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禪師吃一驚,道:“老夫人沒事吧?”
沈如青道:“沒事。”
枯木撣師道:“是不是尊夫受驚大過……”
沈如青道:“他雖然很害怕,也沒有事。”
枯木透一口大氣,道:“老夫人和公子都沒事,老衲就放心了。”
他發現沈如箐直勾勾的望住徐少龍,當下道:“這一位是………”
沈如青搖搖頭,道:“大師不必介紹,我們已經認識。”
徐少龍道:”沈夫人的膽子真不小啊!”
沈如青道:“老實説,賤妾如果不是急於來向徐先生謝恩,也不敢走出來。”
這話聽起來沒有一點漏洞,冠冕堂皇得很。可是徐少龍卻明白她話外之音,乃是表示要見他一面。
枯木禪師道:“其實你用不着勞駕,徐施主是自己人,老衲自會向他道謝。不過沈夫人既然來了,當面説一聲,也合人情道理,剛才如不是徐施主即時援手,本寺之內,勢必無人能夠活命。”
這時外面有人叫道:“老師父,老師父,府裏的公人來啦!”
枯木禪師忙道:“沈夫人且在此處,萬勿出去,免得與公人碰面,老袖出去應付,待我回來,才可回去。”
沈如青正求之不得,當下道:“我曉得了。”
枯木匆匆出去,順手還掩上門。
佛堂內只剩下這一。對年輕人,沈如青凝視着徐少龍。
由於他現在既在燈光之下,又沒有掩起面目,是以彼此都看得十分真切。
徐少龍本想避開她的目光,無奈他天生就是無所畏懼之人,即使是感情上的糾纏,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可害怕的。
因此,他並沒有避開對方明亮和美麗迷人的目光。
不過他卻發現一個道理,那就是他日間與沈恆和她見面時,就曾經覺得她的眼光十分大膽,卻不是淫蕩。
當時他覺得很不解,直到現在,才恍然大悟,敢情她不是少女,而是已經嫁人的少婦。
因此她在瞧看男人之時,便不像那些未經人事的少女般嬌羞畏怯了。
沈如青首先打破沉默,道:“我來瞧你,你會不會不高興?”
徐少龍道:“我為什麼不高興?難道我和平常人不同麼?”
沈如青道:“當然不同啦!”
她款擺地向地走近去,那寬長的外衣,雖然掩沒了她的體態身材,但奇怪的是,她卻另有一種誘人的風韻。
徐少龍道:“其實我除了練過武功之外,別的與常人完全相同。”
沈如青道:“這已經夠了,一個人能有一樣傑出的本事,就能和眾人大有區別,難道一個人必須每一件事都超過別人,才算傑出麼?”
徐少龍道:“想不到你口舌如此伶俐便給,我一定講不贏你。”
沈如青嫣然一笑,道:“我不要贏你,只要你不藐視我,不把我當作庸脂俗粉,我就萬分的心滿意足了。”
徐少龍道:“我打第一眼看見你,已知道你和一般的女孩子不同。”
沈如青在他面前停步,若有所思的點頭道:“是的,我有夢想,我也有勇氣,可惜的是我的心也大軟了。”
徐少龍道:“這是什麼意思?”
沈如青道:“比方説,你很喜歡我,不嫌棄我是有夫之婦,要把我帶走,與我永遠廝守。而我呢,我也有一份説不出的情意,也許是崇拜英雄吧!總之,你若要我跟隨你,我猜想這是我的夢想實現了,而我也有勇氣,拋棄一切,跟你遠走高飛……”
徐少龍道:“拋棄一切?”
沈如菩道:“是的,然而最後你猜想怎樣,我還是辦不到。”
徐少龍暗中鬆一口氣,忖道:“幸而如此,也唯其如此,這段感情才使人回味無窮,永留惆悵憶念。”
只聽她又道:“因為我的心大軟了一點,我只要想到沈恆的文弱無膽,婆婆的老邁衰弱,我就鼓不起勇氣,硬不下心腸丟下他們了。”
徐少龍道:“聽起來你似乎與沈兄的感情,並不深厚纏綿。”
沈如青道:“在遇見你以前,我心中只有他一個人,可是你比他強有力得多了,我是不由自主地屈服在你面前。唉!我本質上一走是個朝秦暮楚的女人。”
徐少龍想了一下,道:“自古以來,人心總是向着高處,水性則向低流,假如主你心中,我的確比沈兄好,那也怪不得你會心緒迷亂的。
何況事實上很難拿兩個人來比較,只看在某一環境中,對某個人的感受如何而已。”
沈如青幽幽嘆道:“你不要安慰我,我本質上一定是個下賤的人。”
徐少龍不想繼續討論這個令人困擾的問題,當下道:“你別胡思亂想了,現在告訴我,為何你們沈家這種身
世的人,會招惹到江湖上的職業兇手來對付你們?”
沈如青道:
“這是沈恆的亡父,也就是我的公公,他在世時惹下的吊根,他曾經做過陝西和湖廣的提刑按察使,在這兩任專管一省刑獄的期間,由於他鐵面無私,處決了不知多少江洋大盜,還有許多地方上的劣紳惡霸。因此,我們沈家的仇人大多了。”
徐少龍道:“但目下向你們下毒手的是‘職業兇手’,問題就複雜了。”
沈如青道:“你一點也不知道我家的事情麼?”
徐少龍道:“我剛剛到這兒,恰好碰上你們這檔事,連跟枯木禪師也沒説過幾句話,如何曉得你家之事?”
沈如青道:“那麼你不分青紅皂白,就幫忙我們麼?”
徐少龍笑一笑,道:“以枯木禪師的身份名聲,既然肯涉入這件事之中,我就不必細問,先解決了問題再説。”
沈如青道:“我還以為你是老禪師請來的幫手,這樣説來,冥冥之中,沈家是仰仗先人蔭德,兔去滅門之禍了。”
徐少龍道:“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古人的話,決不會假的。”
沈如青點點頭道:“去年我公公病危之時,便把這個危險告訴我們。據公公説,他雖然平生執法如山,鐵面無私,但都不會發生問題,只有去年年頭,他曾經苦心微劃和推動一件事,結果破獲了一個龐大的販賣良家婦女的萬惡集團,其中三個主犯,立即引用特殊條例,予以處斬,在這案中,救出火坑中三十幾個婦女……”
徐少龍只聽了這個開頭,頓時恍然大悟,忖道:“這個拐賣良家婦女的不法集團,必是五旗幫的秘密組織。由此看來,五旗幫又另外利用一些已經過氣的幫中高手,組成一個暗殺集團,以便支持其他的不法集團了。”
他對於這麼一條線索的發現,大感欣慰。
只聽沈如青又道:“公公説,他本來還不曉得有後患,但不久他的手下一名精明能幹的捕快,在另一個案子中,查獲消息,得知這個販良為娼的集團,另有靠山,必會對沈家報復。不過公公如在台上一日,他們暫時不會行動。”
青少龍道:“這個捕快的消息相當準確呢?”
沈如青道:“是的,他還查出對方是武林高手,可是都非常神秘,行蹤飄忽,是以無法主動搶先消滅他們。”
徐少龍道:“即使是查得出行蹤,也很難有辦法對付他們。”
沈如青道:“公公也調查過,得知這等情形,是以深恐一旦病故,這些兇手們會來對付家姑和我們兩口子。”
徐少龍道:“所以他安排了這麼一個地方,讓你們得以躲起來,是也不是?”
沈如青點頭道:“他與禪師是多年前的老友,近二十年,根本沒有往來。
照理説,我們躲到此處,應該很安全。因為誰也想不到我們一家會藏在佛寺中……”
徐少龍道:“事實上枯木禪師向來不與江湖上之人接觸,曉得他精通武功之人,真沒有幾個。不過沈大人的估計也差了一點,這個兇手集團的厲害,絕不是他想像得到的。今晚雖然過了這一關,但事情還未算了結。”
沈如青失色道:“什麼?還未算了結?”
徐少龍道:“當然啦!這個兇手集團,並非只有這兩個人組成,所以他們的行動,必定留有紀錄。他們目下已告失手,別的人根據紀錄,還是會追查此事。不過,以我想來,等他們查明白後再展開行動,其問還有一段時間。”
沈如青愁道:“這便如何是好………”
徐少龍照事論事,道:“一點辦法都沒有。”
沈如青很快就冷靜下來,想了一下,搖頭道:“不,有三個辦法。”
徐少龍訝道:“真的?竟有三個辦法之多?”
沈如青道:“第一個辦法,就是趁這兩名兇手失敗的消息,尚未傳到他們的集團以前,早一步找到他們之間聯繫的紀錄,予以消滅。”
徐少龍道:“這倒是一個辦法。”
沈如青道:“第二個辦法,就是迅即查明這個兇手集團之人數,然後一舉加以殲滅,一個都不留。”
徐少龍道:“此計氣魄甚大,萬萬想不到是出諸一個嬌弱女子之口。”
沈如青苦笑一下,又道:“第三個辦法,就是我沈家馬上逃亡,逃到一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或者是分散開,使他們無法一網打盡……”
她停歇了一下,接着道:“當然為了沈家血脈香火,這分散逃亡之計,必須以保存沈恆為主。”
徐少龍道:“逃亡之計,乃是下策,但揆諸事實,只好作此打算。”
沈如青嘆一口氣,道:“我早就知道非用此計不可。”
徐少龍道:“你且勿沮喪,趕緊充分運用你的智慧,研究出一個妥善的逃亡計劃。”
沈如青十分驚奇,問道:“我要想一個計劃?”
徐少龍道:“正是,你儘管放膽的設計,技術方面交給別人傷腦筋,要知只有你才深知沈家的淵原恩怨,若要與這些從前的關係,完全斷絕,唯有你來設計籌思,方能穩妥。例如沈兄本是滇人,也許別人藉箸代籌,竟想到要你們躲到雲南,這豈不是反誤了大事?”
沈如青道:“好,我試試看……”
她沉吟考慮了一陣,才道:“沈恆是個讀書人,若想有前途必須投考功名,從仕途出身。但如若匿居在隱僻之所,便不敢上學應考,因為窮僻之地,讀書之人不多,易於傳揚。
再説他上有老母,下有妻子,這樣一家人也不易避過敵人耳目。”
徐少龍道:“是的,説下去。”
沈如青道:“假如我們分開,我來照顧婆婆,他則單身落籍別處,只須改個名字,就可以應考赴試。而他一則沒有掛慮。二則少去家人,敵方難以查出。”
徐少龍道:“這一着,敵人決計想不到,因為沈兄既是獨子,而你又年輕貌美,焉肯分散匿居?我認為此計甚妙。”
沈如青輕輕喟嘆一聲,眉梢透出一種説不出來的幽怨。
她雖然年紀甚輕,可是她智慧過人,兼且親身經歷過生死場面。因是之故,她現下已經完全成熟,宛如飽歷淪桑的人一般。而最重要的是,她曉得這一番計議,並非説着玩的,而是真真正正的事。
這種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聽起來沒啥希奇,只不過是一幕公子落難,老母嬌妻暫告分離而已。
可是在現實中,這種不知止境的“分離”,茫茫的前途,狠毒的敵人等等,在在皆足以使人驚愁交集。
因此,她的喟嘆,心底的幽怨,不是局外人所能瞭解的,而且也不是別人所能安慰的。
徐少龍道:“你侍奉了婆婆,將如何渡日呢?”
沈如青精神一振,道:“渡日倒不成問題,我精於女紅,單靠十指,亦不愁生活無着。”
徐少龍道:“好吧,待我和枯木大師商量一下,必能安排妥當,將來我與枯木禪師,可以輪流去探看你們……”
他突然停口,側耳傾聽了一陣,才輕輕道:“枯木禪師和公差們到這邊來啦!”
沈如青目光一掃,指指房門。
徐少龍點頭,當先走去。
他推開房門一瞧,裏面原來是一間靜室,四下陳設得極為簡單,只有一幾一榻,牆上還有一具古琴。
徐少龍把她拉入來,迅即掩上房門。
兩人站在門後,黑暗中只能互見膝隴的身影。
過了一會,外面門户人有人推開,並且傳入説話之聲。
枯木禪師道:“這兒就是老袖平素起居之所。”
另一個粗聲粗氣的人道:“大師是有道高僧,小人本來不敢打擾,無奈國法無私,最重視入命案子。小人循例須得到處瞧瞧。”
枯木禪師道:“李頭兒請便,方外人百無禁忌,山門之內,沒有秘密可言。”
徐少龍聽到此處,猿臂一伸,勾住沈如青的纖腰。沈如青身子一軟,便已倒靠在他懷中。
徐少龍觸手處,但覺她身上衣服單薄,只有那麼一件,鬆鬆的罩在外面。這等情形,使他心中不禁一蕩。
他自個兒微笑一下,搖搖頭,驅走了狠褻的念頭。
沈如青倒在他的懷中,伸手撫摸他的面頰。
徐少龍忖道:“假如不是在這等情況之下,天知道我將會有怎樣的反應?唉!人到底是人,以她如此貌美才慧,方便能忍得住不佔有她呢?”
念頭一掠即逝,他另一隻手已抄住她雙腿,把她打橫抱起,輕輕一躍,無聲無息地落在後窗之下。
他先凝視傾聽一下,這才設法騰出一隻手,拉開窗户,挾着她躍了出去,接着很快的把窗户拉上。
現在他們已處身在荒涼冷僻的後院,四下聞寂黑暗。
沈如育忽然把面龐湊上來,陣陣香息,傳入他鼻中。
徐少龍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然後在她耳邊輕輕道:“別胡鬧,那名公人是個武功相當高明之人,聲音中顯得含氣斂勁,若不小心,便會被他發現。”
沈如青在他耳邊道:“對不起。”
徐少龍道:“我們找個地方躲一下,等會兒還要與枯木大師説話。”
他躍過院牆,那邊的樹底下有間木屋。
徐少龍闖入去,屋內雖黑暗,但嗅覺加上他的夜眼,已瞧出這是堆放柴草的地方,平時無人居住。
他把她放在草堆上,正要起身,誰知沈如青抱緊他的頸子,牢牢不放。
徐少龍當然可以不費氣力地掙脱,但問題是他既不能也不願這樣做。不但如此,他還是被她這一拉,倒將下去,把她壓在下面。
這一對青年男女,馬上就熱情沸騰,熱烈地吻着,身外之事,暫時拋開不管。
徐少龍的手,就像個普通的男人一樣,操入她的單衣下面,在她温暖光滑,而又富有彈性的嗣體上活動起來。
沈如青不但沒有躲避,甚至還儘量予他方便。
他們的動作,如火如茶,晃眼之間,已瀕臨最後關頭,事實上沈如青的外衣已經解開,露出了動人的肉體。
徐少龍忽然跳起來走到門口。
過了一陣沈如青温暖的身體,已貼着他的後背,玉手繞過來,抱住他身軀。
她輕輕道:“你不喜歡我嗎?”
徐少龍道:“你心中明知我喜歡你。”
沈如青道:“我雖然知道,可是你卻不像別的男人。”
徐少龍皺一下眉頭,道:“你對男人似乎很懂得。”
沈如青道:“是的,我的奶孃,一直到我出嫁後才離開我。她長得很漂亮,從前有過許多男人,是她告訴我的,她什麼都告訴我,生怕我吃虧。”
徐少龍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認識許多男人呢,真把我嚇了一跳。”
沈如青道:“我怎會低賤到那等地步?”
徐少龍道:“你放手吧,別再招惹我。”
沈如菩道:“你……你怎麼啦?”
徐少龍道:“你也許不明白,在我這種闖蕩江湖,日夜在刀劍下過日子的人,對於人生中許多事物,看法與常人不同。例如我若是佔有了你,在我來説,只是一件快樂的事,心中不會有絲毫內疚不安。”
沈如青瞭解地道:“是啊!你是時時冒險的人,當然與常人不同。”
徐少龍道:“但你卻不能隨便,你一步走錯,壞了名節,便永遠沒有法子恢復了。”
沈如青道:“我知道,但我情願如此。”
徐少龍道:“你心中可曾為別人着想過。”
沈如青道:“想過,但我有什麼法子,我愛你是事實,我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感情,也自知無法欺騙自己。”
徐少龍曉得自己已變舒十分軟弱,很難不掉在這個芬芳温柔的情網中,但他仍然作最後的掙扎,淡淡道:“你愛我也不必以身相許呀!”
沈如青堅決地道:“不,因為完全屬於我的,只有這個身體。請問,不用身體奉獻與你的話,還有什麼可以表示我的愛情呢?”
夜是如此的深沉,屋外只有瑟瑟的風聲,偶爾也夾雜着數聲犬吠。
徐少龍望着外面黑暗的天空,沒有月光,只有繁星萬點,在遙遠的空際閃耀。
在這間小屋內,徐少龍不管與沈如青幹什麼事,都不會有人知道。徐少龍深知這一點,是以滿腔充塞着慾火情焰。
他覺得最使人心猿意馬的是,她那堅挺的胸脯,緊貼着他的後背。這種觸覺,男人實在很難抗拒。
沈如青柔聲道:“你還等什麼呢?反正我以後不會纏住你,也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徐少龍軟弱地道:“古聖賢説,為人應當不欺暗室,即使沒有人得知,但天地鬼神,無不知道。”
沈如青道:“天地鬼神皆屬虛無縹緲之事,就算真有靈應,那也是以後的事……”
她轉到他面前,整個人捱到他身上。
徐少龍本能地抱着她,可是雙臂沒有使勁用力。顯然他雖是慾火中燒,但目下還有一點點剋制的力量。
他之所以遲疑不決,便是因為心中浮動着沈恆的影子。
由於他與沈恆相識,所以沈如青與他的關係,便變成“不可欺”的朋友妻子。此一世俗公認的倫理觀念,是如此有力的影響着他,所以他還能剋制着自己。
不過,他這一道防線仍然十分脆弱,這是徐少龍自己也知道的。原因是他乃是屬於闖蕩江湖,時時受到“死亡”威脅的人,這一類人,對於“生死”尚且不大放在心上,像這等淺薄的朋友關係,自然不能發生很大的作用。
要知他時時遭受“死亡”威脅,性格上必然地趨向於喜歡尋找刺激。以沈如青今晚的情形,實在是一種順理成章
的刺激。
他嘆口氣,雙臂的力量漸漸增加。接着低頭吻在她的朱唇上,一面把她抱起,向屋角的柴草堆走去。
他把這個動人的美女,放在軟軟的草堆上。
沈如青馬上把那僅有的外衣剝掉,在黑暗中,雖然只有一個白色的形體,然而徐少龍乃是夜眼,是以把她的胭體曲線,完全收在眼中。
他的腦中已沒有其他的念頭,因為他的體內燃燒起青春的火焰,本能的強烈慾望,使他完全變成野獸一般。
徐少龍還未有所動作,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聲響。
他吃一驚,迅如閃電般躍到門口,向外窺看。但見數丈外人影晃閃,接着還出現一盞燈籠。
持着燈籠的是個公人打扮的大漢,在前面尚有兩人。
徐少龍一眼望去,已看出一個是本寺的枯木大師,另一個則是早先與他説話的捕頭。
這三人無疑是向這邊巡視,雖然只是例行公事,但如果他已經沉醉在慾海中,可能就聽不見他們的步聲了。
徐少龍心中叫聲僥倖,迅即回身,就在對方還未走出五步時,他已把全身赤裸的沈如青抱起,躍出門外。
沈如青自然馬上曉得是怎麼回事,是以沒有做聲。尤其是當徐少龍抱着她繞到屋後,晚風吹襲在她光滑的身體上,使她不住發抖,但她仍然沒有作聲。
她全身顫抖着,徐少龍只好儘可能的把她抱緊。
當下心念一轉,忖道:“我何不趁這時機,把她送回沈恆那兒呢?”
他立即付諸行動,仗着夜色掩護,以及絕世的輕功,一點不困難的回到寺內,躍落一道窗下。
沈如青死命的摟着他,徐少龍發覺若要把她放下,首先要得她同意,否則她不放手,便只有用武力才行。
當然徐少龍不會向這個投懷送抱的美女,動用武功,是以心中大為窘困。
這刻逼近沈家母子藏身的窗外,説話不便。
當下用傳聲之法道:“你可以進去啦!”
沈如青連連搖頭,同時向外推搖,表示要他離開。
徐少龍並沒有不離開的意思,只是她死命抱住自己,若然走開,豈不是等如白走了這一趟?
因此他又傳聲道:“別怕,公人們不在這附近。”
沈如青仍然推他,身子不斷扭動。
徐少龍無可奈何,只好依她所推斷的方向行去。走出了兩丈許,已到了院子的角落。
沈如青這時才在他耳邊道:“唉!我身無寸縷,怎生人屋呢?”
徐少龍道:“現下一片漆黑,誰也瞧不見,怕什麼呢?”
沈如青道:“如果單是我婆婆,自然不怕。因為我入屋時,她一定不會作聲。”
徐少龍道:“沈恆兄亦決計不敢作聲的。”
沈如青道:“是的,他也不敢作聲,可是他一定伸手來拉我,他一摸之下,發覺我全身沒有衣裳,還不大驚小怪的叫嚷麼?”
徐少龍道:“這話甚是,我本以為你悄悄入屋,立即找件衣服披上,就沒事了。”
沈如青用手指輕輕戳他鼻子一下,薄嗔道:“你呀!真是把人急死了。”
徐少龍道:“這樣説來,我們仍須回去把衣服弄回來才行啦!”
沈如青道:“可不是麼?如果我穿上別人的衣服回去,裏面又沒有小衣,沈恆不曉得才怪哩!”
徐少龍道:“好,咱們回去瞧瞧。”
他抱着這具隨時可以使他沉沒在慾海中的光滑洞體,復又循着原路,出了此寺,來到後面的小屋附近。
但見燈籠還在小屋前面搖閃,還可以見到人影。若要進入小屋,勢必得等候這些人走開才行。
徐少龍不敢過於迫近,站在五六尺外的牆角,遙遙窺視。
沈如青全身儘量地綣縮為一團,假如她不是心中感到無限刺激,這午夜中的寒意,一定受不了。
她既從未夢想到過,她會一絲不掛的讓一個男子抱着,在黑夜中走來走去。當然除了這一回之外,以後也永遠不會再有這種情形了。
徐少龍突然在她耳邊道:“如青,你會不會恨我?”
沈如青輕輕道:“現在很難知道,也許我會恨你居然不把我放在心上。”
徐少龍道:“我正是這麼想。”
沈如青道:“你竟關心到我的感情麼?”
徐少龍道:“當然啦,我非木石,豈能不知?”
沈如青道:“在我的感覺中,你似乎已經要動手佔有我了,是不?”
徐少龍禁不住騰出一隻手,在她面頰上撫摸接着移到她胸前。
他道:“是的,假如沒有人來的話,我已經佔有你了。”
沈如青欣然道:“這樣説來,你雖然在行動上沒有真的怎樣,可是我已經滿足啦!”
徐少龍腦中“轟”的一聲,愣了一下,才道:“你已經滿足了?”
沈如青道:“為什麼不滿足呢?行動並不是最重要,只要你甘我願,心中己作此想,也就是了,對不對?”
徐少龍遲疑一下,才道:“對,對……”
心中卻忖道:“原來她當真是真心相愛於我,並非由於‘慾念’,因此之故,她根本不重視男歡女愛的這一套。”
念頭轉到此處,他的手便從她滑膩豐滿的裸體上,縮了回來。
他自譴地繼續想道:“在她面前,我是何等庸俗淫褻,而她則是何等高雅純潔啊!她的想法,才真正超脱和真情……”
幸而那邊廂房的燈籠已開始移動,向禪院走去。
徐少龍一直等到燈光已隱,才趕快奔入小屋去。
他把手中的裸女,放在草上,沈如青一摸,低低驚叫一聲,道:“糟糕,衣服不見了。”
徐少龍道:“怪不得他們站了好久才走開,一定是看到這件文士外衣,顯然不屬僧寺之人所有,所以那兩個公人,查究了許久。”
沈如青道:“這便如何是好?我回不去啦!”
徐少龍道:“別慌,待我想個辦法……”
他坐在她身旁,想了一陣,似乎沒有一點法子可想。
沈如青爬到他身上,輕輕道:“對不起,我給你添了這許多麻煩。”
徐少龍苦笑一下,想道:“現在麻煩的只是你,我有什麼關係?”
沈如青又道:“你別煩惱,總想得出法子的。”
她反而柔聲勸慰徐少龍,還伸手摟他的脖子。
兩人在不知不黨中,已躺下去。
沈如青嬌軀一震,在他耳邊道:“少龍,佔有我吧,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徐少龍以男性的本能,雙手開始向她侵襲。
但他忽然停止一切動作,煩惱地道:“我們再鬧下去,馬上就天亮了,那時候更不好辦。”
沈如青道:“管他呢!”
徐少龍道:“不行,至少枯木大師看了那件外衣,已經曉得咱們的情形啦!”
沈如青沒有做聲,只意味深長地吐了一口氣。
徐少龍坐起來,道:“你且等一下,無論如何,我先解決了這個難題,再説別的。”
沈如青沒有挽留他,徐少龍出了小屋,用力吸一口氣,清冷的空氣,使他頭腦為之一清。
他悄悄走去,越過院牆,恰好見到枯木大師,正把公人們送去。
枯木大師回到佛堂中,看見徐少龍獨個兒在屋中,不禁一怔,道:“沈少奶奶呢?”
徐少龍道:“在後面小屋中。”
枯木大師沉吟一下,才道:“貧僧是出家之人,本來不該談到男女之事,可是目前的情況,與平時不同……”
徐少龍道:“大師請説。”
枯木禪師道:“如若我老眼不花,那沈少奶奶分明對你很有意思……”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可以説她已被你的絕世武功,以及煥發的英姿所迷惑徐少龍道:“是的,不過……”
枯木禪師嘆口氣,道:“你正當青春盛年,以沈少奶奶的才貌,實在也難不被她吸引。”
徐少龍道:“在下實是感到十分慚愧。”
枯木禪師道:“這些話不必説了,老袖只想知道,你將如何善後?”
徐少龍道:“在下打算設法讓她回到屋裏,趁天色未明,尚有希望。
因為……因為她身上沒有衣服。”
枯木禪師道:“這一點老袖早就知道了,她當時只穿一件外衣,老衲倒沒多想。早知如此,不讓她與你見面,就可以省去許多事了。”
徐少龍道:“此事實在不能怪她,晚輩如果道心堅定,她也起不了作用。”
枯木禪師反而泛起笑容,使人感到達觀的,沒有拘束的味道。
他道:“好吧,我們轉個方向,且説那位沈少奶奶,既然愛上了你這等人才,而你卻把她送回去,她將會變成怎樣?這後果你想到了沒有?”
徐少龍一怔,道:“她不會變成怎樣的。”
枯木禪師道:“不變才怪,她將永遠找尋一個失去的偶像,沈恆縱然不知,但在現實上,仍然有種種困擾。”
徐少龍道:“晚輩認為不會,因為沈如青實在是個高雅純潔的女孩子。”
枯木禪師道:“這話怎説?至少她並不純潔,對也不對?”
徐少龍道:“不,她根本不在乎我有沒有佔有她,只要我有過此一意念,在她來説,已經能夠滿足了。”
枯木禪師道:“但事實上你已佔有她,這些都不過是空話而已,依老衲的看法,你唯有把她帶走,才是辦法。”
徐少龍道:“那不行,晚輩怎能奪人妻子?而且我根本沒有佔有她。”
枯木禪師既訝且喜,道:“這話可是當真?”
徐少龍道:“晚輩豈敢有欺大師?”
枯木大師道:“但她的衣服?”
徐少龍堅決地道:“不,如青還沒失身於我。”
枯木大師透一口氣,道:“既然如此,你可把她送回去,她的衣服,就在右面牆下的草堆中,是老袖入屋時看見,趕緊藏起,免得捕頭問起。”
徐少龍心中頓時丟下一塊大石,甚感輕鬆。
他並不是對沈如青沒有感情,而是他身上的任務,太以重大,斷斷不能為了個人的情愛肉慾,使任務失敗。
要知沈如青不但長得美麗,而且還具有許多美女無法比擬的特質,如高貴、嫺雅、才學等等。
因此徐少龍要割斷這一段情緣,委實不是容易的事。
尤其是他身在局中,最易迷糊。
而細論起來,他縱然帶走沈如青,也不算十分不便之事,因為他儘可以找到妥善安置她的方法,不會誤了大事。
但從理論上説,他若是帶走沈如青,佔為己有。則他已違背了俠義、公道和禮教等做人原則了。
在這情況之下,則他努力從事的艱險任務,就算成功了,可是他自己為人方面,卻是失敗了。
徐少龍暫時不討論以後之事,先返回小屋,見到瑟縮在一角的沈如青。
她用雙手遮掩着身體上重要的部位,雖然這一動作,起不了多大的遮掩作用。
徐少龍走到她身邊,低頭看着她。
在黑暗中,她茫然地睜大雙眼。
徐少龍心中嘆口氣,才道:“你的衣服找到啦!”
沈如青並沒有泛起笑容,反而長眉微霓。不過,她雙手卻鬆放下來,把整個軀體呈露在這個男人的眼前。
事實上,她不知道對方能把她看得那麼清楚的,是以她的姿勢,非常的隨便,更沒絲毫做作。
徐少龍暗中吞一口唾沫,又道:“你聽見沒有?”
沈如青道:“聽見了。”
徐少龍道:“衣服就在你旁邊的草堆內。”
她動也不動,道:“我得走啦,對不對?”
徐少龍道:“是的。”
沈如青道:“我們還有見面的一天麼?”
徐少龍點點頭,但隨即曉得對方看不見,於是開口道:“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不過那時候……”
沈如青幽幽嘆口氣,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時候我們只能泛泛地寒喧數語,不可能再談到什麼,唉!若然如此,真是相見不如不見。”
她説得一往情深,措詞甚雅,特別能打動人心。
徐少龍-突然退出屋外,在門口説道:“你把衣服穿上沈如青驚訝於他的動作,當下一面摸取衣服,一面問道:“你為什麼走開呢?”
徐少龍道:“因為我的眼睛與平常之人不同,雖然屋內很黑暗,但我仍然看得見你。”
她驚訝地低叫了一聲,心想原來自己的身體,一直在他注視之下,一覽無遺。
徐少龍又道:“你的身體,加上你多情的説話,很容易使我情不自禁,做出侵犯你之事。所以我不得不退出門外。”
沈如青心中大感温馨,迅即把衣服披上,走了出去。
她從後面抱住這個男人,道:“徐郎,妾身得聽你這番話,已無遺憾了。”
她終究是“尚情”的人,由於她的才學見識,使她的品味不俗,醉心於高雅的愛情,而不是“肉慾”。
因此她才會説出“已無遺憾”的話,而徐少龍也領略得出其中迴腸蕩氣的真情,已不須再有言語。
兩人廝貼着站了一會,沈如青才放手走去。
徐少龍仍然沒有動彈,此時天邊已微露曙色,因此沈如青非回去不可了,好在她已得回原來的衣服,縱然天色已明,亦無大礙。
他目送着這個窈窕纖美的身影,姍姍走去,晚風之中,她的長髮和衣襟,都輕輕地飄動,景象之美,難以形容。
徐少龍滿懷悵然,凝目注視。
不斷送來的清新晚風,豈能吹得散他心中的悵惆之情?
片刻之後,徐少龍已回到禪堂,與枯木禪師會面。
現在他們談的都是如何把沈家三口,送到安全穩妥之地,永遠不讓那個暗殺集團查出行蹤。
徐少龍根據他的江湖經驗,以及對五旗幫的瞭解,貢獻了不少意見。
最後的結論是:沈家暫時分作兩起,一撥是沈母和如青,覓地居住,由於她們都是女流,所以不難找到適合的大户人家寄居,而且她們根本不必出門露面,永遠安居在內宅之中,極是妥當。
沈恆一個人到南方去,利用徐少龍在各方面的關係,替他報籍應考,圖個出身。等到他仕途得意時,再接回母親妻子。
徐少龍離開之時,尚是拂曉時分,街上並無行人。
他回到妓院,這時四下都寂靜無人。因為這一帶全是勾欄行業,除了一些下人之外,決計沒有早起的。
徐少龍翻牆而入,回到房中,但見那個姑娘仍然酣睡,當下脱去衣服,一逕上牀,摟着那個女子,放心大睡。
直到中午時分,徐少龍才醒過來,但見身邊的女人,仍然酣睡如故。當下伸手拍開她的穴道,同時翻身而起。
他盥洗已畢,穿衣出門,那名青樓女子方始醒來,徐少龍也不與她多説,放下一錠銀子,便飄然離開。
出得妓院,由於已是中午時分,更不遲疑,直奔繁華熱鬧的大街。他看中了一家飯館,正要入去。
突然後面不遠處,傳來了陣吵罵之聲,所有的人,無不向鬧聲處望去。徐少龍雖然無心管這等閒事,但還是轉口頭去,瞧瞧是什麼人當街吵罵。
原來這一陣吵罵聲中,一個粗大凶暴的口音和一個尖細聲音之人,顯然都是同一路的,正在罵對方不識高低,自尋其辱。
吵架本是常事,可是這兩人的嗓子,顯示他們俱是身懷武功之上,中氣充沛,內勁堅凝,不是平常人物。
對方只是嘿嘿冷笑,聲音亦是含氣斂勁,可見的這一場吵架,必走不甚簡單。
表面上雙方似是互碰了一下,那粗暴口音之人首先開罵,尖細聲音之人也幫腔侮辱起對方來。
徐少龍目光到處,但見兩丈左右,有兩名漢子,長得一高一矮,正向一個青衣少年齊聲叫罵。
那青衣少年不住冷笑,手中的招扇還在搖扇。
身上並沒有其他兵刃。
但對方的兩人,高個子則揹着長刀,矮個子拿着一件長條形包袱,一望而知,必是兵器。
徐少龍大感驚訝,因為這高矮兩漢子,分明是五旗幫幫眾。
他們一向盛氣凌人,態度橫蠻,似這等當街吵罵甚至毆殺行為,並不希奇。然而五旗幫剛剛出事,這鎮江與南京相距不遠,幫中已傳下密令,不許幫眾生事,悉數須得避避風頭。
因此,這兩名幫眾無疑是十分氣憤不過,才迫不得已吵罵起來,甚至可能要出手對付這個青衣少年。
他的目光一掠之下,已看清楚這個青衣少年,年約二十左右,面如冠玉,唇紅齒白,長得好生俊美。
不過他那對入鬢的長眉下,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卻泛射着鋭利寒冷的光芒。眸子轉動之際,不時閃爍出陰毒冷酷的意味。
徐少龍自然也看出這個青衣少年乃是內家高手,那把搖扇中的招扇,便是他的隨向兵刃,隨時可以攻敵。
話説時回嚏,事實上只不過三兩句話的時間,徐少龍已經獲得了許多印象。
只聽那粗暴的口音的漢子罵了一連串凡句髒話之後,又道:“老子忍了一天的氣,你就以為好欺負麼?”
矮個子接口道:“把這小子廢了就行啦!”
青衣少年停止冷笑之聲,道:“那你們就試試看。”
徐少龍一瞧苗頭不對,這兩名幫眾如若出手,不但立招奇禍,而且亦將引起官家注意生出麻煩。
這是因為他將有所行動,目前五旗幫必須銷聲匿跡,以免妨礙他的計劃。此處,他的身份是“神機營副統領”,豈能眼睜睜看着幫眾受害而不設法子搭救?若被幫中得知,當然十分不妥。
只是他其勢不便現身勸阻,亦不能向兩名幫眾布達命令。
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當下發一聲喊,道:“公人來啦!公人來啦!”
這刻四周之人甚多,他的喊叫聲,馬上驚動正在吵架之人,而又不致被他們瞧出。
那兩名五旗幫眾立即轉身擠入人羣,霎時無影無蹤。
圍觀熱鬧之人,也紛紛作鳥獸散,只剩下青衣少年,轉目顧盼,卻不見有公人蹤影。
他皺皺眉,舉步行去。
經過那家飯館,突然蜇了進去,目光四下一掃,隨即在靠右壁的一副座位落坐。
徐少龍也在座中,距他只有兩張桌子,他心中頗想得知這個青衣少年的來歷,尤其感到興趣的,便是他何以使得那兩名幫眾,受了一天的氣?
但他沒有過去招呼,甚至連看也不看他。
夥計過來,他正要吩咐之時,忽然聽到那青衣少年“喂”
了一聲。
旁邊一些食客都向他望去,只有徐少龍沒有理會。
青衣少年又“喂”了一聲,夥計轉眼望去,但見另一個堂棺,已匆匆走到他身邊。可是那青衣少年兩道森冷如電的目光,沒有看那堂棺,卻罩在自己面上,這兩道目光,使得他骨子裏冒起一股寒意,不禁打個哆咦。
他又喂了一聲,這名夥計根本忘了徐少龍,茫然移步過去。
這麼一來,徐少龍就不能不向他望過去了。
青衣少年恰好把目光從夥計面上移開,迎向徐少龍的眼睛,兩人打一個照面,瞧得十分真切。
徐少龍何等機警,故意一眯眼,表示他強烈森寒的目光迫得如此,同時也泛起迷茫的神色。
青衣少年微徽一怔,隨即向他招手道:“請過來這邊坐。”
徐少龍愕然地指指自己,問道:“我麼?”
青衣少年道:”是的,你過來。”
他的兩道目光和含有命令意味的説話,形成一種奇異的力量,使人感到不能不服從。
徐少龍遲疑一下,起身走過去。
青衣少年一直用眼睛盯住他,舉手指指對面的空位。
道:“坐下來。”
徐少龍依言坐下,青衣少年這才轉眼向兩個微微發愣的夥計望去,道:“給我們隨便配幾個小菜,一壺好酒,快快送來。”
兩個夥計一齊應了,急忙轉身走開。
徐少龍發覺這兩個夥計在走開時,好像都有一種如獲大赦的味道,心下直覺詫異納悶,決意弄個明白。
那青衣少年目光回到他面上,可是這一回他的目光,與常人差不多,只不過比較鋭利明亮而已。
徐少龍心中冷哼一聲,已經有了初步的判斷。
當下收起了茫然的神色,拱手道:“兄台貴姓大名?我們以前會過面麼?”
青衣少年道:“我姓秦,名三鍺,咱們從未見過面。”
徐少龍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秦三錯似是看出他的疑惑,馬上道:“我名字是錯誤的錯。”
徐少龍這才信了,又皺眉地道:“久仰,久仰,在下楊楠,今日得會秦兄,幸何如之。”
要知自古以來,以“錯”字為名的人,着實不少,如戰國時縱橫家司馬錯,漢時的晁錯,均以此字為名。
可是這奏三錯的名字,當中多了一個“三”字,那就表示另有意義,普通人都會覺得不大好,亦不吉祥。
是以這人起了這麼一個名字,不免令人驚異。
秦三錯道:“好啦,你別與我來這一套。”
徐少龍一時之間,實是不明他的意思,不禁瞠目問道:“秦兄的高論,恕小弟聽不懂。”
秦三錯微微一曬,道:
“別人定然受你之愚,但我秦三錯卻看得穿你的假面目。”
徐少龍這一驚非同小可,但當然他表面上只是恰當地表示奇怪和迷惑而已。他故意尋思一下,才聳聳肩頭,代替了回答。
秦三錯馬上泛起得意的笑容,道:
“若論温文爾雅,楊兄自可當得,可是你聳肩的動作,卻又透露出你的真正為人,必甚瀟灑,不拘俗禮……”
徐少龍心中暗驚,忖道:“他還看出了多少?”
秦三鍺接看道:“假如你爽爽快快,以真面目與我相見,我秦某人就拿你做朋友看待。
如若不然,那就是仇敵之勢,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
他雖是含笑道來,聲調未變。可是他的眼光和神情,卻足以令人深信他有這等決心,斷不更改。
一時之間,形勢似是十分緊張。
徐少龍忖道:“這廝咄咄逼人,不知是什麼來路?”
要知徐少龍目下不只是雙重身份,而且有兩重假面目,最後方是真正的他。因此他直是有苦難言,斷斷無法與此人“以誠相見”。
他經過一番觀察之後,已瞧出這秦三錯雖然儀容俊美,人才出眾,從言談上,亦可窺知此人讀過不少的書。
然而他的目光,隱隱泛動着冷酷狠毒的光芒。
這一點不是正派之人所應有的。
縱然他出身名門正派,但這等人仍然不可寄以腹心。
幸而這時夥計端了酒菜上來,徐少龍得以和緩一下,不必馬上答覆。
他趁此空隙,把自己自從看見這秦三錯時開始,直到現在的一切經過,迅即尋思一遍,看看,有什麼破綻?
他第一眼看見秦三錯之時,秦三錯正與兩個五旗幫之人吵架,兩人相距丈餘,秦三錯決計看不見自己無疑。
他吆喝出“有公人來了”之言後,馬上就閃入飯館,秦三錯也沒有理由看得見他,除非是有別人告訴他。
可是秦三錯顯然是孤身一人,以他這等性情為人,孤身行走江湖,最是適宜,也決計不會猜錯的。
那麼到底什麼地方露了破綻,被這秦三錯抓住呢?
那夥計迅快地放好酒菜,隨即離開,趕着招呼源源而到的客人。
徐少龍向秦三錯笑一下,道:“秦兄的話,真是使小弟大大的震驚。不瞞你説,我身上倒是有一些秘密。只不知秦兄因何得知?”
秦三錯自個兒抬起酒杯,淡淡道:“我有我的辦法。”
徐少龍為難地嚎懦了一下,才道:“小弟可不知從何説起才好呀?”
秦三錯一翻眼,道:“你有很多秘密麼?”
徐少龍道:“是的,是小弟不明白的是,這些事情,均是小弟個人私事,與別人全無相干,只不知秦兄為何如此感到興趣?”
秦三錯斜睨着他,道:“也許是因為你儀表不凡,又或者是我感覺得出你這人不簡單,所以發生了興趣。”
徐少龍茫然道:“小弟有什麼地方顯得不簡單了?”
秦三錯做然道:“我入得此店,首先注意到你的瀟灑風度,俊朗人品。
這本是很平常之事,但當我故意重重的“喂”一聲時,全店之人,莫不詫異看我。只有你一個人,頭也不回……”
徐少龍苦笑一下,道:“原來如此,下次小弟記得回頭就是了。?
秦三錯冷笑一聲,道:“如若單單是這一宗,我也不會放在心上。可是你其時正在向堂倌點酒菜,可見得你只比我早一步入店,換言之,你應該看見我和那個流氓吵架之事。”
徐少龍聽到此處,心中大是佩服。
敢情此人的觀察力之強,罕有倫比。
他又裝出苦笑之狀,道:“是的,小弟都看見了。”
秦三錯目光如劍,緊緊盯牢他,道:“既然你已看見,衡諸常情,你應當趁機多看我幾眼才對。而你卻不然,此舉大是不合人情,所以我認定你這個人,必定有問題,説不定正是幫助那兩個流氓之人。”
徐少龍一怔,道:“小弟可沒有幫助他們啊!”
秦三鍺道:“我只是説‘説不定’而已。”
徐少龍道:“這樣才好,但秦兄有所不知,小弟的身世,實有難言之隱,因此之故,凡是路上碰見有人發生爭端,小弟不得不趕快躲開。”
他眼光移到對方面上,懇切地道:“小弟早先見秦兄一點也不在乎那兩個流氓的樣子,心中便知秦兄必是非常人物。正因如此,小弟雖然明明聽見你的聲音,也不敢抬頭瞧看。”
他的口氣神色,都十分誠懇真切,使人不能不信。
秦三鍺道:”你的身世有難言之隱?”
他這麼一問,無意之中已透露出他已相信了七八成。
徐少龍道:“小弟本是官宦世家,自小也練了一點武藝,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兩年前……”
他忽然驚覺地住口,皺眉打量對方,道:“秦兄好像有一種力量,使小弟情不自禁地泄漏了身世。”
秦三錯心中大感受用,道:“你泄漏與我得知,定然有益無害。”
徐少龍嘆一口氣,舉起酒杯,道:“秦兄,恕我放肆,乾這一杯。”
他一飲而盡,但見秦三錯也幹了手中的一杯酒,當下道:“這飲酒之舉,也有悲歡之殊。例如秦兄舉杯即幹,何等痛快舒暢。可是小弟則不然,古人説借酒澆愁愁更愁,真是對極了。”
秦三錯沉吟道:“聽你言來,似乎真是有一段慘檐難言的往事,不然的活,斷無如此深刻的感觸。”
徐少龍道:“是的,小弟的遭遇,真是一言難盡。”
秦三錯道:“你的身世隱秘中,必定與武林中人有點關係,是也不是?”
徐少龍道:“正是如此。”
秦三錯道:“既是與武林人物有關,説不定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至少對你沒有害處。”
徐少龍突然問道:“秦兄既是不諱言是武林中人,只不知秦兄出身於哪一個家派?”
秦三錯道:“我就算告訴了你,你也不知道。”
徐少龍道:“不,小弟雖然武藝疏淺,可是由於身世的遭遇,倒是知道了不少武林之事。”
秦三錯微微一笑,道:“你既然不信,我就説與你得知,也沒有關係,我是陰陽穀的傳人。”
徐少龍心頭一震,表面上全然不動聲色,先尋思一下。
才道:“小弟聽説武林中有四門五派,最為鼎盛,人才輩出,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家派,皆不外是上述那些門派的分支,各得一藝之長而已。”
秦三錯道:“你説得不錯,天下武林中,門派雖多,但追溯源流,就沒有幾個了。但我出身的陰陽穀,武功心法,與目下最盛的四門五派,全無一點淵源牽連。正如一般的兵刃,都列入十八般兵器之列。但有些獨家兵器,不入譜中,人家便通稱為奇門兵刃。”
徐少龍道:“這樣説來,秦兄的出身,可以説是奇門家派了?”
秦三錯道:“不錯,但武林中一般稱為奇門異派。雖然知道的人不少,但我們這些奇門異派之人,罕得踏入江湖,是以當真識得我們底細之人,仍然不多。假如動手之際,認得出我的武功來歷,必定已是一流高手了。”
徐少龍心下生疑,忖道:“他何以把這些事詳細告我?”
正轉念間,只聽秦三錯又道:“總而言之,你的身世遭遇,縱然與千百武林之人有關,也不會與我陰陽穀搭上任何關連。”徐少龍仍然不解,口中應道:“原來如此,小弟可就放心啦!”
秦三錯道:“現在你可以把身世之秘告訴我了吧?”
徐少龍早已有了腹稿,當下道:“假如秦兄所言皆實,小弟自是樂於奉告。”
他不必説出懷疑之言,只須如此暗示一下,秦三錯除非不要他相信,否則的話,就須設法證明。
秦三錯想了一下,突然皺起眉頭,泛起忿惱之色。
原來,他一則想不出如何證明自己向份的方法。
二則他忽然覺得證明之舉,很是無聊。
徐少龍如果不肯相信,那就拉倒,何必多費工夫。
他連幹了兩杯,這才取筷挾菜。
徐少龍也默默地陪他吃着,心想最好能暫時擺脱這個傢伙,等到自己大功告成之後,那時才顯示真面目就可以教這個奇門異派之人,吃上一驚。
這一頓飯,竟是在沉默中吃完。那秦三錯雖然看起來甚是瀟灑文雅,但飯量甚佳,連吃了四大碗。
徐少龍身為武林高手,當然十分重視飲食,此是“精力”
的來源,不容忽視。不過他自知如果也吃下四五碗,不但旁人側目,而這秦三錯也會留下很深的印象,所以他儘量的多吃肉類,飯則僅吃三碗。
秦三錯會了鈔,一點也不答理徐少龍的道謝,出得門外,便問道:“徐兄打算到何處去?”
徐少龍道:“小弟剛到此地,尚無去處。”
秦三錯道:“那麼跟我走。”
徐少龍陪笑道:“秦兄打算到哪兒去?”
秦三錯道:“你別管,反正你與我在一起,別人不敢欺負你就是。”
徐少龍道:“但小弟還有一點事要辦。”
秦三錯道:“什麼事?”
徐少龍陪笑,道:“只是一點私事而已。”
秦三錯道:“你可知道,我已下了決心,不是你跟我,就是我跟你,你休想把我擺脱。”
徐少龍還未説話,秦三錯又道:“你愛站在大街上説話,亦無不可,但我卻建議你邊行邊談,假如你有本事逃出我的跟蹤,我也服氣,以後碰上,也不再釘住你。”
徐少龍心中冷哼一聲,想道:“你們陰陽穀的追蹤之術,甲冠天下,你以為我不曉得麼?此舉分明是以退為進,先讓我逃跑了,其實仍然被你暗中跟着,直到我回到住處,被你查悉一切,這才現象,譏笑我的愚妄。”
其實這些都無關重要,最使他關心的是:這個“陰陽穀”
的秦三錯,為何對自己這麼有興趣?據他所知,“陰陽穀”是奇門異派中兩個最厲害的門派,另一個是深藏地底的“幽冥洞府”。
早先秦三錯的話,並沒有胡謅,以“陰陽穀”和“幽冥洞府”而言,武林中知道名稱的人,着實不少。
可是這些門派的人,行蹤詭秘,人數大概不多。
是以很罕得有見過他們之人。
説到武功方面,一般的武林人更加無從臆測。
秦三錯只有一點説錯了,那就是縱是當世的一流名家高手,也不一定能從武功上,看得出他們的來歷。
換言之,他們這些門派,十分神秘,武功源流,亦另有所本,大抵是從天竺、西域、東流或其他海外異國傳來。
經過多少年的傳衍,另有發明,遂得以自成一派。
徐少龍一望而知這秦三錯年紀雖輕,但武功造詣,卻極為深厚奇奧,再加上他的過人聰明,以及罕有的觀測之術,實在是一個危險可怕的人物。起碼在他這一方面,業已構成莫大的威脅了。
分析起來,這秦三錯的“追蹤”和“觀測”之術,對他有兩大危險,一是足以揭破他是五旗幫中堅份子的身份。二是進一步窺破他實在是“反間”。
這兩重身份,目下萬萬不可被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