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啪!”
這是木中客矮胖身子跌在石地上的聲音,四周之人立刻發出一聲高呼,第一是因為木中客的確不得人緣,再者戰隱打他的手法,簡直妙到極點!
本中客在地上痛苦地翻了過來,瞪著兇睛怒叫道:“姓戰的!你好毒的手段……”
“嚓!”
血光一陣沖天,木中客那顆肥醜的頭顱滾出半丈來遠,滿口厲牙兀自在地上亂齧亂咬,表示他死得很不甘心。
龍強收劍回鞘,將木中客的無頭屍體又踢了一腳,厲聲道:“任何人若對敝首領有一絲不敬,就以此為戒!”
戰隱在臺上飛掌擊人,龍強在臺下抽劍斷首,望之雖似巧合,卻配合得天衣無縫,可是戰隱在臺上還惻然地道:“龍強!你做得太過分了,這人實在是一條好漢!”
龍強恭身道:“冒犯首領者,殺無赦,這是首領自訂的規章,屬下不過奉例行事而已。”
戰隱嘆息一聲道:“也罷,事已做了,當然不能怪你,好好地收殮他吧。”
龍強答應著去了,臺下四周都被噤得鴉雀無聲。
杜素瓊微微有些興奮地道:“好!這下子可好了,我最擔心就是這傢伙,想不到居然這麼輕鬆地解決了!”
韋明遠輕嘆一聲道:“現在我可覺得最可擔心的是自己的兒子。”
杜素瓊微怔了一下,默然無言,一旁的文梅姑始終是面寒如冰,一無表情。
斜躺在臺側,形將就死的鬍子玉突地輕嘆一聲,這一聲雖是弱,卻使戰隱心中一動,連忙走過去,附在他的耳側道:“你嘆什麼氣?”
鬍子玉微微地道:“請回告夫人,說老夫以燈盡油枯之生命,尚能眼見此一無雙之傑作,突感無限快慰……”
戰隱臉色微微一變道:“你居然都明白了。”
鬍子玉微作苦笑道:“老夫或許想不出這等絕妙之奇策,看則看得透。”
戰隱壓低聲音道:“你若是聰明點,我還準你多活一下,讓你多欣賞一些你做夢也想不到的事,否則我立刻就叫你……”
鬍子玉立刻道:“老夫懂得效金人三緘其口。”
戰隱看他的腹前涔涔猶在滴血,不禁微異地道:“我真不明白,你現在血都快流乾了,生命絕不會超過兩個時辰,你為什麼還要強忍著痛苦活下去。”
鬍子玉無力地翻動一下眼皮道:“這兩個時辰或許是老夫生命最快慰的時光。”
戰隱道:“這是什麼意思?”
鬍子玉含著詭笑不答,戰隱伸出一指道:“你不說我可要下手了。”
鬍子玉又嘆了聲道:“我只能告訴你一部分,老夫在未來之際,也安排好一項傑作,我之所以忍死須臾,就是想眼見它的實現。”
戰隱口剛一動,鬍子玉立刻又道:“我再也沒有話可說了,你一定要殺死我,我也只好認命了,閣下為什麼不把這個問題回告尊夫人,讓她去猜猜看呢。”
戰隱的手指幾次欲點又止,最後還是站了起來,飄身下了擂臺,飛快地趕回自己座上。
此刻天已近午,因為是山頂上,故而任憑麗日當空,仍有寒意颼颼,韋明遠站了起來,目光一掃四下,只見棺木累累,已經排了十幾具,不由一陣茫然,想了一下才道:“請首領一談。”
戰隱立刻站起來道:“掌門人有何吩咐!”
韋明遠道:“時已近午,我想暫時休息一會,請貴派再賜一飯如何?”
戰隱答應道:“敝旅早就準備好了,悉聽掌門人指示。”
韋明遠點頭道:“多多打擾。”
語畢返身就座,戰隱一揮手,那許多侍女立刻又開始忙碌起來,神騎旅果然是準備得異常周到,頃刻之間,熱騰騰的菜餚,一道道地端上來。
杜素瓊攏著韋明遠低聲皺眉頭道:“快些解決算了,你幹嗎又要拖延一下呢?”
韋明遠用手一指幾具棺木道:“才一個上午,就死了十幾條命,我是想利用這一飯之暇,給某人多點思考的時間,端望他們不要再把這有益之生命,作無謂的浪費。”
杜素瓊也用手一指道:“任你一片佛心,怎奈魔障難除。”
她指的是法印與東方未明,他們本來已有離去之意,現在又回了頭,在座上恣意吃喝,神情十分鎮定。
韋明遠長嘆一聲,悶悶的坐下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杜素瓊也坐了下來,忽有所感地道:“蕭師妹上哪兒去了?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她倒不來了”。”
韋明遠端著飯碗道:“我也不曉得,不過她必有深意,大概又準備在我最危急的關頭,她才突然地出現,為我解圍。”
杜素瓊笑著道:“難怪你這麼放心,原來是有恃而無恐。”
對面的梅姑本來是在用筷子一顆顆地挑著飯粒,此時突然放下來道:“她這次不會來解圍了,不過她一定會來的,但願她來時,你們……”
韋明與杜素瓊同時止筷不動,望著她道:“我們怎麼樣?”
文梅姑繼續挑著飯粒,慢慢放進口中,歇了半天才道:“但願你們還認識她。”
韋明遠急道:“你見過她了?她怎麼了?我們為什麼不認識她?”
一連三個問題都問得很急,可是梅姑卻都搖搖頭,不予作答,韋明遠等了半天,見她仍無開口之意,不禁一嘆道:“你們這些孩子,越來越怪了。”
梅姑低頭不語,杜素瓊也問道:“孩子!你這一陣到底哪兒去了?剛才你見了紀湄,好像也沒有說什麼話,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梅姑將筷子一摔,突然起立道:“別提紀湄了,我跟他的婚約已經雙方同意解除了。”
韋明遠倏然變色,一把拉住她道:“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梅姑把手摔開冷冷地道:“韋伯伯!這是我們自己的事。不要你管。”
韋明遠沉聲道:“胡說!婚約是我跟你母親替你們訂的,你們怎麼可以隨便解除,你們太胡鬧了。”
梅姑寒著臉道:“韋伯伯!訂婚的是我們,我們當然有權利解除。”
韋明遠怒聲道:“一定是紀湄對不起你,我問他去。”
梅姑將他攔住道:“是我自己跟他決絕的,您不要去問他,您也別問原因,因為您是我母親的師兄和掌門人,我還當您是個長輩,您再要逼我,我連您都要不認了。”
韋明遠沒有想到一向溫馴的梅姑,會變得如此傑傲,長嘆一聲道:“好吧!我不管你們的事,由著你們去胡鬧吧!”
梅姑低頭坐到一邊,眼角膘到戰隱的座上,只見喬媯正握著戰隱的手在娓娓細語,神情十分親呢,不禁悲從中來,淚流如雨。
其實她只要聽見戰隱與喬媯的談話,她也許不會如此傷心,卻會大吃一驚,因為他們談話中揭示了一項絕大的秘密。
喬媯拈著一塊手帕,沾了點水,在擦著戰隱的掌心,含著笑容道:“怎麼樣!想不到我的胭脂會有這麼大的作用吧!”
戰隱笑道:“真行!那矮冬瓜嚇壞了,以為我真會丙火神功呢,幸虧你想到這條空城計,否則那老傢伙的乙木真氣還真有點難對付!此人一除,天下大事定矣。”
喬媯一斂笑容道:“矮冬瓜不足懼,可怕的是那兩個老傢伙,雖然你制住了上官珏,他們要是一狠心,依然很傷腦筋,還有鬍子玉所鬧的鬼也不太好對付……。…”
戰隱微憂道:“你還沒有猜到他的玄虛啊?”
喬媯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未卜前知!”
戰隱想了一下道:“會不會是老狐狸故意那樣說的,也像你一樣的擺個空城計。”
喬媯笑道:“你能想到這一點證明你大有進步,不過你剛好猜錯了,老狐狸忍著痛苦延長生命不會只為著開玩笑,普天之下,只有這傢伙會要我擔一半的心……”
戰隱愕然道:“真會有那麼嚴重嗎?”
喬媯睹狀又是一笑道:“別害怕,以前我沒有輸過,今天我也不會輸,等一下我自己上臺去跟他談談,說不定能套出來。”
戰隱急道:“你要上臺?那怎麼成,你準備找誰?”
喬媯笑道:“放心吧!我自有最佳敵手,而且不要我主動,人家會找我的,只是希望你到時候你全力支持我。”
戰隱慨然道:“當然了我不支持你還支持誰?”
喬媯有意地一笑道:“假若那人是你父親呢?”
戰隱驚道:“你要跟爸爸作對?”
喬媯轉著眼珠笑道:“我當然不會跟他作對,可是他若看我的作為不滿意,而存心要整治我呢?”
戰隱為難了半天才低聲道:“我希望不會有這一天,但真要碰上這種情形,只要你不先去侵犯他,我絕對站在你這一邊。”
喬媯續逼著道:“即使是斷絕父子之情也在所不惜?”
戰隱痛苦地道:“即使是斷絕父子之情也在所不惜!”
喬媯感動地偎在他懷中歡聲道:“謝謝你!紀湄,你對我太好了,沒有辜負我的一片心血。”
戰隱攬著她也激動地道:“念遠!別這麼說,我的一切都是你造就的,我們之間的感情,已逾父子兄弟了……不過我總是希望別跟爸爸衝突起來。”
喬媯點著頭道:“好的!我儘量避免跟他衝突,你爸爸是個感情豐富的人,到時候不妨動之以情,然後再喻之以理。”
戰隱奇道:“若是情理俱足,何必要怕爸爸呢?”
喬妨道:“我持著的一片歪理。”
戰隱又苦著臉道:“那就糟了,爸爸是個方正的人,歪理不大講得通吧。”
喬媯道:“不要緊,你爸爸是個常人,或許他會承認我這歪理的。”
戰隱苦笑道:“一會兒這,一會兒那,現在連我都被你攪得糊塗了。”
喬媯大笑道:“糊塗一點好,聰明反而多煩惱,除非大知大覺,否則反而糟了,你看那位女郎,就是半知半覺,所以才愁眉不展,淚透鮫絹。”
她邊說邊指一旁的梅姑,戰隱望了一眼,心中微感歉然,低頭不語。
梅姑恰恰也望這邊,見到喬媯的神態,柳眉一豎,飛身上了擂臺,喬媯將戰隱一握道:
“來了。”
戰隱吃了一驚,失聲道:“原來是她。”
梅始在臺上已叫道:“有請首領夫人一晤。”
喬媯嫋嫋地站了起來,蓮步輕移,然後如一片高枝的秋葉,慢慢地被風飄起,又慢慢地降落在臺上。
這是輕功中最上乘的柳絮身法,喬媯演得不愧爐火純青,身形剛落,四下叫好之聲,轟如雷動。
韋明遠愕然驚道:“這兩個孩子!自己人怎麼動起手來了?”
杜素瓊一把將他拖得坐下道:“別去管它,這其中大有文章呢?”
喬媯盈盈一笑道:“妹妹!你有什麼見教嗎?”
梅姑恨聲道:“別叫我妹妹!我們之間沒有關係。”
喬媯依然笑道:“君子絕交,不出惡言,何況我們舊情尚在呢,妹妹到底有什麼事呢?”
梅姑咬著牙齒道:“我要揭開你的真面目,同時還要清償一段血海深仇。”
喬媯淡淡一笑道:“老姐姐的面目倒不怕揭開,因為我早已惡名在外,蛇蠍美人恐怕還是比較動聽一點的名字,還有人管我叫女羅剎呢。”
梅始對著她這種泰然自若的神情,倒不禁為之一頓,片刻才道:“你別對我用笑臉攻勢,叔叔早就警告過我說你是口蜜腹劍,我真後悔沒聽他的話,上了你許多的大當。”
喬媯藹然道:“妹妹,你別這麼說,姐姐一直對你仁至義盡……”
梅姑大叫道:“你胡說!你仁至義盡,為什麼要借刀殺人,害死我叔叔與我母親?”
喬媯故意地呀了一聲道:“這是從何說起,誰都知道你母親與叔叔是在此火拼死的。”
梅姑流著眼淚道:“這都是你的擺佈。”
喬媯怫然道:“這是從何說起呢?”
梅姑道:“我索性揭穿了說吧,你說你看過一段筆記,說是菊花青蟹上有毒,食後……”
說到這兒她的臉上紅了,底下實在無法出口,只得怒聲道:“這事情確實嗎?”
喬媯淡淡地道:“盡信書不如無書,事情若非親身試驗,絕難判斷它的正確,只好姑妄言之!”
梅姑為之一怔,覺得喬媯實在太厲害,輕描淡寫幾句話,居然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半晌之後,她才叫道:“你別狡賴,這明明是子虛烏有之事,你卻告訴我母親,使她誤會父親是被叔叔害死的,她才會與叔叔同歸於盡的。”
喬媯神色一正道:“你怎麼知道是子虛烏有呢?”
梅姑顏色慘厲道:“我為了證實起見,特別跑到菊花青蟹的產地去捉了幾隻,然後再不惜自汙清白,喬裝青樓酒妓,找一個男人試驗。”
喬媯也不覺一怔,失聲道:“妹妹!你也太傻了,何必要自己去試驗呢?”
梅姑臉上是血淚斑斑,指著臺下的戰隱道:“我恨透了他,為了恨他我什麼都不惜一為。”
戰隱在臺下面十分難受,韋明遠與杜素瓊也只好垂首無語。
喬媯卻又恢復了平靜問道:“你試驗的結果如何呢?”
梅姑哭聲道:“那個混賬男人死了。”
喬媯道:“這不都結了嗎?菊花青蟹確實有毒。”
梅姑呸了一聲道:“他活了三天還沒死,是我殺死了他的。”
喬媯微微哦了一聲道:“那就是書上寫錯了,這著書的人才是真的該死。”
梅姑用眼盯了她半天才道:“那該死之人是你,不是你這一段假筆記,我母親與叔叔何至於同室操戈,死於非命,你還想狡賴?”
喬媯哼哼淺笑了兩聲道:“如此說來你自己比我更是該死了,你既知菊花青蟹無毒便該早些趕來……”
梅姑面現厲容道:“你說得正好,不過我還不會發現你的陰謀呢,我來得不算遲,可是卻被你派人在谷外故意耽誤了我一陣,使我趕來時,母親與叔叔都雙雙死於非命了。”
喬媯毫不在乎地道:“你怎麼知道是我派的人呢?”
梅姑道:“那人是神騎旅中的,我一到之後,他立刻攔著我,說是徐大哥有事找我,我跟他瞎轉了半天,沒找到徐大哥,那人再把我領來時,娘已經……”
說到這兒她因為過度悲憤,以至於泣不成聲,這一番說得四下之人一起動容,片刻之間臺上已添了好幾個人,一邊是韋明遠與杜素瓊,另一邊是戰隱。
韋明遠沉聲道:“念遠!她的話是真的嗎?”
杜念遠想了一下,點頭道:“不錯!連菊花青蟹有毒之說,也是我杜撰的。”
臺上請人臉色又是一陣驚變,杜素瓊也沉著臉道:“你為什麼這麼做?”
喬媯得意地道:“道理至明,我是為了大家的好。”
梅姑哭聲道:“放屁!害死我娘與叔叔,還說為大家好。”
喬媯望著她,臉上忽而湧起一片莊容,厲聲道:“你再信口罵人,那木中客就是榜樣。”
韋明遠臉上也浮起怒容,跨前一步,戰隱急叫道:“念遠!你快說呀?你把理由說出來。”
喬媯凜然看著韋明遠道:“韋伯伯!你是個明白人,在話沒有講清楚前,你最好先把態度改變一下。”
韋明遠居然為她的目光所懾,略一尋思,臉色立轉平和,緩緩道:“不錯!我是太急躁了一點,你說明理由,只要你的理由充足,我立刻為剛才的態度道歉,否則的話……”
說到這兒,他的語調又變為嚴肅,朗聲道:“我一定會置你於死地,以告聶夫人在天之靈。”
喬媯望著他毫無懼然地道:“我一切的作為完全是為了您。”
韋明遠一凜道:“為我?”
喬媯點頭道:“不錯!大家試想聶夫人是怎麼死的,少林的滌塵大師,又是怎麼死的?
他們都是死於屍毒。”
韋明遠道:“這跟你我有什麼關係呢?”
喬媯道:“大有關係,文抄侯與您已勢成水火不能兩立,這次來的目的,當然是為了要殺死您,這次他用心更是險毒,在自己的全身都佈滿屍毒,交手之際,只要捱上一點,立刻就會屍骨無存,設若不是我設下此計,那麼先遭害的少林的各位大師,其次就是您韋伯伯,這些話可不是我故意驚人聽聞
眾人俱是一怔,喬媯得意又道:“由於梅姑告訴我聶夫人與文抄候的一般故事後,使我想到要想讓文抄侯甘心就戳,只有聶夫人可以辦到,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眾人又怔住了。
這一段短時間的唇槍舌劍,居然比先前所有的激烈打鬥更要動人,因此四下將近百餘位武林高手,每一個人都屏息靜氣,不敢放過臺上一點聲音。
因為這一段談話,或隱或現之間,揭開了震盪武林的一個大謎神騎旅神密首領
幽靈騎士夫婦的身世。
對韋氏家世較為熟悉的人,都已猜出所謂戰隱,便是韋明遠與蕭湄所生的孩子韋紀湄,那位令人談之色變的夫人,是自幼即以聰慧聞世的杜念遠。
有人在竊竊私語,聲音也低得剛好給對方聽見。
至於臺中所談的那個問題。更揭示出杜念遠另一次驚心動魄的智慧表現。
韋明遠默然半晌,他覺得實在難以啟齒,半晌才道:“念遠!我感激你對我安排,可是你不能拿聶夫人作為犧牲品的。”
喬媯平靜地道:“您可以替自己這麼說,可是您也可以替少林那位大師如此說嗎?”
韋明遠不作聲了,少林掌門滌境卻不能再保持緘默了,合十起立道:“阿彌陀佛,敝派深感夫人盛德,可是敞派實在無權令聶夫人代為喪生。”
梅姑哭叫道:“是啊!憑什麼我娘該作犧牲。”
喬媯怒喝道:“你簡直混賬。因為文抄侯該殺,所以你娘才該死,這僅是站在你們文家的立場而言,文抄侯作惡多端,該你們文家的人來負責。”
梅姑語為之結,半響才又叫道:“為什麼不是我,你偏偏要選我娘呢?”
喬媯道:“因為你不夠資格,文抄候只肯為你娘死……”
梅姑真的啞口無言了,喬媯又侃侃地道:“至於我選聶夫人,還有許多理由,第一因為她是天龍派中的人,她一死可以拯救掌門人,為了忠於門戶她該死,文抄候害人無數,為了免天下蒼生於塗炭,她也該死,死一人可全數端,聶夫人可謂死得其所,我這種做法有人認為不當嗎?”
四周又是一片默然,梅姑狂號一聲暈絕在地上,韋明遠憫惜地將她抱起來,皺眉對喬媯道:“念遠!我實在無法派你的錯處,可是你為什麼要這樣的狠呢,把一個冰晶玉潔的孩子,逼得斷送清白……”
喬妨味味冷笑道:“那是她自己感情不堅,在紀湄那兒受了刺激,自己以為那樣便是對紀循的報復,其實那是最傻不過的事。”
韋明遠微慍道:“她受到什麼刺激,你們對她做了什麼事了”
喬媯冷笑道:“那要問她自己了,她自己絕情去的時候,徐剛在旁邊,您可以問他,徐剛不會說假話的,我們欺負過她沒有,紀湄並無負她之意,我更沒有不容她之事,徐剛!你告訴韋幫主吧。”
入雲流星徐剛只好在臺上將他們在四神幫受困於雪狼陣後的情形說一遍,直說到梅姑絕情而去為止,這漢子的確是據實而言,可事實上只能證明喬媯對黃氏祖孫狠一點之外,並無相迫梅姑之處,韋明遠只得又是一陣默然。
杜素瓊始終是靜靜地聽著不發一言,直到徐剛說完了,她才淡淡地道:“念遠!你可以將身份表明了嗎?”
喬媯將臉上的面具摘下,露出豔若春花的容貌,立刻引起四周一陣嗡然贊聲。
杜素瓊熟思片刻道:“你還認為我是你的母親嗎?”
喬媯淡笑道:“當然!您永遠都是我的母親,喬媯的身份已經隨著這張面具消失,今後我是杜念遠,是您的女兒,是梵淨山的下一任山主。”
杜素瓊輕輕一嘆道:“現在我以梵淨山主的身份說,當眾宣佈將你逐出梵淨山的門牆。”
杜念遠毫不激動地道:“我可以問原因嗎?”
杜素瓊淡笑道:“當然司以,第一,梵淨山是個平靜修真的地方,你心計太深,那裡不適合你;第二,你名氣太大,梵淨山是個小地方,容不下你。”
杜念遠微微一笑道:“這倒不算什麼,娘!你還承認我是你的女兒嗎?”
杜素瓊笑了一下道:“你既然是我生的,我不承認也沒有用。”
杜念遠臉容微變地道:“您好像不太願意有我這麼一個女兒吧?”
杜素瓊正色道:“不錯!我是後悔生了你,更後悔沒有從小殺了你。”
杜念遠繼續恢復了笑容道:“我還可以知道原因嗎?”
杜素瓊道:“當然還是可以的,其實你很聰明,自己都曉得了,何必要我說呢?”
杜念遠道:“我自然知道的,你不妨說給大家聽,再者我想知道您瞭解我多少。”
杜素瓊緩緩地道:“知女莫若母,我完全瞭解你,別的不用說了,我舉一個例子來吧,就拿你對梅姑的種種措施,沒有一件,不是別具深意,你處處表示關懷她,實際上你處處都在排斥她,雪中引路,你明知道徐剛關外路徑不熟,偏要派他送梅姑上路,神騎旅耳目遍天下,谷飛遁人關外,你豈會不知,卻故意令他受辱,你明知她心地良善,故意堅持要殺黃英,存心在逼她絕了紀湄,你神通廣大,何種手段不能殺文抄侯,你卻用聶夫人作了武器,因為她死了,就沒有人能逼紀湄與梅姑重修舊好了,可是你還不夠,又故意使人透露菊花青蟹的訊息,使梅姑喪失貞操,再也無法去嫁紀湄了,這些才是你心中真正的動機,念遠!我說得對嗎?”
杜念遠先是呆了一下,繼而仰天長笑,笑了半天,連眼淚都笑出來了,她還是無法遏止,又過了半天,她才收住笑聲,含著眼淚道:“對!娘!你說得對極了,我真高興你是這樣懂得我。”
可是這番話卻將韋明遠聽得臉色大變,愕然無語。
杜念遠等了一下又道:“娘!這樣做錯了嗎?”
杜素瓊望了她半天:才輕嘆一聲道:“女子為了保護所愛的完整,往往不擇手段,我不能說你錯了。”
杜念遠高興地道:“謝謝你!娘!你更懂得我了!”
杜素瓊冷冷地道:“可是我也不能說你對,愛有多種,獨佔不是最好的一種,孩子!你為什麼不能試試寬容呢?為什麼不試試並享呢?”
杜念遠緩緩地道:“不行!我跟您不同,我的愛不容分割,我們愛的對象也不同,紀湄比不上韋伯伯,他不夠資格接受更多的愛。”
杜素瓊默然片刻道:“或許你是對的,孩子!我沒有話說。”
說完她首先飄然地下了臺回到座位上,杜念遠又對韋明遠道:“韋伯伯!您對我作何批評。”
韋明遠想了半天才道:“你娘對你已夠了解,我不懂得女人,無法對你置評。”
杜念遠又接著道:“那您對紀湄有什麼話交代呢?”
韋明遠沉思片刻道:“他是你一手造成的,我也無法說什麼。”
戰隱覺得很不是味道,訕訕地道:“爸爸!我……”
韋明遠肅穆道:“孩子!你把面具摘下來。”
戰隱順從地摘下面具,露出一幅星眉朗目的俊情面龐,四周又是一聲驚歎,想不到這位叱吒一時的風雲人物,居然如此年青。
韋明遠望了片刻,才感慨地道:“紀湄!孩子!這是最後一次叫你,今後你叫韋紀湄也好,叫戰隱也好,記住!你是神騎旅的首領,我是天龍派的掌門,我們可以為敵,也可以為友,不過不再有其他的關係了。”
韋紀湄道:“爸爸!您不要我了。”
韋明遠長嘆一聲道:“其實你早已不屬於我了。”
說完他將手中的梅姑放下,意興蕭索地回到座上,與杜素瓊相對無語。
這又是一場精彩絕倫的好戲,雖無武場,卻更刺激人心。
梅姑已經清醒過來,呆呆地站著,杜素瓊的一番話她都聽清楚了,可是她心中千頭萬緒,不知如何是好。
杜念遠等了一下,輕輕地對韋紀循道:“下去吧!臺上還有別的事呢。”
韋紀湄默然轉身,正想與杜念遠一同離去,梅姑突然叫道:“杜念遠!你站住!”
杜念遠回頭止步道:“你還想為你母親報仇嗎?”
梅姑道:“不!縱然你所有的正當理由都透過私心所操縱,卻有一句話是對的。”
杜念遠微異道:“哪一句?”
梅姑莊容地道:“文家的事該由文家來清理,我叔叔不肖,我娘該出來收拾他,因此她死不冤枉,我為另一件事要跟你決鬥。”
杜念遠微笑道:“那大概就是指你失去貞操了?”
梅姑咬著牙齒道:“不錯!現在我發現那個被我殺死的男人也是你派去的,你設想得真密,我的任何行動都沒有逃過你的眼睛。”
杜念遠笑道:“你一切都說得對,就是最後一句錯了,有十天時間我不知你的下落,我只知你被一個蒙面人神奇地帶走了,這十天你大概有不少異遇。”
梅姑冷哼道:“不錯!這是我的秘密,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上哪兒去了?我遇到了誰,可是就憑我那十天的遇合,足夠取你的性命。”
杜念遠大笑道:“沒有人能對我守住秘密,不需一天我就能打聽出來。”
梅姑冷笑道:“你不會有一天的時間,馬上我就要你在劍上授首。”
杜念遠沉吟不語,梅姑又追迫道:“你到底敢不敢應戰?”
杜念遠突然脫掉身上的大氅,高聲朗笑道:“我這一生從未打算與人兵刃相對,對你倒準奮破例一次。”
韋紀湄急忙道:“念遠!你不行。”
杜念遠瞟了他一眼,心中十分安慰,微笑道:“紀湄!你這一句話流露出親疏厚薄了,我很感激你,不過這一次請你走開,我一定要在這裡跟她對一次!”
韋紀湄憂聲道:“這次你要失敗的,她不是從前了,上午對谷飛的身法你又不是沒看見。”
梅始的眼中充滿了淚水,厲聲道:“姓韋的!你要是不放心就兩個人一起上吧,我被你們倆害得夠苦了,真恨不得一劍劈了你們一雙。”
韋紀湄呆了一下,忽地將心一橫道:“行!我就讓你趁心如意。”
杜念遠感極淚下,悽聲道:“紀湄!別傻!神騎旅首領夫婦聯手對付一個女子,這像什麼話?你下去。”
韋紀湄倔強地道:“我不下去。”
杜念遠嘆了一口氣道:“那你就在旁邊掠陣吧,無論如何我不准你上前幫忙,否則我就自刎在你面前,以前雖然我給你不少幫助,最主要的是你還像個英雄,怎麼那麼洩氣呢?”
韋紀湄沒有辦法,只得鬱郁地站在一旁,梅姑卻氣得直淌眼淚。
臺下座中的韋明遠長嘆一聲,杜素瓊低低地道:“你是否對他失望了?”
韋明遠搖搖頭道:“不!我反而欽佩他,這些地方他比我有人性。”
杜素瓊嘆道:“紀湄本來對念遠毫無興趣,不想這三年來,他們的感情這樣的深,只是苦了梅姑,你當年硬要結這婚姻實在是件大錯誤。”
韋明遠嘆了一聲,默默無語。
臺上的杜念遠已高聲叫道:“龍強,徐剛!把你們的劍拿上來!”
二人恭身上臺獻劍,龍強低聲道:“夫人!多保重!”
徐剛的雌劍莫邪獻給梅姑時卻一語不發,梅姑悽聲道:“徐大哥!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你是最親近的人了,你難道連一句話都不給我嗎叩徐剛低聲道:“我曾效忠於夫人永不二志,今天是對著姑娘,若是別人,我拼著一死,也會代夫人出手的,請姑娘原諒我。”
梅姑悽然揮淚道:“徐大哥!你是條血性漢子,我不會怪你的。”
杜念遠手執干將先對韋紀湄道:“紀湄假若我有不測,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今天我本來還有許多計劃的,現在只好聽天由命吧!龍強!徐剛!”
二人連忙恭身應道:“屬下聽候吩咐!”
杜念遠輕輕地一嘆道:“該說的我平常都說過了,你們多用點心輔助首領,今天你們知道他的身份,也看到他的真面目了,他實在太年青。”
龍強、徐剛都不禁硬嚥道:“屬下願為首領肝腦塗地,以效死命。”
杜念遠輕輕地道:“你們下去吧!我衷心感激你們。”
兩個大漢肅然地一躬身,應命退至臺下,卻是捨不得走遠。
梅姑將長劍在手中一揮厲聲笑道:“杜念遠!我真佩服你,你似乎從來沒有失敗過,一切都是那麼成功,連一個徐大哥,我都爭不過你,可是我替你悲哀,在你飽嘗成功滋味之際,一切突然放棄,你可覺得留戀嗎?”
杜念遠淡淡一笑道:“生固足戀,死亦無悲,我有過,我享受過,當我瞑目歸去時,我的生命之舟,是載得滿滿的,反倒是你,就是你能活千年萬載,你也是痛苦的,因為你一無所有。”
梅姑慘聲大笑道:“誰說我一無所有,我有的是痛苦和被摧殘的經驗,有的是恨,那都是你賜予的。”
杜念遠倒不覺為之一怔,等了片刻才輕輕地,說道:“那我倒很抱歉,錯在你不該跟我愛上同一個男人。”
梅姑大叫道:“你不要得意,人不會順心一輩子,即使你每一件事都強過我,今天你可要失敗了,你會在我的劍下顫抖乞命……”
杜念遠微微一笑道:“你近日雖然大有進境,但要勝過我是不太容易,也許你可以殺死我,但是我若一死,你會發現活著更難過……”
梅姑近於瘋狂地叫道:“你胡說!”
杜念遠又笑了一下,平靜地道:“我一點都不胡說,殺了我之後,他會視你如仇,使你永無寧日……”
梅姑哭叫道:“別說了!再說我也不會中止殺你之心,拿好你的劍,上來吧。”
杜念遠神態從容地將劍橫在手中,徐徐地道:“我多少總算是你姐姐,我不會先出手攻你的。”
梅姑惡狠狠地叫道;。“讓你作聖人吧,我先攻你。”
語畢劈面刺出一劍,她心情雖是雜亂無緒,出劍的手腕卻很平穩,杜念遠沉著地將那一劍格開,心頭微微一震,因為她發現梅姑的手勁竟是出乎意外的強。
梅姑的臉上籠著秋霜,現在她的心情已經鎮定了下來,全部的意志集中在劍上,每一招發出時,都帶著嘶嘶的劍風,劍尖似一條毒蛇似的,處處在找杜念遠的空隙攻將進去。
杜念遠的長劍不斷地划著圓弧,由弧上散發出一股柔韌的彈性,將梅姑凌厲的攻勢一一化解開去。
梅姑見狀冷冷一笑道:“你現在是神騎旅的首領夫人。神騎旅新得紫府秘籍,你在劍上的造詣應該很深呀,怎麼盡用梵淨山的招式來搪塞呢?”
杜念遠平靜地一笑道:“梵淨山的技業是我最先學的功夫,用來對付你,正表示我對你的情誼不斷,紫府秘籍的功夫我只用以對敵。”
梅姑寒著喉嚨道:“你別虛情假意了,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說完手中的劍一變,劈出三劍,用的都是從未見過的招式,前兩劍盪開了杜念遠的的劍幕,一劍迅速無比的刺向她的心窩。
杜念遠臉色一變,身形猛扭,以極為巧妙的步法脫開了劍光的纏繞,梅姑興奮地高聲大笑道:“我終逼出你的其他功夫了,既然已不是梵淨山的功夫,你我的情義已絕,你不必再避讓,我也不客氣了。”
語畢劍風突盛,使出一路怪異的劍法,若風雨驟至,雷霆乍驚,將杜念遠整個地罩在裡面。
臺下圍觀的諸人中,最驚奇是韋明遠與慎修,因為梅姑所使的劍招,極似天龍路數,然而比他們二人所知更為深奧!
臺上旁觀的韋紀湄最是焦急,大聲地叫道:“念遠!用紫玉劍法!你不能送死……”
杜念遠輕嘆了一聲,手腕緊處,劍上湧出一道匹練似的紫芒,將梅姑凌厲的攻勢都化開去,而且還反攻了七八招。
梅姑仍是有條不紊地攻擊著,口角噙著一個詭異莫測的微笑,瞟了韋紀湄一眼,突地一咬牙,長劍中揮出萬點銀芒。
叮噹聲中,杜念遠的雄劍被擊落離手,右肩上也劃了一道長口子,鮮血汪然。
梅姑住手不攻,劍尖比著杜念遠的胸口,厲聲在大笑道:“紫府秘籍為武林之寶,卻不是天下無敵的功夫,你認輸了吧。”
杜念遠平靜地撫著臂創道:“你學得好劍,天龍子大概把他的研究都教給你了。”
梅姑微覺一愕道:“你怎知我遇上外祖父了?”
杜念遠仍是平淡地道:“不是天龍子,誰也破不了紫玉劍法,他是要你解天龍派危難,你用來對付我,當真用得其所。”
梅姑將劍尖朝前一送,鋒刃刺進前心分許,立刻又有鮮血流出,獰聲又道:“儘管你料事如神,也救不了你的命,事情的確如你所言,不過外祖父也沒有禁止我殺你,他說你是一條毒龍。”
杜念遠微笑道:“他說得不錯,不過若沒我這條毒龍,今天有十個天龍幫也瓦解了,劫難未已,我死不打緊,剩下來的擔子可完全要你挑了。”
梅姑厲笑道:“你別危言聳聽,我當然負得起責任。”
杜念遠心頭的鮮血不住地下流,可是她的身子仍站得筆直,安詳地道:“天龍子將責任交給你算是瞎了眼睛,江湖上波詭雲譎,豈是你一手劍法所能對付得了的,說到其他方面你實在差得太遠了……我也懶得去費那些心思了,你把劍再朝前刺深點吧。”
梅姑的手微微起了一絲顫抖,只要稍用點力,就可以結束這個深惡痛絕的女子,可是她就沒有這一點勇氣。
杜念遠眼皮一抬又道:“你別猶豫,你的手在抖,將我的創口又加大了一點,雖然我能忍得住,可是我不願意在死前多增加痛苦。”
她這種視死如歸的鎮定,梅姑的勇氣更消蝕,不由自主地將劍柄縮後一點,杜念遠反倒移前一點,使劍尖又比準心口,平靜地道:“生死不過彈指事,你快動手吧!我們這一場結束了,還有許多事待決呢,你看見新來的老頭兒嗎,那是雪山四浩中的商琴,雨花臺上失蹤後,他大概又練得好什麼絕技了,你再看看上官兄弟,他們好整以暇地坐著,這些人都是天龍派的對頭,不過這與我都沒關係了,他們都是你的責任。”
梅姑回頭一望,果然谷口慢慢地度來一個老者,神情冷漠,正是四皓之商琴。
韋紀湄在旁看得大是不耐,厲聲叫道:“你快動手吧,殺了念遠再跟我對一場。”
梅姑暗啞地道:“你真那麼恨我嗎?”
韋紀湄大聲道:“當然!本來我對你還有一點歉疚之心,現在我只有恨意了,今後有生之日,我與你勢不兩立。”
梅姑呆了一下,突地將牙一咬,劍光一湧,血光直冒。
四周之人都一齊敬立起來,韋紀湄更是愕莫知所云。
因為梅姑的長劍並未刺死杜念遠,卻反插進自己的胸窩,血順著劍鋒滴出來,她強忍住痛楚悽苦著聲音道:“紀湄!你好狠心,千萬種柔情對你,卻換得你如此相待,曾祖父說得對,我不是狠心的人,所以我只好成全你們了……”
韋紀湄歉然地低下頭,無言可答。
梅姑又轉向杜念遠道:“你算厲害,我實在鬥不過你,因為我無法面對著仇恨活下去,今天的責任也太大,我負擔不了,為了紀湄,你多費點心吧。”
杜念遠無所動心,只是淡淡地道:“你這樣做是聰明的,只要我在,紀湄不會受到一點損害,只要紀湄在,天龍派也不會受到損害,這是一派相連的,天龍子選你來解困實在是錯誤的,你不是那種能成事的人,你放心地去吧,這兒的事全交給我了。”
梅姑略頓一下,顫著聲音叫道:“徐大哥!將劍接好。”
叫聲中掣腕拔出長劍,擲向臺下,徐剛木然地將劍接住,梅姑的胸前血如泉湧,人也跟著慢慢地倒了下來。
韋明遠飛身上了臺,一把託著梅始的身軀,她已經香玉殞了。不禁搖頭嘆息,杜念運用手掩著心口的創處,朝臺下叫道:“龍強!抬口好棺木來,把文姑娘收殮起來。”
韋明遠默然無語將梅姑放下,又想了半天,才對杜念遠道:“梅姑實在太傻,應該殺了你的,她這一死毫無價值。”
杜念遠眼皮做抬道:“韋伯伯!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韋明遠道:“她傻得相信你每一句話,所以才甘心就死。”
杜念遠輕笑一聲道:“她死是有條件的,我必須替天龍幫剷除強敵……”
韋明遠冷冷地道:“天龍幫的事情我自會處理,用不著你來操心,更用不到她以一死來相換,事實上,也只有她這種實心的孩子才會相信你……”
杜念遠止住笑聲,臉色微異道:“韋伯伯!您怎麼說這種話呢?過去的一段時間內我替天龍幫盡了多少力。”
韋明遠莊容道:“你別說得好聽了,你也許是替我們減了不少麻煩,可是你的目的在表現神騎旅的勢力,今日之會是我出頭邀約的,可是從開始到現在,都是神騎旅在操縱一切,換句話說,都是你在指揮一切,連我,連紀湄,連所有與會的人,都成了你揚名的工具,念遠!你做得太過分了。”
杜念遠微覺一怔道:“韋伯伯!您在同我們爭名?”
韋明遠淡淡一笑道:“我名心已淡,怎會與你爭名呢?我只是不願意再受你愚弄。”
韋紀湄急忙道:“爸爸!您怎麼跟我們分彼此了?”
韋明遠嘆了一下道:“別再叫我爸爸!剛才我已經說過,我們父子的關係已絕,你是神騎旅的首領,不是我的兒子。”
韋紀湄愕然無語,韋明遠又是一嘆道:“紀湄!你也別太在意,你現在雖是名揚四海,卻不是你自己掙來的,誰不知道你的一切都是念遠造就的,你只是一個野心的女孩子的工具而已。”
杜念遠眉頭一挑道:“韋伯伯!您不可以這樣說,我愛紀湄,我的一切都是為著他……”
韋明遠一笑道:“這話倒是不假,可是你更愛權勢與名聲,過去不管了,從現在起,你們不許再管臺上的事,否則我就先處置你們。”
韋紀湄還在猶豫,杜念遠卻拉著他對韋明遠道:“韋伯伯!我們聽您的命令,對此地的事不再過問,不過有些事也許會出您意料之外,不相信您等著瞧吧。”
韋明遠稍覺意外,杜念遠與韋紀湄都下了臺,龍強帶四個女侍,將梅姑的屍體收斂入棺,抬著也下了臺。
韋明遠站在臺上向四下道:“是哪一位上臺賜教。”
臺下一陣寂然,沒有一個人有所動作,韋明遠再問一聲,臺下寂然如故,使韋明遠覺得很難堪,站了一會兒韋明遠再道:“既是各位都吝與賜教,韋某隻得提名請教了,上官先生,賢昆仲是哪位……”
上官宙站起來道:“在下只與貴派護法有約。”
慎修立刻在座上起立抗聲道:“不錯!三年前我們那一場還沒有打完。”
韋明遠一皺眉頭,方才看過上官珏的身手,有子如此,其父更不弱,慎修真要上臺勝負已可預料。
上官宙輕鬆地道:“掌門人若肯暫讓,在下願與慎修道長一會。”
人家已經把話點明瞭,韋明遠無可奈何,只得下了臺,讓出地方,慎修飛身上了擂臺,那邊的上官宙卻好整以暇地慢慢邁向臺邊。
韋明遠心中十分焦急,正在無可奈何之際,忽然旁邊人影一閃,韋紀湄已來至身邊輕聲地道:“爸爸!上官兄弟已練成大虛神功,慎修師伯恐怕走不了一招。”
韋明遠沉聲道:“不要你多管,即使他死在臺上,也是個練武人正當的下場。”
韋紀湄輕聲道:“話不能這樣說,姬師祖僅剩下他一支根苗,若是師伯有個失閃,您的居心何以為安?而且對姬師祖的盛譽亦大有妨礙……”
韋明遠心中大是作難,口中卻不知如何說話,韋紀湄趁機又道:“爸爸!還是由我出頭吧。保證不會使您難堪。”
韋明遠還沒來得及表示,韋紀湄已迎著上官宙道:“喂!老傢伙!你等會兒再上去。”
上官宙正要上臺,被韋紀湄一聲叫住,略感詫異,兩隻眼直翻。
韋紀湄又道:“我方才己答應過家父不再管臺上的事,因此只好在臺下跟你了斷一些過節。”
上官宙奇道:“我與閣下素昧平生,不知有何過節。”
韋紀湄怒道:“你真會裝糊塗了,三年前你們曾經將我妻子強留過一段日子。”
上官宙失笑道:“原來是這會事,那時杜姑娘並非成為令正,而且她在璇璣谷中備受優待,並未受到一點委屈。”
韋紀湄哼了一聲道:“可是今天杜姑娘已經成為我的妻子,提起前事我不能無動於衷。”
上官宙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閣下要替令正來向我們算賬的?”
韋紀湄笑了一下道:“實不相瞞,我已經算過賬了,現在是通知你一聲。”
上官宙奇道:“你算過什麼賬?”
韋紀湄大笑道:“方才令郎未中什麼乙木真氣的毒,他之所以受傷,乃是我點了他的五陰絕脈,以至於全身血脈泛青,好似中了木毒一般。”
上官宙勃然色變,怒聲叫道:“小子!你手段毒辣。”
韋紀湄笑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神騎旅行事一向如此,閣下是否有意思找我報仇?”
上官宙怒叫道:“上臺去!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韋紀湄搖頭道:“家父有命,我不得上臺。”
上官宙舉起手掌道:“那在臺下也是一樣。”
語畢掌風突襲,韋紀湄抽掌相迎,剛好兩不吃虧地接了一招,然後再比掌於胸,詭惻地笑道:“老傢伙!我並不怕你,不過我們打起來,非一時半刻所能解決的,那時令郎血脈已僵,回生乏術,可怪不得我。”
上官宙聞言一呆,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
韋紀湄又笑道:“我見你年歲已高,不忍叫你老年失子,不妨把五陰絕脈的解法告訴你,你現在儘速帶著他到一個僻靜的地方,用掌心在他的三焦之上,以三味真火不斷地灌輸過去,大約有七十二個時辰,便可以痊癒,兒子是你的,要不要都在你手。”
上官宙聞言立刻回到座上,與上官宇商量片刻,末後才挾起上官珏,向韋紀湄狠狠地叫道:“小子!你等著,總有你好看的。”
韋紀湄笑著道:“你們怎麼走了,今天這個會你們是主角,多少總要作個交代。”
上官宙厲聲道:“今天我們認輸,日後不用你們費心,我自會找到你們的。”
上官兄弟低頭視了上官珏一眼,居然忍氣吞聲,一言不發地離去了。
韋紀湄等他們走遠了,才大聲地對韋明遠笑道:“爸爸!不是我存心要跟您過不去,實在是為了那兩個老傢伙,我要是不說,時間耽擱一久,那小子可是死定了。”
韋明遠長嘆一聲,覺得什麼話都無法講。
韋紀湄又低聲道:“好了!最強的對手己去,剩下的全是一些膿包,您可以一一解決了。”
韋明遠呆了片刻,突然大踏步地回到座上,對慎修高聲逍:“師兄!下來吧,我們回去了。”
慎修愕然道:“事情還沒有解決呢,掌門人怎麼要走呢?”
韋明遠沉聲道:“天龍盛譽,今日一敗塗地,我們不走還等什麼?”
慎修奇道:“我們並沒有敗呀。”
韋明遠苦笑道:“除了我對鬍子玉的一場外,哪一場是我們自己勝的?走吧!再不走還要丟大人呢,只怪我自己生得好兒子。”
慎修不敢違背,頹喪地下了臺,韋紀湄神色惶然地趕過來道:“爸爸!您不要誤會……”
韋明遠將手一揮,嘆息一聲道:“別多說了!我毫不怪你,你跟我一樣地坐在鼓中。”
韋紀湄還待分說,韋明遠已轉頭向四下朗聲道:“列位倘有未了之事,韋某定在天龍谷候教,今日請恕韋某不再奉陪了。”
說完慎修招呼手下的人準備離去、杜素瓊站起來對韋紀湄道:“念遠雖是我女兒,我仍勸你離開她,跟她在一起,你不會有好結果的。”
韋紀湄還在發呆,杜素瓊嘆息了一聲,追隨在韋明遠的身後去了。
天龍幫的人在谷口會齊了,梵淨山的人也推著官輦過來等候杜素瓊上車,四下的群雄亦紛紛起立,喧騰一時的泰山盛會,眼看即將虎頭蛇尾以終。
那最後來的商琴突地撮口作了一聲長嘯。
嘯聲過後,谷外突然湧出一大片黃衣的錦裝武士。
這些人來得那麼突然,以致於使每一個人為之一怔、連杜念遠都覺得意外,不知道這批人的來歷如何?
商琴等那批人將谷口盡行封閉之後,才朗聲道:“列位請慢行一步,老夫有幾句話交代!”
大家的眼光都注視著商琴,他得意地飄身上了臺,居高臨下而後才得意地道:“列位也許不知道這批朋友的來路吧?”
少林掌門滌境唸了一聲佛號,然後掀眉道:“貧衲假若沒有認錯,這些英雄是方今大內的宮庭武士。”
商琴大聲道:“大師說得不錯!這些都是大內護衛,老夫現在的身份是內庭供奉,且容老夫介紹護衛領班傅大人。”
商琴語聲方畢,四下一陣嗡然,嘈雜聲中,一個白面無鬚的高身材漢子也上了臺,舉手向四周一拱道:“兄弟傅一飛問候。”
韋明遠排眾而出走至臺前宏聲道:“這兒是我們江湖人聚會,與官府毫無干涉,臺端到此何為?”
傅一飛微笑道:“韋大俠問得好,兄弟正想解釋。”
韋明遠莊容肅立,兩眼註定他,傅一飛笑道:“兄弟此來有兩件任務,第一是:官內丟失了一枝玉笛,那是主上心愛之物,兄弟職責在身,當然要負責找回。……。”
杜素瓊泰然道:“那是我借用了,你衝著我來好了。”
傅一飛笑笑道:“這倒是小事,兄弟另外有一件事,就是諸位公然開幫立派,聚眾械鬥,危擾地方治安……”
韋紀湄抗聲道:“江湖人尋仇結怨是家常便飯,我們自己解決得了,不勞官府費心。”
傅-飛笑道:“閣下說得好輕鬆,官府保民有責怎能孰視無睹。”
韋紀湄雙目一瞪道:“官府之意思怎樣?”
傅一飛道:“很簡單!請各位解散幫派。”
韋紀湄冷笑道:“設若我們不接受呢?”
傅一飛立刻將臉一寒道:“那只有強迫執行了。”
韋紀湄向後一望,見封閉谷口的不過四五十人,不禁掀眉大笑道:“在這兒的有百餘名英雄,無不是享譽宇內的高手,就憑閣下的一番大話,以及這幾十個護衛老爺,就想令大家都俯耳聽命嗎?”
傅一飛冷冷地道:“在大內當差吃糧,大概總不會是酒囊飯袋,臺端不相信,何不試試著。”
韋紀湄還要說話,杜念遠已跟著過來,微笑道:“領班大人似乎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吧。”
傅一飛微微一怔,商琴在他耳畔低聲說了兩句,他才含笑道:“原來是名聞天下的神騎旅首領夫人,夫人才華蓋世,風姿絕代,博某聞名久矣,但不知夫人方才之言何指?”
杜念遠笑道:“追還玉笛倒是真的,解散幫會之說,恐怕是領班大人自己的意思吧。”
傅一飛微愕道:“夫人此言有什麼根據?”
杜念遠用手一指商琴道:“這傢伙在一起,便是最好的根據。”
商琴怒道:“夫人說話客氣點。”
杜念遠格格嬌笑道:“我已經算是客氣了,要不然我就大罵一場,你是最卑鄙的一個人,雨花臺之會失敗了,你的兄弟或死或散,你自己要負全責,你不知反省一下,閉門思過,反而恬不知恥,投身官府,現在假公濟私,實際上還是在動紫府秘藉的腦筋。”
商琴被罵得滿臉飛紅。做聲不得。
傅一飛卻十分欽佩地道:“夫人之才智過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杜念遠笑道:“領班大人可能也是為著紫府秘籍吧?”
傅一飛訕然道:“夫人見微知著,在下倒是無法不承認了。”
杜念遠突然一正臉色道:“既是如此,這僅是我們之間的問題,何必要將大家都牽在裡面呢?”
傅-飛道:“既然夫人已經明白了,自是不便再開罪其他朋友。”
說著將手一揮,那列黃衣大漢立即讓開一條路,意在讓一些不相干的人退出、這傅一飛與商琴對於江湖人習性俱都不甚瞭解,不知道這些人都是寧折不彎的倔脾氣,是以他命令下達多時,谷中之人,竟無一人向外移動。
傅一飛將眼一瞪,怒聲道:“各位是怎麼回事?敬酒不吃吃罰酒,現在不走,等下要走恐怕也沒有這麼容易了。”
這句話立刻觸犯了眾怒,不滿之意彼起此落,只有躺臥在臺側的鬍子玉,此時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杜念遠聽得心中一動,朗聲對他道:“老狐狸!這就是你所謂安排下的絕招。”
鬍子玉閉目無語,杜念遠不禁冷笑一聲,輕蔑地道:“老狐狸!你是越混越得意了,鐵扇賽諸葛在江湖上多少還算個字號人物,你怎麼高飛到六扇門中去了,那可真替江湖人掙面子。”
鬍子玉低下頭來,愧極無語,傅一飛不解道:“六扇門有什麼不好?”
杜念遠冷笑道:“江湖人若投身六扇門,便是眾所公齒的敗類。”
這一罵連商琴都受不了,怒聲道:“妖女!你太目中無人了。”
一言甫畢,臺下飛也似的拔起一道青影,筆直地射向商琴——