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娜娜是肖麗最好的朋友,兩人大學裡住同一間宿舍,一起吃飯,一起上課,一起去舞會泡男生或者被男生泡,四年裡形影不離。她比肖麗小3個月,總叫我“姐夫”,俗話說“小姨子有姐夫的一半”,窩邊草肥花香,鐵打的兔子也免不了春心蕩漾,何況這草隨風扶搖,招蜂惹蝶,本來就不正經。女人和男人不同,男人都喜歡維護朋友,女人背過身就互相攻擊,有一天肖麗把趙娜娜帶了回來,趁著肖麗沖涼的當兒,趙娜娜說:你們家肖麗哪兒都好,就是腿短了點。輪到趙娜娜沖涼了,肖麗問我:娜娜可愛吧?我說挺可愛的,她嘴一撇,說別看她樣子乖,可騷了,上過的男人至少有一打。我聽得直咽口水,肖麗警告我:誰都可以,就她不行!你要敢對她發騷,我就閹了你!
有一天趙娜娜給我打電話,說想考律師,問我能不能帶她去買律考教材。其實這就是個藉口,我開車帶她兜了半天,買了書,吃了飯,還送了一條施華洛世奇的水鑽項鍊。淺薄姑娘見不得這種璀璨閃光的東西,趙娜娜得意忘形,不停地抨擊肖麗,說她腿短,說她皮膚粗糙,還說她人緣差。我一直笑,心想這姑娘人品不怎麼樣,睡覺可以,共事不行。勾搭了幾次,終於搞到了一張床上,也說不清是誰把誰騙了。這姑娘倒實在,說反正你也不會給我愛情,那就給我錢吧,你不缺錢,我也需要,一次800,想了就打電話。這些日子我在她身上花了幾千塊,倒確是物有所值,不枉她上過一打男人,床上的表現極其生動,鶯啼宛轉,俯仰成趣,既團結緊張,又嚴肅活潑,十分引人入勝。
肖麗和陳杰的事就是她告訴的,這兩人上學時就有點不清不楚,後來勾搭上了,更是打得火熱,只要我一出差他們就在一起鬼混,肖麗給他做飯,幫他洗褲衩,一天雲雨幾次,弄得滿屋子都是羊屁股味。有一天他們三個一起吃飯,肖麗當面撥通了我的手機,口口聲聲讓我老實點,不許亂來。
趙娜娜說肖麗交過三個男朋友,每一個都曾搞到巫山,避孕藥吃過幾籮筐,結果第一夜愣裝處女,又皺眉又咬牙,全身痙攣,完事之後幽怨了半天,感慨世道艱難,大勢去矣,還問我會不會愛她一生一世。我心想哪有那麼長的保質期,愛到哪天算哪天吧。這事十分無聊,一來我根本不重視什麼處女,一層薄膜保不了鮮;二來像我這樣的老油條,久歷紅塵,閱人無數,你裝得再像我都不會信。
在我看來,這世界如同一個巨大的垃圾場,蒼蠅飛舞,蛆蟲遍地,一切都在腐爛,永遠找不到一片乾淨的葉子。所以我早就學會了磨牙吮血的生活,手持兇器,目露兇光,覬覦著每一個活著的生靈,有肉吃肉,肉吃光了就敲骨吸髓,我已經見慣了滿世的罪惡,所以永遠不會相信懲罰。
我讓趙娜娜跟肖麗聯繫一下,就說我被她拋棄後有多麼傷心,茶飯不思,日漸消瘦,一心只想抹脖子跳井。趙娜娜說你怎麼謝我,我說要不咱們漲漲價,一次1000?她說去你媽的,我又不是專門賣的,我跟別人都免費,就跟你收錢。我說那怎麼辦,你不會想嫁給我吧?她說別臭美了,你這樣的男人,哼,嫁個茄子都比嫁給你可靠。說得我羞赧無語,她問我:“我現在拿到律師資格了,你能不能帶我兩年?”我一下警惕起來,知道這姑娘不可共事,說女人不適合做律師,那麼多齷齪的場合,男人還可以一起玩,你一個女的怎麼辦?她說我自己陪他們睡覺行不行,不就是身體嘛。我聽了汗為之下。又聊了半天,我向她打聽陳杰的情況,她說這個還能難住你啊,他的檔案在人才市場,你去查吧。這話一下把我點醒了,心想這小兔崽子敢跟我玩陰的,那就走著瞧,看看誰他媽更陰。
第二天雲天公司的案子開庭,我收拾得一身齊整,到所裡接了劉亞男,開著車直奔高院。劉亞男穿了一身職業裝,越發顯得腰肢纖細,雙腿修長,身上的香水味讓人心懷遐想。我藉口換檔,不時拿手背碰她的大腿,她也沒什麼反應。要開庭了,曾小明帶著一群人耀武揚威地走出來,對我不動聲色地眨了眨眼,我心中會意,趕緊低頭不語。中國的法庭都是官樣文章,從立案到開庭,少則十幾天,多則幾個月,該打點的早打點好了,所謂法庭辯論、法庭調查,只是走個過場。我們所的胡主任就有這種經歷:開庭時根本不到場,事後補交證據,只要關係夠硬,該勝訴照樣勝訴。大陸很多電視劇都跟法案有關,裡面的法官個個義正辭嚴,律師個個口吐蓮花,其實都是蒙傻子的,欺負廣大人民群眾不懂法。這兩年法院系統改革,搞了不少花樣,法官身穿法袍、手拿法錘,看著挺唬人,實際上脫了衣服還是那點事。有次我到東北辦一個案子,開庭時兩方激烈辯論,忽然咕咚一聲巨響,抬頭一看,咦,審判長居然沒了,眾人十分詫異,忽聽桌子下傳來一聲哀嘆:“操他個媽的,這凳子咋這麼不牢靠呢?”我還沒醒過神來,只見審判長大人身穿法袍,手持法錘,悲憤地從桌子下拱了出來,滿堂鬨笑,這審判長也是條粗漢,一點體面都不講,呲牙瞪眼地訓斥我的當事人:“你媽了個*!審判長摔個跤,有那麼好笑嗎?”
對方律師讀上訴狀,劉亞男讀答辯狀,這都是基本程序。劉亞男的聲音十分好聽,普通話也標準,一副播音員的派頭。我一邊聽一邊拿小指撓她的絲襪,劉亞男癢得直跺腳,一會兒讀完了,她在紙上寫了兩個大字:討厭!笑眯眯地遞給我看,這就是撒嬌了,我一下得意起來,感覺全身都輕飄飄的。
這案子並不複雜,就是簡單的購銷合同糾紛,對方拿了貨不付款,幾年下來,財產轉移了,公司註銷了,一個人都找不到。這事看著麻煩,不過難不倒我這樣的老律師,這裡有個道理:錢不會無緣無故失蹤,只要有心,總能查得出來。我先到工商局查他們以前的檔案,找到出資人,這出資人居然是東北的一家木材加工廠,隔著幾千裡遠。當時我也覺得有點懸,抱著試試看的態度,飛了一趟東北,沒想到這廠居然廣有資產,賬上有錢,庫裡有貨,光囤積的木頭就值1000多萬,還在當地承包了一片山林,這下我有底了,該查封的查封,該凍結的凍結,山上的樹沒法封,相信他們一時也砍不完。對方也不是豆腐,發誓要跟我周旋到底,請了君合所的大律師侯斌,這人也是老手,接到法院傳喚,第一反應就是提管轄爭議,聲稱這案子應該由長白山山神管,接著是時效爭議,說這案子已經過了保質期,丈人打舅子,想管也不能管。爭議不成,又申請追加當事人,從立案到開庭,足足拖了兩年多。一審判決下來後還不肯認賬,追著打二審,搞得人人筋疲力盡。
讀完了答辯狀,開始法庭調查和法庭辯論,侯斌在細節上跟我糾纏了半天,突然矛頭一轉,要求調解。曾小明問我方意見,雲天公司的肖老闆就坐在旁邊,說調解也行,只要能拿回錢來。我低聲罵他:“你他媽傻了?一千多萬的錢和貨封在那裡,有什麼可調解的?就讓法院判!”所謂調解,其實是個協議陷阱,籤個分期付款的合同,像擠牙膏般一點點地付,最後照樣耍賴,錢肯定還是拿不回來。肖老闆被我罵得老臉通紅,說那怎麼辦,我說只有五個字:不同意調解。剩下的事都由我來辦。
這案子基本算結束了,我拿那張神州行卡給曾小明發了條短信:案子審完,晚上慶祝一下。他很快回復:你把馮佳叫上。這名字有點陌生,我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回過神來,嘴裡罵了一句,感覺胃裡陣陣發苦。
那天在江心島,我一直等到午夜三點。佳佳倒也守信,敲開我的房門後,進浴室衝了個涼,然後面帶微笑,一言不發,任我為所欲為。完事之後直截了當地跟我要錢,我又給了兩萬,她還不滿意:“再給六百!”我有點糊塗,錢都掏出來了,想想不對勁兒,問她:“你要這六百幹什麼?”她還是笑嘻嘻的,說你不是把我當成妓女嗎,嫖都嫖了,還想賴賬啊?我大感無趣,訕訕地辯解了兩句,大意是鄙人一向尊重女性,在心底某個柔軟的角落,我一直拿她當朋友云云,還沒說完,佳佳一下拉開房門,站在門口大喊:“嫖客賴賬,你他媽不是人!”我嚇得臉都白了,趕緊把她拽進來,佳佳收了錢,慢慢又平靜下來,說今天你們倆一起把我玩了,挺過癮吧?我心想這有什麼過癮的,還不是一箇中心兩個基本點。她嘿嘿笑了兩聲,在門口深深望我一眼,轉身走了出去。燈光曖昧的暗夜裡,她長長的頭髮被微風拂起,顯得分外美麗。
現在馮佳成了生活頻道的記者,取了個藝名叫馮婉,每晚九點準時在電視上發嗲:“這裡是《城市寫真》,記者馮婉為您現場報道。”這種時候我總是有點發呆,上週去電視臺做節目,跟我的製片人伍彥聊起了她,伍彥十分不屑:“爛貨!他媽的,跟編導睡,跟導播睡,跟攝影睡,只要襠裡有根肉,她連公狗都不放過!”我久歷人世,知道這話有點誇張,但更重要的,我知道她還沒跟伍彥睡。
我對曾小明轉述了伍彥的評價,意思是算了吧,雞鳴天下,哪兒找不到女人?他十分不忿,說人家姑娘活潑點,你們就說人家騷貨,嚴肅點,你們又說人家性冷淡,你們這些王八蛋也太難搞了吧?
我無語了,在心裡痛罵反革命花痴犯曾某某,試著給佳佳撥了個電話,她一口回絕,說要錄節目,我說你那節目就幾分鐘,錄完以後也來得及。她還是不肯,我十分為難,這時她突然改口了,說讓我陪你們也行,不過你得幫我租套房子,房租先幫我繳半年。我算了一下,不過就是幾千塊錢的事,小意思。說我有套房子正好空著,你去住吧,只是不準往回領男人。她冷笑一聲,說你倒方便,想來就來,想上就上,連炮錢都省了。我也有點生氣,慢條斯里地告訴她:“我快四十歲的人了,什麼樣的女人都見過,不至於那麼飢渴。另外,我這人什麼都吃,就是不吃回鍋肉。”她狠狠地摔了電話。
晚餐訂在明珠國際酒店,要了鵝肝蘆筍,還有一瓶92年的紅酒。曾小明喝了幾杯,牛皮吹得一望無涯,先說自己能力非凡,交往的不是明星顯要,就是鉅商大賈,除了中東和平他不愛管,剩下的事盡在掌握;接著說自己見識廣博,上知三千年,下懂九萬里,江湖人稱百曉生;最不要臉就是吹自己身體好,跑過馬拉松,橫渡過十三陵,尤其精擅格鬥,不出手則已,出手就能幹翻泰森。飯後該上甜點了,他又開始吹噓自己的道德水準:在高院審案13年,歷來清正廉潔,秉持正義,拒腐蝕永不沾,民間皆曰曾青天。此人上個月審過一個案子:有個杭州茶商籤合同時把數字搞錯了,上好的龍井只賣8塊多1斤,開庭時曾某人秦鏡高懸,洞燭其奸,一口咬定這合同“顯失公平”:“上好的龍井茶,8塊多一斤,這他媽不是扯蛋嗎?親爹我也不能認啊!”我心裡狂笑,回頭看看佳佳,她也在悄悄撇嘴。
曾小明顯然喝多了,講了一個鐘頭,突然搖身一變,成了佳佳的人生導師,說她應該保守一些,文靜一些,“善解人意而不流於阿諛,溫柔體貼而不流於媚俗,知書達禮而不流於……”估計這廝是起了納妾的心,話還沒完,佳佳翻臉了,說我是不夠文靜,不夠保守,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們拿我當什麼?不就是妓女嗎?跟妓女講道德,你無不無恥?曾小明一下呆住了,看著她咬牙切齒地起身,嘴裡不依不饒地數落著:“裝他媽什麼正經?你,還有你,你們誰沒上過我?穿上衣服像個人似的,脫了褲子,看看你們那點德性!”
我們面面相覷,同時把臉轉向窗外,夜深了,城市裡燈火明滅,一些人漸行漸遠,一些人嘻笑而來。天氣預報說,明天又是個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