!我若是作如此想法!我定是瘋了!她怎會為我傷心至此?”
一陣低幽之聲傳人耳中,無名氏側耳聽時,認出是凌玉姬的聲音,只聽她緩緩道:“人間盡是埋憂地,唯向蓬萊寄此身……”音調幽悽低細,實是斷腸之聲。
無名氏舉步走出去,那中年美婦驚訝地呀一聲,隨即悄悄走開。
凌玉姬雖是萬念皆灰,世上已元一事能夠令她動心,但對面樹後忽然轉出一人,到底突兀,不知不覺抬目瞧去。
目光射到無名氏面上,嬌軀猛可一震,無名氏一步一步走過去,面色十分沉凝。
凌玉姬心頭湧起千情萬緒,腦中反而一斤空白,不知要從何想起的好,這時見到無名氏的來勢,自然而然泛起一念:“他敢是要殺死我?”
此念掠過她心中,不知不覺向後便退。但隨即想起自己正要為他而死,若是死在他手中,正是最好不過,便又停住腳步。
無名氏迫到她面前,舉手指住她的鼻尖,道:“這埋葬之舉是什麼意思?”聲音不高不低,毫無半點感情,誰也聽不出他心中是悲是喜?
凌玉姬心想:“不管此事的是非曲直,單論你這種態度,無情至此,實是不該回答!”但她天性溫柔慈軟,做不出惡形惡狀,口中道:“我只是把傷心之物埋掉,之後……無名氏接口道:“之後自個兒到蓬萊去,好圖個逍遙自在,是也不是?”
凌玉姬一怔,忖道:“我幾時作逍遙之想了?蓬萊之意,明明喻指人世以外的地方!”正轉念間,無名氏的指尖也點到她的鼻上,道:“你不敢回答,可見我言之不虛……”凌玉姬心亂如麻,也不曉得如何對付他才好,面色變的更為惟淬蒼白。
無名氏一跺足,恨聲道:“罷了,罷了…”便待轉身走開,凌玉姬忽然撲倒在他懷中,無名氏滿肚怨恨,雙手一縮,凌玉姬登時滾跌地上。
她恰好是仰天臥倒的姿勢,無名氏低頭一看,但見她雙目緊閉,面色如土,直如棺材中的死屍。當下不禁大吃一驚,蹲低身軀摸摸的脈息,竟然微弱之極,已是若有若無之間。
這時他才知道凌玉姬乃是昏死而跌向他懷中,並非有意。當下茫然起身,只聽到心中一個聲音道:“她死我也不活。”
那中年美婦不知何時已走到凌玉姬身邊,先摸摸她的脈息,接著抬頭怒道:“你竟坐視她倒斃地上,真是天下第一狠心之人!”
無名氏心頭一震,也不暇追問別的,只道:“她已經死了?”中年美婦把凌玉姬抱起,冷冷道:“現在還不曉得,但剛才你若是不把她摔在地上,立即加以急救,就沒一點妨礙!”無名氏一陣迷恫,耳中又聽那中年美豔怒聲斥道:“狠心鬼,走!走!”
無名氏心中道:“她若是死了,我便須趕到黃泉路上陪她,你趕我到何處去?”但口中卻不分說,只默默走開一旁,等著凌玉姬的死活結果。
中年美婦替凌玉姬按摩,過了一陣,凌玉姬仍然沒有一點動靜。抬眼見到無名氏還站在數丈之外,便怒聲道:“走,誰教你站在這兒?”
無名氏低聲下氣道:“請問大嬸,玉姬可是救不活?”
中年美婦道:“活不活與你何干?”
無名氏呆了一會兒,心中反覆念著她這句話,忽然若有所悟,想道:“她說得好,玉姬活不活與我何於,既是無干,我何須在此等候?這就自求一個了斷,也就是了!”
當下拱手道:“多謝大嬸指教,萬一玉姬活了轉來,便請轉告她說,我無名氏對帝疆爭雄之事看得最重,男女之情,無暇顧及!”
他轉身行去,走出七八步,只聽中年美婦厲聲道:“站住!”
他停住腳步,轉頭道:“大嬸有什麼話見教?”
中年美婦道:“她為你站了兩日兩夜,如痴如醉,芳心盡碎,柔腸寸斷,縱然活得轉來,這世上也沒有一點趣味,你何不對她做點好事?”
無名氏道:“怎生做法?”
中年美婦道:“你索性過來一掌震斷她的心脈,免得不幸活轉來在世上受罪!”
無名氏沉吟道:“大嬸的話有理,但在下怎能下得了手?”
中年美婦道:“別假惺惺了,以你的心腸之冷硬,此舉豈不勝任愉快!”
無名氏忖道:“我寧可玉姬殺死我,也不願傷她!”於是繼續舉步走開。
中年美婦從懷中取出一個盒子,打開盒蓋,只見盒中裝著數百隻青色小蟻。
她舉手一揚,盒中群蟻盡皆灑在兩丈外的地面,接著道:“無名氏,凌玉姬已經有點活意,你有什麼話,自己來告訴她!”
無名氏停住腳步,想了一想,果真移步迴轉,踏過蟻群佈滿的地面,已有數蟻爬附腳上。
他全不知覺,一直走到凌玉姬身邊,伸手摸摸她的脈膊,道:“果然脈息轉強,只不知何時才醒?”
中年美婦道:“你死去之前她定會醒來,親眼見到你這個薄倖無情之人倒斃!”
無名氏心想:“我幾時薄倖無情?是她不願嫁我!”但懶得駁她,默然注視著凌玉姬樵淬容顏。
陡然感到腳上微微一癢,低頭看時,原來有幾隻青色螞蟻,他也懶得理會。但想到此地若是多蟻,恐怕也會爬到凌玉姬身上,當即細看她身上以及地面,目光一轉,忽見千百隻青蟻列隊源源鑽人地上一個匣子中,覺得甚是奇怪。
無名氏雖然已存死志,一切事情都淡然置之,可是這一群青蟻人匣的景象,使他不禁想起兩點,一是這群青蟻必是有人豢養之物。二是蟻類雖然繁多,但從來未見過青色之蟻,可見得必是異種,定有劇毒!
此念泛上胸中,登時明白那中年美婦所說的話,暗暗運氣一試,果然左膝以下已經麻木不仁。
過了一會兒,麻木之感蔓延到膝上。
耳中只聽那中年美婦道:“玉姬醒來,玉姬醒來,你須得瞧著這無情無義之人死在眼前,才能消心頭之恨!”
無名氏想道:“玉姬不願眼見我死,豈不令她傷心?”此念一生,立刻運氣閉住穴道,整條左腿血氣閉塞,不復流動。
片刻工夫,凌玉姬睜開雙眼,中年美婦道:“玉姬快看,他就死在你眼前!”
無名氏左邊身子一麻,跌倒地上。凌玉姬大驚,掙起身子,道:“伯母,你!你違背了自己誓言?”
中年美婦柔聲道:“你別管我的事,這種狠心之輩,非處死不可,你看了心中可感暢快?”
凌玉姬見無名氏已跌倒地上,默然無聲,似是已經毒發,故此口舌麻木,不能言語,心中一陣慘然,想道:“我眼見他死,心中只有悲痛,但這位伯母為我不惜破誓,我又怎能說出?”
無名氏見她默認,不覺大為憤怒,暗自想道:“原來她果然對我無情,怪不得不願嫁我。”
中年美婦道:“世上盡有好男兒,以你的才貌,不愁找不到一個勝過這廝之人!”
凌玉姬輕嘆一聲,道:“我又不能欺瞞伯母,無名氏他死了,我也不能活著!”
中年美婦愕一下,道:“為什麼?他算什麼東西,值得你為他而死!”
凌玉姬溫柔地望住無名氏,含情脈脈道、“不管他無情變心,我仍須一樣對他,不然我豈不是也變作無情薄義之人?”
中年美婦又怔一下,才道:“這話甚是,可惜他現下毒已攻心,無法挽救了!”
凌玉姬已決定一死,便也不甚悲傷,柔聲道:“是啊,他已不能講話,唉!不知聽得到聽不到我們的說話?”
中年美婦道:“恐怕已聽不見,他功力深厚,毒性發作得慢,若是常人,早就死了!”
無名氏突然哼了一聲,道:“我都聽見啦!”
凌玉姬大喜道:“你還能夠開口?”隨即起身跪在中年美婦腳下,哀求道:“伯母大發慈悲,救他一命吧!玉姬願意為奴為婢……”
無名氏大聲道:“救命之事放在一邊,你說我死了你也不能活著,這話可是當真?”
凌玉姬愕然回頭道:“自然是真的!”
無名氏道:“若果她把我救活了呢!”
凌玉姬一時答不出話,中年美婦冷冷道:“我救不了。”舉步走開。
無名氏道:“不要理會她的話,我若能活,你便如何?”
凌玉姬慢慢道:“你若能活下去,我自然奉侍終生,除非你不要我……”
無名氏道:“笑話,笑話!”
凌玉姬道:“怎麼啦?”
無名氏道:“明明是你不想嫁我,所以突然出走,現下卻說得好聽極了!’
凌玉姬嘆道:“我把內情說出,只怕你仍然不肯相信。”
無名氏心想:“我偏要聽一聽她編個何等樣的故事!”便道:“你說給我聽聽也不妨事!”
凌玉姬便把害怕成親會影響他的武功,害怕美豔夫人會有一天被他認錯這兩大理由說出,最後道:“神尼伽因大師知道之後,有一晚命我出去,帶我到那千鬼谷去,見到了吳怕伯和伯母,還有那位徐大哥……”
無名氏心中有七八分信了,但仍不表示出來。
凌玉姬深深嘆息一聲,道:“我知道你決不肯相信,那天在千鬼谷見到母親落髮出家,但覺罪孽如天,無可補償……”
無名氏道:“這話倒不是這麼說,夫人她極是重視自己容顏,那一次在華山中幾乎殺死了你,就是以為自己已老,十分嫉妒。但容顏總會有老去的一日,她趁衰老之前,皈依佛門,便可以免去這一劫。”
凌玉姬喜道:“你也這麼說,可見得媽不是哄我!”
她隨即幽幽嘆口氣,道:“你忽然走了,我知道你心中誤會甚深,或者會恢復過去冷淡的態度,隨便在什麼地方一隱,以天地之大,人海茫茫,我定然再也見不到你,何況找到了你,也不會信我的話。所以我到了此地,心灰意冷,打算埋葬起那三件寶貝,便即了結此生……”
無名氏想了一會兒,道:“聽起來這話不假!”
凌玉姬立刻驚喜交集,撲到他身上。無名氏伸手推開她,道:“還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她害怕地道:“什麼事呀?”
無名氏道:“你已站了兩日兩夜,那就是隻走了一晚之久,就到了此地?我記得我也狂奔了一夜,你的腳程竟比得上我?”
凌玉姬放心一笑,道:“那是火龍駒的腳程,我怎能一夜工夫,走了千里之遙?”
她接著急急道:“你身上覺得怎樣了?”
無名氏道:“左邊身子都麻木了,雖然閉住脈穴,也不濟事!”
凌玉姬驚道:“吳泊母的使毒功夫,天下第一。連吳伯伯也甘願認輸。唉!待我去哀求她老人家,只怕不易求得她動心!”
無名氏道:“這卻是何故?”凌玉姬道:“吳伯怕中毒之後,他們兩人誤會全消,結為夫妻。當下便準備找一處地方作為兩人埋骨之所,這時伽因大師忽然出現,設法救治吳怕伯。吳怕母立誓如若治得好吳怕伯,她一生永不用毒,如有違誓,老天神明便教吳伯伯在帝疆中失手喪生!但她為了恨你無情,一時氣忿,違背誓言出手。你想想她現下還肯救活你麼?”
無名氏道:“這麼說來,連你也難以向她開口求救了?”
凌玉姬心中一慘,淚水正要湧出,忽聽那中年美婦的聲音道:“你們別害怕,老身並無違誓出手,無名氏只是被麻藥侵人體內,待會就自然無事!”
他們循聲望去,只見中年美婦站在三丈之外,含笑望住他們。這位中年美婦便是前文提及的毒仙程珠,她舉手阻止凌玉姬起身,又道:“老身這就乘坐火龍駒回去,你們兩人愛在什麼地方隱居都元不可,但須記得兩年後的端陽節中午時分抵達黃山始信峰,參加帝疆爭雄之舉!’
凌玉姬道:“怎的是在後年?”
毒仙程珠道:“這是神尼伽因大師之意,帝疆諸老已經同意,並准許此訊傳遍天下武林,只要自信武功能闖過三位封爵高手所佈的三道關卡之人。均可到始信峰頂觀摩這一場龍爭虎鬥!”
無名氏微微一笑,想道:“既是如此,我便不須和玉姬回到金陵,反正那一干朋友們屆時必在始信峰頂見面……”
正轉念間,只聽毒仙程珠又道:“神尼此舉自然有極深用意,大家只猜出她老人家特地給你無名氏兩年時間,鍛練功力。至於她表示其時將有一場極大禍劫的話,人人都猜測不透!”
凌玉姬訝道:“她老人家怎麼說的?”
毒仙程珠道:“她說她勉留在塵世多年,便是為了後年發作的那場禍劫,她只說了這麼一句,但面上掩不住憂慮之色,大家猜測這場禍劫一定十分重大,卻推想不出一點頭緒!”
她停歇一下,接著道:“你們不須念及此事,只要安心練功,別再發生事故那就行了!”
無名氏和凌玉姬面上都微微一熱,程珠笑道:“其實這也是人情之常,想老身和吳邏已虛度了一輩子,實在沒有資格教訓你們!”
凌玉姬道:“怕母別說啦!我聽了心中就十分難過!’
毒仙程珠道:“這個不提也罷,神尼有幾句活囑老身轉告你們,她人家說,這一次你們之間的波折,錯在兩個人都少了一個忍字,凡事率性去做,才會乖分千里,誤會叢生,日後凡事須得忍耐,不要胡思亂想!”
無名氏、凌玉姬都恭恭敬敬地聽著,程珠又道:“她老人家說,武功之道,千變萬化。由於各人資質不同,性情各異,因此成就也不一樣。無名氏須謹記她說的這個忍字,藏短用長,必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無名氏聽了凝目深思,竟忘了回答,良久,良久,才恢復清醒,道:“吳怕母呢?”
凌玉姬道:“她已經騎上火龍駒走了,她說我們兩人不必舉行什麼儀式,現下已是正式夫妻……”
說到這裡,不由得臻首低垂,紅潮泛頰。無名氏爬起身,但覺麻木之感消失大半,當下和她偎坐一起,柔聲道:“我在天下英雄之前奪得美人,此事元人不知,無人不曉,自然不必再舉行儀式…
凌玉姬喜歡無限,躲在他懷中,兩人耳鬢廝磨,溫存良久。凌玉姬道:“我們到什麼地方住上兩年?”
無名氏道:“只要和你在一起,什麼地方都行!”
凌玉姬含羞低鬢一笑,悄聲道:“這兩年當中我們不能同床共枕,免得誤了你的武功!”
無名氏眼睛一瞪,道:“誰說的?”凌玉姬見他這等表情,心中大驚,怯怯道:“是我……是我說的……”無名氏見她神情十分可憐,忍不住笑道:“你一片好意,我心中萬分感激,剛才只是嚇唬你的,不是當真生氣!”
凌玉姬掩住胸口,道:“你再這樣嚇我,提防把我嚇死……”
兩人談笑了一會兒,又提起隱居之處。無名氏要她做主,凌玉姬想了一陣,道:“爹爹足跡踏遍字內,嘗聞他老人家縱論天下名山勝地,據他說所謂十大洞天果是人間仙境,我們撿一處住上兩年,也是人生一樂!”
無名氏道:“十大洞天是哪幾處?”
凌玉姬扳著手指念著:“一是王屋山洞,號日小有清虛之天。二是委羽山洞,號日大有空明之天。三是西城山洞,號日太玄煦真之大,四是西玄山洞,號日三元極真洞天。五是青城山洞,號日寶仙九室之洞天。六是赤城山洞,號日上清玉平之洞天。七是羅浮山洞,號日朱明輝真之洞天。八是句容山洞,號日金壇華容之洞天。九是林屋山洞,號日犬神幽洞大。十是括蒼山洞,號日成德隱玄之洞天!”
無名氏道:“虧你都記得住,索性由你做主到底,你挑選其一便是!”
凌玉姬道:“我們先遊青城山,瞧瞧寶仙九室之洞天好不好?”
無名氏道:“都依你!”當下起身,凌玉姬先去撿回那火舌劍,紫金印。玉錫等寶物,然後和無名氏一起上路,走出群山,便走向有人家尋食問路。
兩人一問之下,才知已經處身於淮揚地區。兩人飽餐之後,休息了一日,便開始向四川進發。
他們住行之處,武林中人無不震動,爭相款待。初時他們都覺得相當有趣,但走了十多日,便覺得不耐煩了。計議之下,先折向別的方向,走出百來里路,然後才僱一輛大車,兩人都藏在車中,絕不露面。這樣總算避過武林同道的面目。
不一日,已到達漢中,從漢中越省境經廣元,劍閣人棧道。這時他們已棄車步行。蜀道雖險難如登天,但他們這對年輕夫婦卻履險如夷,如行康莊大道。
這天他們已抵達灌縣,城西南便是青城山,遠遠望去,但覺峰巒挺秀,千蟑疊翠,煙雲飛揚于山嶺林表間,宛如有仙人云遊往來。
兩人人得山中,只見洞壑幽美,加入圖畫之中,不禁心抬神曠,一路尋幽探勝,漸漸深入群巒之中。
忽聽瀑聲隱隱隨風傳來,當下循聲尋去,轉過山腰,只見一道寬達數丈的瀑布如玉龍倒掛,直向一個深潭傾瀉。
凌玉姬喜道:“你看,那瀑布上面有道石樑,我們何不到那石樑之上,俯視飛瀑沖瀉的奇景?”
無名氏道:“那道石樑長達七八丈,只有尺許寬,不容兩人並肩通過,這也罷了。你再瞧從這邊過去順勢而下,還不怎樣,石樑那一邊的盡頭處怪巖突起,苔色蒼碧,實在不易落腳。還有岩石間縫隙中是不是尚有危險,不得而知!”
凌玉姬溫柔地道:“你若是不讓我去,那就作罷!”
無名氏沒有作答,過了一陣,只見她屢屢望向那道石樑,露出好奇的神色,想道:“以我們二身武功,這道石樑其實也不算得十分危險,若是不教她上去一趟,以後她定會念念不忘!”
當下道:“好吧!我們到石樑上看看,反正我們要到對面去,就從這捷徑過去,倒也省事!’
凌玉姬雀躍歡呼,當先奔去。她自從練成無相神功之後,輕功自然而然便臻佳妙之境。此時一跨步便出去尋丈,身法輕盈如仙子步虛而行,十分美妙。
兩人行到石樑開始之處,只見山勢如被神斧劈開,露出一條峽縫,山泉匯聚峽縫,沖瀉落去,便是那道大瀑布。
這道峽縫上面十多處依然合攏,底下卻只有這一條石樑貫穿其間,有如一道天生橋樑。不過石樑甚是狹窄,底下便是奔湍急流,若是掉了下去,縱然摔之不死,但急流一衝,隨著瀑布直落十丈的潭中,那時縱是銅皮鐵骨之體,也難逃粉身碎骨之厄。
無名氏道:“你跟在我後面吧!”
凌玉姬道:“不,我在前面,你便可隨時照顧著我。”
無名氏道:“這話甚是,你走慢一點,心中別慌就行了”
兩人走上石樑,到了石樑中間之處,凌玉姬耳聽瀑聲如雷,腳下白浪湍奔,水氣濛濛,忽然膽怯起來。但仍然向前緩緩走去。心中甚是後悔。
這時兩頭都一般遠,她自是沒有後退之理,當下看石樑過去這一段都甚是平坦,便不低頭瞧看,一徑向前望去,穩穩而行。
無名氏已發覺凌玉姬膽怯,當下道:“不用害怕,我緊緊跟住你,縱是失足,也不會跌下去!”他的話聲從如雷瀑聲中送人凌玉姬耳中,她登時大感寬慰,面上泛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