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哥望住楊貴,道:“你是‘憎富嫌窮’楊貴麼?老實說你數得上是江南武林名家,你我遲早非會一會不可。”
楊貴依然那副愁眉苦臉,道:“現在,老夫不賒不欠,也最恨人賒欠。”
吳哥道:“現在不行,因為我現在既不富亦不貧。”
楊貴皺眉道:“吳不忍,就算你武功很好,足以橫行天下,也不要太自傲自大。”
吳哥道:“你和小櫻桃李香香今天都不準出手,任何人都不準,只有鐵燕子段鈞和胡銅鈴可以。”
七八個人拍桌子跳起來。
主人“神拳無數”趙真朗朗大笑一聲,說道:“任何人都不準?誰下的命令?”
吳哥道:“我!”
沒有人肯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種話簡直小孩子開玩笑。但吳哥絕對不是小孩子,他既能列名“惡人譜”,已鐵定是“人物”(不管好壞)。而“人物”豈可不負責任胡說八道?他莫非神經有問題?
場面有點亂,趙真極力勸大家冷靜應付,所以才沒有人衝過去做成更大混亂。
郝問苦笑道:“不知道吳哥弄什麼玄虛,但這一手卻很不高明,他為何這樣做?”
小辛道:“我看法與你相反。吳哥這一手高明之至。”
郝問道:“高明?等一下變成一團亂泥之時你就不會這樣說了。”
小辛道:“等一下沒有人敢違抗他命令時候才確實有問題呢。”
他忽然站起,又道:“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廳中亂糟糟鬧哄哄,所以小辛出去無人注意。
郝問卻徒然擔多一份心事:“小辛此去會不會回來?他是否不想出手幫吳哥才藉機溜掉?”
趙真內功充沛的一聲大喝使全廳靜下來,只聽他洪聲道:“吳不忍,大家覺得價錢的話很荒謬,你身體還好吧?有沒有發高熱?”
吳不忍道:“沒有,我好得很。不過……你們卻好象不大妥。不信的話趕快運功行氣瞧瞧。”
眾人一陣騷亂,但迅即肅靜無聲,只要功夫還到能運氣內視程度者莫不趕緊凝神運功。
在席上黃衣人突然問道:“胡銅鈴你有事沒有?”
胡銅鈴沒有立即回答,“憎富嫌貧”楊貴忽然跌坐椅子上,看來更為愁眉苦臉嘆氣道:
“老夫中毒啦!跟著咚咚咚幾個人坐回椅子上,是趙真李香香以及無嗔上人。
胡銅鈴道:“段師叔,俺沒事。”
然後席上其他人才紛紛表示都不妥當,真氣越提聚越散弱,動手簡直不可能,最擔心的是知如何方能解此毒。
黃衣人也就是泰山派燕子段鈞站起身,說道:“吳不忍你手段高明之至,又有英雄膽識胸襟,段某佩服。”
吳不忍道:“好說了。”
席上一個大漢怒聲道:“吳不忍使用下毒暗算手段,算什麼英雄?”
小櫻桃李香香也接口道:“對,虛風兄說得對,使毒暗算乃是卑鄙手段。”
鐵燕子段鈞面上毫無表情,淡淡道:“吳不忍眼見此地有數十名高手等候他,若不使點手段,難道送上門讓大家圍攻不成?他事先選定對手只要求公平決鬥,所以段某和胡銅鈴全然無事,如此英雄胸襟以及高妙手段,段某不但佩服,而且自嘆還有未及。”
他停歇片刻,眼見沒有人能反駁反對,便又道:“敝派與吳不忍仇恨甚深,可能因此之故吳不忍選中敝派,但吳不忍請聽明白,段某雖然私心佩服,無奈師門仇恨在先,我若是不能獨立取勝,敝派之人決不肯坐視讓你得意離去,換言之,敝派今日不惜用任何手段對付你。”
吳不忍道:“我敢走進來就不會怕,但還是要多謝你事先說明。”
無嗔上人大聲道:“吳施主,你用哪一種毒藥?你想殺死我們這許多人?”
吳不忍冷冷道:“我這種毒藥厲害之極,無色無味無臭,放在酒菜中任你是老練江湖也不能發覺,中毒之後全無異狀。但若是提氣運功想殺人問題就來了,你很快就發覺真氣內功越來越弱,你說厲害不厲害?”
無嗔上人大聲叫道:“厲害,你手段真高明。灑家非常佩服,但你是不是想毒殺我們呢?”這個大和尚口才不錯,麵皮亦厚,當眾大拍吳不忍馬屁,可以連眼睛都不眨。
其他的人亦不怪他,甚至恨不得幫他多拍幾句馬屁,因為人人都想知道“會不會死”?
趙真道:“吳兄,請說一句是生是死我們認命。”
悶葫蘆若不打破的確萬分難過,碰上急性子的人簡直比死還難過。
吳不忍一點不急,因為他根本沒有“急”的理由。
他冷漠如故,道:“段鈞,你泰山派來了幾個人?打算出手的又是幾個人?”
鐵燕子段鈞道:“來了四人,必要時都會出手。”
胡銅鈴抱拳道:“佩服。”
這句“佩服”很多人不明白,看來那段鈞會說過泰山派之人將不擇手段對付吳不忍,而吳不忍從這句話就知道泰山派來的不止兩人,所以胡銅鈴再說一次“佩服”。
席上一個面型及顏色有如紅熟蟹蓋的中年大漢道:“泰山派的段老師和胡師兄,請瞧在趙真兄和大侄兒份上,問問吳先生這毒可有得解救?”
所有人對吳不忍的稱呼越來越尊敬,如此發展下去,不久吳不忍就將幾成“忍老”或“忍公”了。
吳不忍道:“不必麻煩他們,你不是赫赫有名的‘日日醉’韓茂麼?以你的聲名身份自己問我就行啦!”
“日日醉”韓茂面子大大有光,喜道:“吳先生過獎啦,你肯賜答,兄弟日後必定想法子報答。”
吳不忍道:“我不公開回答,若有人想知道甚至想得到解藥,到那邊角落去。”
此言一出,三席二十四人除了段鈞胡銅鈴不算,都湧到吳不忍所指的右邊角落,此外其他的食客也有七八十人湧過去,只剩下二十餘人還留在原地,但轉眼間餘下的人也起身擠入人堆,誰也不敢落後。
飯館的大廳相當寬敞,近百人都擠在右角便顯得空蕩蕩好大一片地方,但亦很滑稽。吳不忍好象魔術師一下子把情勢弄得說不出的亂,甚至敵友難分。
吳不忍一腳踢中側邊的桌子,桌子滑開又碰到另一張,這樣一腳就等於踢開兩三張桌子。胡銅鈴一望而知他的用意,也施展出腿上功夫,砰砰鋪匐不消幾下當中的飯桌都到了牆邊,於是當中騰出一片空地,沒有人亦沒有上桌椅阻止。
鐵燕子段鈞突然象光影閃動快得簡直看不清楚,已經挺立吳不忍面前,抱拳道:“吳不忍,這一場你我單打獨鬥,如若五十招之內不分勝負,胡銅鈴便要出手。”
他那張呆板四方的面孔忽然露出奇怪的表情,又道:“我不知道希望你贏的好抑是我贏你好,要是早知道你是如此一位英雄人物,唉……”
一聲嘆息大有為時已晚吾欲無言之意。吳不忍大為惕凜,眼睛轉掃只見人叢中只有郝問而不見小辛。
莫非小辛才是真正對付我的人?如果是小辛,當然變得十分悲觀絕望。但如果不是他,只怕泰山派會大大意外,只是小辛此刻為何不見?他到何處去了?會不會再露面現身?
牆角雖然擠滿了人,但趙真等二十餘人都在最前面最當眼位置,無嗔上人大聲道:“吳施主,務請動手前給大家一個交待。”
小櫻桃李香香嘴巴也軟了,叫道:“吳不忍,我們都在等你,快過來呀。”
吳不忍舉後要他們靜下來,那些人居然都很聽話,馬上不言不動等他開口。
吳不忍道:“我平生十分謹慎,絕不做沒有把握之事,但今天卻決定作一場豪賭。”
沒有人明白他說什麼?你謹慎也好豪賭也好,關大傢什麼屁事?目前大家只關心‘下毒”之事,只想知道性命保得住保不住。
吳不忍又道:“我本想挑選你們之中幾位幫我一臂之力。俗語說雙拳難敵四手,泰山派有四個人之多,我也找幾個幫忙不算丟臉,以我想法諸位當中一定會有人肯幫我。”
“幫忙”只不過說得好聽,事實卻是為了解毒為了活命,誰敢拒絕吳不忍的請求?哪怕泰山派威名赫盛,但毒藥威力在近而泰山派在遠,目前那是一定拼命幫吳不忍無疑。
胡銅鈴剛剛怒喝一聲,段鈞已舉手阻止他說話。
段鈞道:“胡銅鈴,別忘了咱們的敬佩,你當然也知道,任何人對朋友敬佩易對仇敵敬難。吳不忍既然能讓咱們佩服敬重,甚麼話都不必說。”
段鈞只有三十來歲,胡銅鈴已進五旬,但胡銅鈴卻顯然出自內心尊敬這位師叔,躬身應道:“師叔說得是。”寬闊的嘴巴登時緊緊閉住,任何人一望而知他已下了畢死亦不開口的決心。
很多人(當然都是走江湖武林人物)不禁泛起滿腔驚佩羨慕之情。段鈞能夠如此尊重“仇敵”是何等心胸風度?而吳不忍竟能使“仇敵”當眾表示敬佩,當然更了不起,顯然遠遠超過尋常江湖道的名家高手了。
吳不忍道:“泰山派此次傾精銳之師南下,若以眼前段鈞胡銅鈴兩位而論,本人可能已過不得關,何況尚有兩位未會露面?看來本人今天想活著出鎮大非易事。”
無嗔上人接口道:“吳施主別行動出手,這兒還有一大堆人等你賜下解藥。”
無數人附和這話,登時嘈吵不堪。
吳不忍作個手勢,每個人好像喉嚨忽然被人握住,所有嘈聲一下子全都消失。
吳不忍道:“我決定不必各位幫忙,至於各位所中之毒,我自有安排,在下只要各位站著不動,等我與段鈞他們解決問題。不論輸贏生死,各位都必會獨得解藥。”
一百人中至少有八十人心生疑懼,可是有什麼法子呢?肉在咀上根本沒有討價還價餘地了。
胡銅鈴退開十餘步,鐵燕子段鈞則大步走到吳不忍面前,解下腰間佩刀,道:“我單刀不甚高明,你可別上當。”
吳不忍也拿出長劍,道:“我知道。只不知你‘石敢當’神功煉到第幾層?”
天下知道泰山“石敢當”神功之人不是沒有,卻已很少很少,而能夠問出“第幾層”的話,當然是行家,當然更少,簡直絕無僅有。
段胡二人面色都為之微變。段鈞道:“你看呢?”
吳不忍道:“我看還未到第八層‘說卦’,但卻有可能已還到第六層‘下擊’。”
段胡兩人面色不但變而且泛白,內心的震驚一望而知。
“小辛真是魔鬼”,吳不忍心中浮起這句形容詞。
僅僅引用他說過的資料,一句話就足以把泰山派盛名滿天下的兩位高手駭得變顏變色。
這種本領不敢說“絕後”,但“空前”已是定論。
段鈞抱刀為禮,道:“吳兄這眼力敢說天下第一。這樣說來家師兄玉蜻蜓崔迅敗於你劍下不算冤枉。胡銅鈴,咱們一齊上去。”
胡銅鈴應聲有如響雷,道:“是!”兩步就到了吳不忍後面,舉起鐵牌。
鈴聲忽振,竟是胡銅鈴先攻。鐵牌挾著重如山嶽勁道直砸後腦。吳不忍剛斜閃五尺,段鈞的單刀宛如一道精虹迎面搠到。
段鈞外號“鐵燕子”,身法之迅快詭奇果然有如燕子。他霎時連攻三刀,刀法平平,但身法卻詭變無窮,使人有眼花撩亂之感。
胡銅鈴身高手長,鐵牌十分沉重,招式不快剛猛無比,每一招都有開碑裂石之威,他的威猛。居然和段鈞的“詭迅”配合恰到好處。
吳不忍長劍連續灑出朵朵劍花,全身上下保護嚴密無比。胡銅鈴那麼勁湧沉猛的鐵牌每次碰上劍花,登時卸滑一旁。
雙方只不過激鬥了二十招左右,屋角眾人前排那二十二個名家高手無不駭然變色,暗自忖度自己獨鬥吳不忍時情況如何,而且往後後結局又如何?看來他們一定都抱悲觀態度,結論必是很不利甚到送了性命。所以他們的面色越來越難看。
忽見吳不忍和段鈞都飛上半空,竟然刀來劍往鬥了五招才落地。任何人自問本身經功最多不過能在空中換一至二招,所以又發現“飛天鷂子”、“鐵燕子”外號絕對沒有起錯,他們在空中的確象鳥類一樣飛翔。
那胡銅鈴每逢揮牌箍掃,鈴聲就震耳欲聾。因此有很多人奇怪他鐵牌上一枚金鈴怎能發出那麼巨大可怕聲響?
但直到現在為止,根本還無人知道吳哥不敢施展“天龍抓”功夫,亦因此段鈞的“石敢當”神功顯不出威力。
不過段鉤因此反而吃虧,因為吳哥“劍術”遠遠高過他的刀法。段鈞亦萬萬不能憑仗“石敢當”神功硬碰他的劍。故此除了以輕功抵消吳哥輕功之外,大部分主力軍反面是落胡銅鈴身上。
那胡銅鈴的確有真才實學而且天賦異稟,兩膀神力無窮。他鈴聲是由真力激發,所以震耳欲聾,增添無限威勢。
擠在角落上百人之中,很多都不知道希望那一方獲勝才好。他們心情很矛盾,論道理當然吳哥敗亡最好,也一了百了,但吳哥精妙空靈滿天飛一劍術,又是以一敵二,又掌握著“解藥”秘密,幾種理由亦使他們覺得不想吳哥落敗身亡。
看來那真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拼鬥。胡銅鈴的吒叱有時還高出鈴聲很多,屋瓦亦為之簌簌震聾。
突然“當”地大響一聲,之後人人耳朵都大為清靜。原來胡銅鈴的金鈴因內力激太甚忽然爆裂為無數碎片。
段胡二人一直佔了七成攻勢,所以他們很容易躍出戰圈。
吳不忍壓劍默然注視他們。
段鈞嘆氣,道:“胡銅鈴,你已用盡全力,但咱們還是無法取勝。”
胡銅鈴躬身道:“是,再戰一百招一千招,弟子亦不過維持如此局面而已。”
段鈞道:“若是隻能維持局面,遲早呼應不及露出破綻。咱們非死既傷!”
胡銅鈴憤然道:“咱們行走江湖終於亦難免有這一天,若是輸敗於這等劍術大家劍下,方無憾恨,你說是也不是?”
段鈞道:“吳不忍,我很不幸遇上你,使我一身所學只能用上一半(石敢當神功派不上用場)。胡銅鈴今日若是與你單打獨鬥,亦早日傷敗於你劍下。”
吳不忍道:“我想你一定還有話告訴我。”
段鈞道:“對。敝派還有一種武功,天下知道之人可說絕無僅有。據說只於三十多年曾施展過一次而已。這門武功何以如此秘密又不輕易施展呢?原因很簡單,一是這種武功一個人不能施展,二是很毒辣對人對已都沒有好處。”
吳不忍道:“莫非貴派今日準備在吳某身上施展這門秘功?”
段鈞道:“我說過對付吳兄將不擇手段,請勿見怪。”
此時人叢中的郝問忽然發覺小辛站在旁邊,竟不知他幾時回來更不知他如何能全不引起別人注意而擠到自己身邊?
小辛向他擠擠眼睛,輕聲道:“別怕,吳哥死不了。”
郝問本來算是很沉得住氣的,但生死事大,泰山派又是天下武林有數名門大派,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當下忍不住悄聲問道:“你曉得是什麼功夫麼?”
小辛道:“當然曉得。凡是三十年前發生過之事我無有不知。但以我看來泰山派當不足慮,最可怕是趙真李香香楊貴亂七八糟二十幾個名家高手一齊圍攻。”
郝問來不及再問,因為飯館門口出現兩人先走過來,最令人驚奇是當先之人竟是個女子,蒙著面紗,竟看不出年紀大小。濃郁香風投送眾人鼻中,後面之人便是那衣著神氣都似大爺的馬車伕,年輕的面上全無表情。
這兩人來勢詭異,搭配得亦極之扎眼,全廳過百人居然不聞聲亥之聾。
蒙面婦人在吳哥前面七八步停住,面紗後面透出澀澀聲音道:“這漢子就是‘飛天鴿子’吳不忍麼?”
鐵燕子段鈞應道:“他就是吳不忍。”雖然他沒有躬身行禮等動作,但人人聽得出他聲調中含有相當尊敬意味,顯然這個神秘蒙面女人在泰山派中身份輩份相當高。
蒙面女人道:“連你和胡銅鈴聯手都贏不了,吳不忍的確名不虛傳,亦怪不得當年峨嵋的六道輪迴大關被他攻破。”
沒有人聽過峨嵋派“六道輪迴大關”名稱,所以更無人得知內容。
吳哥卻微微變色,抱拳道:“芳駕慧眼高見天下無雙,吳某佩服之至,不敢請教尊姓大名?”
蒙面女人道:“我的名字說出來你也不知道,不過人與人之間終得有個名字以便稱呼。”
“我平生最愛讀的書是‘山海經’,我足跡也曾歷遍天下,所以你叫我一聲‘山海夫人’我就很滿意了。”
她自稱“夫人”,卻無夫姓,只冠以“山海”二字,莫非發也根本不嫁“人”,而是以名山大川做她的終身伴侶?
吳哥道:“多謝山海夫人賜告。只不知道這一位是誰?”
那馬車伕不論前著神情都大異常人,所以沒有人覺得吳哥這一問是多餘的。
山海夫人道:“他姓餘名凡,一半是泰山弟子,一半不是。”
武林中家派無慮千百,有些人並屬兩家甚至三家亦不稀奇。
吳哥問道:“另一半是哪一家派呢?”
山海夫人道:“南海水晶門你聽過沒有?”
不止吳哥連其他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因為近三年來毒教之中的南海水晶聲名甚盛,最轟動一件事是一夜之間毒殺了廣東五風門上下七十五人,據說不但沒有一人漏網,連死亡時間亦一樣分秒不差。
凡是神秘邪惡的門派任何消息都特別傳得快,人人都喜歡談論甚至渲染,所以南海水晶門三年之間天下皆知。
山海夫人又道:“吳不忍,你們動手經過我都看見聽見。你的確是值得尊敬的敵人。因此我有個建議,也可以說是有一條路讓你走,否則白白掉了性命,大家都沒有好處。”
聽她口氣好象吳哥性命已捏在手中,任何時候隨心所欲要毀就毀。
吳哥居然不生氣,道:“吳某願聞其詳,”
山海夫人道:“你的輕功很好,我看已跟段鈞不相上下,不過你和他路數不同,段鈞擅長在空中盤旋轉折靈活如燕子,而你卻可以一瀉千里既高又遠。”
吳哥不能不承認她的評語,道:“這便如何?”
山海夫人道:“你幫我辦一件事,要飛渡一處絕險之處。如果你跌死了無話可說,否則我擔保泰山派的仇恨一筆鉤銷。”
吳哥沉吟考慮,屋角眾人居然沒有反對或任何議論之聲。因為他們得罪得起堂堂正正的泰山派,卻絕對不敢得罪任何時候地點都能殺人的“南海水晶門”。此外他們現下可不是都中了毒?山海夫人說不定竟是救星?總而言之這個女人萬萬不能得罪就對了。
鐵燕子段鈞面色忽然變得難看,道:“夫人敢是要他飛渡‘鷹悉壑’,咱們只要肯利用一些工具,絕對可以越過。”
山海夫人面色看不見,但聲音變得很冷,人人聽得出,她的話也很不客氣,道:“我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以段鈞的地位聲望,居然被她當眾斥責不敢還嘴,可見得山海夫人絕對不是身份高,只怕其中尚有內情。
吳哥眼睛一轉,這回看見小辛,還看見他的手勢。
他微微一笑,道:“謝謝你給我另一條路,但我卻是騾子脾氣不識抬舉。山海夫人請你想想,如果我答應了,不但泰山派無數高手寢食難安而又憤憤不平,連下在場的一眾江南名家高手也覺得不知所措,至少他們若是出手對付我的話,卻又不免得罪了你。”
餘凡第一次開口,聲音很冷漠刺耳,道:“你只要說一聲不幹就夠,廢話何須多說。”
吳哥怔一下,才道:“你雖無禮,這話卻也很對。”
山海夫人道:“好,我立即出手解去此地所有人身中之毒。吳不忍,我們不必動手對付你,這麼許多人就足以把你分屍了。”
無嗔上人第一個大聲道:“灑家定必全力一拼。”
其他的人也紛紛高聲表明願意出手,剎時間吳哥已陷入重圍。而心理遭受的壓力比實際上沉重百倍。
山海夫人一舉手,眾聲俱歇。
只聽她道:“奇怪,吳不忍你難道很想死?因為我竟不能發現你驚懼或者煩亂的表情。
莫非你真的活得不耐煩?抑是以為我不能解去他們所中之毒?”
吳哥微笑一下,道:“你好象很有恃無恐,為什麼?”
吳哥道:“聽說小辛已來了。”
所有的人更靜肅傾聽。
山海夫人道:“小辛?這幾個月來江南到處都聽人談論他。他真有那麼了不起?”
吳哥道:“當然,他的武功學識固然了不起,卻仍然是人,可是論到他的心胸氣魄和智慧,他不是人。”
山海夫人訝道:“我聽過,有人叫他‘橫行刀’,有人叫他‘魔鬼’,他不是人難道是魔鬼?”
吳哥很嚴肅道:“就算不是神也一定是魔鬼,決不是人。”
大廳內有片刻極度寂靜。“小辛”的名字的確有如符咒具有無限魔力。只要一提起小辛的名字,所有局勢場面必起變化。
世上之事就是如此難以說明,如此變幻難測。因為“小辛”的真人居然遠遠不及他名字那麼有魔力。
小辛忽然走出去(這時還無人知他是誰),以致趙真楊貴等一眾江南名家高手急得眼珠快突出來,他們以為小辛只是小角色,但卻可能攪亂大局,使山海夫人不肯出手解毒豈不大大糟糕?
吳哥已得到暗示,裝出不認識樣子瞪住小辛。
山海夫人以及段鈞胡銅鈴還有餘凡當然不認識小辛,亦都睜大眼睛看他有何行動。如果小辛不是有一種特別氣度,如果他不是迷迷濛濛人老是瞧不清楚,他一定馬上獲得很不禮貌的遭遇。
小辛欠欠身道:“山海夫人請了。”
山海夫人鼻孔中唔一聲,道:“你是誰?”這個問題正是人人都想知道,尤其是那冷漠自傲的餘凡又加上一句:“你想幹什麼?你知不知道自己正在幹什麼?”
小辛笑一下,道:“我當然知道,但你呢?你恐伯一點也不知道自己所作所為。你可曾想過當你活在世上,以何因緣得以‘活’在這世間?你又因何要活著?為了名?為了利?抑是為了殺人?”
他雖然一下子把話題扯到三千里路以外,但卻無人泛起胡說無道理之感。
是不是每個人總有些時候會想到這些問題?縱然由於沒有答案而不去想它,但一旦觸及時卻不免感到熟悉而且不意外?
餘凡一時怔住,山海夫人發出悅耳的格格笑聲,道:“你是誰?我猜一猜好嗎?”
小辛道:“你知不知道那邊將近一百個人的處境都很危險?因為他們所中之毒,絕對不是你想象及判斷的那一種,如果你解救不得其法,只怕近百人性命將葬送你的手中,你相不相信?”
大廳內馬上嘈吵不堪,連趙真等那麼老的江湖,亦不禁色變和流下冷汗,性命終究是自己的,而且只有一條,豈能不大大驚駭。
山海夫人一舉手,頓時寂靜下來,雖然後面尚有一些人變論之聲未歇,但也立刻被別人提醒制止。
這個人一出來果然亂局勢,趙真等人不禁恨得牙癢癢。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小心指出山海夫人不能解毒一事真是實情,則大家對他當然應該只有感激。
山海夫人道:“你說我解不了他們的毒?真的?你真的相信自己說的這些話?”
小辛道:“難道你不相信我的話?”
餘凡道:“夫人,這廝一副招搖撞騙的樣子,句句話唯恐語不驚人,待門下拿下這廝便可問出他的來龍去脈。”
山海夫人道:“不要魯莽。此人的風度氣概大異凡俗之士,而你居然看不出來,日後記住多多訓練觀察力。”
餘凡躬身道:“門下記住了。”
山海夫人道:“咱們言歸正傳,我說我解得這些人所中之毒,你卻認為我不行,對不?”
小辛道:“正是。”
山海夫人道:“好,咱們先較量這一場,不過餘凡說得也對,萬一你只不過是個招搖撞騙的人,我卻如此容易上了你的當,將來豈不被天下英雄恥笑?”
小辛道:“我明白,尤其是你個人事小,泰山派聲譽聲大。這兒有百數十位江湖名家也丟不起這個臉。”
人人聽了都很舒服,尤其是段鈞胡銅鈴,因為山海夫人雖然屬於幫助泰山派之人,但她已說出“南海水晶門”,顯然她代表南海水晶門比泰山派份量多些。
小辛又道:“我保證講幾句話令你相認我並非招搖撞騙,又說不定再多說幾句話竟能使夫人率從離開,不找吳不忍的麻煩。”
吳不忍道:“若能如此閣下真是神乎其技了。”
小辛道:“老吳你別高興得太快,落在我手中也不見得好到哪兒去。”
山海夫人連連搖頭,道:“我不信你有這等本事,請快說!”
何止她一人心急想知道,簡直凡在場之人無一不是急得伸長脖子豎起了耳朵。
小辛道:“泰山派揚威中原數百年之久,除了吳不忍提過的‘石敢當’神功,另有一宗秘藝舉世都不知道,但碰巧我卻知道,稱為‘萬劫沉淪毒蜂刺’,對不對?”
段鈞胡銅鈴以及餘凡都駭異變色,因此這個問題根本不必回答了。
小辛又道:“如果這根毒蜂之刺是餘凡的話,別忘記你刺人之後,自己亦象毒蜂一樣失去毒刺而死。”
天下任何武功若是一擊之下與敵人同歸於盡,自然具有最毒辣最可怕幾乎無可抵擋的威力,這道理凡是練武之人無有不知。
人人心頭儘管震駭,卻無議論之聲,請問誰不想趕快聽聽泰山派如何回答呢?
山海夫人道:“你所說的可能對,亦可能不對,但既然你說得出‘萬劫沉淪毒蜂刺’名稱,你已證明不是招搖撞騙而是有真才實學的人。”
段鈞等人駭異之色兀自未消,可見得小辛的話的確極有深度極有衝擊,而憑良心說在場近百武林之人竟無一人聽過什麼“萬劫沉淪毒蜂刺”之名,連名字也未聽過,當然更不知道內容了。
小辛伸手指住趙真等人,道:“那一位肯出來現身說法?我說山海夫人解不了你們身上之毒。”
他的話簡直開玩笑,誰敢拿自己的性命來證明此事?當然沒有回答,除了兩三人不好意思之外,其他的人都極力不著痕跡地縮入別人後面。
小辛手指來指去,最後停在郝問身上,大聲道:“喂,你過來,我包你死不了。”
郝問硬起頭皮大步走出,他不是不信小辛,而是不想被很多人認識他。
小辛道:“山海夫人,這一位如何?”
山海夫人瞧他一眼,道:“就是他。喂,你先瞧瞧屋頂。”
郝問仰頭張望,但屋頂與平時一模一樣,實在瞧不出任何道理,不禁迷惑訝異之至。但他旋即感到腦袋一陣暈眩,翻身一跤跌倒,就此昏迷不醒。
小辛冷冷地道:“據小辛說,此毒天下只有三人可解。”
他的話聲個個字送入全場之人耳中,這話居然是“小辛”說的,更使人吃驚注意。
無嗔上人急忙大聲道:“是哪三人?小辛的話必定靠得住。”
小辛道:“他說第一個是施毒之人,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絕對錯不了,第二個是小辛本人,他恰好有這種解藥,所以好象不足為奇,第三個就是天下毒教第一高手‘海枯石爛’李碧天。”
絕大多數人俱不知“海枯石爛”李碧天是誰,互相訝異低問時不免發出嗡嗡語聲。
小辛聲音蓋過他們,既清晰又有力,道:“李碧天的下落當世已無人得知,所以除了小辛之外就只有找下毒之人。”
趙真洪聲道:“閣下知不知道下毒之人現在落腳何處?”
小辛道:“不知道,因為這一派的下毒專家有一條慣例。出手之後必須盡一切能力遠走高飛,不許回頭,所以他現在已到了什麼地方,恕我無法奉告。”
“毒教”之人往往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規矩,所以無人對此感到訝疑。
山海夫人道:“你怎知我不能解眾人之毒?”
人人都緊閉嘴巴等聽小辛回答,這是關係本身生死的大事,誰敢大意誰敢胡亂說話?
小辛笑一下,道:“因為我就是小辛。”
所有的人好象忽然變得麻木沒有思想反應,全都呆了。
這種氣氛使山海夫人感到窒息和迷亂。世上居然有人光是報出姓名,就能令人如此這般驚詫或傾倒,真的會有這種事情?這個人究竟有何了不起?他難道不是“人”而是“魔鬼”?
還是吳哥先開口說話,道:“原來你就是小辛,久仰久仰。”
小辛道:“吳不忍,聽說你七年前偷了峨嵋鎮山之寶‘天女散花劍’,又偷了一個女弟子,可有此事?”
吳不忍道:“如果我說沒有,你信不信?”
小辛道:“不知道。你先說,我一定從實奉答。”
吳不忍緩緩說道:“有這麼一件事發生過,可是動手之人是我,主謀卻不是我。”
小辛道:“你肯承認動過手,這話可信程度很大,但主謀之人是誰?你為何不說出公諸天下?”
吳不忍嘆口氣道:“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七年來任我如何訪查,仍無絲毫線索。”
小辛眼睛一轉望住“憎富嫌貧”楊貴,問道:“楊貴,你是見識廣之人,你認為如何?
他有可能不知主謀就貿然聽令動手麼?”
楊貴這一下可大大露面,立刻應道:“有,我可立刻說三個故事,都是真實故事證明世上的確有這等奇怪之事。”
世事之詭奇變幻其實何止如此,所有走過江湖之人都相當瞭解。
楊貴又道:“如果那一個活到七老八十,回想平生竟未曾被人冤枉欺騙,那才是奇事。”
吳哥嘆口氣道:“七年來我還是第一次當眾說出‘冤枉’二字。小辛,哪怕你等一會你親手殺死我,我仍然感激你。”
小辛蹲低伸手拍拍郝問面頰,說道:“山海夫人,請問‘十步銷魂散’和‘散功味精’有何不同?”
山海夫人顯然怔一下才道:“差不多,但據我所知‘散功味精’早已失傳……”
小辛道:“不對,沒有失傳。”他站起身時,郝問也打著呵欠然後跳起。
小辛道:“朋友,走吧,這兒沒你的事。”
郝問不但聽話而且跑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