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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且說紀香瓊和白蛛女二人合力把昏迷中的三人帶走,同到賃居的住宅中,分別安置好,紀、白二女亦各自就寢。

    直到翌日午夜時分,薛陵等三人方始同醒,睜眼一看,燈光滿室,另外兩榻上的人也欠伸而起。

    大家愕然相顧,紀、白二女聽到響聲,走了進來,薛陵叫道:“瓊姊,這是怎麼同事?。”

    紀香瓊道:“你們自昨夜昏倒,至今已足足過了十二個時辰,金明池帶了朱公明遠走高飛,不知所終。”

    薛、齊二人一同跳起來,忽覺頭暈眼花,又都廢然坐回床上,薛陵頻頻太息,齊茵則低聲咒罵。又忍不住珠淚紛灑。

    兩人都失望痛心之極,恨不得立時找上金明池,拚個你死我活。

    紀香瓊等了片刻,待他們情緒略略平靜了一點,才道…,“金明池貪得絕世之學,便用朱公明的迷藥,把你們數人迷倒,我見他沒有傷你們性命之心。所以任得他施為。如若他敢傷害你們,我肯放過他們才怪呢?”

    齊茵道:“這麼說來,瓊姊竟是知道他使用迷藥暗算我們了?。”紀香瓊道:“不瞞你們說,我早就推測出此事必有變化,細心一想,此舉雖然延誤了你們手刃仇人的時間,但朱公明將逃不出我的掌心,不必掛慮。除了這一點令人不歡之外,金明池此舉於大局卻甚為有益,亦迫得你們不敢不力求上進,增加許多勝算之機。”

    薛陵聽得頭昏腦脹,呻吟一聲,道:“瓊姊之言,恕小弟全不明白。”

    方錫也道:“紀姑娘的玄機,實是令人莫測。”

    齊茵道:“我懂,瓊姊的意思說,朱公明決計逃不了,只不過讓他暫時多活一些時候,但此舉卻對我們大有益處,對不對?。”

    紀香瓊道:“正是如此!。”

    薛陵長嘆一聲,心痛如裂。世間之事,他都覺得毫不重要。只有手刃血仇,才是不能延遲片刻的大事。

    但紀香瓊卻說什麼於大局有益的話,使他心願難償。

    這種痛苦,實是難以忍受,可是他乃是重義尚情之士,紀香瓊既是他的結盟大姊,豈能對她口出怨言?

    齊茵柔聲道:“阿陵。別難過,瓊姊姊料事如神,你向來是最佩服她的。她既然說朱公明一定逃不掉,決計不假,我們遲一點報仇,又有何不可?。”

    薛陵搖搖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要知他本已為了血仇未報而悲痛,這刻聽到齊茵柔聲勸解,不由得想起自己不能離開她之事,更是痛苦難當。

    這時,他還能說什麼話呢?但覺古往今來,天下間最不幸的人就是他。

    斗然間一陣叩門之聲,使所有的人完全楞住。現下已是三更半夜,假如是李三郎來的話,決不會叩門。

    那麼來者是誰?莫非是公門之人,為了朱公明之事,搜到此處?但這想法也大無稽了,公門之人,焉能找到此地?

    紀香瓊忽然微微一笑,道:“白妹妹,煩你出去開門,把客人一齊帶來此房相見。”

    白蛛女應了一聲,正要出去,紀香瓊又道:“白妹妹,他見到你,一定覺得很驚奇。你不妨跟他開個玩笑,就說萬孽法師恭候他的大駕。”

    白蛛女童心猶在,一口答應了,疾奔出去。迅快打開大門,但見一個三旬左右,斯文清秀的書生站在外面。

    他一見白蛛女滿頭白髮,碧眼螢螢,果然大吃一驚。

    白蛛女冷冷道:“老師父正恭候大駕!,”她在洪爐秘區之時,人人都稱萬孽法師做老師父,所以她順口說出。

    那文士面色大變,一片灰白,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她,不時有兇光閃過,但他終於沒有任何動作,只道:“好極了,紀香瓊也在裡面麼?”

    白蛛女道:“當然啦,你進去瞧瞧便知道了。”

    他們進入屋內。穿過前一進,踏入院中,但見一個房間門戶洞開,卻黑漆漆無光線透出白蛛女走到門口,向房內一瞧,但見紀香瓊站在門口數尺之處,登時會意,側閃數步,向那文士招招手,道:“來呀,就在這個房間內。”

    那文士遲疑了一下,這才舉步走去,到了門口。突然燈光大亮,但見紀香瓊俏生生站在門口。

    他兩道目光,從頭到腳打量她一遍,才道:“真的是你!”

    目光一閃。向房內望去,見到薛陵、齊茵他們,不覺舒一口氣,道:“你可真把我駭個半死啦!”

    薛、齊二人見過此人,都點頭打招呼。

    紀香瓊又介紹方錫,向方錫道:“這一位是夏侯空莊主,乃是萬孽法師最得意的門人。

    但當日他的十三院文武大陣被我破去之後,已是萬孽法師欲殺之人,是以被迫叛離師門。”

    方錫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因為他一聽是萬惡派之人,已經頭痛,又知他是叛徒,更加感到難受。

    當下只好淡淡說一聲“久仰”的話。

    夏侯空目光早已就凝定在紀香瓊面上,痴痴地望了一回,突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

    此學自然極是放肆輕薄,薛陵怒哼一聲,方錫也氣得滿面通紅。但奇怪的是紀香瓊全不抵抗,任他拿著一隻手,自己卻往旁邊的椅於坐下。

    他們再看下去。才知那夏侯空竟是診看脈象,面容十分嚴肅。當下方知錯怪了此人,齊感到有點抱歉。

    過了一陣。夏侯空放開手,長長嘆息一聲,道:“紀姑娘,你最多再活上三五個月就大限將臨了。”

    眾人都驚得跳起身來。

    齊茵道:“夏侯空,你敢胡說八道,咒我瓊姊姊快死麼?哼!哼!提防我一怒之下,割掉你的舌頭。”

    薛陵道:“無稽!無稽!瓊姊姊分明還好好的。”

    紀香瓊舉手阻止他們說話。

    接著招手叫白蛛女過來,向夏侯空介紹過,他們這時才知道曾是同門,都是萬孽法師親傳弟於。

    紀香瓊道:“你瞧瞧白妹妹的頭髮和眼珠子,是用人力藥物改變的?抑是天然生成?”

    眾人見紀香瓊特意向他提出這個問題,可知他定是精通醫道藥物之人,當下都不敢則聲。

    那夏侯空先審視白蛛女的眸子,初時遠看,後來還把眼皮翻起來細察。接著又察看她的頭髮,拔了一根下來,輕輕拉扯試驗彈性,又放在嘴裡,好像嚐嚐味道。

    弄了許久,他才說道:“依鄙人之見,這頭白髮非是本來之色,實是用藥物內服外敷,自嬰兒之時即已使用藥物,是以變成白色。”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至於她的眸子,卻本是碧綠色,但練過功夫之後,發出光芒,令人覺得好像不是本色。”

    紀香瓊道:“我也是這麼想,但未敢斷定。至於你也這麼說,可見得必無差錯了。”

    她轉眼望住白蛛女,又道:“白妹妹,這樣說來,你根本不是中華人氏,將來大局一定,可到西域查訪你的族人。”

    稍頓又道:“這個心願恐怕不易達到,因為西域地方遼闊無比,異族甚多。你又全無記憶或是什麼信物作為線索,實在根難猜測。”

    白蛛女黯然道:“那麼我永遠見不到我的爹孃了。”

    紀香瓊想了一下,道”“這也未必完全絕望,等你們殺死了萬孽法師之後,或可搜尋出一些物事,供給推測追查的線索。“夏侯空駭然道:“紀姑娘,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麼?”

    紀香瓊道:“我說殺死萬孽法師。”

    夏侯空道:別提啦!他老人家已能長生不老,道行高強,法力無邊,世上已經沒有人能殺得死他。“紀香瓊道:“這事用不著你管啦!我打算趁還有幾個月的壽命,先去殺死萬孽法師。”

    夏侯空道:“幾個月的時間如何夠用?”

    薛、齊等人都驚叫出聲,齊茵跳落地,跑過去摟住她,道:“瓊姊姊,你真的只有幾個月命?”

    紀香瓊道:“夏侯空莊主醫道比我還要高明,這話當然不假。”

    薛陵也忘了自家的痛苦,奔到她前面,急急道:“難道就沒有挽救之法麼?夏侯空接口道:“有是有,但只怕她自家不願意治,旁人也是無法勉強。”

    薛陵忙道:“瓊姊,你難道真不想治了?”

    紀香瓊道:“我自然想治,可惜終是治不成。”

    這話連夏侯空也聽不懂,更別說旁的人了。

    齊茵道:“夏侯先生,你定要幫瓊姊的忙,救她一命才行!”

    夏侯空淡淡道:“假如鄙人袖手不管呢?”

    齊茵跳起身,伸手抓住他胸口,厲聲道:“你救不救,不答應的話,我先殺了你!”

    夏侯空既不掙扎,神色亦絲毫不變,也沒有開口,薛陵忙道:“阿茵。豈可如此對待夏侯先生?這等事豈是強迫得來的呢?快放手,咱們好好商量:齊茵依言放手,夏侯空卻淡淡道:“沒有什麼好商量的,假如紀姑娘答應嫁給我,我自當盡心盡力,救治她的性命。假如她要嫁給金明池,我定要袖手不理,總而言之,金明池這回一定贏不了我啦!”

    眾人都聽呆了,齊茵首先怒聲道…

    “反正你如是不出手救助瓊姊姊,我先取你性命。”

    夏侯空笑道:“歡迎之至!”

    齊茵道:“你以為我不敢麼?”

    夏侯空道:“說不定,或者到時嘴硬心軟,下不了手。”

    他一味出言激那齊茵,人人都覺得奇怪。

    方錫道:“夏侯兄可曾知道金明池已遠遠離開,不知所終之事?”

    夏侯空道:“鄙人尚未聽聞,多謝方兄賜告。”

    他頓時變得十分歡顏,問道:“紀姑娘,你也不知道他的下落麼?”

    紀香瓊點點頭。道:“他受朱公明賄路,兩人一同遠走,我這一生都不要再見到他了!

    l薛陵感到她這話說得很重,心中不安,忙道:“金兄此舉雖然不對,但假如瓊姊姊有法子追回朱公明,金兄之事不宜再放在心上,何必說到這一生都不見他的話呢?”

    紀香瓊面色一沉,說道:“我已立過誓,這一生永不見他,更不會嫁給他,反正我誓言已發,決難更改的。”

    夏侯空更加歡欣,但覺前途光明。希望無窮,當下道:“萬望紀姑娘恕我早先得罪之言,你目下須得立刻動手醫治,遲一日便添一分危險,尤其是不可能再用腦筋,耗費心力。

    如若前赴洪爐秘區,不出十日,你自家先得身亡。”

    薛陵道:“我們當然不讓她去啦!”

    紀香瓊面孔一板,道:“什麼話?我是長姊,你是弟弟,阿茵是妹於,到底是你們管我?還是我管你們?”

    薛陵一怔。還待分辯。齊茵卻長嘆一聲,道:“姊姊,何必要難為我們呢?假如你為我們之事,耗盡心力而死,我們難道就能獨生不成?”

    紀香瓊冷笑一聲,道:“我這個人固執得很,你們去的話,我也非去不可?”

    薛陵為難地道:“這個……這個……”

    方錫立刻接口道:“既然如此,薛兄和齊姑娘都別去,小弟自信尚可應付。”

    薛陵道:“這怎行?我們都得一齊行動。”

    齊茵忙道:“方兄,你能不能稍延行期,等姊姊醫治好了,咱們才動身?”

    方錫面有難色,道:“不是小弟不肯答應,而是此事另有苦衷!”

    齊茵道:“方兄的苦衷能不能告訴我們?”

    方錫沈吟未語,薛陵已道:“方兄不用說了,小弟一定陪你同行。”

    紀香瓊接口道:“那就大家一齊去吧!”

    薛陵被她一迫,不覺脫口叫了一聲“瓊姊”,接著嘆息一聲,道“瓊姊,夏侯莊主說過,你須早早療治,方能得亨天年。這次前赴洪爐秘區,只怕不是十天之事,你何苦定要前往,使小弟情義難以兩全呢?”

    夏侯空忙道:“是啊!鄙人剛才說的話,字字不假,紀姑娘自家亦所深知,快計不是危言恐嚇,紀姑娘,你又何必叫薛兄為難?我們走吧!”

    紀香瓊微微一笑,道:“你敢勸我走?須知萬孽法師查出你們反叛之事,定必立刻動身來取你們的性命!”

    她說的“你們”,自然是指夏侯空和白蛛女二人,她接著又道:“因此,我們非得先去誅滅萬孽法師不可!”

    夏侯空不覺怔住,胸口充滿了甜蜜柔情,心想:“原來她堅持要去,竟含有為我著想之意在內,我萬萬想不到今日垂手而得到她的芳心。”

    只聽紀香瓊又道:“夏侯兄,須知萬孽法師神通廣大,又佔有天時地利人和,若讓阿陵他們前去,直如以卵擊石,徒然自取滅亡,只有我們也跟去,才有一拚的希望。”

    夏侯空想也不想,就點頭道:“這話不錯,那洪爐秘區地域遼闊,晴雨難測,他又豢養著許多奇形怪狀的人獸毒物,如若他們冒然前往,只怕凶多吉少!”

    紀香瓊道:“既是如此,你也認定他們沒有牽掣萬孽法師之力,因此,你並不打算讓他們纏住萬孽法師,使他不暇抽身來收拾你的主意了?1夏侯空道:“當然不是……”

    紀香瓊緊緊迫問道:“那麼你竟有本事抵禦萬孽法師的嚴懲麼?”

    夏侯空沉吟一下,才道:“你究竟要我說什麼?”

    紀香瓊道:“你若不能抵禦萬孽法師,而又不是安著利用阿陵之心,那麼你坦白告訴我,何以你竟十分關心襲擊萬孽法師之事?”

    夏侯空瞠目片刻,才道:“我叛離萬惡派,雖說是被迫使然,但於情於理也是不合,你何忍要我洩露老師父秘密呢?”

    紀香瓊道:“就算此事使你負疚甚深,我也得迫你說出!”

    眾人一聽其中大有文章,都大感興趣,凝神聆聽。

    夏侯空輕嘆一聲,道:“你真會迫人,好吧,我告訴你們……”

    一頓又道:“在最近的三兩年之內,老師父絕不會離官外出。這是因為他正傾全力訓練幾個年輕的武功高手,他必須全神貫注,片刻不能稍懈。這幾個武功高手一但修煉成功,萬惡派行將舉世無敵,恐怕連你們的師父那等曠世高手,亦無法勝得過他們!”

    齊茵最是敬服她師父,所以忍不住冷笑,道:“我師父早已修成金剛不壞之身,天下間無人能與她匹敵,幾個毛頭小夥子能有多大氣候?竟敢和她老人家相提並論?”

    夏侯空聳聳肩,道:“你若是不信,那就算了。”

    紀香瓊沉吟一下,道:“阿茵,姑不論此事的真假,但至少萬孽法師成功的話,那些武功高手們一定不是我們所能取勝的,這一點你當必相信。”

    齊茵尋思一下,點了點頭,紀香瓊又道:“若是如此,我們勢必驚擾到閉關潛修的老前輩,這一來我們既於心不安,復又大顯著無能了。”

    一頓又道:“假使夏侯空所說的話全然不假,則我們有兩個結論,一是大家暫時都可以不去找萬孽法師,因為萬孽法師既然不會離開魔官,白妹妹和夏侯兄的安全暫時就沒有問題。”

    她的話聲略頓,卻瞟了方錫一眼,這一眼已表示出她指破了方錫剛才難言的苦衷了。她吸了一口氣,才又說道:“第二個結論,就是我們須得設法在這三兩年之內,使武功增加數倍,得以制敵取勝,讓萬孽法師大大的震驚失措。”

    這一番計議當然是上佳之策,但行得通行不通呢?眾人均泛起疑念。

    夏侯空兜頭撥來一盆冷水,原來他說道:“這增強武功之計,百分之百的行不通,試想三兩年之內,誰能把武功增強許多?”

    方錫頷首道:“這話甚是。”

    紀香瓊卻輕笑一聲,道:“方兄第一個不該承認這話,據我所知,你近日武功精進,增強了許多,三兩年後,定與如今判若兩人。”

    方錫瞠目道:“紀姑娘真是活神仙了,請問你如何得知的?”

    紀香瓊道:“那一日在齊家莊,你和金明池在拚鬥內力,阿茵妹子故意暫不出手,讓你吃足苦頭,這件事你當然記得清清楚楚。”

    方錫道:“兄弟自然沒有忘記。”

    紀香瓊道:“阿茵胸中所識甚博,當時一瞧你內力雖是及不上金明池,但意志堅強勇毅,韌力過人。當下便想到可以趁此良機,讓你練成*借物傳力『的奇功。其後果如她所料,你終於達到此一境界。”方錫起立向齊茵躬身道:“兄弟竟不知姑娘有意成全,大是愚味,既感且愧。”

    齊茵忙道:“方兄說那裡話來。”也還了一禮。

    紀番瓊道:“方錫,你當必也知道這一門功夫,雖入上乘,但還算不是什麼絕世神功,武林之中,許多家派都有這等心法,不難練成,是也不是?”

    方錫道:“是的,兄弟曉得。”

    紀香瓊道:“但貴派自古以來,很少人能煉的成這一門功夫,對也不對?”

    方錫點頭道:“正是如此!”

    紀香瓊笑道:“世上之事,向來很難十全十美,貴派獨步天下的內功心法,能提一口真氣,在空中轉折自如,這是武林任何家派也難能辦到的。”

    稍停,繼續道:“但正因此故,貴派對於這一門須得腳踏實地的借物傳力功夫,最難煉得成功。若非當日金明池那般相迫,使你用盡全身的意志和氣力,苦苦支撐下去。你的真氣就無法透連過某一處秘穴奇經,這種機緣自然是極罕得碰上,所以貴派少有人煉成。”

    方錫頷首道:“紀姑娘真是聰慧絕世,一切事物,到了你手上,一經推論,立證其理,你說得一點不錯。”

    紀香瓊道:“謝謝你的誇讚,但我卻好像瞧見夏侯兄在皺眉頭。”

    夏侯空在她背後,她其實瞧不見,但他果然是皺起雙眉,他接口道:“你不該用腦筋耗心力,但你卻偏偏用個不停。”

    紀香瓊笑一笑,說道:“方兄,由於你打通了這一處平時決計用不上氣力的經穴,頓時踏入更高的一層境界,此所以我不問你便知你最近功力精進極速,兩三年之後,成就如何,實在很難估量。”

    一頓又道:“由此一例,可見其餘,這也就是你不該承認夏侯兄之言的理由了。”

    方錫連應了兩聲“是”,立時緊緊閉口,決計聽從紀香瓊的計策。

    只聽紀香瓊又道:“阿陵和方兄等一同前赴大雪山金浮圖,瞧瞧可以學到什麼絕世奇功,我和夏侯兄走另一路。”

    “至於進攻洪爐秘區之事,可以延緩個兩三年,我這就散佈消息,說那金明池已得到『無敵佛刀』絕藝,正潛修苦煉中。”

    “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傳到萬孽法師耳中,他當然曉得無敵佛刀的厲害,所以更加用心督促手下,勤修苦習無疑,更不會離開魔宮了。”

    方錫首先領會用意,道:“很對,就這樣辦!”

    薛陵和齊茵不覺相視一笑。

    紀香瓊瞧著他們,心中泛起同情憐惜之意,幾乎要改變她一個計劃。

    但事關重大,豈能因一時心軟,危及大局?當下說道:“李三郎回杭州啦,你們不必管他了。”

    白蛛女不覺啊了一聲,問道:“那個女的呢?”

    紀香瓊道:“李三郎已送她回去。”

    神情口氣之間卻甚是冷漠。白蛛女見她好像無興趣,便不再追問李三郎為何想自殺?那白英可曾得救等情。

    薛、齊二人聽到李三郎,頓時生出反應,但紀香瓊卻不讓薛陵有機會開口,於是說道:

    “我這次跟隨夏侯兄離開你們,如是絕症能除,我便嫁給他。假如不治而死,自然沒得說的。”

    眾人聽了,都泛起憂慮,氣氛登時變得淒涼慘澹。

    薛陵向來是把別人之事看得比自身還重的人,尤其是紀香瓊的事,更是關心,立時忘了李三郎,憂容滿面,道:“瓊姊,難道還有不治的可能麼?”

    紀香瓊道:“當然有啦!夏侯兄盡傳萬孽法師的醫術,這一次無形中等如我們較量醫藥之道,假如他比我強,我就能活下去,假如他比不過我,我就活不成了。”

    白蛛女茫然道:“這是什麼意思?”

    方錫忙道:“這是說紀姑娘以她的醫藥之學的眼光,認為無法醫治。但夏侯兄卻認為可以醫治,所以紀姑娘勝過夏侯兄的話,她便活不成了,反之,她就活了。”

    齊茵驚叫道:“姊姊,我本來望你智慧高於世間上任何人,但這一回我卻望你輸給夏侯兄,唉!我情願叫他做姊夫。”

    紀香瓊微微一笑,道:“現在也可以叫呀!”

    夏侯空喜出望外,朗聲道:“鄙人縱是嘔盡心血,也要把紀姑娘醫好,諸位請放心。”

    齊茵安慰地笑一下,道:“夏侯姊夫比金明池好得多了,瓊姊你這一生必很幸福很快樂。”

    紀香瓊道:“好啦!閒話休提,我再吩咐你們幾句話,就立刻動身離開,你們明天也須迅快行動,爭取時間,早日煉成武功,去誅殺萬孽法師。然後,阿陵還須對付金明池這一關。”

    她透一口氣,才又道:“我有幾隻錦囊,阿陵一隻,阿茵也有一隻,須到期限,方可開拆。”

    “現在,你們聽著,明天你們第一步,先返齊家莊,一路上可以傳出訊息,說是馬上就要前赴金浮圖。”

    “各派高手得聞此一消息,不是趕到齊家莊會合,就是在路上等候你們。”

    “待到了齊家莊,見過義父,好好休息兩日,也讓阿茵和義父團聚一下。然後,你們就有得忙了。”

    她的話到此為止,自去隔壁房內,書寫束帖,密封后寫上開拆的時間。

    當她草擬妙計之時,薛,齊等人絮絮追問夏候空,將如何醫治紀香瓊?有多少把握等等問題。

    不覺已是五更,紀香瓊把錦囊妙計分別交與他們三人,看他們各自藏好,這才告別要走。

    這時,人人都感到與她難捨難分,甚是戀戀,齊茵簡直就哭起來,因為這一別雖是生離,但也可能就是死別。

    害得白蛛女也陪她流了許多眼淚。

    曙色之中,悽然離別,紀香瓊瘦弱的身影,漸漸遠去,齊茵不忍再看,一頭扎進薛陵懷中,放聲大哭。

    薛陵咬緊牙關,不讓眼淚湧出來,但鼻酸眼澀,十分難受。

    他本是極為重情之人,這等淒涼的別離,實在使他十分傷感。又聽到齊茵白蛛女兩人的哭聲,不禁泛起了不祥之感,更是悽楚難禁。

    方錫看到他們這等手足骨肉般的深情,也感動得直想掉淚,這等崇高純真之情,世間委實少見,在他更是難得碰上。

    這一霎那間,他也覺得好像是自家的姊妹遠遠離去,生死難明,於是,他終於忍不住湧出了熱淚。

    四個人站在大門口,淚眼相看,誰也安慰不了誰。最後還是方錫深深嘆息一聲,道:

    “我們進去休息吧,被路人看見的話,不大好看。”

    說話之時,鼻音極重,好像患了重傷風一般。

    沒有人覺得可笑,反而增加了傷感,但他們終於回到屋裡,四個人擠在一個房間內。

    有的坐在椅上,有的睡在床上,不知不覺,大家都疲極入睡。

    中午時分,四人先後醒來,雖然還是疲睏,但已沒有再睡的意思。略一商量,收拾好衣物,齊齊出門,先去買了一輛馬車和一匹坐騎代步,便開始走上歸途。

    一路上齊茵、白蛛女同坐一車,同臥一室,方、薛二人輪流駕車,剩下的人就騎馬而行路上並無耽擱,行程甚速,也傳出了要赴金浮圖的消息。不一日,他們已馳近齊家莊。

    齊茵十分興奮,每當薛陵駕車之時,她總是到前座和他同坐,指點風景,談笑不絕。

    齊茵忽然想起了紀香瓊的錦囊,便問道:“阿陵,瓊姊留給你的妙計,幾時拆看啊?”

    薛陵道:“她注得明明白白,說是等到我藝成之日,方可拆閱,你的呢?”

    齊茵抿嘴一笑,道:“我不告訴你。”

    薛陵的心情十分沉重,因為齊茵越是與她親近,他就越發想起李三郎,覺得愧對朋友,須得早早與她斷絕才對。

    不過他內心卻很願意和她在一起,越親蜜越好,這種內心中的矛盾使他十分難受,不由得長嘆一聲。

    齊茵訝道:“你為何嘆息?”

    薛陵不敢說出真話,支吾道:“我覺得自古以來,時時發生情義不能兩全之事,令人痛苦不堪!”

    齊茵道:“什麼事是情義不能兩全?”

    薛陵道:“我說不出是什麼事,只不過忽然有此感觸而已,或者因為擔心瓊姊的生死安危,所以生出種種古怪念頭。”

    他一提起紀香瓊的安危,齊茵頓時笑容盡斂,道:“唉!她大可憐了……”

    薛陵轉目四顧,忽然道:“現在重來此地,景色如故,情況全非,想當年我單騎亡命,在夜間馳過這一大片青紗帳,心情之惶恐悲痛,難以形容,如今的心境,恰好相反……”

    齊茵道:“上一次我們和那一大群高手回來之時,心情就跟現下兩樣,何況你第一次正是亡命天涯之時。”

    薛陵道:“那朱公明真正可恨,他當年明明可以在路上狙殺了我,但他故意迫使我向齊家莊逃走,以便在天下英雄面前,取我性命,而又博得仁俠之名。他順便又可以在暗中對付齊老伯,用心之險惡毒辣,當真是天下第一。”

    齊茵道:“提起朱公明,我可就恨死那金明池了,若不是他,我們早就手刃惡賊,報了深仇大恨!”

    她話聲忽斷,舉手指往前方,叫道:“瞧,已見到莊子啦!”

    薛陵見她如此興奮,當即揚鞭驅馬,迅快馳去。不一會,已到了莊門,幾個壯漢訝然向馬車張望。

    齊茵已認出他們俱是齊家莊的人,前次已遭遣散,現下想是又被老父召回來,高興地尖叫他們的名字。

    那些人這時已認出了齊茵,個個泛起歡喜興奮的笑容,上前來牽馬,有兩個飛奔入去報訊。

    馬車駛入莊內,薛陵等四人下了馬車。方自拾級而上,廳門已奔出兩人,一老一少。

    齊茵大叫一聲,像乳燕投懷般撲入老者雙臂之內。薛陵也過去拉住那個健壯少年,道:

    “阿平,你這一趟送訊夠辛苦了!”

    許平笑道:“我走了許多地方,好玩極了。齊茵抱住她爹爹的脖子。忽然間哭起來。齊南山內心亦十分激動,但覺今日與愛女重逢,恍如隔世,辛酸往事,實是不堪回首。最可憐的還是這個剛剛長成的女兒,已經歷了無數波折患難。他雖是老練之極的江湖道,這刻也不由得傷心鼻酸,老眼溼潤,頻頻作深呼吸,以免掉下淚珠來。他總算很快就抑制住自己的情感,憐愛地摩娑女兒的秀髮和肩背,柔聲道:“孩子,別哭了,這些日子可苦了你啦!”

    旁邊的人都不忍目睹耳聽,各自別轉頭,眺望四周。許平眼睛鼓得大大的,分明也是極力忍住淚水,他一拉薛陵的臂膀,道:“叔叔,嬸嬸哭得好慘啊!”

    薛陵道:“她見到爸爸,心中很歡喜,並不是悽慘。”

    許平搖搖頭,道:“她明明哭得很悽慘!”

    薛陵嘆息一聲,道:“這實在很難說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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