綵衣魔宓彥不比雙鼓追魂孟武出身苗疆蠻煙瘴之區,他久隨玉指靈蛇逍遙子,闖蕩江湖,見識自然較廣!
故而一看綠鸚鵡靈碧,矯矯神態,便知決非凡鳥,遂試探著向綠鸚鵡靈碧問道:“綠鸚鵡,你會說話嗎?為何瞪著我們冷笑?”
傅天麟隱身高處,見綠鸚鵡靈碧,居然逗起這兩個兇徒,不由覺得異常有趣!
但知靈碧不過是隻通靈異鳥,善曉人言,體積終嫌太小,決無金黃怪鳥那等威猛。
萬一宓彥孟武,被它逗急羞窘,欲加傷害,卻是可慮!遂丹田提氣,功力潛聚雙掌,準備及時援救!
綠鸚鵡靈碧也真會氣人,見綵衣魔宓彥向自己問話,把顆鳥頭,向天一揚,神情竟極其高傲地,應聲答道:“鳥兒會說人話,有什麼了不得?我笑你們自己,長的雖像人樣,倒好像不大會說人話!”
雙鼓追魂孟武,濃眉雙剔,“哼”了一聲,右掌欲揚,綵衣魔宓彥到底比較陰沉,因懷疑這樣一隻能作人言靈鳥,必有主人,遂一面向孟武略施眼色,暗示他暫匆出手,一面卻細心凝聚耳目之力,不露形色地觀察周圍動靜!
綠鸚鵡靈碧,委實善解人意,它好像既料出宓彥所想,又知道博天麟在暗中懸心,聲若銀鈴,清圓無比的繼續叫道:“穿花衣服的壞人,你不要眼睛亂轉地,想要什麼花樣?要知道我雖力氣太小,不會和人打架,但飛得極快,人也打不了我!”
綵衣魔宓彥臉色不變,目中兇光隱隱地,一陣極為難聽的陰笑起處,看著綠鸚鵡靈碧說道:“你怎麼疑心太大?這樣靈慧的一隻鳥兒,誰還忍心害你?我們到底是什麼話兒說錯?
才引得你笑,你主人呢?”
綵衣魔宓彥表面與鸚鵡答話,其實正潛聚耳力,細聽周圍十丈以內的一切動靜!
傅天麟一來因綠鸚鵡靈碧已有暗示,說它飛行絕快,不怕人害!二來自恃“六六天罡劍法”的精微變化已得,無愁谷中,大量服用靈藥,又略增真氣內力,只要那些人力難敵的毒蛇怪獸不出,應該足能制服這兩個兇人,所以極其沉穩地,靜靜不動,而使綵衣魔宓彥,毫無所察!
綠鸚鵡靈碧聽完宓彥話後,竟又學人聲冷笑連連地發話叫道:“我主人住得遠呢,她老人家若來,你們這些心腸不好的壞人,就要糟了!我笑的是你們養了一條小蛇,和一條小狗,卻那樣會吹大氣!”
雙鼓追魂孟武從來不曾見過一隻鳥兒會說人話,並還無所不懂地這等驕傲?故而忍氣不住,厲聲說道:“什麼小狗小蛇?‘七星虹’周身皮鱗,無不含蘊奇毒,更因合於至柔克剛之理,莫邪干將,均所難傷!我那隻‘三爪金獒’,亦復別擅勝場,厲害無比!你這小小鳥兒,既出狂言,可敢鬥一鬥我們所豢的這兩條靈物?”
綠鸚鵡靈碧“哼”了一聲叫道:“小小一隻鳥兒?我隨我主人遊俠江湖之時,恐怕你們這兩個小鬼,尚在孃胎之內,不曾出世!”
雙鼓追魂孟武聽綠鸚鵡靈碧的話兒,越說越覺難聽,怒吼一聲,右掌猛揚,劈出一股破空勁氣!
他右掌舉時,綠鸚鵡靈碧仍瞪著兩隻朱睛,一動不動,直等破空銳嘯的疾風勁氣,將到身前,才極其靈妙輕巧地雙翼微張,橫飛八尺,崖壁之間,空自被孟武掌力劈得藤蔓紛飛,碎石如雨!
綠鸚鵡靈碧這次是棲身巖縫間的一株小樹之上,偏著一顆鳥頭,語音神色,均極其挪愉地叫道:“我說你們打不到我,如今可以相信了吧?”
綵衣魔宓彥見孟武業已出手擊鳥,而周圍仍無絲毫動靜,遂判斷綠鸚鵡確是閒飛至此,它主人並未跟來,目中兇光閃處,右手之內的那柄五環鋼叉,不住“嘩啦”作響!
綠鸚鵡靈碧見狀叫道:“穿花衣服並斷了一隻手的壞人,何必弄鬼?要論起江湖經驗,我比你多得太多!你晃動鋼叉作響,是不是想叫那條小蛇?我試給你看,你自己認為威力無比,了不起的什麼‘七星虹’,可能根本就不敢出洞!”
說完,便收人言,突換鳥音頗為高昂尖銳地,“咯咯”連叫幾聲!
自從綵衣魔宓彥,晃動鋼叉作響,他們現身的崖洞之內,即起了一種悉嗦異聲,稍有江湖經驗之人,一聽便知有條奇異蛇蟲,正在緩緩游出!
但綠鸚鵡靈碧那樣“咯咯”高叫幾聲之後,悉嗦怪響忽止,好似怕甚厲害對頭?蜷伏不動!
綵衣魔宓彥見自己所豢,認為威力絕倫,準備用來對付紅衣羅剎古飄香,報復她天藍毒劍斷腕之恨的異種靈蛇“七星虹”,居然在一隻綠鸚鵡“咯咯”連叫之下,真個不敢出頭,不由委實又奇又氣地眉梢雙蹙!
綠鸚鵡靈碧又換了人言,訕笑說道:“我力氣雖然不大,但僅憑見識經驗,也能把你這等壞人活活氣死!你那條‘七星虹’,是不是產自西藏?它雖然全身奇柔,連干將莫邪之類神物,均不能傷,卻最怕‘孔雀糞’,沾上少許,非把身軀爛斷不可!所以我只學我那群孔雀老朋友的喉嚨,叫了幾聲,便把它嚇得魂飛魄散的蜷伏不出!””
這一番話,真個幾乎把綵衣魔宓彥,雙鼓追魂孟武二人,活活氣死!
但覺得對於這隻綠鸚鵡,打既打它不到,罵又罵它不過,簡直有點一籌莫展!
綠鸚鵡靈碧,得意連連地大笑幾聲,偏頭叫道:“你們何必氣得這樣目射兇芒?全身發抖?我索性讓你們長點見識!”
說到此處,把兩隻精光隱蘊的朱睛,眨了幾眨,向雙鼓追魂孟武叫道:“長得像苗子般的野人,你養的那隻小狗,叫出洞來試試,我也有辦法使它心膽皆碎地,夾著尾巴,逃回洞內!”
孟武此時確實對這隻鸚鵡十分頭痛,生怕把“三爪金獒’叫出以後,真個如綠鸚鵡所云,才是天大笑話!
綠鸚鵡靈碧鳥頸一伸,在樹枝上蹲了幾蹲,又復叫道:“你那隻名叫‘三爪金獒’小狗的來歷,我也知道!它是公的‘天山雪吼’與母的‘青海金絲獼’雜配而生,外表令人看來平淡無奇,但力逾虎豹,四隻腳掌的第三爪中,並蘊含見血無救的奇異劇毒!不過天生一物,必有一制,這種四隻腳的‘三爪金獒’,生性頗孝,最怕猿啼,一聽之後,以為是它母親到來,必然兇威盡殺地馴善無比!所以你若把它叫出洞來,我只要學上兩聲猿啼,便生生挖下它一隻眼睛,也不敢稍動一動!”
綵衣魔宓彥,雙鼓追魂孟武雖然盜來玉指靈蛇逍遙子的“七星虹”,暨銅鼓天尊雷震宇的“三爪金獒”,但委實不知這一蛇一獸來歷!
如今聽了綠鸚鵡靈碧一番理論以後,方似茅塞頓開,卻也太已心驚,這樣一隻知識淵博的罕見靈鳥,究竟是哪位世外高人所豢?
綠鸚鵡靈碧見雙鼓追魂孟武,果然不敢把那隻“三爪金獒”喚出洞來。
遂偏頭向傅天麟藏處,看了幾眼,又復冷笑一聲說道:“這‘七星虹’與‘三爪金獒’,確是兇狠惡物,人力難當,一旦出世,不知要害死多少江湖好漢?我且去把我主人所豢的十幾只‘西藏孔雀’,及一對‘青海金絲獼’叫來,我就回來,一齊將它們弄死,也好為世除害!”
話猶未了,便突然振翼,一飛入雲,那“也好為世除害”六字,竟是在空中發出!
綵衣魔宓彥,雙鼓追魂盂武知道這隻見識豐富通靈鸚鵡的主人,必是蓋代奇俠!倘若它真去找什麼孔雀獼猴,豈非大對自己不利?
所以乘著綠鸚鵡以人言吐語之時,兩人暗施眼色,潛聚功力三掌同揮,劈出一大片勁疾罡風,想把這隻靈鳥擊斃,以杜後患!
但綠鸚鵡靈碧太為乖巧,早已即隱入白雲深處!
傅天麟知道綠鸚鵡靈碧這“我就回來”一語,是對自己所發,並有暗示自己不可妄動之意!
但綵衣魔宓彥卻以為它就要把什麼“西藏孔雀”“青海金絲獼”等引來,遂向雙鼓追魂孟武,皺眉說道:“孟大哥,這隻鸚鵡,著實古怪惹厭!我們且回洞內,計議計議怎樣應付之策!”
雙鼓追魂孟武微一點頭,與綵衣魔宓彥雙雙鑽進洞內,一片移石之聲,洞門便被封死!
宓彥孟武才一閉洞,綠鸚鵡靈碧便自雲內現身,在傅天麟頭上,略一盤旋,半聲不響地往另一座小峰的峰腳飛去。
傅天麟體會出靈碧用意,是要自己隱秘行蹤,遂輕身提氣,馳下峰腰,到了那小峰峰腳的密林之內。
人一進林,綠鸚鵡靈碧便飛落傅天麟左肩頭上叫道:“傅相公,我怕那兩個惡人,我們走得遠點好嗎?”
傅天麟自聽了綠鸚鵡靈碧與宏彥孟武的一番答話以後,越發對它憐愛,一面如言馳向密林深處,一面輕撫它那碧玉般的羽毛,含笑問道:“有我在暗中保護,你怕他們則甚?”
綠鸚鵡靈碧搖頭叫道:“傅相公不要逞能,你打不過那苗子養的金毛小狗!”
傅天麟詫然問道:“你不是說那‘三爪金獒’最怕猿啼,一聽之下,便任人擺佈了嗎?”
綠鸚鵡靈碧叫道:“那是我騙他們的,‘七星虹’真怕‘孔雀糞’,但‘三爪金獒’卻不怕什麼猿啼!它一生下來,就把父親‘天山雪吼’和母親‘青海金絲獼’,一齊吃掉,哪裡會懂得什麼孝順?倘若真是像我所說,山野之間,時時處處可聞猿啼,還不把膽嚇酥?何況我雖精鳥語,並通人言,卻不會學野獸叫呢!”
傅天麟聞言才知雙鼓追魂孟武竟上了綠鸚鵡靈碧一個惡當,不由看著靈碧笑道:“你雖然通靈,但一隻鳥兒哪裡會有這樣豐富的江湖知識?”
綠鸚鵡靈碧瞪著一對朱睛,偏頭叫道:“傅相公,怎麼看不起我?我主人昔年行道江湖,與我寸步不離,二三十年之間所看到與所聽到的多得很呢!”
傅天麟聞言不禁啞然失笑,知道這隻鸚鵡的江湖經驗,著實遠勝自己!
有如此一隻通靈異鳥相伴遊俠,不僅添趣,並能得益,心上人甄秋水看到它時,還不知要高興到何等地步?
自從武當支脈遇險,毀斷鐵劍,失去那點碧血朱痕以來,最擔心的,就是“血淚布衣丹心劍客”茹天恨,是否因此而被群邪利用?如今自己權衡輕重,委實不應再為綵衣魔宓彥,雙鼓追魂孟武等麼魔小丑,延誤時日。
應該先奔高黎貢山丹心壁九死洞,參謁丹心劍客茹天恨,再往莽蒼山踐約代百鳥仙人杜無愁,尋覓百禽仙子公孫鼎,然後便當急返九華山冷月坪,以解心上人甄秋水懸念,並向萍蹤五友,覺慧神尼等前輩,稟告經過情形,互籌九九重陽黃山大會掃蕩群邪的制勝之策!
主意既定,遂直撲高黎貢山,他因上次來過,輕車熟路,自然一尋便尋到“丹心壁”
下,“九死洞”前,對洞恭然肅立,把文天祥的“正氣歌”詞,提聚真氣,用“傳音入密”
功力,高聲朗誦!
上次洞庭釣叟雲九皋是誦到“……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三綱實繫命,道義為之根”之際,丹心劍客茹天恨便即出洞相見。
但如今傅天麟卻一直誦到:“嗟予遘陽九,隸也實不力,楚國纓其冠,傳車送窮北。鼎鑊甘如飴,求之不可得。陰房闐鬼火,春院悶天黑”時,那“九死洞”中,卻依然一片沉寂,毫無動靜!
整整一首“正氣歌”唸完,“……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的餘韻已收,丹心劍客茹天恨仍未出洞相見,傅天麟知道不妙,心中未免忐忑不定!
就在此時,綠鸚鵡靈碧卻飛在那泓碧水中心的突石之上,向博天麟叫道:“傅相公來看,這石頭上刻的有字!”
這塊突石,就是昔日茹天恨盤坐其上,與他們答話之處,傅天麟閃眼看時,果見石上刻著幾行狂草,仔細辨認之下,看出是一首七言絕句,寫的是:“百死難忘舊主恩,平生有誓服朱痕;
偏教斷劍留魔手,九九黃山萬劫門!”
寥寥數語,業經可以看出丹心劍客茹天恨已被東海梟婆芮冰心,南荒瞎道費南奇,銅鼓天尊雷震宇等魔頭操縱!
前面兩句,只是表示舊主恩深,故而生平立誓服從持有那點碧血朱痕之人所命!
但末後兩句,卻把傅天麟看得心寒體顫,知道自己將這朱痕斷劍,流人“域外三兇”等魔頭手內一舉,可能要為整個武林,鑄成大錯!
使九九重陽的黃山清涼臺大會,成為正消邪勝的“萬劫之門”!
越想越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居然以死解脫之念又萌!但一眼看到那綠鸚鵡靈碧,百鳥仙人杜無愁勸導自己之語,頓上心頭,決定還是尋得百禽仙子公孫鼎後,趕緊轉回九華山,報知一切,由諸位前輩慎重策劃,力與天爭,或許能挽回浩劫也說不定。
念頭既然打定,也不敢再對那位不知是否人在洞中的丹心劍客茹天恨冒讀。
只是恭恭敬敬地,向著“丹心壁”下的“九死洞”口,深施一禮,喚來綠鸚鵡靈碧,離開高黎貢山,向百禽仙子公孫鼎所居的莽蒼山趕去。
當日九華山冷月坪頭,仁心國手賽華陀白無章敘述為烏鴉治病,巧遇百禽仙子公孫鼎的一段故事之時,便曾說過那“百禽洞天”所在,隱秘異常。
何況傅天麟又是初到莽蒼山,自然幾乎踏遍山中幽壑靈峰,仍自毫無所得!
他本來以為百禽仙子公孫鼎所豢靈鳥極多,只要隨便遇上幾隻,由綠鸚鵡靈碧與之一通鳥語,便可引見這位公孫前輩,哪知整整在莽蒼山中,找了七日之久,卻連一隻略微靈異的鳥類,均未見著!
這日,綠鸚鵡靈碧飛往南山一帶探看,傅天麟獨立危峰絕頂,偶然舒嘯解悶,卻發現嘯音傳送極遠,遠山近壑,全是一片回聲!
傅天麟忽然觸動靈機,丹田提足真氣,試探性的高吟一聲:“囊中蓄有珍奇藥,能使玄烏換白毛!”
吟聲高亢悠揚,繚繞長空,片刻以後,四山迴音嗡嗡齊作,但細聽之下,仍然一字一字的依稀可辨!
傅天麟接連高吟,等他約莫第十二三遍的吟聲迴音歇後,突然半空中也有一種聽不出自何處飄來細若遊絲,但清晰可辨的語音吟道:“苦心勝似珍奇藥,已使烏鴉換白毛!”
這兩句吟聲入耳,傅天麟不禁心頭狂喜,知道由其中語意聽出,正是百禽仙子公孫鼎所發,但似乎並不願與自己相見?
心中略為盤算,倏然又復提氣高吟,不過已把詞句更換,他這次吟的是:“縱使靈烏能變白,人間何處覓無愁?”
這兩句詩,正是對症下藥,編得頗有道理!
因為百禽仙子公孫鼎答話之意,彷彿是說由於自己一片苦心,無需尋覓珍奇藥物,已把所豢靈鳥的羽毛變白。
傅天麟遂再度告以縱然烏鴉變白,但天涯渺渺,百鳥仙人杜無愁的蹤跡,卻往何處尋找?難免依舊情天莫補,恨海難填,明月落花,相思萬古!
果然傅天麟詩聲三誦,虛無飄渺之間,又有迴音,對方詞句也變,改成了:“空山嘗夠愁滋味,難道君能解我愁?”
傅天麟聽在耳內,深深感觸這位百禽仙子公孫鼎,在受百鳥仙人杜無愁冷落之餘,歷時一甲子,獨居空山,初心不變,實在太已難得!
但因好事多磨,良緣天妒?即令這對神仙眷屬,得偕心願,人生歲月,恐怕已無剩幾何?難道真個能勘透生死之門,萬古常存,邀翔碧落!
因人感觸,及於自身,不但紫笛青騾甄秋水的亭亭倩影,立上心頭,連東海翠微島上,那幾日纏綿,紅衣羅剎古飄香的颯爽英姿,也在傅天麟的腦海之中,飄來飄去的乍隱乍現!
這位天生情種,勾動舊事前塵,痴然若醉,木立峰頭,竟任憑百禽仙子公孫鼎那“空山嘗夠愁滋味,難道君能解我愁”的吟聲,在耳邊反覆諷誦!
大概在誦到第七八遍上,百禽仙子公孫鼎吟聲的最後一個“愁”字,突然由細著遊絲,變成霹靂震天的鼓聲般,震得傅天麟雙耳嗡嗡作響,盡遣遐思,脫出幻夢,自追憶之中,回到現實!
傅天麟驚覺自己因感傷生幻,忘了作答,竟使這位老前輩等得有點不耐煩起來。
遂趕緊靜肅心神,想了一想,朗聲提氣高吟答道:“末學願為青鳥使,敬為前輩續情絲!”
這兩句詩聲歇後不久,半空中突起異聲,一片黃影,挾著呼呼勁風,便向傅天麟當頭疾落!
傅天麟足下微滑,退後三步,雙掌交錯護胸,定睛看時,那片黃影,業已落在身前,是隻尾拖長長綵帶怪鳥,大小形狀,均與那隻百鳥仙人杜無愁所豢自武當支脈“無愁谷”中,送自己與綠鸚鵡靈碧,到雲南省境的怪鳥,長得一般無二,不過那只是通身毛色如金,這隻卻色作淡黃而已!
淡黃長尾怪鳥,只把其紅如火的怪眼,覷定傅天麟,鉤像微啟,“咕啦咕啦”的低叫幾聲,便自神態極其和善地,慢慢走近,把條長頸往傅天麟的胯下拱去。
傅天麟知道這隻淡黃長尾怪鳥,如此神情,無疑定是奉了百禽仙子公孫鼎之命,遣來接引自己,去往“百禽洞天”之中,與他會面,但綠鸚鵡靈碧,不知怎的,久去未歸,萬一它迴轉以後,不見自己,豈不使這隻心愛靈鳥著急?
故而見淡黃怪鳥的長頸,已將拱進自己胯下,急忙又撤了一步,退出三尺,含笑說道:
“我知道你是奉了百禽仙子公孫鼎老前輩之命,來接我去往‘百禽洞天’,但我還有一隻同來的綠鸚鵡,飛往南山,且等它回來再走,免得彼此分散!”
這隻淡黃長尾怪鳥,雖亦通靈,不過大概不請人言,兩隻硃紅怪眼,似懂非懂地連眨,依然湊進身來,把條長頸,往傅天麟胯下拱進!
傅天麟苦於人鳥言語不通,正在進退兩難,不知所措地微一躊躇之間。
突然全身一震,已被淡黃長尾怪鳥,硬行拱進胯下,展翼騰空便起!
這種“霸王硬上弓”的請客方式,委實有點令人皺眉!
傅天麟雖然心懸愛鳥,但想到綠鸚鵡靈碧,靈慧異常,不致有甚閃失,彼此既在莽蒼山中,少時見到百禽仙子公孫鼎以後,請他派上幾隻靈鳥,總會一尋便得,遂抓緊淡黃怪鳥的背頸鋼翎,任它負著自己凌空御風而去!
怪鳥揹著傅天麟,並未向高遠處飛,只降落峰下谷中,穿越一處隱秘暗洞,再復略為迴繞,便現出一片花林,與一片蔥綠山壁,林壁之間,並有無數大小不一的罕見靈禽,五色繽紛地各自剔翎弄羽!
傅天麟因當初聽仁心國手賽華陀白無章講述這段奇逢之時,印象極其深刻,所以一看便知已到百禽仙子公孫鼎所居的“百禽洞天”。
心想原來自己業已尋近此處,怪不得雙方可以互用真氣傳聲,吟詩作答!
他正在打量四周景物之際,突然耳邊有一個清朗口音問道:“夢好難留,絲殘莫續,由來此恨,最是纏綿!少年人三番兩次,出語相挑,並似知我當年隱事?難道你真能使公孫鼎,再續情絲,重圓舊夢嗎?”
傅天麟以為這位百禽仙子老前輩,仍擬與自己傳聲對話,方自略提真氣。
突然瞥見地上有片極淡人影,大驚之下,忙一回身,卻發現一位黃衣麻冠,瘦骨磷峋,但貌相丰神,極其清奇高古的老人,已在自己身後,負手蕭閒而立!
傅天麟心中雖然景佩無似,臉上卻已窘得通紅,趕緊整肅衣裳,便欲拜倒!
百禽仙子公孫鼎含笑擺手,揮出一股柔和無形勁力,攔住傅天麟不令下拜,並和聲說道:“公孫鼎山居一甲子餘,日與無機鳥類為伍,向來不諳禮數,少年人不必拘謹,你姓名怎樣稱謂?屬何宗派?”
傅天麟雖知這位百禽仙子公孫鼎,山野脫略,不拘禮數,但依然不敢忘形,躬身答道:
“晚輩武林末學傅天麟,叨承先師羅浮老人耳提面命,惟因生性愚蒙,十未得一,尚祈公孫老前輩不吝指教!”
“羅浮老人”名號,倒未使公孫鼎動容,但“傅天麟’三字,卻聽得這位百禽仙子“哦”了一聲,喃喃自語說道:“人間萬事,巧合無階,難道我公孫鼎真有與杜家賢妹,得偕素願之日?”
傅天麟聞言,趕緊躬身接口答道:“晚輩正是奉了百鳥仙人杜無愁老前輩之命,專誠晉謁!”
百禽仙子公孫鼎,突然細目一眯,閃電似的神光,注在傅天麟臉上,沉聲問道:“傅老弟,武林中人最戒謊言,年來我曾派所豢靈鳥,覓遍宇內名山,均未獲見杜無愁的蹤跡,你是怎樣奉她所命?又怎會知道我住在這莽蒼山內?”
傅天麟知道自己遇合大奇,難免會使這位百禽仙子生疑,遂含笑答道:“老前輩於十年之前,可曾在‘百禽洞天’之內,延見一位當代神醫,仁心國手賽華陀白元章白大俠?”
百禽仙子公孫鼎“哦”了一聲說道:“原來你與白無章相識,則難怪知曉我住在此間!
但非是公孫鼎多疑,我因不信人間有如此巧事,不得不向老弟盤問,你說來此係奉百鳥仙人杜無愁所命,可所何物作為憑證嗎?”
傅天麟聞言雖然覺得此老有點難纏,但也深知這等蓋代奇人,多半不願將心頭隱秘,輕易向人傾吐,遂躬身含笑答道:“百鳥仙人杜無愁社老前輩,曾經賜贈晚輩一隻能言鸚鵡……”
言猶未了,百禽仙子公孫鼎身旁花樹巔上,站著一隻與綠鸚鵡靈碧,大小形狀,均頗相若的翠色鸚鵡,接口以人言叫道:“是我那碧弟弟嗎?我們幾十年不見,想念得很,它現在哪裡?”
傅天麟心頭暗想這些怪事,倘非親身所經,若聽人言,一定嗤之以鼻,絕難相信!因為一隻鸚鵡,能活上幾十年,已是奇聞,何況還能精通人言,並富江湖經驗,暨各種知識?可見無論人禽,只要得天獨厚,遇人大力提攜,自己再肯奮求上進,均能有所大成,出類拔革,超塵脫俗!
心中雖然略興感慨,口頭卻應聲答道:“綠鸚鵡靈碧因協助尋覓‘百禽洞天’,飛往南山一帶,晚輩適在此時,為老前輩座下仙禽引度……”
說到此處,忽然想起自己怎的如此糊塗?百鳥仙人杜無愁不是曾贈送心上人紫笛青騾甄秋水一件“百羽五銖衣”,還有自己受綠鸚鵡靈碧所囑,在那隻金色彩尾怪鳥身上,拔下的一根短羽,不是均可作為憑證信物?
他方想到此處,百禽仙子公孫鼎已向接引傅天麟來此的那隻淡黃怪鳥,微一擺手,口中並啁啁啾啾地,作了幾聲鳥語,淡黃怪鳥遂低鳴一聲,振翼凌空飛去!
傅天麟乘著百禽仙子公孫鼎,向淡黃怪鳥傳諭之際,把那件“百羽五銖衣”,及金色鳥羽取出,恭恭敬敬地雙手呈上!
百禽仙子公孫鼎含笑擺手,命傅天麟收好“百羽五銖衣”,但卻取起那根金色鳥羽,反覆細觀,拈鬚長嘆!
傅天麟正弄不懂這位益代奇人,何以突生感慨?
百禽仙子公孫鼎業已微喟一聲,向他說道:“公孫鼎自與老弟傳聲互答,便知來意不虛!但杜無愁昔日任我用盡真情,始終做不相就,並以那幾乎絕不可能的‘烏鴉變白’之語為誓!如今居然會派人找起我來,委實使我驚喜過度之下,轉致生疑,還望老弟不要怪我不通人情,倚老賣老的倔傲無禮!”
傅天麟見這位世外奇人,居然向自己客氣起來,不禁窘得口內唯唯,連稱“不敢!”
百禽仙子公孫鼎擇了一塊山石,命傅天麟與自己並肩而坐,目光仰視天際浮雲,好似一面回憶前塵往事,一面緩緩說道:“當年我與杜無愁所豢百鳥之中,有三對靈禽,道行最深,最得我們寵愛,而形態大小,及羽毛色澤,也完全相似,其中一對是杜無愁送你的綠鸚鵡‘靈碧’,與我這翠鸚鵡‘靈翠’,一對是我們指以為誓的‘潑墨巨靈鴉’”
傅天麟恍然頓悟,接口說道:“另一對大概就是身長這根多色羽毛怪鳥,與老前輩適才遣走的那隻淡黃色澤的長尾靈禽?”
百禽仙子公孫鼎點頭說道:“老弟猜得半點不錯,但這種‘帶尾靈鷲’的毛色,要想由黃變金,非經人助它度過一次重劫不可!公孫鼎隱居莽蒼山中的一甲子精力,完全用到那隻‘潑墨巨靈鴉’身上,今見我杜無愁賢妹所豢此鳥,已換金毛,著實有點愧對適才遣走的‘帶尾靈鷲’,看來彼此別後修為她勝於我!傅老弟何時見我杜賢妹?昔日紅顏,如今也該蒼顏鶴髮了吧?”
傅天麟見百禽仙子公孫鼎說話之時,目光中含蘊一派真情,不由暗暗欽佩這對神仙眷屬,男的能夠歷時一甲子,初心不變,女的也終被感動,百鍊鋼化為繞指柔,將來心願得偕,必為武林之中,永留佳話!
聽完公孫鼎最後那幾句感慨杜無愁昔日紅顏,今成鶴髮之話,不由失笑答道:“公孫老前輩卻未料對,百鳥仙人杜老前輩功力深湛,所居之處,又復盛產靈藥,不但她自己駐顏有術,容光依舊當年,連那一隻‘潑墨巨靈鴉’,也變成了全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